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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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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劉慎行被抓得十分突然。蕭景曜前一天還在家裏見著他和蕭元青喝酒聊天,一起拍桌子罵賈縣令。結果第二天傍晚,驚慌失措的劉圭便上門求助,說是家裏來了一隊捕快,二話不說就把劉慎行押進了牢房。

蕭元青驚得連手裏的香囊都掉了。一旁的蕭景曜眼疾手快地接住蕭元青掉落的香囊,順手往蕭元青懷裏一塞,然後上前拉住了劉圭的手,帶著他往屋內走,一邊走一邊溫聲安撫他,“別著急,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劉圭一路跑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見了蕭景曜和蕭元青才覺得後怕,一時沒忍住,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蕭景曜本來最不喜小孩哭鬧,但劉慎行突然入獄,劉圭也不過是九歲稚童,蕭景曜對他便格外多出些耐心,坐在他身邊,不斷輕拍著劉圭的後背細心安撫他。

劉圭哭了一會兒,情緒慢慢平穩下來,這才開口道:“我也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我爹被帶走的時候,一直在罵我二叔。我爺爺也被氣暈了過去,二叔還想讓人把我關起來。我自己偷偷翻墻跑出來的。”

說完,劉圭又緊張地盯著蕭元青,仿佛溺水之人看到唯一的一根浮木,想在蕭元青身上獲得一點安全感,“蕭叔叔,我爹他會沒事的吧?”

蕭元青也有點慌,但事已至此,劉圭還眼巴巴地等著他的回答,蕭元青也不能在劉圭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慌亂,只能堅定地點頭道:“他一定沒事!”

劉圭松了口氣,又把目光挪到蕭景曜身上。

蕭景曜比蕭元青鎮定的多,從劉圭那番話中大概猜出了一點緣由,安撫性地拍拍劉圭的手,溫和的語氣讓劉圭心中一定,“劉伯伯肯定是被人陷害的。你再好好想想,衙役們拿人時,有沒有說劉伯伯犯了什麽事?還有你二叔,近來是不是同賈縣令一家來往密切?”

劉圭突遭變故,腦子裏只剩一片空白,能跑出來找蕭景曜,已經用光了他的機靈勁。

蕭景曜的聲音莫名讓人覺得安心,劉圭順著蕭景曜的話仔細想了想,遲疑道:“二叔總是往外頭跑,他和我爹的關系又不太好,我也不知道他平日裏和誰走得近。但是有一回,我看到他和一個滿臉紅腫包的胖子走在一起,那個人算是縣令家的嗎?”

蕭景曜一聽這形容,果斷點頭,“那就是賈縣令的兒子賈道成。”

劉圭嫌棄地撇了撇嘴,“怎麽縣令家的公子生得這般醜?餘叔叔和思行都長得俊。新來的縣令,真是醜人多作怪。”

劉慎行在家也沒少和妻子偷偷罵賈縣令,劉圭自然聽了一耳朵,知道新來的縣令為難他爹,對方在他心裏已經成了頭號惡人。現在聽蕭景曜說當日和他二叔走在一塊兒的紅腫臉就是新縣令的兒子,劉圭真是嫌棄得要死,人醜就算了,心還不善,老天爺是怎麽讓這等東西來到世上折磨人的?

蕭景曜依稀記得,劉家的情況也比較覆雜,現任劉老夫人乃是劉老爺子的繼室。劉慎行乃原配嫡出,劉圭的二叔則是繼室所出。劉家又家大業大,這些年兄弟二人沒少鬥法。

先前餘縣令在任時,劉慎行依著和餘子升的交情,還有自己的能力,穩壓二房一頭。

現在餘縣令調走,貪婪的賈縣令上任。蕭景曜猜測,劉慎獨許是見劉慎行先前和餘子升交好得了不少好處,所以起了結交縣令一家的心思,還趕在了劉慎行前頭去討好賈道成。

蕭景曜忍不住低罵一聲,若真是這樣,劉慎行這回可就真的有大/麻煩了。

家裏出了內鬼,真想給劉慎行栽贓點什麽東西,簡直防不勝防。

蕭景曜心頭一凜,趕緊追問劉圭,“想起來衙役是以什麽罪名把你爹帶走的嗎?”

“衙役來抓人的時候我還在花廳,沒聽清楚他們拿人的理由。後來我二叔發難變臉,我也來不及多想,趕緊想辦法跑了出來。讓我想想,我想想,我應該是聽到了的。”

劉圭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急得跳腳,蹦跶了好一陣兒才激動地抓著蕭景曜的手,大聲喊道:“我想起來了!衙役說的是有人中毒,我爹是嫌犯。”

蕭景曜看向蕭元青,蕭元青腦門一緊,急匆匆往門外跑去,瞬間不見了人影,只有一句話隨風飄來,“我去打聽打聽!”

劉圭紅著眼,可憐巴巴地望著蕭景曜,又想哭了。

蕭景曜趕緊轉移話題,分散劉圭的註意力,“你知道你二叔為什麽要把你關起來嗎?”

劉圭傻乎乎地搖頭,“爺爺氣急攻心倒了下去,我要去叫大夫,二叔卻讓人攔著我,不許我出院子。還好他還有點良心,給爺爺請了大夫,不然的話,他就是劉家的罪人!”

蕭景曜又問,“你娘知道你跑來我這裏了嗎?”

“就是我娘讓我來的。她說我爹的那幫朋友裏頭,蕭叔叔最講義氣,熱心腸,知道了我爹入獄的消息後,定然會到處為我爹奔走,替我爹解除嫌疑,還他清白。”

蕭景曜看著劉圭忐忑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認真點頭道:“嬸子說的沒錯。我爹和你爹是多年至交好友,我們倆一塊兒長大,一道兒念書。兩家堪稱是通家之好。不管那一方有難,另一方都會鼎力相助。你看,我爹這不就急匆匆地出門打探消息去了?”

劉圭這才放下心來,仔細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又有些不安,手足無措地看著蕭景曜,坐都坐不安穩,“那…我不會連累你們家吧?”

蕭景曜搖頭,也嘆了口氣,“你可知前些日子賈縣令找我們父子前去縣衙,說了些什麽?”

“什麽?”

“他拿我爹當瓦舍藝人,讓我爹和捕快們一道兒相撲取悅他。”

“過分!”

“是啊。”蕭景曜苦笑著嘆了口氣,“所以你也別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話,我看那賈縣令就是看我們兩家都不順眼,故意找個由頭收拾我們。”

聽了蕭景曜這話,劉圭內心的負罪感果然散了不少。

蕭景曜眼神微動。他現在也不是毫無籌碼,賈縣令若是還想要他這個神童給他添政績,至少這一年內都不會動蕭家。

既然如此,那蕭元青行事大膽一點,應當也不會有危險?

蕭景曜的腦子裏飛速閃過各種信息,一面安撫劉圭,一面讓劉圭回想更多有用的信息。

劉圭找到了主心骨,定下心來後,也露出了靠譜的一面,和蕭景曜的一問一答之間,還真又回想起一些重要的細節。

這時候,蕭元青也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累壞了的蕭元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連茶水都來不及喝,就開始向蕭景曜和劉圭說著他打聽來的消息,“是劉家的酒樓出事了。有客人吃了飯菜後,神志不清胡言亂語,後來又倒地不起,現在還在醫館救治。”

蕭景曜扶額,這不就是當初餘縣令考校過他的“脯肉有毒”的案子?

劉家開酒樓,確實容易讓人從這裏鉆空子。

當務之急則是,“爹,您再去打聽打聽,那人病情如何?可有性命之憂?若是還活著,這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若是死了,那就棘手了。”

就算賈縣令要辦糊塗案,蕭元青等人無法幫劉慎行翻案,病人的生和死便尤為關鍵。若是還活著,劉慎行只是被判徒一年。若是病人死了,那等著劉慎行的,便是絞刑。

蕭元青也知道這裏頭的厲害,連茶杯都不用了,拿過茶壺咕嘟咕嘟灌了一壺水,又跑出醫館認真打探消息。

劉圭不懂律法,只是慌亂地看著蕭景曜,“要是找不出證據證明我爹是被人冤枉的,那我爹是不是會被殺頭?”

“殺頭哪是這麽容易判的?”蕭景曜伸手拍了拍劉圭的肩,耐心向他科普,“縣令說起來確實是一方父母官,但要判人死刑,還得把判定的文書上呈至州府,州府再呈至刑部,刑部同大理寺、都察院會審之後,同意判死刑,再下發文書。這時才能定人死罪。”

蕭景曜覺得劉慎行這事兒出的蹊蹺,而賈縣令這種一心想往上爬的官員,更是不會輕易判處犯人死刑。

不是賈縣令心善,而是地方治下的案發率也和官員考評掛鉤。這個規定其實有點坑,因為按大齊的律法來看,官員考評大多看的是案發率,而不是破案率。

舉個極端點的例子,按照這個規定,同級的兩個縣,甲縣案發100起,破案80起;乙縣案發50起,破案0起。

最終評定,乙縣在甲縣之上。

為何?因為乙縣案發率低,證明乙縣治安好。

實際上按破案率來看,甲縣的官差衙役,破案能力是要比乙縣高很多的。

這種較為死板的規定,容易埋沒人才。

賈縣令自然不在人才之列,但他治下多出一樁案子,若是出了人命,案子還要在三司過一遍。這可不是什麽好事,若是判得不好,或者是有什麽疏漏之處被上峰們查了出來,他在三司那些高官們心裏,難免要落個辦事不力的印象。有了這等壞印象在,日後他要是還想再往上升一升,怕是不知道會多出多少困難。

蕭景曜就賭這件事有賈縣令的手筆,也賭賈縣令不會真的鬧出人命,給他的履歷上添上一筆墨點。

劉圭聽得似懂非懂,看向蕭景曜的目光中滿是敬佩,“景曜弟弟,你懂的真多!”

說完,劉圭又低頭抹了抹眼淚,垂頭喪氣,“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樣聰明就好了。這樣我爹出事,我也不至於像個傻子一樣,什麽都不懂,只會幹著急,還拖累你們。”

“我以後再也不貪吃貪玩了,夫子上課,我一定好好聽!”

蕭景曜忍不住調侃他,“這話你留著對劉伯伯說,他出獄後聽到你這話,怕是能高興得多給祖宗燒幾炷香。”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蕭元青影響了,劉慎行也多了個動不動就給祖宗燒香的愛好。現在劉圭痛下決心發憤圖強好好念書,劉慎行不多給祖宗上幾炷香都對不住他先前那些虔誠的祈禱。

劉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撓頭小聲道:“我先前總以為我爹無所不能,天塌下來都有我爹頂著。家裏又不缺銀錢,做什麽去吃念書的苦頭,又不是腦子壞了。現在卻明白了,若是不好好念書,自己又沒本事,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劉圭提起他二叔還有些憤憤然,“若不是我沒用,家裏也輪不到二叔囂張,我只能鉆狗洞跑出來!”

“鉆狗洞?”蕭景曜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劉圭,“不是翻墻?”

壞了,說漏嘴了!劉圭一臉懊惱,見蕭景曜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劉圭忍不住低下頭去,惱羞成怒,“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

蕭景曜大笑,又調侃劉圭,“你家那狗洞可真不小,竟然能讓你爬出來。”

“我怎麽了?我比之前可是瘦了許多,現在只是有一點微胖!”劉圭振振有詞,想到自己忍痛拋棄的各種小點心就心痛難忍,“胖子減點肉,容易麽?”

說著,劉圭還把賈道成拉出來鞭屍,“比起縣令家的那位公子,我已經算是身輕如燕了!”

這話沒毛病。蕭景曜無言以對,只能給劉圭一個“你說得對”的眼神。

兩人這麽笑鬧了一場,劉圭終於徹底冷靜了下來,疲倦地往椅背上一靠,閉著眼睛,眉頭依然緊鎖,“希望這事兒早點過去,還不知我娘在家如何了。我跑了出來,二叔和奶奶未必會對她手下留情。”

“你爺爺還能喘氣呢,他們不至於做得太過分。”蕭景曜只能這麽安慰劉圭,“他要是想光明正大地繼承家業,不管他心裏怎麽想,明面上肯定不能虧待了你和你娘。”

真以為劉慎行是吃幹飯的呢。

劉慎行掌控劉家產業這麽多年,各個鋪面的掌櫃,賬房定然有不少他的心腹。要是劉慎獨敢虧待劉圭,這些人不給劉慎獨下點絆子,蕭景曜就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寫。

果然被蕭景曜料中了,蕭元青打探來的消息,在酒樓中毒的那人,現在還在杏林醫館,人還沒醒,但並無性命之憂。

劉圭一聽就放下心來,眼巴巴地看著蕭景曜,再三確認,“只要沒出人命,哪怕縣令有意磋磨我爹,也不會危及我爹性命吧?”

“不會,最多是徒一年。你家要是有《大齊律》,還能減輕點罪責,最終判不了一年。”

劉圭終於放下了心,最壞的打算也頂多是他爹受一年罪,這可比先前他以為的要丟性命好的多。

然而局面卻沒有劉圭想象中的那麽輕松。據蕭元青打探來的消息,中毒者昏迷不醒,渾身長滿紅疹子,酒樓掌廚又對罪行供認不諱,說是受東家指使,拿壞了的食材做菜,卻不料會闖下如此大禍。

這麽順利的人證,劉慎行是無辜的,那必定是劉家出了內鬼。這內鬼到底是誰……

蕭景曜深深看了眼劉圭,提醒他,“你爹現在面臨牢獄之災,你二叔肯定會趁機奪權。等到一年後,黃花菜都涼了。你爹出來得氣死。”

劉圭一臉為難,“但我也沒辦法和我二叔鬥啊。”

蕭元青同樣滿臉愁容,“這事兒的確難辦。”

蕭景曜揉了揉眉心,更難辦的不是這個,而是,“你二叔與虎謀皮。賈縣令胃口巨大,如此拐彎抹角,所圖並非一星半點。你二叔現在還在做美夢,怕是賈道成已經在盤算著怎麽把你家產業全算計到他手裏了。”

真是替劉慎行可惜,家裏有個豬頭弟弟,光長年紀不長腦子,硬生生帶累一家人。一著不慎,祖宗基業都得被他拱手送人。也不知道劉老爺子醒來後舍不舍得打死他。

劉圭和蕭元青都張大嘴傻呆呆地看著蕭景曜,似乎才想明白這一茬,面上又有了焦急之色。

蕭景曜忍不住再次扶額,讓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打探消息。

劉慎行這案子,就是個簡單卻有效的套。律法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裏,賈縣令故意刁難,不去審問當時在場的可疑人員,直接命人將劉慎行逮捕歸案,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審訊拿人的時機。

現如今想翻盤,就得多費些心思。

劉圭突然道:“我知道酒樓那個掌勺的家在何處,我們可以先去他家打探消息。”

小胖子進步飛速。蕭景曜給了對方一個大拇指,想到劉圭一夕間長大的原因,又是一嘆,對蕭元青說道:“我們去醫館問問李大夫,看看患者到底為何昏迷。”

總得把事情給查清楚了。

到了醫館,向李大夫說明來意後,蕭景曜和蕭元青在李大夫的帶領下來到內室,床上正躺著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子,臉上的紅疙瘩消退了一點,但看著還是有點嚇人。

李大夫嘆氣道:“現在可算是消停了,昨天剛送來的時候,昏迷了一陣,後來卻時不時起來說胡話,口口聲聲說見到了他故去的雙親,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嚷嚷著玉帝萬歲。我去拉他,他還把我當成親娘,抱著我的胳膊嚎啕大哭。這真是……被毒得不輕,腦子都壞了。”

蕭景曜神情有些微妙,又問李大夫,“不知他中的是何毒?”

“這……這癥狀,不像是吃了壞的吃食,倒像是……”

“像是誤食了毒菇。”蕭景曜默默替李大夫把話補完。

李大夫眼神一亮,“小公子也讀過醫書?”

蕭景曜真沒讀過,但這種典型的“見小人”的癥狀,讓蕭景曜不想到菌子中毒都難。畢竟上輩子每到吃菌子的時節,某省人民誤食菌子見小人進醫院的新聞就層出不窮。該省 人民還十分具有自省精神,躺在醫院裏再三反省一定是自己沒煮好,絕不是菌子有毒。

李大夫的談興被蕭景曜勾了起來,低頭為病人把脈的同時還對蕭景曜說道:“老夫已經替他解了毒,他並無性命之憂。不過這渾身的風疹,還要過幾天才能消下去。”

劉圭迫不及待地問李大夫,“也就是說,酒樓掌廚說的是胡話,我爹並沒有讓他用壞的食材做菜,是這個人自己誤食了毒菇才中毒的對不對?這下終於能證明我爹的清白啦!”

看著喜形於色的劉圭,蕭景曜沒忍心潑他冷水。這個針對劉慎行的局,就算查出客人是毒菇中毒,掌廚也可以把這事兒推到劉慎行頭上,說他是知情者,卻為了掙銀子而喪了良心。

那位中毒者,吃了毒菌子外加過敏,還是保住了性命。這毒菇確實毒性不是很大,應該不到要人性命的地步。

蕭景曜對自己先前的猜測又肯定了幾分,斷定這事是賈縣令的手筆。而賈縣令,為的是求財,也不願鬧出人命。

謝過李大夫後,又去了酒樓掌廚家附近打聽,他家這些時日有沒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鄰居們也只說掌廚這幾日裏時喜時憂,喜怒不定,有時還能聽到他家傳來咒罵聲,好像是他在罵兒子。

蕭景曜心中一動,蕭元青的反應也不慢,“再去查查他兒子最近是不是犯了什麽事?”

蕭景曜也是同樣的想法,還在感慨人手不太夠,要是人多一點,除了查掌廚一家之外,還要查清楚中毒的那人是什麽來歷。

雙管齊下,才能使效率最大化。

大概蕭景曜確實是有幾分運道在身上,想什麽開什麽。三人正匆匆去找掌廚他兒子,蕭元青那幫紈絝小夥伴們也來了。

“掌廚那兒子被我們哥兒幾個給逮住了。”領頭那人將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響,得意地看著蕭元青,“怎麽樣,哥兒幾個辦事靠譜吧?”

“好兄弟!”蕭元青大喜過望,重重在對方的肩膀上一拍,“回頭請你們喝酒!”

對方好一陣齜牙咧嘴,嘴上卻不依不饒,“你這說的什麽話,慎行也是我們的兄弟,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現在他有難,我們出點力讓你請什麽酒?等他出來,我們再去酒樓好好吃他一頓!”

劉圭眼淚都要落下來了,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斷鞠躬行禮向每個人道謝。

對方幾人挨個兒摸了摸劉圭的頭,“瞧瞧,小胖子都瘦了一圈,回頭等你爹出來,必須得讓他給你好好補補!”

拿住了掌廚兒子,事情就有了轉機。

紈絝們旁的本事沒有,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三教九流都有他們相熟的人。一打聽,好嘛,掌廚那個狗兒子竟然在賭坊欠下了巨額賭債!

這還有什麽說的,先把那癟犢子拿住了,好好審,總得撬開他的嘴,讓他好生交代,他爹是怎麽陷害劉慎行的,又是受了誰的指使。

誰知對方只會慫了吧唧地求饒,打也好,罵也罷,完全一副爛泥糊不上墻的樣子,實在不知道他爹到底做了什麽。

蕭景曜聽著對方的哭嚎求饒都頭疼,人家苦主都沒哭,你個加害者哪兒來的臉哭?

劉圭素來脾氣好,樂觀心大,不輕易動怒。現在也被對方氣狠了,怒氣騰騰走到對方面前,左右開弓啪啪給了對方好幾個大嘴巴子,惡狠狠地瞪著對方,“想不出來也給我好好想!我爹在裏面多受一天苦,我就讓你百倍奉還!”

“你怕是不清楚,按照律法,我年紀不超過十歲,又事出有因,就算殺了你,也不用償命。”

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小胖子顯然是真的動了真火,渾身的怒意和恨到極點的狠厲眼神,竟讓對方有種在面對劉慎行的錯覺,毫不懷疑劉圭盛怒之下,真的會讓他賠命。

小命快要不保,對方也顧不得哭天喊地,趕緊老實求饒,“小東家,您高擡貴手,讓我好好想想,我一定能想起來!”

蕭景曜突然插了一句嘴,“仔細想想,你有沒有見到你爹帶了什麽蘑菇回家?”

“蘑菇?有有有!我想起來了。有一天我見我爹在廂房偷偷打開一方帕子,裏頭就放了好幾個曬幹的蘑菇。當時我還同我爹玩笑道,這幾個蘑菇還不夠一盤菜。結果被我爹訓了一頓,拿著木棍把我打了出來。”

大概真是劉慎行平日裏與人為善的福報,最讓蕭景曜頭疼的,那桌不知所蹤的讓客人吃下中毒的飯菜,也有了消息。

原來當天去酒樓處理這事兒的捕快,同樣和劉慎行有些交情。和蕭景曜一樣,劉慎行也是餘子升的好友,蕭景曜和衙役們關系不差,劉慎行開酒樓,名下產業頗豐的,自然也不會放過能與衙役們交好的機會,平日裏沒少打點。

這回來酒樓辦事的衙役也是辦案的老手,察覺到其中肯定有貓膩,便趁亂讓人將那桌菜偷偷帶走保存了下來。這可是為劉慎行翻案的強有力的證物,蕭元青都高興得原地蹦跶了好幾下,興奮道:“請你喝的酒,沒白請!”

“誰讓咱們這位縣太爺眼睛長在頭頂,瞧不上我們這些升鬥小民。還讓我們相撲給他取樂,呸!”

對方心裏顯然也憋著一股火,看到了和劉慎行有七八分像的劉圭,舒緩了神情,硬著嗓子安慰他,“放心吧,你爹在牢裏好吃好喝。多年的交情,大家夥兒都沒難為他,該吃吃該喝喝,比旁人舒坦得多!”

蕭元青知曉裏頭的門道,笑著伸手握住對方的手,不著痕跡地遞了個荷包過去,“事了之後再請兄弟們喝酒。”

紈絝們嘻嘻哈哈,也說再湊湊錢為劉慎行好好打點一番。

沒辦法,劉家老爺子倒下了,現在劉家是劉慎獨做主,想也知道他不可能費心花銀子為劉慎行打點。

關鍵時刻,他們這幫好夥伴能出力就出力。

蕭元青還趁機告訴蕭景曜這裏頭的門道,“別看都是蹲大牢,衙役們折騰人的辦法多了去了。把鐵鏈系緊一些,幾天下來能廢了人一條腿。還有什麽不給鋪蓋,送牢飯送的餿飯餿菜和臟水……要是開罪了他們,又沒人打點,想在牢裏病死個犯人,我不是什麽難事。”

劉圭面色凝重,蕭景曜見怪不怪,反手拍了拍劉圭的背,“捕快剛剛都說了,你爹在牢裏好吃好喝,不會受這份罪。”

讓蕭景曜驚喜的是中毒者的身份也有了眉目。南川縣好幾萬百姓,那中毒之人又是個生面孔,不是城裏頭住著的人,聽口音也是本地口音,就是不知道是下面哪個鎮子上的。

為此,蕭景曜等人的查案進度又陷入了僵局。

蕭景曜回想起那人身上穿著的湖布短打,想了想,又去了縣裏較為貧苦的百姓聚居的街道。

讓蕭景曜沒想到的是,鄭多福竟然也在這裏。

鄭多福見了蕭景曜一行人也尤為驚訝,但想到劉圭和蕭景曜平日裏對他的照顧,鄭多福還是彬彬有禮地邀請眾人前去他家喝杯淡茶。

蕭景曜想著鄭多福一家在這裏住了許久,打聽消息應該比他們更方便,也就沒再推辭。

鄭多福的母親有一手好繡活,見家裏來了那麽多客人,有些拘謹。聽聞蕭景曜和劉圭是兒子的同窗好友,鄭母便趕緊倒了茶水,又將家裏留著的最好的點心果子拿出來待客。

蕭景曜客氣地謝過鄭母,試探地問對方,“嬸子,不知您可曾聽說過劉家酒樓的案子?”

鄭母猶豫了片刻,點點頭,“劉家在縣裏可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我雖然是個不谙世事的婦道人家,也有所耳聞。”

蕭景曜伸手一指劉圭,嘆氣,“這位便是劉掌櫃的兒子。為了救劉掌櫃,到處奔波找證據,只為還劉掌櫃一個公道。然而那中毒之人頗為面生,也不知是哪裏人士,我們只能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

鄭母嘴唇翕動,猶豫再三,看了看面色擔憂的兒子,再看看滿臉愁容的劉圭,小聲道:“我聽這條街上的何婆婆說過一嘴,那中毒的人,像是她娘家村裏的二狗子。”

蕭元青等人大喜,連連謝過鄭母,急匆匆去鄭母所說的牛角溝村打探消息去了。

劉圭對著鄭母深深一揖,感激涕零,“我爹平安回來後,我們父子再登門重謝!”

“什麽重謝不重謝的?多見外。”鄭多福笑嘻嘻地挽住劉圭的胳膊,“我吃了你那麽多點心,也沒說要給你謝禮。”

一幫人分頭行動,終於趕在賈縣令升堂給劉慎行定罪之前,搜羅出所有證據,又請了訟師為劉慎行當堂辯護。

堂上你來我往,訟師一一呈上證據,為劉慎行證明清白。

蕭景曜站在人群中,冷眼看著賈縣令的臉色越來越黑,心中一片冷意。

在賈縣令層層敗退之時,蕭元青拎著劉慎獨和酒樓掌廚兒子進了公堂。

那掌廚兒子慫了吧唧縮成一團,見了掌廚,叫了聲“爹”之後就淚流不止。掌廚見狀,心知大勢已去,當場翻供,“大人明鑒,是二少爺想和東家爭家產,正巧小人那不爭氣的兒子欠了賭債,二少爺拿這事兒對小人威逼利誘,小人這才昧著良心汙蔑東家。”

“你這是胡說八道!我何曾指使你幹過這樣的事?大人,草民冤枉!”

賈縣令大怒,驚堂木拍得啪啪作響,“公堂之上,如此大鬧,成何體統!”

堂上最為鎮定的便是訟師,對著賈縣令一叉手,“如今,劉掌櫃的嫌疑已經洗清,大人可否將劉掌櫃釋放回家?”

賈縣令看了眼正在喊冤的劉慎獨,猶疑不決。

蕭景曜微微一笑,等著下一位證人入場。

來人正是已經蘇醒的二狗子,進了公堂後,正要拜見縣太爺,突然變了臉色,直奔人群另一邊前頭站著的賈道成,揪出站在賈道成身後的一個小廝,握拳便揍,“狗娘養的雜碎,當初你可是承諾我,說那菜只是放了一點毒菇,並不會傷了我的性命。結果呢,老子差點去見了閻王!”

人群頓時嘩然。

“那是縣太爺家裏的小廝吧?”

“可不是嘛,剛才還站在賈公子身後呢。”

“怎麽酒樓菜式有毒這事,還和縣太爺一家有關?”

“看看劉慎獨,想來縣太爺那位公子,怕是沒少收劉慎獨的好處。”

場面一頓十分混亂。有的事情,暗地裏能做,卻不能擺在明面上。賈縣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擾亂了心神,眼神瞬間變得心狠。

“蠢貨。”同劉慎獨跪在一處的劉慎行咬牙罵劉慎獨,“要想被賈縣令扔出去當替死鬼,你就繼續瞞著!”

劉慎獨惶惶然間,聽聞此話,當即高聲喊道:“賈公子,你可是收了我五千兩銀子,承諾幫我收拾我哥。你可不能不管我!”

這話一出,石破天驚。圍觀百姓紛紛唾罵劉慎獨豬狗不如,又對賈縣令指指點點。

千夫所指,不得民心。這可不是賈縣令想要的結果,但讓他收拾他這個寶貝兒子,賈縣令同樣舍不得。

蕭景曜微微一笑,提高了聲音質問賈縣令,“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縣令大人想要徇私枉法,包庇親兒子,莫非你比天子還尊貴?”

賈縣令恨恨瞪著蕭景曜,眼神宛若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立馬將蕭景曜亂刀砍死。

蕭景曜毫不畏懼地對上賈縣令的目光,從容地拍了拍袖子,好以整暇地看著賈縣令,“青天大老爺,該斷案了。”

賈縣令幾乎咬碎一口牙,強撐著沒暴露猙獰的面目,痛心疾首地看著賈道成,“畜生,我平時是如何教導你的?你竟然敢做出這等糊塗事!我早就說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跟著我過的清廉苦日子,哪裏知道旁人的陰狠手段?現在被人利用,壞了事,還汙了祖宗清名,你當真是罪該萬死!”

“來人,將劉慎獨賈道成緝拿歸案,查清緣由後擇日再審!”

人群驟然爆發出一陣歡呼。無罪釋放的劉慎行上前,在蕭元青等人的胸前一人捶了一拳,“好兄弟,這回多虧你們相助!改天請你們喝酒!”

“那是當然,你還想賴掉我們這頓酒不成?”紈絝們嘻嘻哈哈地調侃劉慎行,揮手趕蒼蠅,“聞聞你身上這味兒,趕緊回家好好清理一番,去去晦氣。要是喝酒的時候再一身怪味兒,哥兒幾個可就要親自動手把你扔水裏啦。”

劉慎行一手搭著劉圭的肩,笑得十分開懷。

他們這邊其樂融融,那頭的賈縣令的心情可就沒那麽痛快了。

自打上任以來,賈縣令就沒吃過這麽大的虧。

想到在公堂上公然和他叫板,逼得他不得不收押了親兒子的蕭景曜,賈縣令就忍不住磨牙。

蕭景曜一行人剛出縣衙不久,就被一臉皮笑肉不笑的茍師爺給攔了下來,“蕭少爺,小公子,縣令大人有請。”

劉慎行不放心,想跟著一起去,卻被茍師爺笑著制止了,“幾位還是安分一點,不然的話,強闖縣衙,怕是又得去牢裏待上幾天。”

蕭景曜給了大家一個安心的眼神,牽著蕭元青的手入了縣衙後面的內宅。

剛踏進堂中,迎面飛來一個茶杯,蕭元青眼疾手快,一把拍開,白底青花的茶杯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讓賈縣令的怒火愈發高漲。

“混賬東西!我看你是忘了當初我是怎麽教你的。真想讓你爹當街賣藝?本官就成全你!”

蕭景曜一派從容,冷靜地開口道:“令公子犯事下獄,大人自身難保,還要威脅我嗎?”

“呵,你莫不是以為這樣就能在本官面前張狂了吧?”賈縣令怒極反笑,“本官的官身還在,有你們放肆的份?”

蕭景曜譏誚道:“大人治下出了這等醜聞,若是還想要政績,以圖往後升遷。那我即便不能放肆,也就放肆了。”

“若是大人能在縣裏找出第二個神童,為大人的政績添磚添瓦,也不會容我放肆,不是嗎?”

“你——”賈縣令顫抖地指著蕭景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蕭景曜父子二人完好無損地走出縣衙,焦急在外等候的劉慎行一幫人瞬間圍了上來,“怎麽樣?縣令有沒有為難你們?”

蕭景曜搖搖頭,轉而問劉慎行,“賈縣令此番上下打點,必定要花不少銀子。依劉伯伯之見,他若是再想撈銀子,最有可能拿誰開刀?”

被動挨打不是蕭景曜的風格,主動出擊才是蕭景曜的手段。

都撕破臉了,蕭景曜不先下手搞死他,還留著他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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