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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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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人心如一座城池,有森嚴如高墻戒備,有松散如疏籬,有荒漠無毛之地,有繁華似鬧市,有隱晦似深淵,有光明純潔如朝陽,有輪廓鮮明如雕塑,有彎曲如地下水道,有陰暗汙穢無以示人,有坦蕩如松柏清流,有哭聲、笑聲,有陰魂之呢喃,有沈默、有悶雷之憤怒,有低泣、有獨語,有道德高僧,有邋遢道士,有苦行者,有俠客、偽君子,有貞婦、□□……。

——陳誠說。

8月28日下午一點,星期六,陰轉晴。

洛城西城區一片繁華街頭。

謝秀一腳踩在臨街欄桿上,嘴裏叼著一根棒棒糖,絲毫不在意逡巡過她臉上幾道抓痕的陌生目光。

“查清楚了?”

欄桿邊站著一個黃毛卷發的小青年,除了眼睛有點小,長相還算周正。

“嗯,是一家叫誠楓的信息咨詢事務所,老板叫陳誠,以前是個刑警,還有個狗腿子李又乾,我在東城區酒吧街見過,幫三娘找出姐家的多半就是這家夥。”

“唔,幹得不錯。”謝秀遞過去五張毛大頭。

黃毛青年沒接,“秀姐,你知道我為的不是錢。”

他其實比謝秀大一歲,名叫吳桐,是一個在謝富貴身邊混飯吃的小混混。

謝秀不耐煩道:“拿了。你那點鬼心思我還不清楚,老板的女人你也敢有念頭,不想混了。”

吳桐郁郁接過錢,又道:“那個陳誠還有個前妻,就是你去檢查的那家醫院的醫生。”

“啊,這個也被你查到了,厲害!”謝秀豎了個中指。

“秀秀,要不算了,這些人都不好惹的。”吳桐勸道。

謝秀道:“你就這點出息,所以做不了我的男人,下輩子吧。這次叫秀秀就算了,沒有下次。”

她隨手扔掉吃過一半的棒棒糖,揚長離去。

吳桐連忙追上去。“現在就去?”

“你懂個屁!我明兒一早去,潑紅漆,讓那個家夥倒黴一輩子、幾輩子。”

“我陪你,多個人壯膽。”

“不準再跟著我。”謝秀變臉。

吳桐呆呆頓在原地,望著那一道靚麗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十分失落。

9月2日晚十點——趙宣明刺死謝富貴第二日,東城區一棟小別墅內。

客廳燈火輝煌,卻空無一人。

書房內亮著燈。

一個頭發稀疏半白、發型背梳的男人坐在一張寬大的書桌後,他摘下厚重眼鏡,用一塊布輕輕擦拭著。

男人就是洛城常務副市長李伏生。

“案子查清楚了?”

常安還穿著一身警服。

“就是一起簡單的情殺案件。”

李伏生一把扔掉眼鏡布,握錘重重擊打桌面。

“三個成年人,一個未出世的胎兒,四條命,還叫簡單!”

“我看你這副支隊長是越當越回去了。”

“我點醒過你,現在是關鍵時期、關鍵時期!”

常安任由自己老丈人發火,沒有辯解。

案子是簡單,但事情不簡單。

李伏生撿起眼鏡布,甩甩,又擦過幾下,重新帶好眼鏡。

“謝富貴那邊沒留尾巴吧?”

常安沈默一會,“就怕賴佑國——”

李伏生道:“我會找人敲打敲打他,他年底就退了,不敢多事的。”

李伏生又道:“這個時候,你們都註意點,那些人在我身上找不到空子,難免不往你們身上鉆。對了,七海呢?”

李七海是李伏生的兒子,常安的小舅子。

常安道:“應該還在蓉城吧。”

李伏生沒好氣道:“你叫人把他抓回來,成天在外面瘋,不務正業。回來後,你把他拴在身邊,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常安應了一聲。

有些話他沒說出口,說出來也沒用,李伏生最多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就打發了。

謝富貴能夠控制東鎮屠宰場和運輸業務,背後就是他,他背後就是老丈人李伏生。

現在謝富貴死了,他不擔心謝富貴的家人,是另有些不長眼的家夥盯上這塊肥肉。

這裏面讓常安有點頭疼的是河邊吃砂子(挖河沙)的那群人,也是有來頭背景的。

難道真如老丈人所說,有人打算從他這邊下手。

常安心頭一凜。

9月6日淩晨一點(我被關進看守所接受訊問的第九天)。

李又乾騎著一輛老式摩托車,在路邊熄了火,遠遠停在近郊屠宰場五百米外的地方,開始靜靜等候。

在找出謝秀的住址後,他私作主張,接了戚三娘的後續委托任務,查出與謝秀廝混的中年男人身份,多加五千元,查出那輛黑色奧迪的主人,再加八千元。

戚三娘的目的很簡單,要徹底毀了謝秀,讓她無法在洛城立足。

李又乾感覺到陳誠已有關閉事務所的想法。

他不想事務所關門,離開了事務所,他什麽也不會,他覺得自己適合也喜歡幹這一行,所以他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按照誠哥或者這一行的規矩,只要完成雇主委托的任務,其它事絕不節外生枝。

否則以誠哥的人脈,在洛城交警隊也有一些關系,要查出皇冠和奧迪的主人不是難事。

因而他私下接了這一單。

一聲汽車長鳴,地面微微顫動,一輛運豬車在前照燈映照的飛塵中,朝著屠宰場駛來。

屠宰場很快亮起了燈。

運豬車過去後不久,一輛轎車無聲無息駛近。

果然是它——那輛黑色奧迪。

數天前,李又乾已查到皇冠車的主人——趙宣明,東海遠洋貿易有限公司洛城分部經理,他還有另一層身份。

一個叫唐薇的女醫生的現任老公。

——是“前嫂子”的丈夫。

李又乾是認識唐薇的,所以他對於將這事是否告知陳誠實在猶豫。

沒料想,報應來得那麽快,趙宣明隔天就嗝屁了。

黑色奧迪像它的顏色一樣充滿著神秘和令人未知的恐懼。

這是李又乾第三次偷摸看到它。

第一次是查找謝秀“金屋”的時候。

第二次是兩天前,在洛城最大的一家購物商場,不過當時車上下來的是一位風韻猶存、保養極好的中年婦女。

打聽過後,李又乾才明白自己害怕是有道理的,這女人是洛城白龍江邊最大的一家挖沙廠的老板——不是老板娘,作風潑辣強悍,聽說有一個窩囊廢老公。

李又乾守在這裏,也是聽到了一些風聲,說河邊的人要上岸來“搶肉吃”。

車燈熄滅,車上下來兩個人。

之前開過去的運豬車突兀停在屠宰場百米外的地方,那裏傳來一片鬧哄哄的聲音,看樣子是被一群人堵住不讓進。

屠宰場那邊也有了動靜,手電燈光亂晃,是另一群人沖了出來。

借著這個機會,李又乾悄悄朝著二人站立的地方摸了過去。

兩人並肩站在一塊土墩上,一身黑衣。

李又乾從側面斜角度望過去,星光暗淡,看不清十分面容。

“這次過後就談吧,我們的態度已亮明,他們背後的人很快會坐不住了。”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個子比身邊女人高出來一個頭。

李又乾心想,這就是謝秀的第三條船了,看這情形,還是站在挖沙廠老板身後的人。

一想到這,李又乾更是又害怕,又有些許興奮。

女人道:“這麽有把握?”

男人道:“李伏生的兒子在蓉城被抓了,據說是聚眾吸-毒。”

“哦,哼,這回是老天都要幫我們了。”女人突然道,“爸的身體快不行了,搞定這裏的事,我會立即回去。”

男人沈默。

女人又道:“爸若熬不過這關,出殯的那天,你好歹回來一趟,送他一程。這些年,他嘴邊就不曾忘記提起你。”

男人嘆息一聲,聲音低沈幾分,“姐,你知道我不能回去的。”

女人急了,聲音驀然高了一點,“那是咱爸,他生你,你為他冒點風險算什麽。”

男人轉頭朝身後一望,目光有意無意間掠過李又乾藏身的地方,“不是我不想,有人已經在暗裏調查我。”

女人聲音一軟,“還是為當年的那件事?”

男人默然。

“你今天過來就為說這事?”女人又道。

男人道:“今日過後,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今天過來就是來看看。”

這回輪到女人沈默。“好吧,你自己多加小心,你把車開走吧。”

男人道:“我自己帶了車。”

女人不再啰嗦,大大方方朝著那片鬥毆的地方走去。

男人也跟著走下土墩,卻是另一個方向。

李又乾松下一口氣,長長呼吸一聲,脖子突然一緊,已被人從身後勒住。

“這片地方,就這裏適合藏身。”

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李又乾奮力仰頭看去,終於看清了男人的面孔。

“你、你是——”

“是陳誠叫你來吧。”男人面無表情道。

李又乾只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不知覺間濕了一大片,他沒有去掰男人的手,雙手握住BB機,憑著手感按了一通。

男人察覺到他的小動作,雙手陡然用力朝邊一扭,李又乾身體一癱,瞬間沒了聲息。

男人撿起他手邊的BB機。

“草——”

男人幾腳將它踩碎,片刻過後,又小心翼翼將每一塊碎片撿起,然後雙手托起李又乾的屍體旋望一周,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裏。

9月20日,距離中秋節四天前。

東城區一條老巷,一家老字號理發店“一剪緣”。

杜督跟著常安走進了這裏。

兩人都已算熟客。

午飯時分剛過,店裏正好沒啥客人。

按照老規矩,為常安服務的是老師傅,也是老板張老,給杜督理發的是他的徒弟之一,也是兒子。

兩人坐定不到十分鐘,一個長相平平的女人走了進來,在經過常安身後的時候,好像彎腰撿了一下東西,之後快速洗了個頭,就匆匆離去。

常安微閉著眼,最近有點頭疼,睡眠不怎麽好。

屠宰場那邊被人宰了一刀,還好。

小舅子李七海因為聚眾吸-毒被抓進去快半個月了,老丈人和自己用盡力量疏通關系,蓉城那邊依舊沒有半點放人的意思。

對於李七海還能扛多久,他心裏也沒底。

“該來的就來吧。”他有些無奈想道。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官場何嘗不是。

而官場比江湖更無情,不僅是殺人不見血,而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人家已經把刀懸在你的頭頂,什麽時候落下來。

事到如今,他已想明白,這是一把三刃刀,一刃指向自己,一刃指向李七海,中間最長最鋒利的一刃指向老丈人李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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