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一次的集會，也是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原來僅僅是讓百姓有個談資嗎？歐陽瓊瞇起眼來，銅臭味道？黎府才是銅臭味道的源地吧……

“這縣節不會缺談資的，筆軒是多慮了。”見他淡淡揚眉，歐陽瓊忍住笑，“歐陽可曾提過，尹蘭長得極俊秀？”

“是提過。”黎筆軒略沈默，隨即應聲，等他繼續。

“……”歐陽瓊眼光若有若無地飄至墨畫上，“固節百姓著實關心筆軒呢。這麽些年，筆軒猜猜，他們都傳了些什麽？”

“傳些什麽？”黎筆軒聲音偏冷，“這還用猜嗎？必是傳筆軒和歐陽了。”神色也漸清冷起來，只是隱了剛才那般慍怒。

“……筆軒原來早已知曉。”歐陽瓊嘆口氣，隨即輕笑著掩過去。

“這麽多年，我自是知曉。”黎筆軒指尖來回輕觸墨畫，“歐陽平素談笑風生，卻也拘泥於這些嗎？”他聲音著實清冷，卻又聽不出情緒來，“因為拘泥，所以歐陽你放出話來，黎府主子有了新歡？”他眼不離畫，神情略顯淡漠。

“……是。”歐陽瓊微嘆一聲，筆軒總是冷靜的人，這冷靜裏，又帶了多少自負！

“歐陽承認得這般直爽，倒不負筆軒的知己之意。”長廊上偶爾吹來的夏風，帶走了黎筆軒的輕輕嘆息。

“……知己麽？”歐陽瓊眼神閃爍，好不容易掩去，手指又抖動起來。

“是。”回答未有半點遲疑。黎筆軒秀如煙塵的面容，沒有半分漾蕩痕跡，“這世間，會為允朋友一諾而獨行萬裏的人，少之又少。而歐陽，絕對是其中一個。”

他語氣和緩，臉色一如私下模樣，冷靜。

這冷靜樣子，歐陽瓊卻不覺生疏距離。他神色閃動，看著黎筆軒表情，知他是認真。

“獨行萬裏只曾允朋友一諾麽？”他喃喃，覺察自己手心涔滿了汗，他緩緩地，“筆軒你……從未提過這些”

“是從未提過。”黎筆軒也緩緩地，緩緩地，終於戲謔一笑，“歐陽心思倒多，以為我對你動了邪念麽？”他嘴角眉梢揚起，毫不掩飾心情。

“……”歐陽瓊靜靜看黎府少爺戲謔神情，許久，也笑起來，“我的心思，筆軒定也知個七八分。筆軒視我為知己，我也總不能太拖你後腿是不是？這固節，我雖不如筆軒你用心多，但它總是我生長的地方。某些流言導向，是我疏忽了，筆軒縱不介意，但影響總不好。”

“是嫌影響不好麽？”黎筆軒輕笑，偏頭看向他，“歐陽其實是想讓固節百姓多留意那叫尹蘭的少年吧？”

他緩沈笑著，瞟向遠處，隨即眼神一閃。眼眸笑意漸漸隱去，空成一副溫潤樣子。

歐陽瓊靜靜看黎筆軒神色變動，換了溫吞模樣，他緩緩轉身。果然啊，苑廊處有人正緩緩朝這邊走來。

他眼眸沈了沈，原來筆軒竟這般真切。

獨行萬裏麽？筆軒私下，從不掩他心情脾性，慍怒、戲謔……哪一種情緒不是真真切切的？筆軒才是為允朋友一諾而獨行萬裏的人吧！

“筆軒，這知己之意，歐陽受了。”他低低聲音，更像說給自己聽。

然後，他擡眼，定定瞧著越走越近的人影。

“集會也快結束了吧……結束了才好啊。”尹蘭懶懶口氣，緩步在長廊上，“這些畫兒倒極美，功底也不錯的，只是浮了些。”

她一一瞧過去，餘光掃到兩個身影時，她人已立定在身影前了。

“啊，是黎少爺，歐陽少爺。”她垂眼，作揖，一氣呵成。

“是尹蘭啊，這集會你是遲了些，你瞧，這會都散了。”歐陽微笑還禮。

“對不住，是尹蘭的錯。尹蘭貪睡，小憩過頭了。”她再施一禮。擡頭，眼睛順著方向，便見兩張神色相異的臉。

歐陽少爺笑意融融，眼神似乎有些天生的狡黠。而黎少爺，面色極溫潤，只是眼眸略嫌淡漠了點，總是有距離啊。

“原來是小憩過頭。”溫潤的男子輕開口，如她所料，一副淡淡口吻，卻清冷了些。

“是尹蘭的錯，還望黎少爺雅量。”她客氣地作揖賠罪，順手摸摸自己鼻子。

“筆軒頗惜才，也極有器量，尹蘭不用拘謹。”歐陽瓊一笑，適時止住這空泛話題。

“是，尹蘭記住了。”她客客氣氣。

黎筆軒眉峰動了動。這般客氣的人，怎會是上旬城東那個決絕的少年？還是這少年軟弱，怕真得罪了他而被趕出黎府？

他靜靜審視那少年眼眸，平靜，不帶漣漪情緒。

原來不是軟弱嗎？

他心思轉動，表面卻不動絲毫聲色，面色和和氣氣地：“黎府集會每旬一次，展示些成品，既是成品，就是提前完工的。這次集會，尹蘭是貪睡過頭了，但想必尹蘭也是有完工畫作的。”

他指尖未曾離過身側石桌上的墨畫，言語間，又撫上畫紙。

尹蘭眼角餘光觸到他指尖的畫軸，輕蹙眉，有些遲疑著。

“尹蘭剛進黎府，才接觸到集會，沒有成品也是正常。”歐陽瓊融融笑意，擺出一副替他解圍模樣，眼裏的光亮卻是閃了又閃，掩也掩不去。

尹蘭瞪著歐陽瓊跳動的眸亮，本有些遲疑的心思都淡去，她微微一笑，看向黎筆軒，

“黎少爺指尖下的那幅墨畫便是尹蘭塗鴉了。”她語氣淡淡，卻極堅定。她有直覺，依歐陽瓊這狡黠眼色，也知她絕不會被輕易放過。若她不承認，才真的糟了。

她看著黎府少爺，靜靜等他反應。也奇怪，她此時極想看看黎少爺神情，是否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吞模樣。

“是這幅嗎？”黎筆軒眼斂微垂，手指緩緩從畫上收回，溫文爾雅地客氣調子。

“是。”尹蘭沈聲應著。黎筆軒雖垂了眼斂，眸子情緒不可見，但她卻瞧見了他嘴角略勾起的笑意。

那笑，是極盡自負的。

尹蘭輕蹙眉，原來他們竟早已知曉嗎？看似多此一舉的詢問，實是試探她誠意？

她眼角瞟向歐陽瓊，見他悄悄移動步子後退，她眉頭淡化開來。

看來她是通過這試探了。

尹蘭心思動了動，不覺歡喜，反倒有些暗惱自己了。早不來晚不來的，偏趕上散場時候。黎家少爺的試探雖嫌過分，卻也是她自找，怨不得人的。

“尹蘭功底極好，就是取巧了些。”正忖思間，聽得有人緩沈開口。黎少爺話雖直，眉目卻和緩，他負手後背，靜靜看著她。

“是。”尹蘭垂眼，低低應著，也是聽不出情緒來。

黎筆軒也不在意，點點頭，掃了眼墨畫，他溫溫和和地道：“這畫中景色似不是棘國屬地。”

不是疑問，而是這般肯定的語氣，又是試探嗎？尹蘭靜靜掃視他漾著笑意的面容，遲疑著，緩緩對上他眼眸。

他眼眸深處波瀾不驚，不見絲毫情緒。既無情緒，他面容，又哪來的笑意？

他面色雖溫和，一副近人模樣，但那雙沈黑眸子，卻極淡漠。這樣的人，怎能不虛偽？即便不虛偽，至少也不會真誠。

她不掩心中想法，淡淡蹙眉。

“畫裏確不是棘國景色，就是尹蘭平日胡想出來的地方罷了。”她話語聽著極真，雖蹙著眉，眼裏卻坦坦蕩蕩。

黎筆軒垂目，把她神態盡收眼底，他不動神色地思量著，臉上漸漸浮笑。

“尹蘭才思倒極開闊。”他臉上浮笑，這般如隔絕煙塵的笑意，更顯黎家少爺的溫潤氣質。

尹蘭慢慢撇過頭，略帶疑惑地看向一旁許久不曾出聲的人。

歐陽瓊面色極自然，看到尹蘭加在他身上的疑惑，他也不覺詫異，也不解釋，只回她一笑。

那笑，似乎極有深意

“承黎少爺繆讚了。”她適時止住自己的探究心思，收了目光，緩緩作揖，客套著。

是被看出什麽了嗎？畫的不過是渡山平常的景色，她自認這不是該心虛的事。

是他們多想了吧。

尹蘭心態甚好，也極能沈住氣。她擡眼，看向黎筆軒，

“黎少爺和歐陽少爺怕是還有事要忙，尹蘭這裏先告退了。”

說話間，眼睛若有若無地瞟向這條長廊兩側的石桌。

這條長廊蜿蜒曲折，一直延到登雲樓。兩邊石桌上攤開的詩畫密密麻麻……

“嗯。”黎筆軒順著她目光延向遠處，許久，才淡淡應允。

尹蘭禮數周全地退下。

黎筆軒靜靜看她身影，知她剛才是故意激他，找個借口退下。雖是激他，卻也不曾有掩飾之心。

黎筆軒思忖著。

這少年離去時，嘴角揚起，那是揶揄嗎？

黎筆軒無波的眸子淡看少年走遠，憶起當日少年不惜以傷殘自己身體進黎府，他雙眸沈了沈。

不簡單嗎？

他靜默須臾後，側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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