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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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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見

露琪亞與夏油傑相遇的平安夜,乃是隆冬最深最倦之時。緊挨著過了元旦、新年,轉眼就是一月底二月初,從南方歸來的風中開始起一點稀薄的粉意。

早上看“櫻前線”的時候,夏油傑見河津川的紅櫻開了,便問要不要去伊豆過幾天春假。

當然提議的時候,他梗著脖子緊盯電視不放,故意不看露琪亞,只說拋下兒子一個人在國內的父母良心發現、留下了不菲的壓歲錢,他不過是借花獻佛,對死神小姐這一個月來訓練體術聊表謝意。

露琪亞本來也沒有一直停留在東京的打算。之所以盤桓至今,一是人生地不熟需要摸清情況,二則是記掛著少年突入神秘世界後必然波折不斷的人生。

戰鬥、敗北、再爬起來、戰鬥,

興奮、氣餒、懊悔、絕望,

勝利或者死亡,

失去與成長……

她太熟悉這一切了,於是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眼下見夏油傑順利跟東京都立咒術高專搭上線,未來教育有了專業人士的看顧,一旁靜觀其變的死神自覺功成身退,施展瞬步,幾息間遠離了夏油家所在的街區。

然而誰也沒想到,世上居然有人會留意到高速移動造成空氣紊流,並據此捕捉到一絲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早春的風卷起最不畏寒的櫻。

整個二月到四月,露琪亞先南下再一路向北,從伊豆追逐著櫻花的腳步,不緊不慢地丈量整座本州島。

技術開發局出品的義魂丸與義骸果然十分靠譜,靠著恰比的斷斷續續的零工,她居然攢出了一張最便宜的出國機票。

無所謂目的地,也無所謂單程票,露琪亞有個愈發鮮明的猜想亟需證實。

仗著無人看見,死神小姐坐在松本機場的屋頂上,細細的小腿垂下來,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融融的金色陽光中,春櫻燦爛,沿著蜿蜒的河道斜斜伸出,仿佛振翅欲飛的群鳥。

突然,風起無明,把花瓣卷離枝頭又拋向更高的天空,洋洋灑灑,在小朋友們的驚呼中,好像落雪一般。

露琪亞也跟著跳了下去。

當她穿過落地窗進入候機大廳時,濃厚的烏雲追著她趕到停機坪上,就在廣播通知登機的前一刻,反轉了天氣。

黃豆大的雨點夾雜著碎冰劈裏啪啦地打在玻璃上。趴在窗前欣賞櫻吹雪的孩子驚呆了,臉上的笑還沒散幹凈,開始嚎啕大哭。孩子的母親一邊忙不疊地翻包找糖去堵他的嘴,一邊不斷鞠躬向周遭被打擾的客人道歉。

黑衣的死神無聲地穿過他們。

她在登機口前停下來。

根據塔臺的最新指示,由於突發惡劣天氣的潛在持續性影響,她所購買的航班無法起飛已經取消。

露琪亞的臉上倒沒什麽意外,也沒有像旁邊的乘客一樣急著打電話聯系航司更改航班。

她只是扁了扁嘴,無可奈何地對自己說:“我就知道會這樣。”

作為一國之都的東京,歷史悠久,神道手段眾多。除了明顯幹擾自己打開穿界門的靈子屏障,這片不算廣闊的土地上充斥著形形色色的封印術與結界術。露琪亞敏感的靈絡並不樂意時時釋放出去感知東京都的混亂。

而在離開東京地界的第一時間,露琪亞重新試圖打開穿界門。結果依然杳無音訊。但是考慮到空座町與東京兩個世界的時空相隔,她其實部分接受了這個結果。

真正讓她意識到更不對勁的地方起於伊豆。

在南島,她曾經追著海燕無意搭上了出海的漁船。然而就在船駛出港口的瞬間,海上突然狂風大作,呼嘯著把船往岸上吹,強勁的風道簡直要把海面劈開,從海底卷起一整個海盆的雨。

露琪亞當然沒有站在桅桿頂上引雷的愛好。她跟著那些勇敢的黑色精靈找到了一處山崖上的洞穴避雨。

但幾乎就在足尖踏上陸地的剎那,像是被誰按下停止鍵,燦爛的陽光撕裂制造暴風雨的烏雲,海灣裏立時一派風平浪靜。

恰如此時——

露琪亞熟練地找到櫃面取消了自己的機票。

機場廣播開始播報重新恢覆的航班號。

人群喜氣洋洋地向新登機口湧去。

嬌小的死神在他們中逆流而上,像一尾格格不入的黑魚。

當她走出機場大廳的時候,暴雨剛停,風中浸透了清新的水氣,陽光穿過正在散開的彤雲在地面積起的小水窪上投下一個又一個金斑。

“既然祂要強留我在日本。”露琪亞掂了掂手裏的鈔票,“恰比,我們去吃點好吃的。”

“好——的嘣。”義魂丸在她口袋裏開心地翻了個身。

=

便利店的紅豆湯圓像一顆顆白玉做的團子,散發出宜人的香甜。

露琪亞一個人坐在公交站臺空著的長椅上,悠悠地吃到一半多,有雙手捧著咖啡紙杯的背包客坐到她旁邊。

“你也是一個人在旅行嗎?”

露琪亞的視線在他粉色的頭發上好奇地轉了一圈。

“好看嗎?”見她點頭,背包客開心地晃著腦袋,“我也這麽覺得。”

雖然不久前終於確定自己不僅暫時回不了屍魂界、甚至都無法離開日本島,但漫長的歲月賦予了死神小姐隨遇而安的良好心態。

她一口把湯圓咽下去,問道:“附近有什麽賞櫻的好去處嗎?”

“您是第一次來嗎?”背包客是個熱情的年輕人,“請務必要去看一看松本城。”

他自稱深志楔,手舞足蹈地向露琪亞介紹起這座足以上溯到室町時代的內陸名城,從足利尊氏一直詳細說到豐臣氏,城主也早從小笠原貞宗換成了石川數正。

“……更不必說,夏夜的濃蔭與明月,秋日的紅楓與銀杏……啊呀,你要是早一個月來,漆黑的天守閣上的積雪還在,倒映在鏡子一樣的水面上,那可是一年難得一見的‘白松本’啊。”

講到動情處,深志楔忍不住一拍大腿。

“等春天的櫻花開過,我就在長野待滿一年,該啟程去新的地方了。”

露琪亞也聽得躍躍欲試。

“勞駕帶路。”

她把吃完的紙碗丟進垃圾桶,跟著深志楔往上山的步道走去,雙手背在身後,齊耳的發尾隨著步子輕輕搖曳。

公路漸漸被叢林遮掩,他們走進高山深處。深志楔故意突然回頭嚇她,見她半點不緊張,反而拿紫色的大眼睛東張西望,一臉天真爛漫,不由感慨。

“你倒是不害怕,就這麽一個人跟著我。”

“你很可怕嗎?”露琪亞一個箭步跨到他身前,仰起頭仔仔細細地瞧著深志楔的臉,“與其說可怕,恕我直言,不如說這張臉頂著一頭粉毛真是難看極了。”

“這不可能!我明明是按照你最喜歡的樣子變的……”深志楔大驚失色,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指著露琪亞,“你看的出我原本的發色?!”

“其實不是很清楚。”露琪亞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甚至為了看得更清楚瞇起了眼睛,“粉色上套了另一張殼子,兩種顏色疊在一塊兒,五官又對不齊。真是忍你好久了。”

她頗為嫌棄地退開幾步:“說吧,把我引到林子裏,你究竟想做什麽?”

另一邊深志楔已經重新冷靜下來。

“為什麽非要揭破呢?這可不符合我的美學。”

濃重的色彩從發頂褪下,清淡的粉紅逐漸從發尾往上染。

“你本來應該欣然與我融為一體,跟我一起共赴幸福的天國。要是現在我把你殺死的話,恐懼會扭曲你的表情,那就不夠美麗,不配做我的收藏品了。”

他雙手張開,像一棵強壯的喬木。

事實也的確如此,屬於人類的光滑表皮皸裂開來,露出內裏棕黃彎曲的木紋。

隨著他的動作,方才清幽的樹林忽然天光朦朦,像是有人在周遭籠上一層粉色的紗,怡人的香氣熏人欲醉。

一棵棵高聳入雲的古木蠕蠕而動,仿佛在那包裹軀幹的厚厚青苔之下,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

如果已經入學東京都立咒術高專的夏油傑此時在場,他一定會大聲提醒露琪亞快逃——那是一只至少一級的咒靈正在領域展開。

一旦被納入咒靈的生得領域,就好比進入對方制定規則的主場,只能任由領域的主人搓扁揉圓。

深志楔那已完全不能算是人的臉上自信滿滿,顯然對自己的領域效果深信不疑。

但死神小姐註定今天要讓他失望了。

露琪亞難受地打了個噴嚏,秀氣的鼻子皺起,迷幻的香氣在她聞來只是掩蓋不住的刺鼻味道。

“恐懼?”她難以置信地指向自己,“我?”

斬魄刀出鞘。

“淩舞吧,袖白雪。”

與解放語一起響起的是冰淩相擊的脆響,皎潔的霜雪沁入刀身直至通體純白。從刀柄尾部延出一條同色的飄帶,隨著她挽出的刀花,在空中畫出一個與刀鐔一般完滿的純圓。

露琪亞雙手握住刀柄,挑起刀尖,直指大變活樹的深志楔。

“雖然自認刀術平平,但要論斬殺恐懼,我可是一回生二回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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