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0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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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0346
“你這些話說了十年了, 你不煩我都聽煩了。”
澹臺峻梁一臉的不耐煩，臉上的神情像是要噴火了，“我不關心你究竟遇見了多少人渣, 究竟有多倒黴，我只要看見結果。
“結果是什麽, 結果就是你到了34歲還沒有結婚, 你看看你那些同學，哪個不是二胎都生了，你自己都不會不好意思，都不會不敢見人的嗎？
“為什麽你總是遇見人渣, 難道不是你自己也有問題的嗎？”
他實在是不耐煩了。
這麽多年來, 只要給瓊玉介紹對象, 催她結婚，她就會提出來遇見的對象這裏不好, 那裏不好, 這裏有毛病，那裏不對。
天底下哪裏有百分之百的完人？
全天下的夫妻難道不都是有一萬次想要離婚, 最後才重歸於好的嗎？
挑了一年兩年也就算了，可是挑了十年，還是高不成低不就，什麽都沒有。
到了這個歲數還沒有結婚, 成天就嚷嚷著沒有合適的，惡心不惡心人啊。
“古代到了年紀不嫁人的女孩子都是要被強行婚配的, 結果你到了這個年紀還沒有對象，你還不去相親, 你是不是就是要上天啊？”
澹臺峻梁實在弄不懂自己閨女在想什麽，“你這個年紀了, 不相親，難道以為自己還會跟那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無數男孩子湊過來追著你，送上門來娶你的嗎？
“你也不照照鏡子，你到底是家財萬貫還是家裏有礦啊？”
“好，好，好。”
瓊玉看著自己爸爸的神情冷得跟冰一樣，視線沒有一絲暖意，“我遇見人渣，我遇見有毛病的男人，我遇人不淑，結果是我自己有問題？
“我這麽多年沒結婚，你是我爸，你只關心結果。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是你單位的下屬嗎，就要什麽都聽你的，你只想看見結果就夠了嗎？”
澹臺峻梁氣得臉色發青，“你就是這麽跟你爸說話的嗎？我養了你這麽大，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你讀了幾十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面去了啊！”
“好了。”
沈媛見兩人吵出了真火，臉色也拉了下來，“不吃飯就給我閉嘴。吃著現成的飯菜，嘴巴還那麽多，吃著飯還堵不住你們的嘴啊，都給我閉嘴。”
澹臺峻梁憤憤不平地坐了下來，繼續拿著已經涼了的米飯吃了起來。
瓊玉垂下了眼簾，也沈默地開始吃飯。
她很清楚，這件事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她爸媽在結婚的這件事上，天然地就跟她不在同一個立場。
盡管這非常荒謬，可是就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但凡是一個正常人，都知道34歲的未婚女性在華國意味著什麽。
她現在不去相親了，不僅斷了她自己找到對象的概率，更是對父母權威跟期盼的一種挑釁。
這麽多年來，無論是解釋還是哭訴，能做的她都已經做過了。
不僅僅是她煩躁了，父母也免疫了。
沒有人能夠相親十年還沒有結果，遇見一個又一個不合適的，人品不行的，三觀不合的男人，而心裏毫無波瀾。
她只是一個正常人。
瓊玉吃完了晚飯，洗漱完就進了自己房間。
她剛進來沒一會兒，沈媛就打開了房門。
瓊玉已經坐在床上，擡頭看著自己媽媽，“媽媽，這麽晚了，你還不睡啊。”
“你跟你爸吵成那樣，我哪裏睡得著。他大半夜還在看電視，我要去你弟屋子裏睡。”
沈媛臉上愁雲密布，想起了自己還在住院的爸媽，“遇見合適的對象，就趕緊結婚吧，瓊玉，你都多大了。”
瓊玉：“……..”
如同她爸聽見她遇見人渣會厭煩一樣，她媽媽這句話她已經聽了十年。
哪怕是再真心的話，聽她媽媽說了十年，她也是會厭煩的。
可是她媽媽好像就是失了憶一樣，剎那間就忘記了自己說過無數次的話，然後繼續重覆。
“媽，你整天讓我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人，然後趕緊
結婚。請問這個合適的男人是天上掉下來，還是地上長出來？”
瓊玉實在是心煩到了極點，“這麽多年來，你有給我介紹過一個對象嗎？你除了無止境地催我，讓我趕緊結婚，你還做過什麽？”
“我又不在深市，我能做什麽？我是你媽，換成是一個路人，誰會去管他要死要活的？”
沈媛就這個問題已經跟瓊玉吵過無數次了，這次也不可能例外，“我要是有你這麽能幹，我還在這裏，我還會嫁給你爸？”
“你小時候每天催我看書催幾十遍，現在每天催婚幾十遍，你覺得我會不會煩躁？”
瓊玉剛剛跟爸爸吵過架，一肚子的氣，沈媛自己要撞上來，“我哪怕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男朋友，我起碼也要跟他相處幾年才能結婚。
“找到了對象就不容易了，相處幾年更是大浪淘沙。你真的以為結婚了就萬事大吉，結婚了然後第二天就要立刻去死，立刻這輩子就完了是嗎？”
沈媛拍了一下床單，臉立刻就拉下來了，“你就是這麽跟你媽說話的嗎，你這種口氣是在跟誰吵架呢？
“你說你有好好相親，可是為什麽相親十年都沒有好對象，你說說是為什麽啊？
“為什麽別的人都結婚生孩子，二胎都生了，你就是找不到對象。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挑了，你這個年紀已經不能再挑了，你不明白的嗎？”
她就不明白了，她閨女長得好看，又讀了大學，為什麽偏偏就是找不到對象。
她幾個外甥女侄女長得沒自己閨女好看，學歷又低都嫁出去了。
偏偏就她的閨女嫁不出去。
瓊玉這麽多年一直沒有結婚，讓她出去跟人說話都低人一等。
“是我在挑剔嗎，是我在挑三揀四嗎？這麽多年，我跟你說過的那些事，那些男人，你全部都忘了嗎？”
瓊玉真是無比暴躁，剛才跟爸爸說過的話又要再說一遍，真的是夠了，“我難道沒跟你說過嗎？是個人這麽被折騰十年都要煩死了，我憑什麽就不能厭煩，不能麻木啊？
“我有不想結婚嗎，我只是不希望找一個人渣結婚，不想遇見人渣，不想委委屈屈受苦一輩子，難道我這個要求過分嗎？”
所以她這些年都不怎麽願意回家。
只要是回家，爸媽跟她之間說任何話，一定會說起結婚的事情。
無窮無盡的爭吵，不僅讓她跟父母的關系緊張，也讓她整個人備受折磨。
沒有人天生就喜歡負面情緒，沒有人不願意快樂地活著。
可是婚是那麽好結的嗎？
睜開眼睛看看她外公外婆，看看她爸爸，再看看她那個結了婚，卻拋棄了自己妻子跟先天性心臟病的朋友的丈夫。
結了婚可以離婚，結了婚照樣可以忘恩負義，照樣可以狼心狗肺。
人渣就算是結了婚，仍然還是人渣。
“這些不都是人要經歷的嗎？哪個女人不是這樣過來的啊，為什麽你的同學朋友就可以忍受，你就不行？”
沈媛實在是為了自己這閨女操碎了心，結果瓊玉卻不領情，“你都多大了，都是老姑娘了，嫁不出了都快，你還這樣挑三揀四的。等到你過了35歲，你就過了最佳生育年紀了，你知道嗎？”
瓊玉絲毫不為所動，冷冷地道，“媽，你可是醫生。女孩子過了35歲就是大齡產婦了，所以女孩子過了35歲最好就去死對吧？”
成年人的世界裏，哪怕是找到了男朋友，起碼也要對男朋友有足夠的了解跟磨合，需要好幾年才能確定對方跟自己是否合適。
等到合適了，才能慢慢談結婚的事。
結婚可不是出去買菜。
買房買車，婚後什麽時候生孩子，怎麽養孩子等等，都是需要男女之間磨合。
婚姻跟愛情可不是一回事，婚姻裏面多的是雞零狗碎，多的是滿地雞毛。
“你這次回來就是給我們添堵了是吧？你說這話，你這是不打算結婚了啊？”
沈媛瞪大了眼睛，“你不結婚，你這輩子要怎麽辦？這年頭，哪個女孩子沒有結婚的啊，你數數，到底有幾個啊？
“你都相親相了十年了，你為什麽突然又不相親了？你這個年紀，你看看你爸說的，難道他說的不對嗎？
“你不相親，你怎麽找得到對象啊？”
瓊玉面對著眼前怒氣沖天的母親，只覺得自己一肚子的怨憤怒氣無處釋放。
她也想知道，為什麽我一旦跟人相親，就會被卷入那些亂七八糟危險至極的游戲裏面！
難道她不想找到對象嗎？
身為一個女性，難道她不希望那種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互相傾慕的愛情，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家嗎？
可是她就是找不到，她能夠怎麽辦？
她一旦相親，立刻就會出事，她哪裏有命去保住自己，讓自己每個副本都能夠安全通過？
隨便找一個男人立刻結婚，然後馬上離婚嗎？
在華國，離了婚的女人還有幾個能夠找到下一春的？
她爸爸媽媽這麽大的委屈，她的委屈要去哪裏說？
“行了，每次說起這件事，全都是不歡而散。明天還要去看公公婆婆，我要睡了。”
瓊玉直接關了燈，“你出去吧。”
沈媛吃了這麽一個軟釘子，就走到了門口，“你多想想，爸爸媽媽也是為了你好。你現在不結婚，以後要怎麽辦啊。”
女人總是要結婚，找到一個依靠的。
一輩子不結婚的女人，全世界到底有幾個哦。
瓊玉趴在了枕頭上，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心裏跟吃了黃連一樣苦澀到了極點，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流出，落到了枕巾上。
西北風凜凜呼嘯，把外面的樟樹吹得搖擺不定。
夜已經很深了，外面連燈光都沒有幾盞。
那些呼呼作響的風聲，似乎從未停止過。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
——
第二天一大早，澹臺峻梁就拿著一個大大的飯盒，在樓下的酸辣粉店端了三人份，給一家人做早餐。
他們一家子這麽多年來，早上要麽是自己做飯，要麽就是去樓下打酸辣粉擔擔面，已經是習慣了。
樓下老板跟他們都是認識的了，見澹臺峻梁買了三人份的，就問了一句，“老澹啊，孩子回來了是嗎？”
澹臺峻梁兩口子在家，肯定是吃不了這麽多東西的。
澹臺峻梁笑了笑，“閨女回來了。”
“瓊玉回來了啊？”
酸辣粉老板也笑了，他是看著瓊玉他們長大的了，“過年沒幾天了，這時候回來，是不是帶對象回來了啊？瓊玉的對象要來了，你得領著他去我們家吃飯啊，我也見見。”
瓊玉這個年紀還沒有對象，他們這些街坊鄰居都是知道的。
這年頭做人父母的，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了，不就是希望孩子能夠找個好對象一起過日子，有一個依靠嘛。
澹臺峻梁臉色一僵，“沒有沒有，就是他們外公外婆生病了，你知道的，孩子回來看看。”
他們這個歲數的人，但凡是說話，必然是要聊起自己孩子的。
酸辣粉老板的兒子都有兩個孫子孫女了，自然是不著急的。
“那可得加緊了啊，還沒有對象。”
老板把兩根油條放進去塑料袋子裏，讓澹臺峻梁帶走，“瓊玉最喜歡吃酸辣粉配油條，你多給她帶兩根。你啊，平時老管著不讓她吃。”
做醫生的家裏，就是不太喜歡這種油炸食物，瓊玉姐弟兩個從小就不怎麽吃油條。
可是架不住，兩姐弟都喜歡吃啊。
澹臺峻梁怎麽可能不了解自己養大的閨女，便掏出了錢包，準備付油條的錢。
酸辣粉的錢他已經付了。
“別別，兩根油條我還是出的起的，你可別這樣。”
老板揮揮手，“我去忙了啊，你趕緊拿著回去吧，給你爸媽帶好啊。”
澹臺峻梁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只有岳父母還在。
老板說的，自然就是瓊玉的外公外婆了。
等到澹臺峻梁回
到家，就高聲叫著，“瓊玉，起床了，吃了飯就去醫院了，我們還要帶早餐去給你公公婆婆了。”
醫院是不提供三餐的。
現在兩個老人家住著院，顯然不能也吃酸辣粉這種刺激性食物。
沈媛一大早就起來煮瘦肉米粉，待會兒好帶過去給老人家。
都是川省人，他們一年到頭都不怎麽吃粥，老人家雖然更適合吃流食，可是粥實在是吃不下。
粉才是南方人最喜歡的輔食。
瓊玉聽見爸爸的聲音就醒了過來，見早上七點了，連忙穿著厚睡衣走出了臥室，“爸，你待會兒不去醫院啊？”
他們家離外公外婆住院的地方走路大概半小時，也不算遠。
昨天晚上她媽媽說，她爸可是只去過一次醫院看她外公外婆。
澹臺峻梁把飯盒放在餐桌上，擺手催促，“吃你的飯，不要多話。”
瓊玉：“……”
等到瓊玉跟沈媛來到醫院的時候，他們先是去看了瓊玉外婆。
外婆剛做了手術，面色暗沈發黃，整個人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
瓊玉大姨沈怡不在這裏，估計是去了瓊玉外公地方。
“婆婆。”
瓊玉拿著飯盒放到了床頭櫃上，“我們給你送飯來了。”
外婆瘦了好多。
本來面色紅潤，精神矍鑠的老人家，這些天住院下來，渾身就像是皮包著骨頭，看著就覺得可怕。
瓊玉已經大半年沒見到外婆，一時間眼睛就有些發酸。
她外婆已經八十歲了。
“瓊瓊回來了啊。”
外婆幹扁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你啥時候回來的呀？是帶男朋友回來了嗎？”
瓊玉強笑道，“沒了沒了，我是專門回來看婆婆公公的。媽媽，你去把米粉送給公公吧，我來看著婆婆吃飯。”
沈媛知道自己媽媽已經可以自己吃飯，米粉再不送過去給爸爸就要涼了，便點點頭，“要是婆婆要上廁所，你就給我打電話。”
在沈媛的眼裏，瓊玉哪裏伺候過老人用尿盆之類的東西。
瓊玉外婆手上打著針，如果要大小便，自然是要他們這些大人來照顧。
瓊玉點頭，“嗯，我知道，你快去吧。”
她把床上小桌子打開放著，把筷子跟勺子拿出來，“婆婆，這是我媽媽六點鐘就起來剁碎了肉，放了香菇跟菠菜，特意給你們做的啊，超好吃。”
“看著就好看，你媽媽不容易啊。”
外婆自然知道這些天兩個老人一起生病，幾個兒子不見人影，兩個閨女受累吃苦。
她幹瘦的手拿著筷子，“你要多體諒你媽媽啊，不要跟她吵架。你年紀大了，可以找男朋友了啊。”
哪怕瓊玉再不喜歡這個話題，也不可能跟剛剛做了手術的外婆吵架。
她給外婆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旁邊，一邊拿著一個蘋果開始削，“我知道啊，等到我以後生了孩子，讓婆婆給我帶孩子。”
每一個被老人疼愛長大的孩子，都是希望家裏的老人能夠長壽健康的。
這是為人子女，為人晚輩最樸實的願望。
外婆被逗樂了，眼睛笑得咪成了一條縫，“好好，等你有孩子了啊，婆婆給你帶孩子，你要多生幾個啊，熱鬧。”
“婆婆，我媽媽說你是不舒服了半個月，渾身都發黃了，舅舅沒有去看你嗎？”
瓊玉大舅舅可是離外公外婆家只有十分鐘步行距離，怎麽著都不應該半個月沒來看過外婆才對。
“你舅舅現在要下鄉了，每天都在外面跑，直接住在了村子裏，哪裏能來看我們啊。”
外婆喝了一口湯，“他都要60歲了，也是一個老人家了啊，還在外頭跑。”
瓊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已經34歲了，她的大舅舅的確是馬上要滿60歲，就是要退休的年紀了。
一個自己年紀已經不小的人，在外婆眼裏，就是有不來醫院的理由。
“其他幾個舅舅呢？我好多年沒見過小舅舅了，也不知道他現在什麽樣了。”
瓊玉頓了頓，轉了一個話頭，“小舅舅家的表妹今年幾歲了啊，長什麽樣的來著？”
“十四歲了，已經很大一個姑娘了，整天吵得要死，跟你們都不一樣，拿著一把手機連飯都不吃。”
外婆說起這些家長裏短顯然很有興致，“你要不要也吃一點啊？你早上又吃的酸辣粉吧。你啊，這些年就一直喜歡吃酸辣粉啊，桂林米粉啊這些。
“你要是一直在成都該多好，就一直有的吃。你在深市啊，那麽遠，一年到老也見不到幾次，你媽掛記你，家裏人也掛記你啊。”
她從小看著瓊玉他們長大，對瓊玉的愛好習慣不能更了解了。
只是她已經八十歲了，人老了，就希望看見自己的孫子孫女們都有歸宿，能夠找一個合適的人，好好過日子，而不是飄在外面。
女人年紀大了，總是要找人嫁了的。
在他們那個時候，女人要是嫁不出去，連門都是不敢出的。
她跟瓊玉媽媽一樣不明白，瓊玉明明這麽好了，怎麽就一直找不到對象了。
“你小舅舅一直身體不好，還要看著孩子上學，你大舅舅也是心臟不好。”
外婆宋元青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把飯盒放下，“你二舅舅又是醫生，整天值班二十四小時，自己都忙得要死，哪裏來的空啊。
“這些米粉放在這裏，晚上你們就別來了，這裏有微波爐，熱一下就成了。”
瓊玉把飯盒拿走，把切好的蘋果放在飯盒蓋子上，“婆婆，今天是我媽來陪床的啊，我待會兒回去做午飯，換大姨回去休息一天。”
外婆做了手術，起碼要住院幾天才能夠出院。
瓊玉外公沈相瑞倒是今天可以出院了，待會兒他們先把外公送回家，沈媛就留在醫院裏面。
瓊玉聽見外婆這麽說，無聲地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在澹臺峻梁口中，她的幾個舅舅感冒了生病了出差了，朋友來了，兒子來月經了，結果到了外婆嘴裏，就是舅舅們都有苦衷了。
在外婆眼裏，自己的孩子好像永遠不會犯錯。
“我也不是不回家，就是在外面工作啊。”
瓊玉輕聲跟外婆說話，看著外婆吃著蘋果都一邊在吐渣，心裏無端就有些酸澀，“你要趕快好起來啊，好起來了，我們就一起去看大熊貓，我今年還沒見過大熊貓了。”
瓊玉小的時候，每年全家連同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要一起去大熊貓基地看熊貓。
等到她去了外地工作，爺爺奶奶相繼過世，這樣一家人一起去看大熊貓的日子，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她長大了，也就意味著老人的老去，離開。
盡管她跟家裏人就對象的問題有這麽大的矛盾，可是家裏的老人卻是從小抱著她長大。
她一天天看著老人們的頭發越來越白，腰越來越彎，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
“大熊貓可是咱們川省的寶啊，我昨天聽你大姨說，有一個大熊貓起了名字，就叫青青。我在她手機上看了，是一個很可愛的小熊貓。”
宋元青吃了幾塊蘋果就沒有胃口了，“瓊玉啊，你把這些蘋果吃了吧，婆婆吃不了了啊。”
她胃口不好，實在是吃不下東西。
可是還有這麽大蘋果，總不能浪費了吧。
“好。”瓊玉拿著紙巾給外婆擦了嘴跟手，就接過還有大半的蘋果吃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瓊玉媽媽沈媛走了過來，“瓊玉啊，你先過去你公公那裏，我跟你大姨扶著你婆婆上廁所。”
大姨沈怡對著外甥女笑了笑，“你公公那裏沒人，你去吧。”
瓊玉外婆不能離開病床，肯定要她們扶著用尿盆。
瓊玉還是一個沒結婚的女孩子，怎麽也不能讓瓊玉也在。
瓊玉明白大姨跟媽媽的意思，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等到她到了外公的病房外面，卻發現同一個房間的另一個病人在哭鬧，“我要死了，你們不管我了啊，讓我死了吧。”
“我已經九十歲了，我就要死了啊，我不治病了，
治病要花那麽多錢啊。”
“我痛死了啊，我不活了啊。”
瓊玉走到門口，只見一個眉毛都白了的老人家坐在地上又哭又嚎，滿是皺紋的臉上鼻涕眼淚一把，手上還在打吊針，旁邊的晚輩怎麽拉也拉不動，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瓊玉外公也在一邊勸，“你的孩子們這麽孝順了，個個都來守著你了，你就不要這麽鬧了啊。坐在地上幹什麽了，起來吧起來吧。”
瓊玉連忙走過去站在外公旁邊，扶著他，低聲問，“公公，我們去婆婆病房裏去吧。”
醫院裏面的病床可不是那麽好調整的，即便外公外婆兩個人一起住院，也並沒有住在一個病房。
現在外公的病房裏顯然不好再待下去，他們也辦好了出院手續，還是先走的好。
沈相瑞見自己外孫女來了，就再勸了一句，“老哥哥啊，你聽弟弟一句話，咱們這些老東西啊，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天掙一天。別跟自己過不去，想開點啊。”
瓊玉拿著外公的行李箱，一邊扶著老人，就離開了病房，“公公，這個人怎麽呢啊？”
“你坐飛機回來的啊，哪天走啊？”
沈相瑞柔和地對著瓊玉笑了笑，“這麽久了，有男朋友了沒有啊？”
他看了病房一眼，嘆息道，“老人家了，到處都不舒服，就脾氣也不好，整天嚷著不想活了，其實才是真的想活，怕死怕得要命。”
到了他們這個歲數才知道，真得不想活的人，根本不會叫嚷，只會安靜地自己去死。
只有想得到關心，想得到治療的老人，才會發脾氣。
作為晚輩，瓊玉並不願意跟自己嫡親的外祖父談論生死的問題。
外公住院這一個多月來，本來還花白的頭發已經完全白了，豐腴的臉頰上，肉全都不見了。
本來看上去最多60歲的老人家，一個月以內，連背都挺不直，整個人都顯得單薄了很多，仿佛老了20歲一般。
這個問題太殘忍，殘忍到她都不願意提起來。
又是問男朋友。
瓊玉不知道多少次回答，“還沒有對象了，等我有了對象，我就帶著他回來見公公，讓公公看看人。”
“你都要40歲了啊瓊玉啊，就不要再挑人了啊。”
沈相瑞語重心長地勸說自己唯一還沒有結婚的外孫女，“這個社會上，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樣的。女孩子要自立，但是不能不結婚啊。我聽你大姨說，前陣子給你介紹了一個離過婚的男人，你怎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啊。
“結過婚的男人懂事，家裏有根底，你怎麽不見見啊？”
瓊玉：“……….”
這是前幾天，她剛剛從副本裏面出來。
哪怕這只是一個照顧孩子的副本，她仍然心有餘悸。
她並不想再短期內進入副本，更不想拉著不相幹的人被拖入泥潭。
那個時候，大姨沈怡興沖沖地過來給她介紹了一個離異的男人，工作在成都，房子也是在成都。
沈怡把這個男人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條件好得不得了，而且離婚沒有孩子，實在是再好也沒有，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
然而這個男人，身高只有170不說，離婚的原因沈怡一概沒問。
能夠離第一次婚的人，未必不能離婚第二次。
瓊玉可沒有那個自信，能夠成為這個男人的終結者。
她並沒有足夠的準備，去跟一個離異男人接觸，加上對於游戲的擔憂，便一口拒絕了自己大姨。
沈怡當時非常不滿，又說服不了瓊玉。
從外公的說辭來看，沈怡把這件事當成了談資，擴散到了家族裏上至外公，下至同輩的每一個人了。
以瓊玉對大姨的了解，大姨是絕對有這個實力的。
果然，等到第二天瓊玉媽媽沈媛跟瓊玉回家的路上，她就提起了這件事，“這麽好的條件，離了婚又沒有孩子，你怎麽連加人家微信都不願意啊？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還挑三揀四的。、
“現在二十出頭的男人，哪裏可能還能看得上你啊。”
瓊玉不能把最大的擔憂說出來，也不想再吵架，只能解釋道，“他為什麽要跟他前妻離婚，大姨根本不知道啊。這個男人大姨只是認識人家爸媽，根本不知道這個人啥樣的。
“離了婚的男人，自己還有房有車，說明婚房跟車跟前妻一點關系也沒有，讓前妻凈身出戶。”
瓊玉站在理性的角度，試圖換一個角度來解釋，“他既然能這麽對自己前妻，無論他們離婚的理由是什麽，外人都會覺得有些惶恐。”
眾所周知，華國的婚姻法保護的是有財產者。
沒有財產的人，離婚的時候是分不到任何東西的。
盡管沒有人結婚是奔著離婚去的，可是先小人後君子，把雞零狗碎的房子車子問題說清楚，絕對要比離婚的時候撕逼得一地雞毛要好得多。
婚姻涉及的可不僅僅是感情跟孩子，還有極為現實的財產。
要知道，在北上廣深這種一線城市，房價已經邁過十萬的樓盤比比皆是。
很多人一輩子都買不起一套房子，或者全家之力，只能買得起一套房子。
這種房子，就是人一輩子最大的財產了。
大姨介紹的這個男人既然能夠在離婚之中全身而退，還保全了房子跟車，這份機智固然值得稱讚，可是站在女方的角度來說，這個男人就精明得過分了。
瓊玉的智商跟情商，都是比不過這種男人的。
可是沈媛顯然並不這麽想，“男方買的房子買的車，離了婚還是歸男方，這有什麽問題？你要是有房子，你離婚的時候，要把房子跟車給男方嗎？
“你在想什麽了，就是找借口。”
沈媛覺得瓊玉實在是在強詞奪理，“既然對方有心再找一個，沒有房子沒有車，又是離了婚的男人，你說他要怎麽找啊。
“你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拒絕了你大姨，你是怎麽做事的啊。”
等到他們到了家，沈媛一進門就叮囑瓊玉，“換衣服用消毒液洗手，在醫院裏面待過的，醫院裏面都是細菌。”
她自己換了衣服以後，一邊開始做午飯，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說你不想相親是什麽意思啊？我說大姑娘啊，你已經34歲了，不是3歲了啊。
“你再不結婚，你這是要等到自己40歲以後，變成老姑娘，一輩子孤獨終老了嗎？現在這個社會多難過日子，你還推三阻四的，你腦子裏在想什麽呢？”
如果瓊玉還是老老實實地相親，跟他們說相親的情況，沈媛心裏還好受一點。\
可是瓊玉連相親都不願意了，她就老大不高興了。
“我說過了，我只是不願意相親，順其自然。”
瓊玉神色無奈，站在餐桌旁邊燒水，“我只是覺得相親遇見的人太奇葩了。媽媽，我遇見這種人什麽心情，你感受不到。假如你碰見一個人，上來就問你是不是處女，你說你是不是要直接一巴掌過去？”
沈媛的脾氣可比瓊玉要大多了。
而且因為沈媛到底是長輩，瓊玉很多時候是沒辦法跟沈媛真得翻臉吵架的。
跟自己媽媽對罵臟話，成天問候族譜這種事，她是不可能做得出來的。
“你不相親你怎麽結婚，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對象，送上門來給你撿啊？”
沈媛實在是生氣自己閨女不聽話，“你都多大的人了，你怎麽還跟一個小孩子一樣，什麽事都不懂，這麽不懂事啊。”
“結婚有什麽好處，結婚生了孩子養大了，就整天忙工作，連父母都不管了，你當我沒看見公公婆婆的處境嗎？”
瓊玉面無表情地把燒好的開水倒進去熱水瓶，眼眸裏面晦暗難辨，“假如我跟我弟弟也不管你們兩個人，你能受得了嗎，媽媽？”
“你們敢？我辛辛苦苦養大你們兩個，你們轉頭要是敢不養我們，我就去告你們。”
沈媛根本不可能接受這個假如，“你如果不結婚，等你老了你要怎麽辦，誰來養你啊？你要是生病了，你要怎麽辦？
“我跟你說過一千次了，讓你回家工作，在家裏找個人嫁了就算了。我們兩個還年輕，等到我跟你爸要是生病了，你到時候要怎麽辦，你就撒手不管了嗎？”
瓊玉筋疲力盡地結束假期，回到了自己在深市的家裏，還沒等她躺下休息幾分鐘，門鈴就響了。
住在她附近，跟她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宋一涵抱著孩子，苦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宋一涵的孩子是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她一般不怎麽把孩子帶出來。
瓊玉連忙讓他們進來，給宋一涵倒了一杯水，“你怎麽把寶寶帶出來了，出什麽事呢？我媽還給你帶了紅薯幹跟酸辣粉了，我正打算待會兒去找你，不成想你就來了。”
宋一涵父母跟瓊玉父母是認識多年的朋友了，瓊玉回家的話，沈媛每次都會讓她給宋一涵帶些東西。
宋一
涵強笑著道了謝，“謝謝沈阿姨了，我好久沒見她了。”
她有些難以啟齒，把懷裏的孩子放在了沙發上，就低聲開口，“我爸媽也不要寶寶了，讓我把寶寶送到福利院，叫我不要養了。”
她的丈夫跟公婆已經放棄了孩子，現在終於輪到了自己爸媽。
她爸媽的話言猶在耳，“這個孩子根本是治不好了，誰有那個錢每天花一萬塊來給孩子治病啊？我們家又不是億萬富翁，我們只是窮人。孩子父親都不管了，你就算是治好了一時，他的心臟病要跟著他一輩子，你能管得了這孩子一輩子嗎？”
“趁著你現在還年輕，跟那男人離了婚，把孩子送到福利院，趁早再找一個。否則的話，你要被這個孩子拖死，你一輩子都要毀了！”
宋一涵難過之極，捂著自己的眼睛，“我已經很累很累了，我也不想再管這個孩子了。可是這是我的孩子啊，我懷了他九個月啊，他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我已經沒錢了，我欠了那麽多的債。這孩子一輩子都治不好，他爸爸都不管，連電話地址都換了，工作都換了。
“他們家已經完全不想管這個麻煩了，他們覺得這個孩子是麻煩。”
孩子躺在沙發上，安靜地咬著自己的手，眼珠子亮亮的，跟玻璃珠子一樣，滴溜溜地轉。
宋一涵的哭聲猶如即將失去幼崽的母獸，沈悶得讓人發顫，“這根本不是錢的事，有錢也治不好這個孩子。瓊玉，我要怎麽辦啊，我能怎麽辦啊........”
瓊玉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一時間也是一籌莫展，“叔叔阿姨真得不要寶寶了嗎？不至於吧，總是自己的外孫來著。”
“他們就是不要了啊，他們說，要是我還要這個孩子，他們連我也不要了，他們一分錢也不給我了。”
宋一涵整個人都崩潰了，嘶吼著，“他們就是這麽做人爸媽的嗎，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就是踩我一腳，他們這是逼著我去死！”
這話就有點嚴重了。
“一涵，你這麽想就有點偏激了，叔叔阿姨這麽選擇，其實也是為了你好，雖然就是對寶寶不公平。”
這件事無論怎麽選擇都是錯，瓊玉也是不知道怎麽安慰宋一涵，“就好像是我這次回家，我爸媽總是催我馬上結婚。我雖然不樂意聽這種話，可是我也沒辦法。”
“那是你懦弱，那是你不夠決斷，是你拖拖拉拉。我要是你，被催婚了十年，我早就把爸媽所有親戚拉黑，絕不會有任何愧疚之心！”
宋一涵情緒激動至極，整個人好像是被點燃了的火山，“你為什麽不跟他們斷絕關系，你為什麽還要管他們？這些人煩死了，你要是不理他們不回家，他們就是不存在一樣！
“結婚有什麽好，你看看我，你還去相什麽親，結婚到底有什麽意義啊，你告訴我啊！”
她結婚了，她還生了孩子。
可是她的孩子生下來就不健康，每天要花無數的錢。
她的丈夫拋棄了他們，公婆根本不認。
到了現在，連她爸媽都不要他們母子了。
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一涵，你冷靜一點。我爸媽公公婆婆催著我結婚，是為了我好。他們養了我這麽大，我就因為這件事，所以把他們全部拉黑不理，就是我沒有良心了。”
瓊玉理解宋一涵的心情，可是她並不讚同宋一涵這麽極端的話，“你自己懷孕生孩子這麽艱難，你也當了媽媽，你應該更加明白叔叔阿姨的心情。
“這句話已經說爛了，可是一涵，他們的確也是為了你好。”
只不過，在宋一涵跟孩子之間，他們選擇了自己閨女，而不是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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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些話說了十年了, 你不煩我都聽煩了。”
澹臺峻梁一臉的不耐煩，臉上的神情像是要噴火了，“我不關心你究竟遇見了多少人渣, 究竟有多倒黴，我只要看見結果。
“結果是什麽, 結果就是你到了34歲還沒有結婚, 你看看你那些同學，哪個不是二胎都生了，你自己都不會不好意思，都不會不敢見人的嗎？
“為什麽你總是遇見人渣, 難道不是你自己也有問題的嗎？”
他實在是不耐煩了。
這麽多年來, 只要給瓊玉介紹對象, 催她結婚，她就會提出來遇見的對象這裏不好, 那裏不好, 這裏有毛病，那裏不對。
天底下哪裏有百分之百的完人？
全天下的夫妻難道不都是有一萬次想要離婚, 最後才重歸於好的嗎？
挑了一年兩年也就算了，可是挑了十年，還是高不成低不就，什麽都沒有。
到了這個歲數還沒有結婚, 成天就嚷嚷著沒有合適的，惡心不惡心人啊。
“古代到了年紀不嫁人的女孩子都是要被強行婚配的, 結果你到了這個年紀還沒有對象，你還不去相親, 你是不是就是要上天啊？”
澹臺峻梁實在弄不懂自己閨女在想什麽，“你這個年紀了, 不相親，難道以為自己還會跟那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無數男孩子湊過來追著你，送上門來娶你的嗎？
“你也不照照鏡子，你到底是家財萬貫還是家裏有礦啊？”
“好，好，好。”
瓊玉看著自己爸爸的神情冷得跟冰一樣，視線沒有一絲暖意，“我遇見人渣，我遇見有毛病的男人，我遇人不淑，結果是我自己有問題？
“我這麽多年沒結婚，你是我爸，你只關心結果。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是你單位的下屬嗎，就要什麽都聽你的，你只想看見結果就夠了嗎？”
澹臺峻梁氣得臉色發青，“你就是這麽跟你爸說話的嗎？我養了你這麽大，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你讀了幾十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面去了啊！”
“好了。”
沈媛見兩人吵出了真火，臉色也拉了下來，“不吃飯就給我閉嘴。吃著現成的飯菜，嘴巴還那麽多，吃著飯還堵不住你們的嘴啊，都給我閉嘴。”
澹臺峻梁憤憤不平地坐了下來，繼續拿著已經涼了的米飯吃了起來。
瓊玉垂下了眼簾，也沈默地開始吃飯。
她很清楚，這件事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她爸媽在結婚的這件事上，天然地就跟她不在同一個立場。
盡管這非常荒謬，可是就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但凡是一個正常人，都知道34歲的未婚女性在華國意味著什麽。
她現在不去相親了，不僅斷了她自己找到對象的概率，更是對父母權威跟期盼的一種挑釁。
這麽多年來，無論是解釋還是哭訴，能做的她都已經做過了。
不僅僅是她煩躁了，父母也免疫了。
沒有人能夠相親十年還沒有結果，遇見一個又一個不合適的，人品不行的，三觀不合的男人，而心裏毫無波瀾。
她只是一個正常人。
瓊玉吃完了晚飯，洗漱完就進了自己房間。
她剛進來沒一會兒，沈媛就打開了房門。
瓊玉已經坐在床上，擡頭看著自己媽媽，“媽媽，這麽晚了，你還不睡啊。”
“你跟你爸吵成那樣，我哪裏睡得著。他大半夜還在看電視，我要去你弟屋子裏睡。”
沈媛臉上愁雲密布，想起了自己還在住院的爸媽，“遇見合適的對象，就趕緊結婚吧，瓊玉，你都多大了。”
瓊玉：“……..”
如同她爸聽見她遇見人渣會厭煩一樣，她媽媽這句話她已經聽了十年。
哪怕是再真心的話，聽她媽媽說了十年，她也是會厭煩的。
可是她媽媽好像就是失了憶一樣，剎那間就忘記了自己說過無數次的話，然後繼續重覆。
“媽，你整天讓我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人，然後趕緊
結婚。請問這個合適的男人是天上掉下來，還是地上長出來？”
瓊玉實在是心煩到了極點，“這麽多年來，你有給我介紹過一個對象嗎？你除了無止境地催我，讓我趕緊結婚，你還做過什麽？”
“我又不在深市，我能做什麽？我是你媽，換成是一個路人，誰會去管他要死要活的？”
沈媛就這個問題已經跟瓊玉吵過無數次了，這次也不可能例外，“我要是有你這麽能幹，我還在這裏，我還會嫁給你爸？”
“你小時候每天催我看書催幾十遍，現在每天催婚幾十遍，你覺得我會不會煩躁？”
瓊玉剛剛跟爸爸吵過架，一肚子的氣，沈媛自己要撞上來，“我哪怕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男朋友，我起碼也要跟他相處幾年才能結婚。
“找到了對象就不容易了，相處幾年更是大浪淘沙。你真的以為結婚了就萬事大吉，結婚了然後第二天就要立刻去死，立刻這輩子就完了是嗎？”
沈媛拍了一下床單，臉立刻就拉下來了，“你就是這麽跟你媽說話的嗎，你這種口氣是在跟誰吵架呢？
“你說你有好好相親，可是為什麽相親十年都沒有好對象，你說說是為什麽啊？
“為什麽別的人都結婚生孩子，二胎都生了，你就是找不到對象。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挑了，你這個年紀已經不能再挑了，你不明白的嗎？”
她就不明白了，她閨女長得好看，又讀了大學，為什麽偏偏就是找不到對象。
她幾個外甥女侄女長得沒自己閨女好看，學歷又低都嫁出去了。
偏偏就她的閨女嫁不出去。
瓊玉這麽多年一直沒有結婚，讓她出去跟人說話都低人一等。
“是我在挑剔嗎，是我在挑三揀四嗎？這麽多年，我跟你說過的那些事，那些男人，你全部都忘了嗎？”
瓊玉真是無比暴躁，剛才跟爸爸說過的話又要再說一遍，真的是夠了，“我難道沒跟你說過嗎？是個人這麽被折騰十年都要煩死了，我憑什麽就不能厭煩，不能麻木啊？
“我有不想結婚嗎，我只是不希望找一個人渣結婚，不想遇見人渣，不想委委屈屈受苦一輩子，難道我這個要求過分嗎？”
所以她這些年都不怎麽願意回家。
只要是回家，爸媽跟她之間說任何話，一定會說起結婚的事情。
無窮無盡的爭吵，不僅讓她跟父母的關系緊張，也讓她整個人備受折磨。
沒有人天生就喜歡負面情緒，沒有人不願意快樂地活著。
可是婚是那麽好結的嗎？
睜開眼睛看看她外公外婆，看看她爸爸，再看看她那個結了婚，卻拋棄了自己妻子跟先天性心臟病的朋友的丈夫。
結了婚可以離婚，結了婚照樣可以忘恩負義，照樣可以狼心狗肺。
人渣就算是結了婚，仍然還是人渣。
“這些不都是人要經歷的嗎？哪個女人不是這樣過來的啊，為什麽你的同學朋友就可以忍受，你就不行？”
沈媛實在是為了自己這閨女操碎了心，結果瓊玉卻不領情，“你都多大了，都是老姑娘了，嫁不出了都快，你還這樣挑三揀四的。等到你過了35歲，你就過了最佳生育年紀了，你知道嗎？”
瓊玉絲毫不為所動，冷冷地道，“媽，你可是醫生。女孩子過了35歲就是大齡產婦了，所以女孩子過了35歲最好就去死對吧？”
成年人的世界裏，哪怕是找到了男朋友，起碼也要對男朋友有足夠的了解跟磨合，需要好幾年才能確定對方跟自己是否合適。
等到合適了，才能慢慢談結婚的事。
結婚可不是出去買菜。
買房買車，婚後什麽時候生孩子，怎麽養孩子等等，都是需要男女之間磨合。
婚姻跟愛情可不是一回事，婚姻裏面多的是雞零狗碎，多的是滿地雞毛。
“你這次回來就是給我們添堵了是吧？你說這話，你這是不打算結婚了啊？”
沈媛瞪大了眼睛，“你不結婚，你這輩子要怎麽辦？這年頭，哪個女孩子沒有結婚的啊，你數數，到底有幾個啊？
“你都相親相了十年了，你為什麽突然又不相親了？你這個年紀，你看看你爸說的，難道他說的不對嗎？
“你不相親，你怎麽找得到對象啊？”
瓊玉面對著眼前怒氣沖天的母親，只覺得自己一肚子的怨憤怒氣無處釋放。
她也想知道，為什麽我一旦跟人相親，就會被卷入那些亂七八糟危險至極的游戲裏面！
難道她不想找到對象嗎？
身為一個女性，難道她不希望那種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互相傾慕的愛情，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家嗎？
可是她就是找不到，她能夠怎麽辦？
她一旦相親，立刻就會出事，她哪裏有命去保住自己，讓自己每個副本都能夠安全通過？
隨便找一個男人立刻結婚，然後馬上離婚嗎？
在華國，離了婚的女人還有幾個能夠找到下一春的？
她爸爸媽媽這麽大的委屈，她的委屈要去哪裏說？
“行了，每次說起這件事，全都是不歡而散。明天還要去看公公婆婆，我要睡了。”
瓊玉直接關了燈，“你出去吧。”
沈媛吃了這麽一個軟釘子，就走到了門口，“你多想想，爸爸媽媽也是為了你好。你現在不結婚，以後要怎麽辦啊。”
女人總是要結婚，找到一個依靠的。
一輩子不結婚的女人，全世界到底有幾個哦。
瓊玉趴在了枕頭上，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心裏跟吃了黃連一樣苦澀到了極點，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流出，落到了枕巾上。
西北風凜凜呼嘯，把外面的樟樹吹得搖擺不定。
夜已經很深了，外面連燈光都沒有幾盞。
那些呼呼作響的風聲，似乎從未停止過。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
——
第二天一大早，澹臺峻梁就拿著一個大大的飯盒，在樓下的酸辣粉店端了三人份，給一家人做早餐。
他們一家子這麽多年來，早上要麽是自己做飯，要麽就是去樓下打酸辣粉擔擔面，已經是習慣了。
樓下老板跟他們都是認識的了，見澹臺峻梁買了三人份的，就問了一句，“老澹啊，孩子回來了是嗎？”
澹臺峻梁兩口子在家，肯定是吃不了這麽多東西的。
澹臺峻梁笑了笑，“閨女回來了。”
“瓊玉回來了啊？”
酸辣粉老板也笑了，他是看著瓊玉他們長大的了，“過年沒幾天了，這時候回來，是不是帶對象回來了啊？瓊玉的對象要來了，你得領著他去我們家吃飯啊，我也見見。”
瓊玉這個年紀還沒有對象，他們這些街坊鄰居都是知道的。
這年頭做人父母的，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了，不就是希望孩子能夠找個好對象一起過日子，有一個依靠嘛。
澹臺峻梁臉色一僵，“沒有沒有，就是他們外公外婆生病了，你知道的，孩子回來看看。”
他們這個歲數的人，但凡是說話，必然是要聊起自己孩子的。
酸辣粉老板的兒子都有兩個孫子孫女了，自然是不著急的。
“那可得加緊了啊，還沒有對象。”
老板把兩根油條放進去塑料袋子裏，讓澹臺峻梁帶走，“瓊玉最喜歡吃酸辣粉配油條，你多給她帶兩根。你啊，平時老管著不讓她吃。”
做醫生的家裏，就是不太喜歡這種油炸食物，瓊玉姐弟兩個從小就不怎麽吃油條。
可是架不住，兩姐弟都喜歡吃啊。
澹臺峻梁怎麽可能不了解自己養大的閨女，便掏出了錢包，準備付油條的錢。
酸辣粉的錢他已經付了。
“別別，兩根油條我還是出的起的，你可別這樣。”
老板揮揮手，“我去忙了啊，你趕緊拿著回去吧，給你爸媽帶好啊。”
澹臺峻梁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只有岳父母還在。
老板說的，自然就是瓊玉的外公外婆了。
等到澹臺峻梁回
到家，就高聲叫著，“瓊玉，起床了，吃了飯就去醫院了，我們還要帶早餐去給你公公婆婆了。”
醫院是不提供三餐的。
現在兩個老人家住著院，顯然不能也吃酸辣粉這種刺激性食物。
沈媛一大早就起來煮瘦肉米粉，待會兒好帶過去給老人家。
都是川省人，他們一年到頭都不怎麽吃粥，老人家雖然更適合吃流食，可是粥實在是吃不下。
粉才是南方人最喜歡的輔食。
瓊玉聽見爸爸的聲音就醒了過來，見早上七點了，連忙穿著厚睡衣走出了臥室，“爸，你待會兒不去醫院啊？”
他們家離外公外婆住院的地方走路大概半小時，也不算遠。
昨天晚上她媽媽說，她爸可是只去過一次醫院看她外公外婆。
澹臺峻梁把飯盒放在餐桌上，擺手催促，“吃你的飯，不要多話。”
瓊玉：“……”
等到瓊玉跟沈媛來到醫院的時候，他們先是去看了瓊玉外婆。
外婆剛做了手術，面色暗沈發黃，整個人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
瓊玉大姨沈怡不在這裏，估計是去了瓊玉外公地方。
“婆婆。”
瓊玉拿著飯盒放到了床頭櫃上，“我們給你送飯來了。”
外婆瘦了好多。
本來面色紅潤，精神矍鑠的老人家，這些天住院下來，渾身就像是皮包著骨頭，看著就覺得可怕。
瓊玉已經大半年沒見到外婆，一時間眼睛就有些發酸。
她外婆已經八十歲了。
“瓊瓊回來了啊。”
外婆幹扁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你啥時候回來的呀？是帶男朋友回來了嗎？”
瓊玉強笑道，“沒了沒了，我是專門回來看婆婆公公的。媽媽，你去把米粉送給公公吧，我來看著婆婆吃飯。”
沈媛知道自己媽媽已經可以自己吃飯，米粉再不送過去給爸爸就要涼了，便點點頭，“要是婆婆要上廁所，你就給我打電話。”
在沈媛的眼裏，瓊玉哪裏伺候過老人用尿盆之類的東西。
瓊玉外婆手上打著針，如果要大小便，自然是要他們這些大人來照顧。
瓊玉點頭，“嗯，我知道，你快去吧。”
她把床上小桌子打開放著，把筷子跟勺子拿出來，“婆婆，這是我媽媽六點鐘就起來剁碎了肉，放了香菇跟菠菜，特意給你們做的啊，超好吃。”
“看著就好看，你媽媽不容易啊。”
外婆自然知道這些天兩個老人一起生病，幾個兒子不見人影，兩個閨女受累吃苦。
她幹瘦的手拿著筷子，“你要多體諒你媽媽啊，不要跟她吵架。你年紀大了，可以找男朋友了啊。”
哪怕瓊玉再不喜歡這個話題，也不可能跟剛剛做了手術的外婆吵架。
她給外婆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旁邊，一邊拿著一個蘋果開始削，“我知道啊，等到我以後生了孩子，讓婆婆給我帶孩子。”
每一個被老人疼愛長大的孩子，都是希望家裏的老人能夠長壽健康的。
這是為人子女，為人晚輩最樸實的願望。
外婆被逗樂了，眼睛笑得咪成了一條縫，“好好，等你有孩子了啊，婆婆給你帶孩子，你要多生幾個啊，熱鬧。”
“婆婆，我媽媽說你是不舒服了半個月，渾身都發黃了，舅舅沒有去看你嗎？”
瓊玉大舅舅可是離外公外婆家只有十分鐘步行距離，怎麽著都不應該半個月沒來看過外婆才對。
“你舅舅現在要下鄉了，每天都在外面跑，直接住在了村子裏，哪裏能來看我們啊。”
外婆喝了一口湯，“他都要60歲了，也是一個老人家了啊，還在外頭跑。”
瓊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已經34歲了，她的大舅舅的確是馬上要滿60歲，就是要退休的年紀了。
一個自己年紀已經不小的人，在外婆眼裏，就是有不來醫院的理由。
“其他幾個舅舅呢？我好多年沒見過小舅舅了，也不知道他現在什麽樣了。”
瓊玉頓了頓，轉了一個話頭，“小舅舅家的表妹今年幾歲了啊，長什麽樣的來著？”
“十四歲了，已經很大一個姑娘了，整天吵得要死，跟你們都不一樣，拿著一把手機連飯都不吃。”
外婆說起這些家長裏短顯然很有興致，“你要不要也吃一點啊？你早上又吃的酸辣粉吧。你啊，這些年就一直喜歡吃酸辣粉啊，桂林米粉啊這些。
“你要是一直在成都該多好，就一直有的吃。你在深市啊，那麽遠，一年到老也見不到幾次，你媽掛記你，家裏人也掛記你啊。”
她從小看著瓊玉他們長大，對瓊玉的愛好習慣不能更了解了。
只是她已經八十歲了，人老了，就希望看見自己的孫子孫女們都有歸宿，能夠找一個合適的人，好好過日子，而不是飄在外面。
女人年紀大了，總是要找人嫁了的。
在他們那個時候，女人要是嫁不出去，連門都是不敢出的。
她跟瓊玉媽媽一樣不明白，瓊玉明明這麽好了，怎麽就一直找不到對象了。
“你小舅舅一直身體不好，還要看著孩子上學，你大舅舅也是心臟不好。”
外婆宋元青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把飯盒放下，“你二舅舅又是醫生，整天值班二十四小時，自己都忙得要死，哪裏來的空啊。
“這些米粉放在這裏，晚上你們就別來了，這裏有微波爐，熱一下就成了。”
瓊玉把飯盒拿走，把切好的蘋果放在飯盒蓋子上，“婆婆，今天是我媽來陪床的啊，我待會兒回去做午飯，換大姨回去休息一天。”
外婆做了手術，起碼要住院幾天才能夠出院。
瓊玉外公沈相瑞倒是今天可以出院了，待會兒他們先把外公送回家，沈媛就留在醫院裏面。
瓊玉聽見外婆這麽說，無聲地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在澹臺峻梁口中，她的幾個舅舅感冒了生病了出差了，朋友來了，兒子來月經了，結果到了外婆嘴裏，就是舅舅們都有苦衷了。
在外婆眼裏，自己的孩子好像永遠不會犯錯。
“我也不是不回家，就是在外面工作啊。”
瓊玉輕聲跟外婆說話，看著外婆吃著蘋果都一邊在吐渣，心裏無端就有些酸澀，“你要趕快好起來啊，好起來了，我們就一起去看大熊貓，我今年還沒見過大熊貓了。”
瓊玉小的時候，每年全家連同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要一起去大熊貓基地看熊貓。
等到她去了外地工作，爺爺奶奶相繼過世，這樣一家人一起去看大熊貓的日子，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她長大了，也就意味著老人的老去，離開。
盡管她跟家裏人就對象的問題有這麽大的矛盾，可是家裏的老人卻是從小抱著她長大。
她一天天看著老人們的頭發越來越白，腰越來越彎，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
“大熊貓可是咱們川省的寶啊，我昨天聽你大姨說，有一個大熊貓起了名字，就叫青青。我在她手機上看了，是一個很可愛的小熊貓。”
宋元青吃了幾塊蘋果就沒有胃口了，“瓊玉啊，你把這些蘋果吃了吧，婆婆吃不了了啊。”
她胃口不好，實在是吃不下東西。
可是還有這麽大蘋果，總不能浪費了吧。
“好。”瓊玉拿著紙巾給外婆擦了嘴跟手，就接過還有大半的蘋果吃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瓊玉媽媽沈媛走了過來，“瓊玉啊，你先過去你公公那裏，我跟你大姨扶著你婆婆上廁所。”
大姨沈怡對著外甥女笑了笑，“你公公那裏沒人，你去吧。”
瓊玉外婆不能離開病床，肯定要她們扶著用尿盆。
瓊玉還是一個沒結婚的女孩子，怎麽也不能讓瓊玉也在。
瓊玉明白大姨跟媽媽的意思，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等到她到了外公的病房外面，卻發現同一個房間的另一個病人在哭鬧，“我要死了，你們不管我了啊，讓我死了吧。”
“我已經九十歲了，我就要死了啊，我不治病了，
治病要花那麽多錢啊。”
“我痛死了啊，我不活了啊。”
瓊玉走到門口，只見一個眉毛都白了的老人家坐在地上又哭又嚎，滿是皺紋的臉上鼻涕眼淚一把，手上還在打吊針，旁邊的晚輩怎麽拉也拉不動，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瓊玉外公也在一邊勸，“你的孩子們這麽孝順了，個個都來守著你了，你就不要這麽鬧了啊。坐在地上幹什麽了，起來吧起來吧。”
瓊玉連忙走過去站在外公旁邊，扶著他，低聲問，“公公，我們去婆婆病房裏去吧。”
醫院裏面的病床可不是那麽好調整的，即便外公外婆兩個人一起住院，也並沒有住在一個病房。
現在外公的病房裏顯然不好再待下去，他們也辦好了出院手續，還是先走的好。
沈相瑞見自己外孫女來了，就再勸了一句，“老哥哥啊，你聽弟弟一句話，咱們這些老東西啊，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天掙一天。別跟自己過不去，想開點啊。”
瓊玉拿著外公的行李箱，一邊扶著老人，就離開了病房，“公公，這個人怎麽呢啊？”
“你坐飛機回來的啊，哪天走啊？”
沈相瑞柔和地對著瓊玉笑了笑，“這麽久了，有男朋友了沒有啊？”
他看了病房一眼，嘆息道，“老人家了，到處都不舒服，就脾氣也不好，整天嚷著不想活了，其實才是真的想活，怕死怕得要命。”
到了他們這個歲數才知道，真得不想活的人，根本不會叫嚷，只會安靜地自己去死。
只有想得到關心，想得到治療的老人，才會發脾氣。
作為晚輩，瓊玉並不願意跟自己嫡親的外祖父談論生死的問題。
外公住院這一個多月來，本來還花白的頭發已經完全白了，豐腴的臉頰上，肉全都不見了。
本來看上去最多60歲的老人家，一個月以內，連背都挺不直，整個人都顯得單薄了很多，仿佛老了20歲一般。
這個問題太殘忍，殘忍到她都不願意提起來。
又是問男朋友。
瓊玉不知道多少次回答，“還沒有對象了，等我有了對象，我就帶著他回來見公公，讓公公看看人。”
“你都要40歲了啊瓊玉啊，就不要再挑人了啊。”
沈相瑞語重心長地勸說自己唯一還沒有結婚的外孫女，“這個社會上，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樣的。女孩子要自立，但是不能不結婚啊。我聽你大姨說，前陣子給你介紹了一個離過婚的男人，你怎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啊。
“結過婚的男人懂事，家裏有根底，你怎麽不見見啊？”
瓊玉：“……….”
這是前幾天，她剛剛從副本裏面出來。
哪怕這只是一個照顧孩子的副本，她仍然心有餘悸。
她並不想再短期內進入副本，更不想拉著不相幹的人被拖入泥潭。
那個時候，大姨沈怡興沖沖地過來給她介紹了一個離異的男人，工作在成都，房子也是在成都。
沈怡把這個男人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條件好得不得了，而且離婚沒有孩子，實在是再好也沒有，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
然而這個男人，身高只有170不說，離婚的原因沈怡一概沒問。
能夠離第一次婚的人，未必不能離婚第二次。
瓊玉可沒有那個自信，能夠成為這個男人的終結者。
她並沒有足夠的準備，去跟一個離異男人接觸，加上對於游戲的擔憂，便一口拒絕了自己大姨。
沈怡當時非常不滿，又說服不了瓊玉。
從外公的說辭來看，沈怡把這件事當成了談資，擴散到了家族裏上至外公，下至同輩的每一個人了。
以瓊玉對大姨的了解，大姨是絕對有這個實力的。
果然，等到第二天瓊玉媽媽沈媛跟瓊玉回家的路上，她就提起了這件事，“這麽好的條件，離了婚又沒有孩子，你怎麽連加人家微信都不願意啊？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還挑三揀四的。、
“現在二十出頭的男人，哪裏可能還能看得上你啊。”
瓊玉不能把最大的擔憂說出來，也不想再吵架，只能解釋道，“他為什麽要跟他前妻離婚，大姨根本不知道啊。這個男人大姨只是認識人家爸媽，根本不知道這個人啥樣的。
“離了婚的男人，自己還有房有車，說明婚房跟車跟前妻一點關系也沒有，讓前妻凈身出戶。”
瓊玉站在理性的角度，試圖換一個角度來解釋，“他既然能這麽對自己前妻，無論他們離婚的理由是什麽，外人都會覺得有些惶恐。”
眾所周知，華國的婚姻法保護的是有財產者。
沒有財產的人，離婚的時候是分不到任何東西的。
盡管沒有人結婚是奔著離婚去的，可是先小人後君子，把雞零狗碎的房子車子問題說清楚，絕對要比離婚的時候撕逼得一地雞毛要好得多。
婚姻涉及的可不僅僅是感情跟孩子，還有極為現實的財產。
要知道，在北上廣深這種一線城市，房價已經邁過十萬的樓盤比比皆是。
很多人一輩子都買不起一套房子，或者全家之力，只能買得起一套房子。
這種房子，就是人一輩子最大的財產了。
大姨介紹的這個男人既然能夠在離婚之中全身而退，還保全了房子跟車，這份機智固然值得稱讚，可是站在女方的角度來說，這個男人就精明得過分了。
瓊玉的智商跟情商，都是比不過這種男人的。
可是沈媛顯然並不這麽想，“男方買的房子買的車，離了婚還是歸男方，這有什麽問題？你要是有房子，你離婚的時候，要把房子跟車給男方嗎？
“你在想什麽了，就是找借口。”
沈媛覺得瓊玉實在是在強詞奪理，“既然對方有心再找一個，沒有房子沒有車，又是離了婚的男人，你說他要怎麽找啊。
“你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拒絕了你大姨，你是怎麽做事的啊。”
等到他們到了家，沈媛一進門就叮囑瓊玉，“換衣服用消毒液洗手，在醫院裏面待過的，醫院裏面都是細菌。”
她自己換了衣服以後，一邊開始做午飯，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說你不想相親是什麽意思啊？我說大姑娘啊，你已經34歲了，不是3歲了啊。
“你再不結婚，你這是要等到自己40歲以後，變成老姑娘，一輩子孤獨終老了嗎？現在這個社會多難過日子，你還推三阻四的，你腦子裏在想什麽呢？”
如果瓊玉還是老老實實地相親，跟他們說相親的情況，沈媛心裏還好受一點。\
可是瓊玉連相親都不願意了，她就老大不高興了。
“我說過了，我只是不願意相親，順其自然。”
瓊玉神色無奈，站在餐桌旁邊燒水，“我只是覺得相親遇見的人太奇葩了。媽媽，我遇見這種人什麽心情，你感受不到。假如你碰見一個人，上來就問你是不是處女，你說你是不是要直接一巴掌過去？”
沈媛的脾氣可比瓊玉要大多了。
而且因為沈媛到底是長輩，瓊玉很多時候是沒辦法跟沈媛真得翻臉吵架的。
跟自己媽媽對罵臟話，成天問候族譜這種事，她是不可能做得出來的。
“你不相親你怎麽結婚，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對象，送上門來給你撿啊？”
沈媛實在是生氣自己閨女不聽話，“你都多大的人了，你怎麽還跟一個小孩子一樣，什麽事都不懂，這麽不懂事啊。”
“結婚有什麽好處，結婚生了孩子養大了，就整天忙工作，連父母都不管了，你當我沒看見公公婆婆的處境嗎？”
瓊玉面無表情地把燒好的開水倒進去熱水瓶，眼眸裏面晦暗難辨，“假如我跟我弟弟也不管你們兩個人，你能受得了嗎，媽媽？”
“你們敢？我辛辛苦苦養大你們兩個，你們轉頭要是敢不養我們，我就去告你們。”
沈媛根本不可能接受這個假如，“你如果不結婚，等你老了你要怎麽辦，誰來養你啊？你要是生病了，你要怎麽辦？
“我跟你說過一千次了，讓你回家工作，在家裏找個人嫁了就算了。我們兩個還年輕，等到我跟你爸要是生病了，你到時候要怎麽辦，你就撒手不管了嗎？”
瓊玉筋疲力盡地結束假期，回到了自己在深市的家裏，還沒等她躺下休息幾分鐘，門鈴就響了。
住在她附近，跟她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宋一涵抱著孩子，苦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宋一涵的孩子是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她一般不怎麽把孩子帶出來。
瓊玉連忙讓他們進來，給宋一涵倒了一杯水，“你怎麽把寶寶帶出來了，出什麽事呢？我媽還給你帶了紅薯幹跟酸辣粉了，我正打算待會兒去找你，不成想你就來了。”
宋一涵父母跟瓊玉父母是認識多年的朋友了，瓊玉回家的話，沈媛每次都會讓她給宋一涵帶些東西。
宋一
涵強笑著道了謝，“謝謝沈阿姨了，我好久沒見她了。”
她有些難以啟齒，把懷裏的孩子放在了沙發上，就低聲開口，“我爸媽也不要寶寶了，讓我把寶寶送到福利院，叫我不要養了。”
她的丈夫跟公婆已經放棄了孩子，現在終於輪到了自己爸媽。
她爸媽的話言猶在耳，“這個孩子根本是治不好了，誰有那個錢每天花一萬塊來給孩子治病啊？我們家又不是億萬富翁，我們只是窮人。孩子父親都不管了，你就算是治好了一時，他的心臟病要跟著他一輩子，你能管得了這孩子一輩子嗎？”
“趁著你現在還年輕，跟那男人離了婚，把孩子送到福利院，趁早再找一個。否則的話，你要被這個孩子拖死，你一輩子都要毀了！”
宋一涵難過之極，捂著自己的眼睛，“我已經很累很累了，我也不想再管這個孩子了。可是這是我的孩子啊，我懷了他九個月啊，他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我已經沒錢了，我欠了那麽多的債。這孩子一輩子都治不好，他爸爸都不管，連電話地址都換了，工作都換了。
“他們家已經完全不想管這個麻煩了，他們覺得這個孩子是麻煩。”
孩子躺在沙發上，安靜地咬著自己的手，眼珠子亮亮的，跟玻璃珠子一樣，滴溜溜地轉。
宋一涵的哭聲猶如即將失去幼崽的母獸，沈悶得讓人發顫，“這根本不是錢的事，有錢也治不好這個孩子。瓊玉，我要怎麽辦啊，我能怎麽辦啊........”
瓊玉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一時間也是一籌莫展，“叔叔阿姨真得不要寶寶了嗎？不至於吧，總是自己的外孫來著。”
“他們就是不要了啊，他們說，要是我還要這個孩子，他們連我也不要了，他們一分錢也不給我了。”
宋一涵整個人都崩潰了，嘶吼著，“他們就是這麽做人爸媽的嗎，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就是踩我一腳，他們這是逼著我去死！”
這話就有點嚴重了。
“一涵，你這麽想就有點偏激了，叔叔阿姨這麽選擇，其實也是為了你好，雖然就是對寶寶不公平。”
這件事無論怎麽選擇都是錯，瓊玉也是不知道怎麽安慰宋一涵，“就好像是我這次回家，我爸媽總是催我馬上結婚。我雖然不樂意聽這種話，可是我也沒辦法。”
“那是你懦弱，那是你不夠決斷，是你拖拖拉拉。我要是你，被催婚了十年，我早就把爸媽所有親戚拉黑，絕不會有任何愧疚之心！”
宋一涵情緒激動至極，整個人好像是被點燃了的火山，“你為什麽不跟他們斷絕關系，你為什麽還要管他們？這些人煩死了，你要是不理他們不回家，他們就是不存在一樣！
“結婚有什麽好，你看看我，你還去相什麽親，結婚到底有什麽意義啊，你告訴我啊！”
她結婚了，她還生了孩子。
可是她的孩子生下來就不健康，每天要花無數的錢。
她的丈夫拋棄了他們，公婆根本不認。
到了現在，連她爸媽都不要他們母子了。
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一涵，你冷靜一點。我爸媽公公婆婆催著我結婚，是為了我好。他們養了我這麽大，我就因為這件事，所以把他們全部拉黑不理，就是我沒有良心了。”
瓊玉理解宋一涵的心情，可是她並不讚同宋一涵這麽極端的話，“你自己懷孕生孩子這麽艱難，你也當了媽媽，你應該更加明白叔叔阿姨的心情。
“這句話已經說爛了，可是一涵，他們的確也是為了你好。”
只不過，在宋一涵跟孩子之間，他們選擇了自己閨女，而不是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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