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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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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陸含章寫誇讚三寸金蓮的詩歌與文章,在其他人看來,不過是一樁文人雅事。但在蕭景曜看來,這後面隱藏的東西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蕭景曜有時候都覺得,文人的筆簡直比武將殺人的刀更可怕。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卻用華麗的詞藻與無盡的讚美,硬生生地讓女性主動接受迫害。他們能用光鮮亮麗的言辭將自己變態的性/癖包裝成華美無雙的模樣,以一種最高雅的形式展現出來。

到頭來,不附和他們的,反倒成了庸俗。

於是為了附庸風雅,一幫人開始跟風,最終就是女子纏足。蕭景曜無法理解,那種折斷腳掌,對女子的身體造成巨大的,不可逆的纏足到底美在哪裏。

蕭景曜是男子,確實占盡了優勢,也不用受這樣的苦楚。但蕭景曜不明白,哪怕做不到將心比心,這幫人就沒有母親和女兒嗎?什麽樣的畜生才能眼睜睜地把自己的母親和女兒推進火坑啊?

蕭景曜想破了頭都想不明白。反正蕭景曜是做不到這樣狠心的,對於馬上就要當爹的蕭景曜來說,要是他女兒或者孫女後輩被迫纏足,蕭景曜宰了罪魁禍首全家把他們的骨灰全部揚了的心都有了。

當然,陸含章的文章才剛剛傳出去,現在還沒造成蕭景曜記憶中女子纏足將腳纏壞變形,骨頭都斷掉的嚴重後果。但蕭景曜知道,要是不及時剎住這股風氣,等著華夏女子的,就是吃人的地獄。

這種文人之間的事,不涉及朝堂,自然不必在朝堂上提起。

蕭景曜這一瞬間也明白了自己位極人臣後能做出的影響。

蕭景曜身上的光環遠比陸含章耀眼,應該說,現如今官場中,就沒有比蕭景曜更耀眼的存在。

這會兒蕭景曜十分慶幸,自己當初會試時成功將陸含章壓了下去。不然的話,六元及第的名頭要是落在了陸含章身上,以這家夥的放浪離譜的勁兒,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陸含章的才學確實是實打實的,在文人中自然有不小的影響力。但和蕭景曜比起來,那這份影響力就該往後靠一靠。

這個時候,就是拼雙方地位和影響力的時候。

說實在的,陸含章這幾年升官也不算慢。他和蕭景曜同一屆,步入官場滿打滿算也就三年多。這個時間,對於官場而言,那都還能算是菜鳥。翰林院確實不算太好出頭,陸含章是規規矩矩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後,現在去了吏部驗封清吏司任員外郎。

認真算起來,陸含章的升官路子,和蕭景曜基本類似。只是沒有蕭景曜的中書舍人經歷。

但放眼整個大齊官場,陸含章的升官之路,就是文官最正統的升遷路,真算不上什麽郁郁不得志。

真郁郁不得志的,看看翰林院那些冷板凳一坐就是幾十年的狀元郎。一輩子的高光時刻就是高中狀元,而後幾十載光陰都在翰林院中磋磨過,大半輩子過去,官職也不過五品。

相比起他們而言,陸含章已經算是官運亨通順風順水了。

奈何陸含章一直對標的是蕭景曜,這不就得崩心態嗎?

蕭景曜的路子,是一般人能走出來的嗎?開科舉幾百年來,也就出了蕭景曜這一朵奇葩。陸含章本身的才學是真的不差,但和蕭景曜比……

這麽說吧,兩人在儒學經典上的造詣半斤八兩,蕭景曜縱使能贏陸含章一部分,也不會贏過太多。面對大儒,兩人加起來都不夠比的。

但誰讓蕭景曜開了掛呢?這位可是站在諸多巨人的肩膀上,又知曉歷史走向,腦海裏還刻著一大堆科學知識。

真到了官場,學問高低反而沒那麽重要,更多的得看官員的綜合素質。

陸含章的綜合素質能拿85,剛到優秀線。蕭景曜的分數值卻早已經爆表,自己單獨開辟了一條賽道。這怎麽比?

會試殿試之時,大家還會把陸含章看作蕭景曜的對手。而現在,陸含章?哪位?哦,蕭大人那一屆的探花啊,有什麽資格同蕭大人相提並論?

現實就是這麽殘酷。

陸含章心高氣傲,一開始在翰林院壓了蕭景曜一頭,心裏還得意呢。沒想到後來就一路被蕭景曜給吊打,現在蕭景曜位列九卿,大權在握,深受正寧帝新任,福王待他也十分親近,板上釘釘的兩朝重臣。

陸含章呢?不過從五品小官。京中權貴多如狗,他算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

兩相比較之下,陸含章會心態大崩,也不足為奇。但他心態崩了之後,跑去迫害女子,為女子的三寸金蓮大唱讚歌,這事兒蕭景曜就不得不管了。

因為已經有女子聽了陸含章的詩詞,開始裹腳了。

這還是顧希夷告訴蕭景曜的,說近來京城以小腳為美,女子腳大,要遭人嘲笑,已經有許多人家偷偷給未出閣的姑娘裹腳,讓她們穿偏小的鞋子,省得讓腳再長大。

蕭景曜聽到這話都驚呆了,“她們都不覺得難受嗎?”

顧希夷無奈,“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文人一支筆,接連讚譽之下,什麽以胖為美以瘦為美,如今便該以小腳為美。京城這些夫人,誰不是心思玲瓏之人?朝政大事她們或許不知內情,但後宅之事,尤其是牽扯到女子婚事的,她們一定比誰都敏銳。”

“若說她們不心疼女兒,那是假話。相反,正因為她們心疼女兒,想為女兒謀一樁好親事,才不得不狠心下來,讓女兒裹腳。”

蕭景曜臉都是木的,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這其中的邏輯。

顧希夷長長嘆了口氣,“現在這風氣,若是女子生了雙大腳,估計都不好說人家。都說嫁人如同女子第二次投胎,你說這些夫人們,能不狠下心來讓她們的女兒吃點苦,纏足穿小鞋嗎?”

嫁人後還能輕松點,地位穩固後再讓自己輕省些。若是一開始就嫁了個不怎麽樣的人家,那真是這輩子都泡在了苦水裏。

武將家的姑娘還好一點,武將們本來就不吃文人那百轉千回的調調,有時候都是武將和武將之間互相結親。除非是像顧明晟那樣,想要讓家裏從武轉文的,才會讓兒子女兒都和文官家結親。

文官家的姑娘就慘一些,已經開始裹腳,甚至給幾歲的小女孩也裹上了,美其名曰長大後再想裹就來不及了,得從小控制。

蕭景曜聽完後更覺毛骨悚然,這種以愛為名,真切的為女兒好的方式,更讓人覺得恐懼。

不管讓女兒裹腳的父母愛不愛女兒,這種行為都是殘害女子的身心健康。

說句尖酸刻薄的話,這麽喜歡三寸金蓮,有本事自己去纏一個啊,禍害女子算什麽本事,有能耐就將自己的腳削掉一半,每天都能欣賞“三寸金蓮”,豈不美哉?

蕭景曜也不和陸含章玩虛的,陸含章寫詩讚美三寸金蓮,蕭景曜就寫詩讚美如吳長纓這樣英姿颯爽,堅強果敢的女性。

比影響力和地位,陸含章當然被蕭景曜吊打。

蕭景曜最近兩年,重心全放在朝堂上,一樁又一樁的大事,基本上都有他的手筆。蕭景曜也因此成為了《大齊日報》的常駐人口,百姓們現在還在津津樂道六元及第天才狀元郎的事跡呢,尤其是去年會試殿試考完後,百姓們還有些遺憾,一甲前三同蕭景曜那一屆相比,那真是差得不是一點點。

只不過蕭景曜一心斷案,連賣科舉資料,都讓鄧氏書局代勞,蕭景曜只管收分紅便是。

也正因為如此,蕭景曜鮮少有詩詞流出。或者說,詩詞算是蕭景曜的弱項。但蕭景曜的筆桿子可不弱,直接將戰場搬到了《大齊日報》上,決定走群眾路線。

在《大齊日報》發表的文章中,蕭景曜真心實意提到:“聽聞如今興起給女子裹腳之風。聖人曾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兒女都是父母的心頭肉,當父母的,如何能忍心看著兒女受苦?纏足一事,傷在女兒身,痛在父母心。為人父母者,又怎能忍心置兒女於不孝之地?”

“有人大肆吹捧三寸金蓮,以至於現在裹腳之風盛行。你們若是真的覺得三寸金蓮美,不如先把自己的腳給裹上,親自體會一下,因為你們一句話,給無辜女子們添了多少痛苦。人生於天地之間,自自在在,天行有常,人亦在其中。如今你們將痛刑施展於女子身上,如此違背常理,幾十年的聖賢書讀到了何處?”

蕭景曜還是收斂了一點,沒有直白地指著陸含章的鼻子罵他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但這篇大白話,基本就是這個意思。

更要命的是,正因為寫的都是大白話,百姓們都聽懂了,一時間紛紛對纏足之事唾棄不已。

“好好的姑娘家,纏什麽足?還穿小鞋,大家長身體的時候,沒穿過小鞋嗎?鞋子不合腳,多受罪,還故意讓姑娘家穿小鞋,這些大戶人家在想些什麽呢?我們家閨女可是我的心頭肉,我才舍不得讓她遭這份罪!”

“你沒聽先前的話嗎?人家說那叫什麽三寸金蓮,好看!”

“那我還覺得姑娘家瘦點好看呢,也沒讓我姑娘餓得剩一把骨頭啊!”

聽到這話的一些讀書人神情微妙,瞬間想到了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的典故。

好細腰的楚王,那可是暴君昏君的代表啊。

謹慎的官員們不敢吭聲了。

讀書人中也分了兩派,一派覺得這不過是文人偏好,雅事一樁,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另一派覺得此風不可長,就如同蕭大人文章中說的那樣,因一己私欲而讓無辜的女子們苦痛加身,這完全不是君子所為。

有行動力強的禦史,已經匆匆趕回家寫奏折了,內心很是羞愧。她們身為禦史,本就有監察百官之責,合該關註這些市井消息,揪出言行不端的官員。現在竟然讓蕭大人搶了先,這豈不是襯得他們這幫禦史無用至極?

百姓們還在那兒對給女兒纏足的大戶人家指指點點,順便唾棄一句最先提倡纏足的人。

禦史們已經埋頭苦寫彈劾奏折,矛頭直指陸含章。

禦史們噴人的威力,那是經受過整個朝堂的檢驗的。嘴皮子不夠利索的禦史,都不配在禦史臺多待。能留在禦史臺的禦史,那都叫一個文辭犀利,字字如刀,不將被彈劾之人片成肉絲兒都是他們失職。

反正怎麽聳人聽聞怎麽來,有多少帽子能往被彈劾之人頭上扣就扣多少帽子。死刑起步,上不封頂。一不留神就得將人滿門都給送下去。

現在,禦史們盯上了陸含章。

禦史臺的標桿人物,讓正寧帝都頭疼不已的許季陵親自出馬,氣勢淩人,將陸含章噴了個狗血淋頭,最後質問他,“爾欲陷陛下於不義乎?”

陸含章滿心臟話,十分想要口吐芬芳。他就是寫詩誇了一下三寸金蓮而已,女子自願纏足,關他屁事?

陸含章真心覺得自己巨冤!

他喜歡三寸金蓮也有錯?有本事將那些纏足的女子都彈劾一遍啊!

陸含章本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當場就和許季陵吵了起來。

其他官員有覺得許季陵過分的,但轉念一想,先挑起這番戰火的是蕭景曜。

蕭景曜這人,多多少少有點邪門在身上的。這幾年朝堂大清洗,哪哪兒都有他的份,以至於現在官員們看到蕭景曜有動靜,第一反應不是反駁,而是思忖著最近朝堂是不是又要發生大事。

屬實是有些ptsd了。

陸含章和許季陵還在那兒引經據典吵個不停,朝堂上大多數的目光卻都已經集中到了蕭景曜身上。

蕭景曜很是納悶:看我幹嘛?是他們兩個吵得還不夠激烈嗎?

正寧帝和李首輔等人都多看了蕭景曜好幾眼,確定這小子真的只是看不慣纏足對女子身體的傷害,仗義執言,並沒有其他意思後,正寧帝和李首輔等人才放下心來。

不得不說,他們也對蕭景曜有些應激了,實在擔心蕭景曜又在不經意間就扔個雷下來。

不過是不喜纏足而已,正寧帝想著穿小鞋的痛苦,臉上也露出了厭惡之色。

正寧帝當年還茍著當太子的時候,很是受過些委屈,還真的穿過不合腳的小鞋。那滋味兒,正寧帝現在還記得,痛苦不適,還有心中的屈辱不憤,正寧帝現在回想起來,都忍不住面色一沈。

見許季陵和陸含章還吵個不停,甚至愈戰愈勇,大有擼袖子動手之勢,正寧帝忍不住眉頭大皺,沈聲道:“朝堂上如此喧嘩吵鬧,成何體統?”

陸含章和許季陵終於安靜下來。

正寧帝威嚴的目光掃過二人,最終落在陸含章身上,“朝廷本就不允許官員狎妓,你不僅堂而皇之出入青樓楚館,還鬧得滿城風雨,更是罪加一等。暫且罰俸一年,閉門思過三個月,以觀後效。”

胡閣老同情地看了一眼李首輔,心裏萬分慶幸,陸含章沒被分到戶部來。

李首輔也無奈,陸含章才來吏部不久,雖然進的是驗封清吏司,比不得考功清吏司大權在握,那也是要認真幹活的,幹的還都是和官員封爵,褒獎封贈以及世襲祖蔭之事,來往者皆是位高權重之輩。

若是碰上會來事的,在驗封清吏司就能積攢下來眾多人脈,最後輕松借力,讓自己更上一層樓。

結果陸含章顧影自憐,說自己郁郁不得志?

掌管吏部的李首輔都被陸含章給整懵圈了,這個職位還能算郁郁不得志?

李首輔不理解,但大受震撼,只覺得現在年輕人,當真是懷有雄心壯志,估計得把他趕下去,自己坐上了首輔之位,才能不算是不得志。

胡閣老則暗喜自己當初要死要活鬧著讓蕭景曜來了戶部。同樣是一鼎甲,當初殿試時差距還不算太明顯。現在一看,高下立現。

戶部沒碰上這麽個糟心的人,真是太好了!

蕭景曜註意到了胡閣老和李首輔兩人間的眉眼官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又將眼神放在了滿臉頹喪的陸含章身上。

大齊確實有官員不得狎妓的規定。只不過律法這種東西……其中可操作的空間實在太多。大多都是民不舉官不究,更多時候,統治者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當自己沒看到。

比如李唐時期,因為鯉魚的鯉和帝王之姓撞了,皇室下令,禁食鯉魚,民間依舊吃得歡,甚至皇室中人也將這個禁令扔在腦後,食鯉魚者不計其數。

大齊禁止官員狎妓,也不過是一紙空文。可以說,京城各大青樓楚館,有一大半的收入都是來自官員們。

普通老百姓兜裏能有幾兩銀子?真要一擲千金,還得看官宦之家的兒郎們。

別說有監察百官的禦史了,禦史自己也逛青樓,甚至還能在青樓中和同僚們組個局,互相交流一下心得。

正寧帝又不是聾子瞎子,錦衣衛更加不是吃素的,當然知曉這種情況,不過是故作不知,法不責眾而已。

現在正寧帝以官員狎妓的理由處置了陸含章,其他人紛紛菊花一緊。陛下這意思,是對官員狎妓有所不滿了?

陸含章你個禍害!沒事寫什麽詩詞?逛青樓還這麽張狂,現在好了,大家夥都被你給連累得不能去青樓和名妓們把酒言歡了!

陸含章身上的仇恨值瞬間爆表。

至於他們為什麽不去記恨率先挑起戰火的蕭景曜?笑死,他們又不是沒腦子。正寧帝這一出,看似不偏不倚,實際上還是更偏向蕭景曜一些。他們的腦子又沒進水,這麽拎不清地跳出來給蕭景曜添堵。

到時候惹惱了正寧帝,現成的處置他們的理由都擺在那兒——他們也經常去青樓楚館來著。

一罰一個準。

最終,還是陸含章背負了所有。

正寧帝表露出了對纏足的厭惡,蕭景曜又先占據了輿論優勢,百姓們已經將給女兒纏足的人都打成假仁假義沽名釣譽之輩。武將們沒參與纏足之事,文官們最重臉面,現在纏足臭大街,他們回家就將給女兒纏足的夫人臭罵一頓,解掉了女兒腳上的裹腳布。

無數閨閣女子掩面痛哭,因著穿小鞋而磨出來的水泡,也都有了治療休養的時間。尤其是年紀小的女孩子,終於不用再穿不合腳的鞋,開心地原地蹦蹦跳跳,哪怕被母親斥責也不在意。

受過纏足之苦的女子們,都感念蕭景曜的恩德。

蕭景曜也長長松了口氣,按照現在的趨勢,應該不會再有人跳出來吹捧三寸金蓮了,纏足之風剛剛刮起來就被蕭景曜重拳出擊,以後應當也成不了氣候。

起碼明面上不會再有這些事,不會成為流行的趨勢,甚至發展成女子必纏足的陋習。

至於罪魁禍首陸含章,現在已經在家閉門思過,丟了這麽個大臉,想必他會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出門見人。

陸含章娶的是公孫瑾的侄女,當初公孫瑾的弟妹有多滿意陸含章,現在就對他有多少怨言。

以陸含章頻繁流連青樓楚館之事,就夠讓公孫二夫人心疼自己的閨女了。於男子而言,這不過是風流韻事。但於女子而言,丈夫不著家,成日流連花街柳巷,那真是出門交際都比不得別人有底氣,還會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

公孫瑾對陸含章的行為也有所不滿,但公孫二夫人這人的性子很是別扭。她能抱怨陸含章不好,卻又攔著公孫瑾他們,不讓公孫瑾他們出面教訓陸含章,生怕女兒被陸含章厭棄,過不上好日子。

如此種種之下,竟然是蕭景曜先將矛頭指向了陸含章,讓他狠狠栽了個跟頭。

至於陸含章會不會對蕭景曜心懷怨恨?蕭景曜都淡定了。這幾年,蕭景曜搞了那麽多事情,多少人因為蕭景曜的緣故而被抄家滅族的?恨蕭景曜的人還少嗎?

蕭景曜都習以為常了,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只不過這一次事關公孫家,公孫瑾對蕭景曜有半師之誼,蕭景曜收拾完陸含章之後,還是要登門看一看公孫瑾的態度。

公孫瑾狠狠表揚了蕭景曜一番,覺得蕭景曜這事兒幹得漂亮,正好惡人全讓蕭景曜做了,還能讓陸含章從此之後不再去青樓。哪怕要去,也不會像現在這麽張狂。

好歹能讓公孫家的小姐心中有所寬慰。

便是性子最別扭的公孫二夫人,都沒有記恨蕭景曜,反而心中喜悅,趕緊指點女兒趁著這個大好機會讓女婿收心。

聽說蕭景曜登門,公孫二夫人還特地為蕭景曜備了一份厚禮,以示感謝。

蕭景曜簡直哭笑不得,忍不住吐槽,陸含章瞧著人模狗樣的,怎麽就把日子過成這樣?

娘家人都氣憤成這樣了,可想而知公孫姑娘嫁給陸含章後,日子過得並不舒心。

對妻子孩子漠不關心,反倒寫詩吹捧名妓,陸含章這行為,確實夠渣。

不過陸含章的懲罰可遠不止於此。明面上他是被正寧帝罰閉門思過,實際上仕途基本斷了一大半。

認真算起來,陸含章可是蕭景曜第一個主動去對付的人。正寧帝考慮到蕭景曜的神異之處,自然在對用不用陸含章的選擇上,果斷選擇不用。

陸含章又不是什麽不可或缺的人才,他能做的事,其他官員也能做,甚至比他做的更好的大有人在。那正寧帝為什麽要讓他繼續給蕭景曜添堵?

陸含章不是自稱郁郁不得志嗎?那就繼續不得志下去吧。

正寧帝做決定,就是這麽果斷。

蕭景曜也不會再讓陸含章有任何能爬起來的機會。經此一事,蕭景曜明白,文人的影響力也是一柄無形的刀。只要陸含章的影響力還不如現在,又不能再去青樓楚館,能寫的讚美三寸金蓮的詩詞也有限。這家夥寫的詩詞,水準也沒高到流芳百世並選入教科書。

一點都不可惜。

纏足之事終於告一段落,蕭景曜再讓顧希夷關註各家是否還有女子纏足,得到的都是好消息,原先纏了足的,都放了腳,現在小姑娘看著更加朝氣蓬勃。

蕭景曜很是欣慰,還好他處理的夠快,沒有任何女子因為纏足而受到不可逆的損傷。

蕭景曜上輩子的院長媽媽曾經提過她的母親,那位就是纏了足的舊式女子,農忙時同樣要下地幹活。男的甩開大步走,她只能跪在地上小步小步的爬。

那時候蕭景曜年紀還小,聽到這話後,受到了極大的震撼,自此對纏足印象深刻,覺得這玩意兒就是個反人類的東西,趁早消失別再禍禍人才好。

也正因為纏足一事,一心撲在朝堂上的蕭景曜也驀地發現,現在的女子,當真是一點話語權都沒有,哪怕是要傷害她們的身體,她們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裏咽,連說個“不”字的資格都沒有。

日子的好壞,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間。未出閣時看父母,出閣之後看丈夫。但凡碰上一個沒良心的,都是一輩子的噩夢,想逃都逃不了。

令人唏噓。

蕭景曜想到自己公司裏那些能力出眾,掌控自己命運的閃閃發光的女性,再看看她們,也是一聲嘆息。

顧希夷不知道蕭景曜心中所想,卻敏銳地察覺到了蕭景曜的悵然,下意識地握住了蕭景曜的手,展顏一笑,“夫君不必為此憂心,纏足之風已經散去,她們定然能有個更好的前程。”

顧希夷簡單代入自己想一想,纏足才能嫁個好人家,腳大就得被嘲笑,整個人都要窒息。照這個標準,娘子軍全軍覆沒,全都是惹人笑話的大腳女。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還好這股歪風邪氣被制止住了,不然,女子身上的枷鎖又要多一道,簡直不給人活路。

蕭景曜低頭,溫柔地摸了摸顧希夷的肚子。

胎兒現在已經七個多月,很是活潑,對著蕭景曜的掌心狠狠踹了一腳,力道還不小,在顧希夷的肚子裏打了一通王八拳,兇得很。

蕭景曜只覺得掌心被輕輕踹了好幾次,幾乎能在腦海中描繪出小家夥的手腳的大小,蕭景曜整個人都溫柔了下來,伸手點了點顧希夷的肚子,“就你調皮。現在乖乖在你娘肚子裏待著,別折騰你娘。等你出來了,想玩什麽,爹都陪著你!”

顧希夷摸著肚子,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這笑容中還帶著滿滿的母性光輝,讓蕭景曜覺得微微有些晃眼,情不自禁地將顧希夷輕輕擁在懷裏。

顧希夷熟練地在蕭景曜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滿臉憧憬地問蕭景曜,“夫君希望,這胎是男是女?”

蕭景曜一楞,當即說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歡。”

“不過,我更希望是女孩,甜甜的,像你一樣神氣漂亮,還會向我撒嬌,多好!”

蕭景曜說著,神情也帶了些向往。

顧希夷心中一定,壓力去了大半,臉上的笑容更甜蜜了,“我也想要個女兒,姑娘家和娘有更多的悄悄話,也不用到了開蒙的年紀就搬去外院,可以在我身邊養到嫁人,多好。”

說著,顧希夷又拍了拍心口,長松口氣,“好在纏足之事解決了。不然的話,若是姑娘家都得纏足,不得外出,那我們的女兒該多遭罪。”

蕭景曜臉色一沈,“誰敢讓她纏足?”

真以為蕭景曜這個親爹是吃幹飯的呢?

想到女兒將來要面對的惡劣環境,蕭景曜心裏的怒火就蹭蹭暴漲。

讓我女兒伺候女婿全家,要恭敬柔順,要賢良淑德,婆婆再刁鉆刻薄也只能忍著,不能不孝……

呸!你也配!

蕭景曜光是想想,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有種殺人的沖動。

不爽之下,蕭景曜又跑去了研究院。

蕭景曜心裏很清楚,要想改變女性現在的處境,口頭說說是沒用的。

只有點亮科技樹,生產力上去了,社會百花齊放,擁有更多的工作崗位,又因為各種便捷工具的出現,讓男女之間的體力差距沒有那麽大,女子才有機會走出閨閣,真正走向廣闊的天地,任由她們施展自己的才華。

而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蕭景曜願意做那個創造一點點機會的人。

世上的事,從0到1往往是最難的。哪怕為了自己未來的女兒,蕭景曜也願意努力拼一把。

段研究員的研究進度條又往前走了一大截,蕭景曜看著他的實驗室中擺放的那個大家夥,總覺得自己就快見證蒸汽機時代的到來。

更讓蕭景曜信心滿滿了呢。

而劉白芨,給了蕭景曜一點太醫的震撼。

早在劉白芨一心要用芥子鏡來觀察病人的腌臜物的時候,蕭景曜就知道劉白芨絕不是一般大夫,而是具有科研精神的醫學家。

但蕭景曜都沒想到,劉白芨的想法會如此跳脫——既觀察腌臜物後,劉白芨又用芥子鏡觀察了一下男子的精/液。

蕭景曜大為震撼。

活佛還跟在劉白芨身邊做實驗呢,劉白芨觀察這玩意兒,真的不會讓活佛跳腳對他破口大罵嗎?

讓蕭景曜意外的是,活佛接受良好,甚至面不改色地為劉白芨記錄數據。

因為劉白芨從中發現,不同人的精/液,在芥子鏡下的會動的小東西的數量是不同的。所以劉白芨大膽猜測,男子不孕不育,可能就和這些在芥子鏡下活蹦亂跳的小東西的多少有關。

蕭景曜:“……”

為什麽劉白芨每次都能用挑戰現在人的三觀的方式,得出最科學的結論?

蕭景曜人都麻了。

不止於此,劉白芨順便還提出了外科手術。比如各種刀具上的小東西,在用烈酒噴過後,就會少一大部分。這些東西大概就是邪祟,邪祟越少,對病人的恢覆就越有利。有些需要動刀子的傷勢,就該想辦法把身上和刀具上的邪祟都消滅掉,這才能讓病人撐過最危險的時刻,提高病人活下來的可能。

對此,劉白芨十分驕傲地告訴蕭景曜,“我已經通過實驗證明了自己的推斷!”

蕭景曜震驚,“你給別人做外科手術,成功了?”

劉白芨琢磨了一下外科手術四個字,還沒轉過彎來,只道:“外科不外科我不知道,但我對病人動了刀子。刀子都是烈酒泡過後的,非常順利!現在病人都活蹦亂跳到處跑了,一點事都沒有。”

蕭景曜整個人都驚呆了,不是,醫學發展得這麽快的嗎?外科手術都能做了嗎?

震驚之下,蕭景曜趕緊追問,“敢問劉院判,您給病人哪一處開了刀?”

一旁的活佛神色有些微妙,劉白芨卻很是淡定,面不改色道:“自然是魄門。”

魄門,就是肛門。

肛門的手術……

蕭景曜臉色木然,原來現在劉白芨就能為病人割痔瘡了嗎?

真是離譜中又透著一絲合理。

蕭景曜這個對醫學不了解的人,只有在一旁喊666的份。

在劉白芨的解釋下,蕭景曜才明白。原來現在已經有了給病人動刀的醫術。尤其是痔瘡,咳……先用火罐將它拔出來,再綁上細繩,最後用刀割掉。

前人的醫書中就有過記載,只不過這對大夫的醫術要求很高,也有許多病人動過刀後,高熱不退,身體出問題的。

劉白芨十分專業地告訴蕭景曜,“我推測,這都與大夫用的刀具上的邪祟的多少有關。有了芥子鏡,邪祟一覽無遺,我還發現了消除它們的好辦法,酒越烈,消除邪祟的效果越好。”

“可惜釀酒費糧食,現在最烈的酒,也沒辦法將邪祟全部消除。”

說著,劉白芨又忍不住感慨前人的智慧,“沒有芥子鏡的時候,先輩們看不到邪祟的存在,竟然也知道用烈酒能消除邪祟嗎?醫書上有過被狗咬的治療記載,有一步就是用燒酒反覆沖洗傷口,這就是在消除邪祟吧?”

蕭景曜也聽住了,真心實意地感受到了中醫的神奇。

怪不得劉白芨奇思妙想那麽多,對各種類似現代醫學操作的接受度那麽高,原來是醫書中就有過記載。

想到中醫,蕭景曜就瞬間想到了一樣東西,“麻沸散,現在失傳了嗎?”

劉白芨點頭,“但我正在覆原,已經有了頭緒,到時候再給人動刀,也能讓他們減輕一些痛苦。”

蕭景曜肅然起敬,驚嘆地看了眼劉白芨的腦袋。劉白芨的頭腦,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啊!

蕭景曜都能想到後世提到劉白芨,會有多少讚美之詞了。

他值得!

劉白芨看了看蕭景曜,故意逗他,“日後你若是有了難言之隱,可以來找我,我一定一刀割完,不讓你受太多的罪。”

蕭景曜敬謝不敏,“多謝劉院判好意,希望我這輩子都別來找你動刀子。”

劉白芨大笑不止。

有了芥子鏡,劉白芨確實如虎添翼,將目光從病人的傷口轉到了手術環境上,為手術的成功率以及病人存活率做出了巨大貢獻。

蕭景曜每次看到劉白芨都忍不住感嘆一句,天才的光芒是真的遮掩不住的。

劉白芨就是這個時代最耀眼的醫學天才。

醫學天才劉白芨也有自己的煩惱,對著蕭景曜嘆氣道:“只可惜現在的烈酒都不夠烈,無法將邪祟全部消除,病人還會有邪祟入體的隱患。若是能釀出更烈的酒,那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這說的不就是酒精嗎?蕭景曜心下一動,釀高濃度烈酒,提取酒精,這事兒蕭景曜會啊。

這技術難度,比造蒸汽機低多了。

現在玻璃坊的技術越來越熟練,玻璃杯和滴管都有現成的,更是方便蕭景曜釀完酒後來提取酒精。

就是這個糧食消耗的問題吧……

要是想大力推廣酒精,那蕭景曜怕是要被憤怒的胡閣老給打死。

銀子還能從倭島上的金銀礦運回來,糧食呢?地裏的產量都是有數的,釀酒敗掉的糧食多,長此以往,國庫存糧就堪憂了。到時候再來一場天災朝廷拿什麽去賑災?

朝廷現在實行榷酒制,私人釀酒可是大罪,各大酒樓若想賣酒,得向朝廷買下釀酒權,才能釀酒售賣。

蕭景曜想嘗試提取酒精,為劉白芨的醫學事業做出一點貢獻,還得去找正寧帝報備一下。

不然的話,禦史彈劾蕭景曜一本,蕭景曜就只能去大牢裏蹲著了。

正寧帝聽到蕭景曜準備釀酒的消息,大為詫異,“你不是不飲酒的嗎,怎麽突然間想起來釀酒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我們古代就有了動手術的記載。

痔瘡手術的記載很早,成語舐痔得車,以及《屍子》中有過記載:有醫竘者,秦之良醫也。為宣王割痤,為惠王治痔,皆愈。

惠王就是秦惠文王嬴駟。

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醫書《五十二病方》中有提到過被狗咬後要用酒清洗傷口消毒。文中提到的割痔瘡的方法,也來自這本書的記載。

晉代《諸病源候論》記載:“金瘡腸斷,兩頭見者,可速續之。先以針縷如法,連續斷腸,便取雞血塗其際,勿令氣洩,即推而納之。但瘡痛者,當以生絲縷系,絕其血脈。”

證明當時中醫已經有了能做早期的斷腸清創縫合包紮的技術。

為老祖宗們大喊666

小劇場:

日後再有人以無所出為由休妻,劉白芨興奮探頭:來來來,我們來做個檢查。哦豁,原來不孕不育的是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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