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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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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六部和九寺一起搶人,蕭景曜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待遇。

別說目前十五歲的蕭景曜沒見過這個陣勢,就算已經七十多高齡的大臣們,三朝元老,都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這一天的早朝,真是讓人小刀剌屁股,開眼了。

本來老臣們的心態都很淡定,心說自己三朝老臣,先帝末年的朝堂大逃殺都撐了過來,還有什麽場面是他們沒見過的。

結果六部和九寺當堂搶人……

啊這……

起猛了,大夥兒今早不會通通沒睡醒,都在做夢吧?

六部也就算了,蕭景曜那小子先前當中書舍人,和閣老們的接觸肯定多,閣老們看好他,想把他扒拉到自己這一部裏來幹活也正常。

但九寺你們來湊什麽熱鬧?

太仆寺卿,你想讓蕭景曜過去養馬嗎?

太常寺卿,你們掌宗廟禮儀的,部分職能和禮部重合,看看禮部鄭閣老的臉色吧,要搶人先得跟禮部打一架啊。

還有光祿寺卿,你來湊什麽熱鬧!別以為大夥兒不知道,你這圓滾滾的體型,都是在光祿寺給吃出來的!

嗯,這個畫風和一般官員不太一樣的光祿寺卿,屬實是借用職務之便把自己餵得圓滾滾了。光祿寺負責朝廷祭祀這塊的任務,各種祭祀所需要的食物和酒水,全都保存在光祿寺。朝廷祭祀,用的東西肯定不會寒酸。光祿寺卿是個饞嘴的,一口一口將自己餵成現在這樣圓咕隆咚的體型。當年光祿寺卿上任時還是個纖細頎長的漢子,現在已經成了個球。

他跑來搶蕭景曜,大家都很迷惑。

來湊熱鬧的禦史臺成員,大齊著名毒舌許季陵許禦史,當即冷笑一聲道:“朱大人是自己把自己餵得圓滾滾還不夠,還想把蕭景曜也餵成您這個體型?可放過人家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狀元郎吧。新科進士打馬游街那日,蕭景曜成了多少閨閣少女的春閨夢裏人。你可積點德吧,別把人家餵成個大胖子。不然的話,您可得當心了,芳心碎了一地的少女們,憤怒之下也是會打人的。”

光祿寺卿朱大人聽了這話,一點都不生氣,十分坦然地繼續向蕭景曜發出邀請,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笑得臉上的肉都堆到了一起,“蕭大人,你看我這體型就知道,在光祿寺當值,日子指定差不了。我們光祿寺的飯堂是各個官署飯堂中口味最好的,光祿寺的活對你來說也不難,我又是個好性子的,來了我們光祿寺,天天高高興興的,多好!”

蕭景曜聽得眼角抽搐,只覺得這位圓滾滾的光祿寺卿也是個人才,竟然拿食堂好吃來作為拉人的優勢,真的是很難評。

有了禦史們的加入,場面激烈度直線上升。禦史本來就是靠噴人吃飯的,和他們比嘴皮子,那真是嫌自己今天的心情太好了,非得給自己添添堵。更別提禦史中還有個毒舌的許季陵,人家對著親爹都照噴不誤,噴其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同僚就更不用說了。那叫一個引經據典陰陽怪氣,再配上他三分不羈三分不屑四分倨傲的目光,嘲諷值瞬間爆表。

蕭景曜還是第一次見到拉仇恨技能如此強大的人。許季陵都不用說話,直接往那兒一站,用臉和眼神就能將仇恨值拉滿。

這哥們兒不去後世玩個騎士號專門拉仇恨真是可惜了。

要不是李首輔及時開口制止,今天的早朝指不定就要上演全武行事件。

沒錯,早朝的時候,官員們有可能還會打起來。本朝官員,就是這麽強悍。

也有可能是正寧帝脾氣太好的緣故,先帝在時,早朝還是挺嚴肅的,在撞死幾個禦史,以及打死幾個騙廷仗的禦史後,先帝時期的早朝,氣氛遠不如現在輕松。

不過正寧帝的祖父在位時,早朝氛圍就和現在差不多,大家暢所欲言,急眼了還會抄著笏板幹仗。是以先帝繼位後,高壓政策之下,也有許多老臣懷念先先帝在位時的好處。然後他們就被先帝毫不留情地削成白板回家吃自己了。

正寧帝繼位後,對官員的優待又上來了。只要官員們說的話沒什麽問題,沒幹什麽貪贓枉法的事情,正寧帝對他們的容忍度還挺高的。就算官員們在早朝時打起來,正寧帝也只是讓他們回去閉門思過,罰俸降職,很少再給官員們上廷仗。

歷來君臣之間也有博弈,帝王強勢,臣子就安靜如雞,帝王寬和,臣子就會大膽一點。先帝一朝的官員們每天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哪裏觸了先帝的黴頭,被先帝發作。正寧帝時期,官員們沒有這個擔心,自然就敢說一些。

蕭景曜覺得這就是個屁股坐在哪頭的問題。站在皇帝的角度,肯定是先帝那樣鐵血的帝王對朝堂的掌控力更高,大權在握,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盡顯一代雄主的霸氣。但站在官員的角度,那肯定是願意在正寧帝這樣的帝王手底下當官的。

正寧帝對朝堂的掌控也不弱,處事公允,明察秋毫,又能任用賢能之人,朝臣們經過先帝朝的窒息,來到正寧帝這邊,只要不貪贓枉法,好好當值,就不會有飛來橫禍,自然是更加歸心。

所以正寧帝和大臣們的關系都挺不錯。

就算現在朝堂吵成一鍋粥,正寧帝也不過付諸一笑,並未動怒,還好以整暇地坐在龍椅上看熱鬧。

還真別說,以前看許季陵噴自己,正寧帝氣得腦袋發暈,現在看許季陵噴別人,來一個噴一個,來兩個噴一雙,這爽感刷的一下就上來了。

有理有據引經據典,不帶一個臟字的將人罵個狗血淋頭,這不比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燃?

蕭景曜看著許季陵大殺四方,也很震驚。這哥們兒在世上就沒有在乎的人了嗎?這一通罵下來,朝廷裏沒被他帶到的人才是少數吧?

不得不說,這哥們兒是真的勇。

蕭景曜肅然起敬。

但蕭景曜對去禦史臺沒什麽興趣。

畢竟禦史這個職位,監察百官,容易拉仇恨倒是其次,重點是你既然要監察百官,那你自己就得成為官員的標桿,不能被人抓到一絲一毫的錯處。

蕭景曜有自己想做的事,他還想得空再去研究所看看,和眾多大佬們多多交流交流呢。

研究所現在還屬於妾身未明的狀態,沒有並入官職系統,裏面的研究人員沒一個有官職在身。說他們是個非官方的機構吧,正寧帝又從私庫掏銀子給他們提供住宿和吃喝,時不時還有賞賜下來。

這種待遇,說一聲不是官方機構,勝似官方機構都不為過。

開玩笑,一堆讀書人卷生卷死卷了幾十年,好不容易考中進士做了官,在正寧帝那裏也是個查無此人的狀態。

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念的又不是正經儒家經典,幹的都是些奇技淫巧的小道,一沒參加過科舉考試,二沒什麽強大的背景,甚至還有不少商賈之家的子弟。就這樣一幫人,竟然能在正寧帝面前露臉,還能讓正寧帝親口下令,從私庫撥款給他們吃喝,甚至還會出更多的銀子支持他們搞研究。

憑什麽?

我們不服!

朝中不少官員看剛成立不久的研究所十分不爽,認為這幫家夥都是些不務正業的人,更擔心他們用這些小道將正寧帝帶偏。

儒學才是立國之本啊陛下!

皇帝是不會犯錯的,錯的只能是帶壞皇帝的人。

現在官員們還不知道辦研究所是蕭景曜的主意——這就是有正寧帝和閣老們護著的好處了。他們要是覺得這些事傳出去對蕭景曜的風險太大,以蕭景曜現在的官職和能力還不足以與之抗衡的時候,他們都會將事情攬在自己頭上,不會過早將蕭景曜爆出來。

說實在的,作為帝王,正寧帝能為了一個臣子做到這個份兒上,實在太過難得。

要不是正寧帝是真正的仁君,蕭景曜哪能得到這個待遇。最大領導人親自替你背鍋,天啦,這是什麽夢裏才有的劇情。

而正寧帝真就這麽幹了。

擱這時代土生土長的官員,那必然是心甘情願地為君赴死,肝腦塗地。蕭景曜雖然沒到這個地步,但他對正寧帝還是十分親近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正寧帝有意護著蕭景曜,蕭景曜自然也會努力幹活,報答正寧帝。

就是蕭景曜想幹的事情吧,多多少少有點挑戰其他讀書人的神經了。

不去研究正經儒學,反倒沈浸於這些奇技淫巧中,那是得被禦史們和其他官員們噴的。

要是蕭景曜去了禦史臺,好家夥,禦史臺怕是要鬧出年度最佳笑話。家人們誰懂啊,以前禦史們都是噴別人的,現在槍口全都對準了自己人,一門心思地噴自己的同僚。

就問你這離不離譜?

蕭景曜思忖間,許季陵已經噴完了所有的對手,傲然挺立在大殿中央,活像一只剛剛打贏了對手的鬥雞,整個雞冠子都抖起來了,得意洋洋地看著蕭景曜,就等著蕭景曜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而後主動開口要加入禦史臺。

然而人和人的悲歡並不相通,蕭景曜只覺得他太過嘚瑟,給了許季陵一個禮貌的笑容後,蕭景曜斂眉低目,恭敬出列,“臣一切都聽陛下的吩咐。”

許季陵大失所望,覺得蕭景曜太過中規中矩,“陛下允許我們爭辯搶人,也就是有意讓你自己做主。你只管說,你想去哪裏就行!”

看看我們禦史臺,有我這麽個厲害的人物,噴遍朝堂無敵手,你就不想加入我們,感受一下舌戰群儒的快樂嗎?

許季陵眼中滿懷期待。

蕭景曜才不接他這茬,保持著躬身的姿勢,耐心等待正寧帝最終的決定。

反正去禦史臺是不可能的,蕭景曜對監察百官沒興趣,也有信心正寧帝不會將他安排去禦史臺。

蕭景曜那一身本事,也和禦史臺不搭。雖然說蕭景曜也曾有過舌戰群儒的經歷,兩輩子加起來,碰上罵戰,蕭景曜都沒輸過。哪怕是面對剛剛在朝堂上噴遍百官無敵手的許季陵,蕭景曜也有信心和他噴的有來有回。

這事兒可以幹,但沒必要。

還有那麽多要緊的事兒等著蕭景曜去幹呢,何必將時間都花在嘴炮上面。嘴炮王者,有許季陵這一位人才就夠了。禦史臺的鎮臺之寶,蕭景曜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果不其然,正寧帝沈吟片刻,忽略掉許季陵飽含期待的目光,最終拍板,“那便讓蕭景曜去戶部任郎中,年後上任。”

胡閣老頓時露出了勝利的微笑,心中長松口氣,這幫老狐貍心都黑得很,卯足了勁兒和自己搶人,還好陛下聖明燭照,最終還是將蕭景曜分來的戶部。

戶部才是最適合蕭景曜的地方!

這會兒已經步入寒冬,太極殿同樣冷風嗖嗖。大家吵架的時候熱血上頭,忽略掉了冷意,現在心情平覆下來,又開始哆嗦了。

好在今天也沒有什麽特別要緊的事兒,又快到年關,大家的心思都分了一半在過年上,忙碌了一年,恨不得趕緊到年關假,也好讓自己休息幾天。

不是官員們不夠勤勉,而是大齊的早朝時間定在寅時,換成後世的計時法,就是早上五點。大冬天的,五點來早朝,那基本四點就得起,這誰遭得住?

哪怕正寧帝將冬天的早朝換成了五天一次,官員們心中也是叫苦不疊。

大冬天的,誰樂意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呢?到了冬天,連起床都成了一件需要勇氣的事。古代社畜也是社畜,社畜的煩惱都是共通的。起不來,事情多,工資少,通勤時間還長,上班得走夜路,甚至還有摔跤的風險。

種種負面條件累積下來,官員們盼著年關假,多正常。

蕭景曜都卷了兩輩子了,這會兒也挺期待年關假。

工作嘛,還是得勞逸結合。大齊官員十天一休沐,一個月也就休息三天,再有端午中秋重陽年關假這些假期加起來,一年下來,能休息個五十來多天。

按後世上七天休兩天的工作時間來看,大齊官員比後世社畜還要累。

蕭景曜這個中書舍人,說出去倒是倍兒體面,天子近臣,討好者無數。但同樣的,在正寧帝和閣老們眼皮子底下幹活,壓力也不是一般大。在別的地方幹活還能出錯,容錯率夠高。在他們面前犯錯……哦豁,完蛋,在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前程的大佬們面前犯蠢,留個不堪重用的印象,這輩子都別想身居高位指點乾坤了。

蕭景曜能幹好,不代表他沒有壓力。

神經緊繃了那麽久,趁著假期放松一下,當然十分有必要。

蕭景曜家裏不缺前來送禮的人。雖然他官職低,但他能在正寧帝面前說上話。一般官員不求蕭景曜在正寧帝面前替他們說話,也得打點一番,力求蕭景曜不在正寧帝面前說他們壞話。

每到過年過節,蕭家都會收到不少禮物。好在蕭子敬和齊氏他們都是拎得清的人,已經成為蕭府管家的蕭平安親自當門房,將前來送禮的人家一個個勸回去,禮物是一樣都沒收,都沒給禮物進蕭府大門的機會。

為此,蕭平安還特地去請教了公孫府上的管家。當初蕭景曜剛進京時,住在公孫家的別院,蕭平安就是在那個時候同公孫家的管家建立起的交情。

對方可能只是順手和蕭平安結個善緣,但隨著蕭景曜這兩年越來越風光,蕭平安的價值也跟著往上漲了漲。這時候,蕭平安再去找公孫府的管家,對方就轉變了態度,同蕭平安平等論交,雙方都有意維系這份交情,對方自然也不會藏私,大大方方地將他的一些管家經驗和小妙招教給了蕭平安。

反正蕭平安又不會跑去公孫府同他搶管家之位,他指點起蕭平安來,一點壓力都沒有。

蕭景曜都忍不住打趣蕭平安,“來京城快兩年,變化最大的竟然是平安。要是叔叔嬸嬸在這裏,見了你估計都不敢認了。”

蕭平安咧嘴一笑,“大人信任我,讓我當了管家,我總不能給大人丟人。”

蕭景曜伸手拍了拍蕭平安的肩,毫不吝惜自己的誇讚,“你做得非常好。”

年底了,當然是到了該發年終獎的時候。雖然這年頭兒還沒有年終獎的說法,但蕭府的事情,當然是蕭景曜說了算。於是蕭景曜大手一揮,“大家這一年認認真真幹活,都有賞。平安拿三個月月銀,府上其他人,這個月都拿兩個月月銀。”

消息一傳出去,府上仆人歡天喜地,幹活更盡心了。下人們一個月的月銀並不多,但對他們而言,多了一個月的月銀,他們就能攢更多的錢,或者是給家中父母請個大夫抓藥,或是給女兒扯根新頭繩,再奢侈一點的,多買幾尺布,給家裏孩子們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夫妻倆都在蕭府當值的更是喜不自勝,多出來兩個月的月銀,生活都更有奔頭了,簡直比過年還開心。

蕭府的月銀都是當月月底發,這個月還沒到月底,府上下人心裏想著雙倍月銀的事兒,一個個兒的卯足了勁兒幹活,楞是將原本就幹得不錯的任務又卷上了一個新高度。

喜悅的情緒是會傳染的。蕭景曜雖然是發月銀的那個,但感受到府上所有下人雀躍興奮的情緒後,蕭景曜的心情也隨之好上了不少。

上輩子蕭景曜給年終獎也是這麽實在,工資翻好幾倍來發,有的員工的年終獎甚至比一年的工資還高。公司年會獎品,蕭景曜也很舍得給錢,第一名直接就是百萬重獎的兌換券,抽中頭獎後,財務立馬把錢打進對方卡裏。其他獎品也各有各的實在,被員工們誇上了天。

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所以蕭景曜的公司氛圍十分好,員工們的付出都有了豐厚的回報,自然鬥志十足繼續為公司幹活,凝聚力十分驚人。蕭景曜後來能成為首富,員工們的付出功不可沒。

現在蕭景曜給仆人們的獎勵自然不會這麽大手筆。超過時代一小步,大家喜歡,超過時代太多,那可能就會被當成異類。給他們發雙倍月銀,正好能讓他們心存感激,又不會生出別的心思,出現奴大欺主的現象。

蕭景曜平時公務已經足夠繁忙了,不想回家後還得處理糟心事。

只可惜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們都提前趕回家過年了,不然蕭景曜真想趁著年假和他們認真交流一番。

正寧十五年最後的一個月,蕭景曜依然還是要進宮,侍奉在正寧帝左右。

正寧帝怪舍不得蕭景曜的,偶爾看著蕭景曜嘆氣,“你去了戶部之後,下一個中書舍人,未必有你這麽能幹。若是你日後又有什麽想法,可以先和胡閣老說,再跟著胡閣老進宮,當面同朕說。”

蕭景曜自然是恭敬應下。不過不管是蕭景曜還是正寧帝,心裏都清楚,蕭景曜到了戶部之後,進宮的頻率還是不好太高。

蕭景曜先前本來就該在正寧帝身邊當差,每天進宮,是他的職責所在。現在去了戶部,再頻繁進宮。多少人的眼睛都盯著正寧帝呢,正寧帝每天召見了哪些人,哪些人進了宮,朝臣們各有各的消息網,心裏門兒清。

蕭景曜提出來的某些東西,可能不太適合,正寧帝他們先前能護著蕭景曜,減輕蕭景曜在其中的存在感。現在蕭景曜去了戶部,要是還這麽幹,朝臣們又不是傻,從蕭景曜進宮的次數,以及新東西推行的時間,就能推算出來,蕭景曜在其中的作用。

對蕭景曜來說,這也是一個新的挑戰。

正寧帝故意打趣蕭景曜,“翻過年後,你就十六歲了,正好成丁的年紀。去了戶部,沒有朕護著,大家可不會因為你年紀小而讓著你。想成為大人可不容易,面臨的挑戰多得很,怕了吧?”

蕭景曜無奈,“陛下決定讓臣出去歷練,若是沒有挑戰,還算什麽歷練。至於害怕……”

蕭景曜眉毛一揚,少年人鋒銳的光芒盡現,“臣侍奉陛下從無錯處,莫非他們比陛下還威嚴?”

正寧帝哈哈大笑。

戶部郎中,從五品。和蕭景曜現在的正六品相比,又升了一級。

自此,蕭景曜兩年升兩級,完全打破大齊開國以來,進士進官場後,前兩年的升官記錄。

正寧帝想到這事兒也挺可樂,故意揶揄蕭景曜,“你這是奔著打破記錄來的嗎?最年輕的狀元,傳奇的六元及第,到了官場,還在破記錄。朕倒是十分好奇,你最終能走到哪一步。”

說完,正寧帝又是一嘆,“只可惜,朕估計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咳咳咳。”

蕭景曜趕緊道:“陛下洪福齊天,何必說這些喪氣話?快到年關,京城一片喜氣洋洋,百姓們都盼著過年,話裏話外,都在感念陛下的恩德。”

正寧帝又咳了幾聲,眼中卻露出欣慰之色,“百姓能安居樂業,朕便十分滿足。”

蕭景曜順勢將話題轉移到了民間的過年習俗上面。說著說著,蕭景曜就將自己給下人發了雙倍月銀的事兒給禿嚕了出來。

正寧帝若有所思,笑著看了蕭景曜一眼,“你倒是心善。”

蕭景曜笑道:“不過是見他們這一年伺候得十分盡心,再給他們一點盼頭而已。”

正寧帝不再多言,蕭景曜也以為這茬過去了。

結果第二天早朝,蕭景曜就聽到正寧帝宣布,“年關將至,百姓們都盼著一家團圓,熱熱鬧鬧過大年。諸位愛卿亦是一家和美,很是熱鬧。只是邊關將士衛國戍邊,無法回家與親人團聚。他們為國盡了忠,卻無法為父母盡孝。朕心嘆之。念在他們對大齊一片忠心的份兒上,今年年底,便給邊關將士多發一個月的糧餉。”

以顧將軍為首的武將們眼睛瞬間就亮了,萬萬沒想到正寧帝竟然在年關的時候還記掛著衛國戍邊的將士們,個個感動得眼眶通紅,紛紛出列,大喊:“陛下聖明!”

武將們本來就嗓門大,這會兒一起大喊萬歲,簡直喊出了立體環繞聲的效果,整個太極殿都是他們慷鏘有力的聲音,甚至還能聽到一點回聲。

蕭景曜下意識地去看了一眼胡閣老的臉色,又是一筆意外支出,估計胡閣老的心裏不太痛快。

果不其然,胡閣老的臉色確實不大好看。但看著絞盡腦汁說奉承話,為正寧帝歌功頌德的武將們,胡閣老也不過冷哼一聲,並未開口阻止正寧帝這項決策。

正寧帝很滿意現在的情形,又格外提醒了一句,“此事,《大齊日報》必然會刊印。”

所以某些不安分的家夥,你們想伸手之前,最好想清楚,這麽大的事,你們瞞不瞞得住?

胡閣老冷哼一聲,戶部出的銀子,誰敢伸手,通通剁了!

相比起用眼神威脅所有人的胡閣老,顧將軍就直白多了,大咧咧一笑,對著正寧帝抱拳道:“陛下,若是有喝兵血的人,臣建議,將他們一家老小全都流放至邊關,若有戰事,將他們趕去最前方打頭陣,能換一個敵軍的人頭都是賺。也讓他們知曉,邊關百姓過得是什麽日子,衛國戍邊的將士們,為了邊關安寧,付出了多少心血。”

正寧帝撫掌大笑,“愛卿所言甚是,準奏!”

有人臉都綠了,楞是不敢在這個關頭出列說上一句話。

不得不說,《大齊日報》真是一項反腐的大殺器。信息透明的情況下,官員們想從朝廷下撥的錢糧上動手,難度直線上升。

軍隊的糧餉,以前有人動,現在信息透明了,伸手的人也沒了那個膽。

那可是軍隊啊,一個不好容易嘩變的。他們只是想貪點錢,不想成為大齊的罪人。

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各地歌功頌德的折子就跟雪花一般飛進了京城。

蕭景曜現在還幹著中書舍人的活,看了這些折子後,對各地官員們拍馬屁的水平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是把畢生所學全都用在了拍馬屁上面啊,瞧瞧人家這馬屁拍的,引經據典,含蓄中又帶著點奔放,都快把正寧帝吹成功蓋三皇五帝的一代聖主了。

青州總督的折子最為奇葩,大幾千字,全是廢話。什麽“臣今日饞嘴,用了些飴糖,奈何牙齒不中用,痛了半宿,寫折子時,臣的右臉還高高腫起,以至於有人懷疑臣家中有河東獅,臣妻名聲被臣拖累良多”,“陛下今日用了些什麽?胃口可還好?”,通篇都在嘮家常,完全不像是一個封疆大吏應有的文辭水準。

蕭景曜看的眼角直抽搐。正寧帝卻很高興,認真將奏折看完,邊看邊笑,還對蕭景曜說道:“喬昉的牙不好,卻又嗜甜如命,經常忍不住去吃甜食,吃完後,第二天必定牙疼臉腫。老毛病了,一直改不了。”

蕭景曜驚訝於正寧帝對喬昉的親近,內心又有面小旗子在揮舞吶喊,學到了學到了。適當的廢話文學可以增進君臣之間的感情。自己日後要是也被外放做官,給正寧帝的折子也這麽寫。

正寧帝似乎看出了蕭景曜的想法,忍不住失笑,“你日後給朕這麽寫折子,朕一定會看,因為朕對你很是看重。若是一個朕不大熟悉的官員上一份這樣的折子,那就是純粹的廢話。”

蕭景曜受教,認真點頭,“那臣爭取比喬大人寫得更詳盡一點,務必讓陛下知曉臣都幹了些什麽事。”

“去!你小子是想累死朕呢。”正寧帝笑罵了蕭景曜一句,“也不必太過詳盡,朕可不想知道你這一個月都吃了些什麽。”

蕭景曜一臉嚴肅地點頭,“那是自然,一個月怎麽夠,必須得寫一年。”

“咳咳咳……”正寧帝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好一陣兒才緩過來,沒好氣地拿著奏折拍了拍蕭景曜的腦門兒,“又淘氣!”

咳嗽完後,正寧帝又對蕭景曜說道:“戶部十三司,每個司都設有郎中。依胡閣老的性子,肯定是想把你帶在身邊悉心教導的。不過,朕倒是覺得,你自己可以試著獨當一面,主領一司之事。”

蕭景曜沈默片刻,說了一聲,“郎中之上,還有員外郎,就算單獨去一司,臣也不能主領一司之事。”

郎中從五品,員外郎正五品。蕭景曜也想當一把手,奈何職位不允許,頂上還有個一把手在呢。

正寧帝理所當然道:“他要是沒你幹的好,等到考評之時,這位置不就是你的?”

蕭景曜都震驚了,這算什麽?皇帝手把手教你怎麽升職?

蕭景曜更是從正寧帝的話裏抓到另外一個重點,“考評?陛下的意思是,下次官員考評,我這個升了兩次官的,也跟著一起考評,幹得好又升職?”

臥槽,這就是天子寵臣的待遇嗎?本來兩年破格升兩次官就夠炸裂了,沒想到正寧帝還想繼續這個狀態,這麽一算,蕭景曜要是幹得好,明年年底官員考評過後,指不定又能升一次官。

三年升官三次,走完了別人九年才能走完的路。

什麽叫做飛速升職啊家人們。

蕭景曜這個資本家都被正寧帝的闊氣給驚呆了,忍不住給自己制造點升官障礙,“臣資歷不夠,升官太快,底子打得不夠紮實,難免有點虛……”

正寧帝對蕭景曜可有信心了,聞言立即道:“你的底子還不夠嗎?朕看你處事處處周到,性子十分沈穩。若是朝中只按年紀來排官位,那現如今閣老們都該是那幾位快八十的老大人。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官場之中,能者上,庸者下,也是尋常。”

正寧帝對蕭景曜寄予厚望,擡手拍了拍蕭景曜的肩,語重心長道:“但你要做得足夠好,堵住朝堂上的悠悠眾口。你看,這一次朕要升你的官,朝中可有人說閑話?最愛挑刺的禦史都跑出來要人了。你只要繼續展現出你過人的能耐,朕要升你的官,他們也無話可說。”

蕭景曜壓力倍增。

如果官員考評按照百分制來算的話,一般官員可能在70到80分左右,不好不壞,沒有特別亮眼的成績,也沒有什麽失誤的地方,可以平調,可以升職,也可以降職。這時候,考驗的就是官員本人的人際關系了。

出眾的官員打90分,做出過讓人眼前一亮的政績,升官妥妥的。更優秀的能考滿分,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被正寧帝破格提拔,不會有任何人說閑話。

蕭景曜先前已經考過一百分了,連著破格提拔了兩次。這一次,蕭景曜要是還想繼續升職,那老一百分都不夠,還得自己給自己創造機會,額外加分。這還能如了正寧帝的願,在明年年底的官員考評中,再讓正寧帝將他提拔一回。

這個難度……

饒是蕭景曜兩輩子都是學神,這會兒都有些麻爪。試卷總共就一百分,也沒個附加題,要考出比一百分還高的分數,這不是純純為難人嗎?

沒有附加題,還得自己來創造附加題,自己出題自己刷,還必須讓所有人都認可……

真要達到這個標準,怪不得官員們都會心服口服。

講道理,誰碰上這麽個變態的同僚還不心服口服的?大家還在認認真真答題的時候,對方已經在搶出題老師的職位了,二者根本不是一個賽道,能不服嗎?

現在壓力全給到蕭景曜這邊了。

蕭景曜也不由苦笑,“陛下確實對臣寄予厚望。”

給蕭景曜安排的第一個獨立完成的任務,上來就是地獄難度。

只能說,正寧帝實在太過相信蕭景曜的實力。

見蕭景曜想明白了其中的難處,正寧帝笑得更開心了,再次用力拍了拍蕭景曜的肩,像個老頑童一樣眨了眨眼睛,語氣輕快地對蕭景曜說道:“千萬不要讓朕失望啊。”

蕭景曜無奈,“陛下,您想看臣的笑話就直說。”

回答他的是正寧帝爽朗的大笑聲。

但正寧帝也不是真的要給蕭景曜設置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當即笑道:“朕說過,要讓你在六部都輪一圈。若是你覺得戶部找不到功勞,可以去其他五部看一看。”

說得很好,下次別再說了。

蕭景曜的神情更為無奈,六部是陛下您的,可不是臣的。我要是想去哪兒找功勞就去哪兒找功勞,還能被這點障礙給困住?

正寧帝再次大笑。

笑了好一陣兒,正寧帝才直起身,從衣襟裏掏出塊繡著梅花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給蕭景曜指了條明路,“福王現在又開始偷懶,朕看你可以去鞭策鞭策福王。他現在領的就是員外郎一職,你把他壓下來後,這個員外郎的位置不就成了你的嗎?”

厲害了我的陛下。為了考驗臣子,親兒子都能拿出來祭天啊。

蕭景曜嘴角抽搐,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吐槽正寧帝還是該心疼福王,臉上的表情一度十分覆雜,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正寧帝卻話鋒一轉,認真對蕭景曜說道:“福王肚子裏的墨水還是少了點,以前念書的時候,全把聰明勁兒用在怎麽糊弄朕上了。你要是得空,順便給福王灌點墨水進去。”

蕭景曜頓時什麽心思都沒了。好家夥,陛下您這是給我一份工資,讓我幹兩份活啊。

這種剝削程度,資本家看了都落淚。

蕭景曜憋了許久,還是沒憋住,說了一句,“陛下,這是另外的價錢。”

“噗——”正寧帝一口茶全都貢獻給了桌子,差點笑岔氣,一邊笑,一邊用發抖的手指指著蕭景曜,眼角又笑出了淚花,“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促狹話?”

蕭景曜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臣這是無師自通。”

正寧帝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還在樂個不停,點頭笑道:“行,那朕就把這份束脩給補上哈哈哈。”

蕭景曜回府沒多久後,正寧帝的賞賜立馬就到了。金銀玉石,古董字畫,名貴的香料和布料各一大箱子,看得齊氏和師曼娘的心怦怦跳。老天爺誒,這可是陛下賞賜下來的東西呢,多體面!

怪不得大家都說曜兒是天子近臣,很受陛下寵愛。現在看來,這話一點都沒錯!

其他官員收到蕭景曜又得了正寧帝厚賞的消息,心中都已經麻木了,蕭景曜得了賞賜嘛,多大點事兒啊,有什麽好稀奇的。他們一點都不羨慕,一點都不嫉……不,他們好嫉妒!

所以蕭景曜憑什麽能獲得這麽多賞賜!

蕭景曜:這福氣給你們,你們要不要/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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