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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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番外三
盧氏怎麽也沒想到，陸雲舒那個小賤人竟敢一聲不吭就消失了，尋了七日無果，她無力地跌坐在圈椅上。
之前有陸雲舒在，府裏上下好歹有個人打理，眼下人突然失蹤了，不僅侯府上下亂成一鍋粥，東街十三鋪也遭了難損失慘重，她很想出面解決，可臨了場才意識到，自己壓根沒有雷霆手段，人心攏不住，惡事壓不住，無怪老夫人整日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盧氏扶額，難受得想哭。
這些天挨了罵，受了罰，卻不能讓她心中好過半分。
流言蜚語是一回事，最麻煩的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向裴紹行交代。
雖然不願承認，但陸雲舒就是她兒子的心頭肉，上回不過是對陸雲舒稍加懲戒，裴紹行足足三個月沒同她說過一句話，後來唯一一次對話，還是誤以為她苛待了陸雲舒，過來找她算賬的，當時母子倆也是不歡而散。
直到現在，裴紹行去京城這麽久了，都沒給她寄過書信，想來，還是記著之前的事。
這一次，萬一叫他知道陸雲舒跑了……
盧氏一下就慌了，趕忙招禾竹進來，“快，快把傳信的人通通叫回來！”
畢竟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即便家族落魄了，盧氏手裏也有一些底牌，除了老夫人派出去的，還有一些是她自己的人，當時鬧出事她就慌了，情急之下派人往京城送消息了。
禾竹被她陡然轉變的態度弄得摸不著頭腦，“夫人，他們都走了兩三日了，怕是……”
“我不管！”盧氏站起來，抓著禾竹的胳膊咆哮出聲，“一定不能讓行哥兒知道，在紹安把人找回來之前，不能讓行哥兒知道，不然他聽了坊間的流言，鐵定是要怨上我這個婆母的……”
禾竹被她失控的情緒嚇到了，忙不疊應下，“是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夫人您別慌，先坐下來，喝口茶……”
禾竹小心翼翼地扶著盧氏坐下，給她端一盞茶。
盧氏眼淚再控制不住，撲簌簌地往下落。
但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京城，傳到了汝寧侯與裴紹行耳中，裴紹行顧不上太多，當即決定回汝寧。
之後的兩個月，盧氏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整日擔驚受怕，等裴紹行聞訊趕回來時，盧氏已經消瘦了一圈，但那灰白的眸在看到自家兒子後便亮了起來。
多日的折磨與委屈瞬間傾瀉而出，她好想抱著兒子哭一場，訴說自己的無助。
可裴紹行眼裏看不到她這個母親，第一句話便是問起了陸雲舒。
她所有委屈戛然而止，盡數咽了回去。
盧氏說不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大抵是她貴女的驕傲不允許吧，裴紹行這麽在乎一個外人勝過她這個母親，那她就越不想低頭認錯。
承認了錯誤，豈不是默認陸雲舒壓自己一頭。
盧氏不想哭了，她不願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於是重新拾起了跋扈的嘴臉，指著裴紹行的鼻子叫罵，指責陸雲舒是不知廉恥，紅杏出墻的賤人。
除了以此發洩情緒外，更多的是她希望自己兒子能明白，陸雲舒那樣的女人不值得，但最後的結果卻是將兒子推得越來越遠。
再然後，朝廷帶著抄家的旨意來到汝寧。
一直瞧不上盧氏的老夫人死了，為守護侯府而死。
老夫人倒下之後，大晉便再沒有汝寧侯府了，盧氏跟著兒子一路逃到嶺南，那些年她根本不敢出門，她怕朝廷的追殺，也怕聽到外界對她的嘲諷。
三年裏，裴紹行依舊早出晚歸，她只能守著一個孫兒度日，好在有裴紹行四處奔波，她在嶺南的日子只是拮據了些，不算太過煎熬。
直到某日她到錢莊上支取生活所需的銀錢，才發現裴紹行好不容易打下的產業居然盡數轉移到了陸雲舒名下。
震驚之餘便是憤怒，那個消失了三四年的女人居然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在此之前，裴紹行並沒有和她說起見過陸雲舒的事，盧氏略動腦子想想，便猜到裴紹行應該是在外面什麽地方遇到那賤人了。
盧氏就等著裴紹行從外地歸家後好好質問一番，然後就看到陸雲舒活生生站在面前。
陸雲舒那耀武揚威的得意姿態，盧氏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曾幾何時，陸雲舒只是在她腳下茍且偷生的賤民而已！
她發了瘋地撲上去，以死相逼，逼裴紹行把鋪子拿回來，可惜這一次她依舊是小醜，裴紹行把她關進了偏院。
這一次，盧氏心都要死了。
一邊怒斥裴紹行不孝，一邊又記掛著他的安危，她已經失去丈夫了，也失去了汝寧侯府的倚仗，兒子是她後半生唯一的依靠。
然後趙玄珩就殺進來了，她才知道，自己兒子又一次為陸雲舒險些喪命。
她的驕傲徹底崩塌，她跪在趙玄珩腳邊苦苦哀求，換來一絲生機逃了出去，她去找陸雲舒，求陸雲舒放過她兒子，把兒子還給她。
四處碰壁後，她又開始發瘋，大吼大叫，又哭又鬧，最後依舊沒能見到裴紹行。
甚至，到死也沒能見裴紹行最後一面。
盧氏已經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只記得自己渾渾噩噩回到了汝寧老宅，在老宅住了好些天，遠離了戰火紛爭，她的神志漸漸清醒。
她認出了那個每日往她屋裏送飯，照顧她日常起居的人。
是陸雲舒啊。
其實到後來盧氏都不敢相信，裴紹行不在的情況下，陸雲舒居然還願意照顧她，是以她對陸雲舒的態度慢慢有了轉變，只是拉不下臉，便繼續裝著傻。
直到，她得知了裴紹行的死訊。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世間最殘忍之事，盧氏決定離開了。
即便陸雲舒願意照顧她的後半生，她也不想這樣孤零零的活著，她翻出了出嫁時，父母給她壓箱底的那件大紅色十樣錦妝花裙，化了當年盛行一時的梅花妝，對著銅鏡，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盧氏嘆息著，合衣躺在榻上，閉上了眼。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落到這樣的結局。
但是她不想繼續拖累任何人，她的生命，也到此為止了。
彌留之際，過往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變幻交織出了她的一生，所有的喜怒哀樂重新經歷了一遍……
“對不起……”
遲來的道歉消散在空氣裏。
她的魂魄離開了身體，茫茫飄蕩在街頭上，飄啊飄，飄到了禹城外的沙場上方，微微低頭，是數不盡的屍山血海，觸目驚心。
盧氏嚇了一跳，慘叫一聲驚醒過來。
眼前熟悉的一切讓她失神許久，直到身側一個男人坐起身，睜著半夢半醒的眸，“夫人，這大半夜的你叫什麽呢？”
盧氏終於回過神，看清身旁之人後，是又驚又喜，眼淚猶如開了閘的洪水傾瀉而出。
這是新的開始，亦是重生。
上蒼慈悲，給了她改過自新，重新開始的機會。
往常裴慶元這般態度，盧氏定然會覺得裴慶元是不耐煩了，即便夜深人靜，也少不了要吵上一番，這一次她卻一把抱住了丈夫。
“太好了，你個老東西還活著……”盧氏說著就哭了，眼淚卻是幸福的。
裴慶元的瞌睡散了大半，滿臉疑惑，“你再惱我，也不必咒我吧？難不成你還夢見我死了？”
盧氏破涕為笑，從他肩頭處擡起了頭，“別說，方才我還真做了個夢。”
“夢見什麽了？”裴慶元來了興趣，“可是夢到咱們兒子順利成婚，還生了大胖小子？”
盧氏略一思忖，覺得裴慶元猜的也不算錯，便點了下頭，“確實夢到了，算是這場噩夢裏，唯一幸運的吧。”
“嗐，夢而已，從來都是壞的不靈，好的靈。”裴慶元主動抱了下自己的妻，順著她的脊背，“別多想了，睡吧睡吧，明日還得看行哥兒大婚呢。”
盧氏正欲應下，忽然用力抓住即將躺下的裴慶元，將人重新拉了起來，“你剛剛說什麽？明日行哥兒大婚？”
“你莫不是糊塗了？”裴慶元用手背探了下盧氏的額，“行哥兒大婚這麽重要的事，你都能忘了。”
盧氏激動地跪坐起來，拉著裴慶元一個勁兒的追問，“新婦是何人？可知道姓名來歷？”
裴慶元皺了下眉，自己的妻一覺醒來是越發古怪了。
“自然是娘相中的那個陸家女了。”
“陸家哪個姑娘？”盧氏不依不饒，“可是那個外放在莊子上十幾年的二姑娘？”
裴慶元好奇地咦了聲，“你這般了解，是派人去調查那姑娘了？”
盧氏可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雙手合十，在床上四處叩拜，口中念念有詞，“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裴慶元被她這神神叨叨的樣子徹底弄迷糊了，“你可別嚇我。”
盧氏直起腰，拍了下他的肩，“快別睡了，跟我一起去清點下庫房，新婦要進門了，我這做婆母的還什麽見面禮都沒準備呢。”
眼看盧氏下榻穿衣往外跑一氣呵成，裴慶元仿佛見了鬼一般，“怎麽回事？她不是一直都那陸家女不滿嗎……”嘴上嘀咕著，還是起了身，跟著自家夫人去了庫房。
即便盧氏在汝寧侯府裏地位不如老夫人，但她終究是汝寧侯夫人，好東西自然藏了不少，盧氏看了一圈，只要是拿得出手的寶貝全都讓禾竹裝箱裏，還把自己一半嫁妝挪了出來。
弄完這些還嫌不夠，盧氏站在庫房裏絞盡腦汁地想，“我記得年輕時我娘送過不少首飾，裏面有一對金海棠珠花步搖，還有一整套的累絲嵌紅寶石頭面，還有些什麽碧璽琉璃耳墜，翡翠雕花朱釵，通通找出來，還有這些這些……全都裝箱子裏！”
她又扒拉了不少金銀珠寶，什麽南洋金珠，夜明珠，戴的玩的全一股腦讓人塞箱籠裏。
裴慶元看不下去了，出來制止她，“你這未免也太誇張了，這是要把整個庫房送出去啊？”
“都送出去？”盧氏輕喃著，一錘定音，“好主意，等雲舒那丫頭過門了，我就把我的私庫送給她，她這麽愛錢，肯定喜歡這些東西。”
裴慶元：“？？？”
“不是，你真瘋了？”
裴慶元懷疑盧氏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他不是不願意把庫房送出去，而是無法理解盧氏前頭天差地別的態度，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還有，你怎麽知道新婦叫什麽名字？連我都還不知道。”
“少管我，我想和新婦處好關系，有問題嗎？”盧氏嗔了他一眼，用身子擠開擋路的裴慶元，“誰人不知陸家二姑娘是難得的好媳婦，雖說是她兄長有錯在先，但人家姑娘是無辜的，被爹娘放棄送到咱們府裏來，此刻定然是惶恐無助的。”
裴慶元感覺頭更痛了，“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些的？”
盧氏沒搭理他，自顧自說，“而且，行哥兒瞧著似乎對這樁婚事很不情願，那我這個做婆母的肯定要先表個態，免得底下的人見風使舵苛待我的兒媳……”
裴慶元不想說話了，點頭，“行，行行行，一百個沒問題，你愛怎麽處理怎麽處理，行嗎？你高興就好。”
反正送出去的又不是他的庫房。
裴慶元如此想，雙手揣進袖裏，便晃晃悠悠回去睡覺了。
“慢著。”盧氏叫住他，繞到他跟前，扭捏半晌，輕聲道，“那個，夫君……妾身記得，你的私庫裏好像還有一對什麽南疆進貢的龍鳳呈祥玉如意來著，聽說價值不菲，可不可以……”
裴慶元呼吸一滯，倏地瞪大了眼睛。
敗家娘兒們，你幹脆把整座侯府都送出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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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氏怎麽也沒想到，陸雲舒那個小賤人竟敢一聲不吭就消失了，尋了七日無果，她無力地跌坐在圈椅上。
之前有陸雲舒在，府裏上下好歹有個人打理，眼下人突然失蹤了，不僅侯府上下亂成一鍋粥，東街十三鋪也遭了難損失慘重，她很想出面解決，可臨了場才意識到，自己壓根沒有雷霆手段，人心攏不住，惡事壓不住，無怪老夫人整日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盧氏扶額，難受得想哭。
這些天挨了罵，受了罰，卻不能讓她心中好過半分。
流言蜚語是一回事，最麻煩的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向裴紹行交代。
雖然不願承認，但陸雲舒就是她兒子的心頭肉，上回不過是對陸雲舒稍加懲戒，裴紹行足足三個月沒同她說過一句話，後來唯一一次對話，還是誤以為她苛待了陸雲舒，過來找她算賬的，當時母子倆也是不歡而散。
直到現在，裴紹行去京城這麽久了，都沒給她寄過書信，想來，還是記著之前的事。
這一次，萬一叫他知道陸雲舒跑了……
盧氏一下就慌了，趕忙招禾竹進來，“快，快把傳信的人通通叫回來！”
畢竟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即便家族落魄了，盧氏手裏也有一些底牌，除了老夫人派出去的，還有一些是她自己的人，當時鬧出事她就慌了，情急之下派人往京城送消息了。
禾竹被她陡然轉變的態度弄得摸不著頭腦，“夫人，他們都走了兩三日了，怕是……”
“我不管！”盧氏站起來，抓著禾竹的胳膊咆哮出聲，“一定不能讓行哥兒知道，在紹安把人找回來之前，不能讓行哥兒知道，不然他聽了坊間的流言，鐵定是要怨上我這個婆母的……”
禾竹被她失控的情緒嚇到了，忙不疊應下，“是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夫人您別慌，先坐下來，喝口茶……”
禾竹小心翼翼地扶著盧氏坐下，給她端一盞茶。
盧氏眼淚再控制不住，撲簌簌地往下落。
但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京城，傳到了汝寧侯與裴紹行耳中，裴紹行顧不上太多，當即決定回汝寧。
之後的兩個月，盧氏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整日擔驚受怕，等裴紹行聞訊趕回來時，盧氏已經消瘦了一圈，但那灰白的眸在看到自家兒子後便亮了起來。
多日的折磨與委屈瞬間傾瀉而出，她好想抱著兒子哭一場，訴說自己的無助。
可裴紹行眼裏看不到她這個母親，第一句話便是問起了陸雲舒。
她所有委屈戛然而止，盡數咽了回去。
盧氏說不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大抵是她貴女的驕傲不允許吧，裴紹行這麽在乎一個外人勝過她這個母親，那她就越不想低頭認錯。
承認了錯誤，豈不是默認陸雲舒壓自己一頭。
盧氏不想哭了，她不願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於是重新拾起了跋扈的嘴臉，指著裴紹行的鼻子叫罵，指責陸雲舒是不知廉恥，紅杏出墻的賤人。
除了以此發洩情緒外，更多的是她希望自己兒子能明白，陸雲舒那樣的女人不值得，但最後的結果卻是將兒子推得越來越遠。
再然後，朝廷帶著抄家的旨意來到汝寧。
一直瞧不上盧氏的老夫人死了，為守護侯府而死。
老夫人倒下之後，大晉便再沒有汝寧侯府了，盧氏跟著兒子一路逃到嶺南，那些年她根本不敢出門，她怕朝廷的追殺，也怕聽到外界對她的嘲諷。
三年裏，裴紹行依舊早出晚歸，她只能守著一個孫兒度日，好在有裴紹行四處奔波，她在嶺南的日子只是拮據了些，不算太過煎熬。
直到某日她到錢莊上支取生活所需的銀錢，才發現裴紹行好不容易打下的產業居然盡數轉移到了陸雲舒名下。
震驚之餘便是憤怒，那個消失了三四年的女人居然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在此之前，裴紹行並沒有和她說起見過陸雲舒的事，盧氏略動腦子想想，便猜到裴紹行應該是在外面什麽地方遇到那賤人了。
盧氏就等著裴紹行從外地歸家後好好質問一番，然後就看到陸雲舒活生生站在面前。
陸雲舒那耀武揚威的得意姿態，盧氏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曾幾何時，陸雲舒只是在她腳下茍且偷生的賤民而已！
她發了瘋地撲上去，以死相逼，逼裴紹行把鋪子拿回來，可惜這一次她依舊是小醜，裴紹行把她關進了偏院。
這一次，盧氏心都要死了。
一邊怒斥裴紹行不孝，一邊又記掛著他的安危，她已經失去丈夫了，也失去了汝寧侯府的倚仗，兒子是她後半生唯一的依靠。
然後趙玄珩就殺進來了，她才知道，自己兒子又一次為陸雲舒險些喪命。
她的驕傲徹底崩塌，她跪在趙玄珩腳邊苦苦哀求，換來一絲生機逃了出去，她去找陸雲舒，求陸雲舒放過她兒子，把兒子還給她。
四處碰壁後，她又開始發瘋，大吼大叫，又哭又鬧，最後依舊沒能見到裴紹行。
甚至，到死也沒能見裴紹行最後一面。
盧氏已經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只記得自己渾渾噩噩回到了汝寧老宅，在老宅住了好些天，遠離了戰火紛爭，她的神志漸漸清醒。
她認出了那個每日往她屋裏送飯，照顧她日常起居的人。
是陸雲舒啊。
其實到後來盧氏都不敢相信，裴紹行不在的情況下，陸雲舒居然還願意照顧她，是以她對陸雲舒的態度慢慢有了轉變，只是拉不下臉，便繼續裝著傻。
直到，她得知了裴紹行的死訊。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世間最殘忍之事，盧氏決定離開了。
即便陸雲舒願意照顧她的後半生，她也不想這樣孤零零的活著，她翻出了出嫁時，父母給她壓箱底的那件大紅色十樣錦妝花裙，化了當年盛行一時的梅花妝，對著銅鏡，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盧氏嘆息著，合衣躺在榻上，閉上了眼。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落到這樣的結局。
但是她不想繼續拖累任何人，她的生命，也到此為止了。
彌留之際，過往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變幻交織出了她的一生，所有的喜怒哀樂重新經歷了一遍……
“對不起……”
遲來的道歉消散在空氣裏。
她的魂魄離開了身體，茫茫飄蕩在街頭上，飄啊飄，飄到了禹城外的沙場上方，微微低頭，是數不盡的屍山血海，觸目驚心。
盧氏嚇了一跳，慘叫一聲驚醒過來。
眼前熟悉的一切讓她失神許久，直到身側一個男人坐起身，睜著半夢半醒的眸，“夫人，這大半夜的你叫什麽呢？”
盧氏終於回過神，看清身旁之人後，是又驚又喜，眼淚猶如開了閘的洪水傾瀉而出。
這是新的開始，亦是重生。
上蒼慈悲，給了她改過自新，重新開始的機會。
往常裴慶元這般態度，盧氏定然會覺得裴慶元是不耐煩了，即便夜深人靜，也少不了要吵上一番，這一次她卻一把抱住了丈夫。
“太好了，你個老東西還活著……”盧氏說著就哭了，眼淚卻是幸福的。
裴慶元的瞌睡散了大半，滿臉疑惑，“你再惱我，也不必咒我吧？難不成你還夢見我死了？”
盧氏破涕為笑，從他肩頭處擡起了頭，“別說，方才我還真做了個夢。”
“夢見什麽了？”裴慶元來了興趣，“可是夢到咱們兒子順利成婚，還生了大胖小子？”
盧氏略一思忖，覺得裴慶元猜的也不算錯，便點了下頭，“確實夢到了，算是這場噩夢裏，唯一幸運的吧。”
“嗐，夢而已，從來都是壞的不靈，好的靈。”裴慶元主動抱了下自己的妻，順著她的脊背，“別多想了，睡吧睡吧，明日還得看行哥兒大婚呢。”
盧氏正欲應下，忽然用力抓住即將躺下的裴慶元，將人重新拉了起來，“你剛剛說什麽？明日行哥兒大婚？”
“你莫不是糊塗了？”裴慶元用手背探了下盧氏的額，“行哥兒大婚這麽重要的事，你都能忘了。”
盧氏激動地跪坐起來，拉著裴慶元一個勁兒的追問，“新婦是何人？可知道姓名來歷？”
裴慶元皺了下眉，自己的妻一覺醒來是越發古怪了。
“自然是娘相中的那個陸家女了。”
“陸家哪個姑娘？”盧氏不依不饒，“可是那個外放在莊子上十幾年的二姑娘？”
裴慶元好奇地咦了聲，“你這般了解，是派人去調查那姑娘了？”
盧氏可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雙手合十，在床上四處叩拜，口中念念有詞，“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裴慶元被她這神神叨叨的樣子徹底弄迷糊了，“你可別嚇我。”
盧氏直起腰，拍了下他的肩，“快別睡了，跟我一起去清點下庫房，新婦要進門了，我這做婆母的還什麽見面禮都沒準備呢。”
眼看盧氏下榻穿衣往外跑一氣呵成，裴慶元仿佛見了鬼一般，“怎麽回事？她不是一直都那陸家女不滿嗎……”嘴上嘀咕著，還是起了身，跟著自家夫人去了庫房。
即便盧氏在汝寧侯府裏地位不如老夫人，但她終究是汝寧侯夫人，好東西自然藏了不少，盧氏看了一圈，只要是拿得出手的寶貝全都讓禾竹裝箱裏，還把自己一半嫁妝挪了出來。
弄完這些還嫌不夠，盧氏站在庫房裏絞盡腦汁地想，“我記得年輕時我娘送過不少首飾，裏面有一對金海棠珠花步搖，還有一整套的累絲嵌紅寶石頭面，還有些什麽碧璽琉璃耳墜，翡翠雕花朱釵，通通找出來，還有這些這些……全都裝箱子裏！”
她又扒拉了不少金銀珠寶，什麽南洋金珠，夜明珠，戴的玩的全一股腦讓人塞箱籠裏。
裴慶元看不下去了，出來制止她，“你這未免也太誇張了，這是要把整個庫房送出去啊？”
“都送出去？”盧氏輕喃著，一錘定音，“好主意，等雲舒那丫頭過門了，我就把我的私庫送給她，她這麽愛錢，肯定喜歡這些東西。”
裴慶元：“？？？”
“不是，你真瘋了？”
裴慶元懷疑盧氏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他不是不願意把庫房送出去，而是無法理解盧氏前頭天差地別的態度，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還有，你怎麽知道新婦叫什麽名字？連我都還不知道。”
“少管我，我想和新婦處好關系，有問題嗎？”盧氏嗔了他一眼，用身子擠開擋路的裴慶元，“誰人不知陸家二姑娘是難得的好媳婦，雖說是她兄長有錯在先，但人家姑娘是無辜的，被爹娘放棄送到咱們府裏來，此刻定然是惶恐無助的。”
裴慶元感覺頭更痛了，“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些的？”
盧氏沒搭理他，自顧自說，“而且，行哥兒瞧著似乎對這樁婚事很不情願，那我這個做婆母的肯定要先表個態，免得底下的人見風使舵苛待我的兒媳……”
裴慶元不想說話了，點頭，“行，行行行，一百個沒問題，你愛怎麽處理怎麽處理，行嗎？你高興就好。”
反正送出去的又不是他的庫房。
裴慶元如此想，雙手揣進袖裏，便晃晃悠悠回去睡覺了。
“慢著。”盧氏叫住他，繞到他跟前，扭捏半晌，輕聲道，“那個，夫君……妾身記得，你的私庫裏好像還有一對什麽南疆進貢的龍鳳呈祥玉如意來著，聽說價值不菲，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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