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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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們每個人離江湖很遠也很近，其實只是一張紙的厚度。當你損害一個人的利益時，就踏入了江湖。沒有兩個人的江湖，因為每個人身後都站著一群人。
——常安說
一個小時後，我又返回事務所。
李又乾這小子已經溜了，他有他的生活，正當青春年少，荷爾蒙必須有地方宣洩。
飯菜在保溫鍋熱著。
我給他在BB機上留了言，戚三娘的事就交由他收尾，這一單業務的錢全歸他。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已打算關閉公司。
這幾年，李又乾跟著我，幾乎沒掙什麽錢，只是混個溫飽而已。
第二天一早，我開著那輛二手老爺桑塔納直奔東鎮。
中途，李又乾回過來一個電話，問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他，又開玩笑說是不是要趕他走人。
我說“事你先辦好，錢收著，其它等我回來再說”，就掛斷了電話。
十一點左右，東鎮公安局。
我將車遠遠停在路邊，走向公安局大門。
“大爺，我找一下金水。”我遞過去兩根紅塔山。
看門大爺接過煙，覷我一眼，“你好像有點眼熟。”
我笑著說：“以前來這邊辦事的次數不少。”
“哦，”大爺將煙插到耳根上，“他呀早不在這裏了。”
我又遞過去一支煙，大爺慢悠悠點上，“啊？他調走了？”
大爺“嘖”了一聲，湊過來道：“前幾年，出了一場車禍，他命大，只瘸了一條腿，卻把這裏的頭頭害死了。”
死的人是孫富禮，金水是他的司機。
“他現在在東郊水庫。”看門大爺最後說道。
我謝過一聲，再次驅車上路，心裏一邊琢磨。
以我所知，一些重要或敏感飯局，領導一般是不帶司機的，孫富禮帶了金水，居然還出了車禍。
這事就透著不尋常。
昨晚臨街的河道邊，亂逛一小時後，我已下定決心。
劉平喜死在洛城，接著他的姐姐劉招娣找到這裏。
從劉平喜遺留下的那封信來看，劉子安就在洛城，更有可能已經換了身份隱藏在公安系統。
而謝秀——就是慘遭二人□□跳河的蘇翠雲的女兒，那麽蘇翠雲的丈夫、鎖匠謝老六應該也在洛城。
謝秀、謝老六與蘇翠雲的關系，當時雲城那份“無頭”案件報告裏，清楚寫在親屬關系一欄。
這就是我為什麽聽到李又乾說出“謝秀”時，那般激動失態的原因。
時隔十三年，當年那起未定案的□□案，關鍵當事人幾乎全聚洛城，這難道還不是天意嗎？
而我，我的命運在巧合之下，因為事務所的最後兩單業務，無形之中已與這件事、這些人牽扯在一起。
——找出劉子安，似乎成了我的使命，也是一根深深紮進心臟、不拔除不痛快的勾刺。
下午兩點半左右，我趕到東郊水庫。
金水正悠閑坐在水庫邊一顆大樹下釣魚。
因為不是周末，他還算清閑，否則為城區專程跑來這邊休閑的貴客服務就夠他忙活了。
對於這個人，我印象不怎麽好，有點過於世故圓滑。
“呃，這不是陳大組長，什麽風把你吹到這荒郊野外來了？”
金水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露出來一嘴煙牙，皮笑肉不笑。
“自己搬椅子，我腿腳不便。”
我瞅了一眼他拐彎的右腿，從身後一張四方桌子搬過來一條矮凳，和他並肩而坐，順手將一條紅塔山和兩瓶貴曲酒擱在桌上。
“怎麽，來看看你不行嗎？你這山高水深皇帝遠，日子過得別太舒服。”我假笑道。
“呵——”金水撂出那條右腿，真心哀嘆一聲，“我有得選嗎？倒是你陳大組長，聽說自己開了家公司，專門賺有錢人的錢，瀟灑得很哦。”
“別再這麽叫，聽著別扭。我的事你也知道？”我應付著。
“哎喲，陳誠啊，當年你一怒辭職，轟傳洛城整個公安系統，放著金飯碗不端，誰不說你牛氣。”
這家夥一張嘴皮子能扯能忽悠，我心想桌上那點東西多半是撬不開他的嘴了，趕緊又塞過去一個五百塊錢的紅包。
“這怎麽好意思呢？”金水賤笑著收下紅包。“無事不來破茅屋，說吧。”
我又掃過一眼他的右腿，琢磨一番言辭，“以你的經驗，這車禍不該發生吧？”
“怎麽？”他發黃的眼珠斜斜盯住我，嘴角歪起，“你對這事感興趣？”
我與他對視，“受人委托罷了。”
可能從我的表情裏沒能發現什麽，他很快轉過頭去，望向清波徐徐的水面，狠抽了幾口煙。
“不止你一個人這麽說，雖然那晚我也喝了點酒——我這一輩子只會開車，對於車比自己老婆的身體還要熟悉，但那晚車被人動過手腳了，方向盤突然失靈。”
金水對著煙頭點燃第二根煙，用力將煙頭甩進水裏。
“上面的頭兒得罪了更上面的大頭，下面的人只有跟著倒黴，我就是那條被殃及的池魚。”
“這事都過去幾年了，誰還會有興趣。”他試探問道。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這是行規，你懂的。”
但我從他說的那句“池魚”，猜想他對是誰動了車，心中有所料想，卻輕易不會說出來。
雙方沈默一陣。
金水又道：“你大老遠跑來，拎煙帶酒，該不會就為這麽幾句話吧？”
這人常年跟在領導身邊，察言觀色的本領倒有幾分。
我一笑，正色道：“我辭職那一年，你們局抓過一個流浪漢盜竊犯的事，你還記得嗎？”
金水撚動煙頭，“讓我想想。”
“哦，你說的是那一年建軍節，市局來慰問的那一回吧，好像是嚴華政委帶隊。”
“對，就是。”我連忙應道。
那一天其實我也應該去，東鎮、西鎮當年是我負責的區域，因為個人私事，那段時間心情晦暗就沒跟去。
“我想起來了，劉平喜。”金水打了個響指。
隨即他狐疑望向我，“這件事你還放不下——那個女人也找上你了，對了，是你告訴她的吧？”
“什麽女人？”我被他這一連串話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少他娘跟我裝蒜，劉平喜的姐姐。”金水道，“前幾日，我回過一趟城區，聽說那個劉平喜的姐姐找上東鎮公安局，要拿回她弟弟的骨灰盒。”
“再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女人是專程從雲城找來的，在你們這些所謂信息咨詢事務所轉過一圈，你那肯定也落不掉。清楚個中情由的，也只有你了。”
我默不吭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倒是沒料想那個劉招娣外表看似軟弱，性子實則剛烈。
金水點燃第三支煙，“兄弟，聽老哥一句勸，有些事不是你我這些小蝦米能夠摻和的，洛城的水、也許不止洛城，到處都很深。”
他看我一眼，也許心知白費口水，又繼續道：“那一晚，將劉平喜抓回來的是朱強三人，我正好在外面抽煙，看著他們動手打人。你知道，打人的事我從不幹，誰不是爹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之後，嚴華政委、常安副支隊長、孫局都出來了，竟然誰都沒制止一聲，這都是老習慣了，大夥心知肚明。”
“那個劉平喜被揍得不輕，加之常年風餐露宿，營養不良，身體根子早就壞了，又挨電一回，所以後面一發燒就嗝屁了——這是後來驗屍的小魯親口說的。”
“當時還發生了一件怪事。領導們出來的時候，那個劉平喜還擡頭看了一眼，求饒，說‘你們行行好，別打了’，然後陡然莫名叫了一聲‘安哥兒’。”
“孫局就問了一嘴，‘常隊，他認識你’，常安副支隊長一臉不郁，大步朝外面走去。”
“臨上車離開前，嚴華政委才委婉批評了幾句，‘這種事你們少這樣幹，下手沒個輕重，打殘了難道養人一輩子’。”
“過程大致就是這樣。”
他能知道的也就這麽多。
“原來這樣。謝了，我回了。”我道。
“留下來吃個晚飯，水庫的魚蝦味道還不錯，肯定比城裏的強。”金水帶著一絲真誠意味挽留。
我還是婉拒。
“那好，留著下一回，下次來的時候，先給個電話，我好提前準備，咱哥倆再順便聊些有趣的事。”
這一回我爽快應承下來，就知道這家夥羊拉屎，走一路掉半截，還藏掖著不少內幕。
我找上金水，也就打算不管死活，都要趟趟這碗陳年渾水。
原本只想確認孫富禮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如果不是意外，那麽我當年猜測有人借手孫富禮除去劉平喜，然後過河拆橋除掉孫富禮，一切順理成章。
但其實我知道自己是錯的，因為劉平喜被抓的時間不到24小時，當晚被抓，當晚死在看守所。
唯一可指摘的地方，劉平喜犯病，看守所送醫未及時。
換句話說，那一晚兩人即使碰面，劉子安都沒有動手的機會。
不過此行不枉，收獲頗多。
第一，確認孫富禮的死不是意外，也和劉平喜的死毫無幹系。
從金水的話裏不難聽出，常安副支隊長和孫富禮之間有過節，似乎很厲害。
所謂頭兒上面的頭兒就是暗指常安副支隊長，我負責東鎮、西鎮區域，孫富禮坐鎮東鎮，常安則是分管這片區域的支隊領導。
也許下一趟來，金水會給出一個令人比較滿意的答案。
第二，算是基本摸清劉平喜死亡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麽，因為東鎮的那份報告絕不會詳細提及這些。
劉平喜身上的一些皮肉傷，完全可以說抓捕過程中造成。
然而金水那一句輕飄飄的“安哥兒”，卻令我不得不浮想聯翩。
金水或許因為車禍瘸腿之事，心懷怨恨，有意潑臟水。
但他絕不會知道“安哥兒”這三個字的真正份量。
我當年憤而辭職的內幕，只有賴隊、常安副支隊以及晚一步聽說的政委嚴華知曉。
我當然不會就此斷定，常安就是劉子安，即便二人的名字中都有一個“安”字。
但“安哥兒”三個字幫我快速厘清思路。
眼下要有第二個人可以佐證金水關於“安哥兒”這一句話的真假。
一旦確真，由此圈定“劉子安”隱藏身份人員範圍——這人就在那一晚走出東鎮公安局的所有人當中的一個。
如果非真，一切重歸泡影。
而我此行還有另一個重要目的，希望藉由金水這邊獲得的線索，化解心中某些疑惑，再為自己尋找一個可靠的信任夥伴。
我業已意識到自己力量薄弱，而且可能隨時觸犯法律，自身難保。
這個夥伴必須是正式在職警隊人員，能夠接觸案件第一手資料，甚至人事檔案。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安全系數會高得多。
原本我比較傾向於常安副支隊長，他是我以前的直接領導，在他指教下，我從一個剛入門的菜鳥逐漸成長，並破獲不少重要案件，獲得提拔重用。
但他已經有了嫌疑，自然排除在外。
第二個人選是支隊政委嚴華。
金水轉述孫富禮生前的一段評價，又令我心生疑慮。
“常安這人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實則沈不住氣，真正藏山不露水的，還是我們那位嚴政委啊。”
想來想去只剩一個家夥，可靠點。
“先給自己的老上司排雷，一旦解除警報，老子再一腳踹開他，反正揍他不是一兩回了。”
心中主意已定，我心情大好。
當下兩件事，一件事找人佐證金水的話，另一件事暗中調查常安副支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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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我又返回事務所。
李又乾這小子已經溜了，他有他的生活，正當青春年少，荷爾蒙必須有地方宣洩。
飯菜在保溫鍋熱著。
我給他在BB機上留了言，戚三娘的事就交由他收尾，這一單業務的錢全歸他。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已打算關閉公司。
這幾年，李又乾跟著我，幾乎沒掙什麽錢，只是混個溫飽而已。
第二天一早，我開著那輛二手老爺桑塔納直奔東鎮。
中途，李又乾回過來一個電話，問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他，又開玩笑說是不是要趕他走人。
我說“事你先辦好，錢收著，其它等我回來再說”，就掛斷了電話。
十一點左右，東鎮公安局。
我將車遠遠停在路邊，走向公安局大門。
“大爺，我找一下金水。”我遞過去兩根紅塔山。
看門大爺接過煙，覷我一眼，“你好像有點眼熟。”
我笑著說：“以前來這邊辦事的次數不少。”
“哦，”大爺將煙插到耳根上，“他呀早不在這裏了。”
我又遞過去一支煙，大爺慢悠悠點上，“啊？他調走了？”
大爺“嘖”了一聲，湊過來道：“前幾年，出了一場車禍，他命大，只瘸了一條腿，卻把這裏的頭頭害死了。”
死的人是孫富禮，金水是他的司機。
“他現在在東郊水庫。”看門大爺最後說道。
我謝過一聲，再次驅車上路，心裏一邊琢磨。
以我所知，一些重要或敏感飯局，領導一般是不帶司機的，孫富禮帶了金水，居然還出了車禍。
這事就透著不尋常。
昨晚臨街的河道邊，亂逛一小時後，我已下定決心。
劉平喜死在洛城，接著他的姐姐劉招娣找到這裏。
從劉平喜遺留下的那封信來看，劉子安就在洛城，更有可能已經換了身份隱藏在公安系統。
而謝秀——就是慘遭二人□□跳河的蘇翠雲的女兒，那麽蘇翠雲的丈夫、鎖匠謝老六應該也在洛城。
謝秀、謝老六與蘇翠雲的關系，當時雲城那份“無頭”案件報告裏，清楚寫在親屬關系一欄。
這就是我為什麽聽到李又乾說出“謝秀”時，那般激動失態的原因。
時隔十三年，當年那起未定案的□□案，關鍵當事人幾乎全聚洛城，這難道還不是天意嗎？
而我，我的命運在巧合之下，因為事務所的最後兩單業務，無形之中已與這件事、這些人牽扯在一起。
——找出劉子安，似乎成了我的使命，也是一根深深紮進心臟、不拔除不痛快的勾刺。
下午兩點半左右，我趕到東郊水庫。
金水正悠閑坐在水庫邊一顆大樹下釣魚。
因為不是周末，他還算清閑，否則為城區專程跑來這邊休閑的貴客服務就夠他忙活了。
對於這個人，我印象不怎麽好，有點過於世故圓滑。
“呃，這不是陳大組長，什麽風把你吹到這荒郊野外來了？”
金水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露出來一嘴煙牙，皮笑肉不笑。
“自己搬椅子，我腿腳不便。”
我瞅了一眼他拐彎的右腿，從身後一張四方桌子搬過來一條矮凳，和他並肩而坐，順手將一條紅塔山和兩瓶貴曲酒擱在桌上。
“怎麽，來看看你不行嗎？你這山高水深皇帝遠，日子過得別太舒服。”我假笑道。
“呵——”金水撂出那條右腿，真心哀嘆一聲，“我有得選嗎？倒是你陳大組長，聽說自己開了家公司，專門賺有錢人的錢，瀟灑得很哦。”
“別再這麽叫，聽著別扭。我的事你也知道？”我應付著。
“哎喲，陳誠啊，當年你一怒辭職，轟傳洛城整個公安系統，放著金飯碗不端，誰不說你牛氣。”
這家夥一張嘴皮子能扯能忽悠，我心想桌上那點東西多半是撬不開他的嘴了，趕緊又塞過去一個五百塊錢的紅包。
“這怎麽好意思呢？”金水賤笑著收下紅包。“無事不來破茅屋，說吧。”
我又掃過一眼他的右腿，琢磨一番言辭，“以你的經驗，這車禍不該發生吧？”
“怎麽？”他發黃的眼珠斜斜盯住我，嘴角歪起，“你對這事感興趣？”
我與他對視，“受人委托罷了。”
可能從我的表情裏沒能發現什麽，他很快轉過頭去，望向清波徐徐的水面，狠抽了幾口煙。
“不止你一個人這麽說，雖然那晚我也喝了點酒——我這一輩子只會開車，對於車比自己老婆的身體還要熟悉，但那晚車被人動過手腳了，方向盤突然失靈。”
金水對著煙頭點燃第二根煙，用力將煙頭甩進水裏。
“上面的頭兒得罪了更上面的大頭，下面的人只有跟著倒黴，我就是那條被殃及的池魚。”
“這事都過去幾年了，誰還會有興趣。”他試探問道。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這是行規，你懂的。”
但我從他說的那句“池魚”，猜想他對是誰動了車，心中有所料想，卻輕易不會說出來。
雙方沈默一陣。
金水又道：“你大老遠跑來，拎煙帶酒，該不會就為這麽幾句話吧？”
這人常年跟在領導身邊，察言觀色的本領倒有幾分。
我一笑，正色道：“我辭職那一年，你們局抓過一個流浪漢盜竊犯的事，你還記得嗎？”
金水撚動煙頭，“讓我想想。”
“哦，你說的是那一年建軍節，市局來慰問的那一回吧，好像是嚴華政委帶隊。”
“對，就是。”我連忙應道。
那一天其實我也應該去，東鎮、西鎮當年是我負責的區域，因為個人私事，那段時間心情晦暗就沒跟去。
“我想起來了，劉平喜。”金水打了個響指。
隨即他狐疑望向我，“這件事你還放不下——那個女人也找上你了，對了，是你告訴她的吧？”
“什麽女人？”我被他這一連串話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少他娘跟我裝蒜，劉平喜的姐姐。”金水道，“前幾日，我回過一趟城區，聽說那個劉平喜的姐姐找上東鎮公安局，要拿回她弟弟的骨灰盒。”
“再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女人是專程從雲城找來的，在你們這些所謂信息咨詢事務所轉過一圈，你那肯定也落不掉。清楚個中情由的，也只有你了。”
我默不吭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倒是沒料想那個劉招娣外表看似軟弱，性子實則剛烈。
金水點燃第三支煙，“兄弟，聽老哥一句勸，有些事不是你我這些小蝦米能夠摻和的，洛城的水、也許不止洛城，到處都很深。”
他看我一眼，也許心知白費口水，又繼續道：“那一晚，將劉平喜抓回來的是朱強三人，我正好在外面抽煙，看著他們動手打人。你知道，打人的事我從不幹，誰不是爹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之後，嚴華政委、常安副支隊長、孫局都出來了，竟然誰都沒制止一聲，這都是老習慣了，大夥心知肚明。”
“那個劉平喜被揍得不輕，加之常年風餐露宿，營養不良，身體根子早就壞了，又挨電一回，所以後面一發燒就嗝屁了——這是後來驗屍的小魯親口說的。”
“當時還發生了一件怪事。領導們出來的時候，那個劉平喜還擡頭看了一眼，求饒，說‘你們行行好，別打了’，然後陡然莫名叫了一聲‘安哥兒’。”
“孫局就問了一嘴，‘常隊，他認識你’，常安副支隊長一臉不郁，大步朝外面走去。”
“臨上車離開前，嚴華政委才委婉批評了幾句，‘這種事你們少這樣幹，下手沒個輕重，打殘了難道養人一輩子’。”
“過程大致就是這樣。”
他能知道的也就這麽多。
“原來這樣。謝了，我回了。”我道。
“留下來吃個晚飯，水庫的魚蝦味道還不錯，肯定比城裏的強。”金水帶著一絲真誠意味挽留。
我還是婉拒。
“那好，留著下一回，下次來的時候，先給個電話，我好提前準備，咱哥倆再順便聊些有趣的事。”
這一回我爽快應承下來，就知道這家夥羊拉屎，走一路掉半截，還藏掖著不少內幕。
我找上金水，也就打算不管死活，都要趟趟這碗陳年渾水。
原本只想確認孫富禮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如果不是意外，那麽我當年猜測有人借手孫富禮除去劉平喜，然後過河拆橋除掉孫富禮，一切順理成章。
但其實我知道自己是錯的，因為劉平喜被抓的時間不到24小時，當晚被抓，當晚死在看守所。
唯一可指摘的地方，劉平喜犯病，看守所送醫未及時。
換句話說，那一晚兩人即使碰面，劉子安都沒有動手的機會。
不過此行不枉，收獲頗多。
第一，確認孫富禮的死不是意外，也和劉平喜的死毫無幹系。
從金水的話裏不難聽出，常安副支隊長和孫富禮之間有過節，似乎很厲害。
所謂頭兒上面的頭兒就是暗指常安副支隊長，我負責東鎮、西鎮區域，孫富禮坐鎮東鎮，常安則是分管這片區域的支隊領導。
也許下一趟來，金水會給出一個令人比較滿意的答案。
第二，算是基本摸清劉平喜死亡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麽，因為東鎮的那份報告絕不會詳細提及這些。
劉平喜身上的一些皮肉傷，完全可以說抓捕過程中造成。
然而金水那一句輕飄飄的“安哥兒”，卻令我不得不浮想聯翩。
金水或許因為車禍瘸腿之事，心懷怨恨，有意潑臟水。
但他絕不會知道“安哥兒”這三個字的真正份量。
我當年憤而辭職的內幕，只有賴隊、常安副支隊以及晚一步聽說的政委嚴華知曉。
我當然不會就此斷定，常安就是劉子安，即便二人的名字中都有一個“安”字。
但“安哥兒”三個字幫我快速厘清思路。
眼下要有第二個人可以佐證金水關於“安哥兒”這一句話的真假。
一旦確真，由此圈定“劉子安”隱藏身份人員範圍——這人就在那一晚走出東鎮公安局的所有人當中的一個。
如果非真，一切重歸泡影。
而我此行還有另一個重要目的，希望藉由金水這邊獲得的線索，化解心中某些疑惑，再為自己尋找一個可靠的信任夥伴。
我業已意識到自己力量薄弱，而且可能隨時觸犯法律，自身難保。
這個夥伴必須是正式在職警隊人員，能夠接觸案件第一手資料，甚至人事檔案。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安全系數會高得多。
原本我比較傾向於常安副支隊長，他是我以前的直接領導，在他指教下，我從一個剛入門的菜鳥逐漸成長，並破獲不少重要案件，獲得提拔重用。
但他已經有了嫌疑，自然排除在外。
第二個人選是支隊政委嚴華。
金水轉述孫富禮生前的一段評價，又令我心生疑慮。
“常安這人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實則沈不住氣，真正藏山不露水的，還是我們那位嚴政委啊。”
想來想去只剩一個家夥，可靠點。
“先給自己的老上司排雷，一旦解除警報，老子再一腳踹開他，反正揍他不是一兩回了。”
心中主意已定，我心情大好。
當下兩件事，一件事找人佐證金水的話，另一件事暗中調查常安副支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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