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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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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距離暑假還有一段時間,李言風就已經不在學校了。

紀知雪來問過溫黎幾次,不過每次都無功而返。

其實這事兒溫黎多少有點心虛,因為李言風最近幾天都和他有短信聯系。

每天一睜眼就打開手機看看,十有八九會收到一句早安。

晚上臨睡前吸了噴霧,再告訴李言風換一句誇獎。

雖然聯系的內容都是些日常沒有營養的問候,但就是這簡單的幾條信息,足夠在極大程度上緩解了溫黎的分離焦慮。

七月,放了暑假。

溫黎這一屆準高三生沒那麽舒服,學校偷偷補課,他們的假期濃縮成了一周不到。

班裏同學大多怨聲載道,溫黎卻如坐定老僧般捧著書本如饑似渴。

也就是在這個盛夏,他比往年要迫不及待,想快點長大。

他一面覺得愧疚,一面又想要補償。等不及要羽翼豐滿,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家庭。

八月,李言風並未如期歸來。

外出的時間不能確定,甚至安全也不能確定。

終於,在八月上旬,李言風的號碼斷了聯系。

溫黎前幾天還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哪裏說錯了話,後來發現連何叔的電話也打不通之後才反應過來出了事。

他急急忙忙去找魏伯,老大爺一點都不著急,慢悠悠看溫黎一眼,說沒消息就等著。

於是溫黎耐著性子又等了兩天,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往物流市場跑了幾趟,和那邊的叔叔伯伯問東問西,也問出了點頭緒來。

李言風這次跑的並不是以前那種兩三天就能跑完的普通的一趟貨,他是是往遠了跑,往沒人的地方跑,沿路倒手倒賣,哪兒有錢往哪紮。

通常情況下,去的地方沒有網絡也很正常,一般等個個把星期,等人回來也就好了。

溫黎那顆心忽高忽低,被懸得實在難受,他又眼巴巴等了幾天,坐牢似的,幹什麽都提不起勁。

直到八月底,暑假都快結束了,李言風曾經承諾的一個月活活翻了一倍。

溫黎實在是坐不住了,想去派出所報案,卻被警察叔叔喊了李拂曉帶回家。

“你們倆是不是還聯系著呢?”

溫黎不答。

“天天捧著手機,書也不看,習也不學。”

李拂曉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溫黎安靜地聽著,也不搭腔。

進了家門,他直直地朝著房間走去,大門卻“哐”的一聲被用力關上,李拂曉快步走到溫黎面前,掰過他的肩膀:“你想怎麽樣?”

溫黎往後一個踉蹌,依舊不答。

“你們兩個男人想怎麽樣?!”李拂曉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貼在他的耳邊嘶吼著質問,“你是要把我逼瘋嗎?!”

溫黎後退半步,手指死死扣著掌心:“這麽多天了,我就是——”

李拂曉的手指戳在了他的下顎:“他就是死外面也輪不到你管!”

溫黎垂著眸,不躲不閃。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你讓周圍鄰居怎麽看你!”

溫黎動了下唇,氣話都沖到了嘴邊,卻在對上李拂曉含淚的目光時生生咽了回去。

“你看什麽?你想說什麽?”李拂曉聲音發抖,“你想罵我嗎?”

多說無益,溫黎即便站在這裏杵成個木樁,李拂曉都能自言自語把自己說的內心崩潰。

這種對峙沒有意義,他側身躲開對方,進了房間。

李言風依舊失聯,已發未讀得得信息越來越多。

就在溫黎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何叔的手機來電,電話那頭是李言風。

他的手機壞了,現在正在回南淮的路上

接到電話時溫黎正在上晚自習,他站在走廊裏,幾乎說不出話來。

隔天,溫黎早早就去物流市場等著。

李言風的車中午到,他站了幾個小時,望眼欲穿。

他幻想著無數種迎接對方的方式,可當貨車停下,李言風拎著包從副駕下來時,溫黎卻眼眶一酸,只會呆呆地站在那兒。

不過兩個月沒見,李言風仿佛過了邊油漆似的,整個曬得黑了好幾個度。

他的頭發被推成短短的板寸,原本正合適的短袖套上身上都有些空蕩蕩的。搭在大臂的袖口被他卷去肩頭,露出巴掌大一片血呼啦擦的傷口,簡單的塗了些藥水,就這麽大咧咧敞在八月的陽光下。

這麽一個形象配上他微微驟起的眉頭、看人時鋒利而又戒備的目光,整個人猛一看過去活像個剛出獄的少年犯,溫黎夜裏走路上看見這類人都得繞著走。

而李言風看見溫黎,意外地一怔,隨後快步過去,在路上還不忘把衣服放下來。

“你怎麽在這?”他的嗓音沙啞,帶著晨起時還未開嗓的模糊。

溫黎慌亂地左右看看,沈了沈呼吸,道:“我聽魏伯說你今天回來。”

這是他們自上次分別後的第二次相見,溫黎始終低著頭,他有些不敢看李言風的臉。

“說啥呢,”何廣源在幾步遠的地方吆喝一聲,“不睡覺啦?”

李言風聞聲回了頭。

溫黎趁著這幾秒擡頭看了眼李言風,被對方下巴上的一片胡渣,以及眼下濃重的淤青給嚇了一跳。

“認不出來了?”何廣源逗了溫黎兩句,“別黏糊了,放你哥睡覺去吧。”

兩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別人並不知道。

何廣源隨口一說,是按照溫黎和李言風之前的相處模式來的,他說完就走了,剩下溫黎站在那兒,尷尬的手腳都不知道放哪。

“我不是…”他磕磕巴巴地解釋,“我就路過…來看看,你睡覺吧。”

說完他就要離開,別扭地轉過身,連句再見都忘了說。

“等等。”李言風在後面叫住他。

溫黎立刻回頭:“怎麽了?”

李言風低頭掏了掏手上的背包,拉開最裏面那層內兜,拿出兩張銀行卡遞過去。

溫黎楞楞:“給我?”

“嗯,”李言風把背包隨手甩在背上,“密碼是你生日。”

溫黎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你給我幹什麽?”

李言風只好解釋:“這是暑假掙的。”

答非所問,溫黎還是不明白:“所以你給我幹什麽?”

李言風似乎也有些費解地微微皺了皺眉:“給你掙的。”

九月入秋,夏秋換季時,溫黎容易生病。

往年李言風都會在暑假結束之前給溫黎攢一筆醫藥費,不至於感冒發燒甚至引發哮喘時會因為缺錢而得不到及時醫治。

這似乎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即便不在一起,也會繼續把這個習慣踐行下去。

只是這次,溫黎搖搖頭,把卡還給李言風:“這是你的錢,我不能要。”

李言風的手臂緩慢垂下,他看著溫黎,沈默許久。

溫黎能感受到那道視線,仿佛混著千鈞重量,這麽直直地壓在他的發旋。

他想擡頭,想多看看李言風。

只是這頭被愧疚壓得怎麽都擡不起來,甚至恨不得把臉埋進土裏。

“李言風,你在魏伯那裏,就算不看眼下,也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高考之後要用到錢的地方多著呢,你現在攢一點,以後就輕松一點。至於我……我有我媽呢,你就別替我擔心了。”

“還、還有,我都知道了,上學期的學費是你替我交的,我媽也從來沒給你打過錢。”

他磕磕巴巴地表達著自己這些天的想法,只是原本條理清晰的大腦宛如一團漿糊,想到哪說到哪。

“那些錢我都會還給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等高考結束之後,我會出去打工,到時候——”

“不用。”

李言風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溫黎即刻收了聲。

下一秒,他被李言風握住手腕,掌心裏強行塞進了兩張薄而硬的卡片。

李言風轉身就走,溫黎反應過來,又急急追上去,把銀行卡塞進他背包側兜,也忙不疊地轉身離開。

他跑得很快,沒有回頭,直到出了物流市場,又跑了許久,這才敢回頭看上一眼。

人行道上行人車輛來來往往。

裏面沒有李言風的影子。

當晚,李言風回了車廠。

他中午困得想死,癱在何廣源小屋裏的小沙發上光速入睡。

再睜眼時天就黑了,他做了個不太好的夢,醒後渾身就像被車輪碾過一般,很累很累。

“哎喲,怎麽還擱我這呢?”魏振國正叼著煙修車,對李言風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極度不滿,“丟了半條命?一臉虛樣!”

李言風:“……”

他徑直走進雜物間,把背包往床上一扔,拿了件換洗衣服先把澡給洗了。

身上的傷口還沒好全,熱水一淋,火燎一般的疼。

李言風只穿了件短褲,打著赤膊給自己上藥。

魏振國在後面瞧見了,拿過他手上的藥瓶,邊抹還邊絮叨:“怎麽樣?沒少受罪吧?”

李言風躬身搓了把臉:“還好。”

“還好?”魏振國撇了撇嘴,“高原反應吐一天。”

李言風:“……”

魏振國:“嘴比鞋底硬。”

稍微恢覆了點精神,李言風把胡渣剃了,隨便翻出來個黑背心套上,出來接過魏振國幹了一半的活,看會兒就能直接上手。

剛洗的澡也不嫌臟,拿了工具直接往板子上一躺,腳一蹬地,“呲溜”一下滑進車底。

魏振國把搖椅拉過來,在旁邊悠閑地抽著煙。

李言風偶爾問他一兩句,他就瞇縫著眼“嗯”一聲,沒一會兒這車就被李言風給倒騰明白了,滑出來躺著和魏振國說該怎麽修。

“修吧修吧。”魏振國隨便一擺手。

他對這個半道上撿來的徒弟格外滿意,李言風聰明肯幹能吃苦,腦子靈光學什麽都快。

就是有一點不好,他太優秀了。

甚至優秀到讓魏振國覺得這麽一個小小的車廠根本留不住,他這麽多年的栽培都餵了狗。

“你是不是明年考大學?”魏振國突然問。

李言風應了一聲。

“能考上嗎?”魏振國又問。

在他們這一輩老文盲眼裏,大學就是個籠統的稱呼,就跟以前念私塾似的,要麽上,要麽不上。

上了就牛,就厲害。

上不了,那也正常,畢竟他們又不是讀書的料。

李言風一時間也不能給他從頭科普,所以也就只是又應了一聲:“能。”

“那溫黎呢?”

“也能。”

魏振國“嘖”了一聲,小聲念叨了感嘆了幾句“怎麽這麽有出息”。

“你倆在一起念不?”

李言風停了片刻:“不知道。”

之前互相承諾過的話不知道算不算數,李言風莫名其妙想起林薇來,又心煩意亂地把這個姑娘從自己腦海中趕出去。

“大學念幾年?”

“四年。”

“四年,”魏振國琢磨著,“那你上完還回來不?”

李言風擰著螺絲的手一頓。

他重新從車底滑出來,然後坐了起身。

“大學畢業我應該能找到其他工作。”

魏振國楞了楞,也從搖椅上直起身:“你念過大學就不跟我幹啦?”

李言風抿了下唇,不知該如何解釋。

“你不回來我廠子誰接?”魏振國睜大了些眼睛,用夾著煙的那只手指著李言風,“你給我老實點,別想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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