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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嬸子所言甚是!”林隨安道,“緣分一事甚是玄妙,錯過了,便是抱憾終生,朱主簿理應好好把握機會才是。”

朱母:“方小娘子說的好!”

朱主簿苦著臉:“咱們朱氏好歹也算有些家業,何必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朱母大怒:“你以為族中長老們願意嗎?我們朱氏的那些產業和裘氏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若非裘氏家主念在兩家以前是姻親,照顧一二,你以為咱們朱氏還能留在誠縣嗎?”

林隨安耳尖一動:原來朱氏和裘氏私底下還有這般千絲萬縷的聯系,果然不是本地人很難查到這些暗線。

聽朱母的意思,朱氏也有家業——誠縣都窮成這樣了,能發展什麽產業?

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林隨安笑吟吟給朱母舀了一盞茶,“朱嬸子剛剛說賢德莊很賺錢,是真的嗎?”

“那還能有假?賢德莊莊主,嘿,就是裘家家主,穿的用的全是從東都運來的上品,就快趕上揚都花氏的排場了!”

朱主簿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阿娘,這可不能亂說!”

“竟然如此厲害,看來木棠選對了。”林隨安笑道。

朱母:“木小郎君想入賢德莊?”

“街坊介紹的,說木棠伶俐,去了能做大事,”林隨安別別扭扭捏了個蘭花指,做了個少女懷春的表情,“以後定會讓我享福。”

李尼裏的表情在爆笑和驚悚中瘋狂轉換,最後實在忍不住,逃了。

朱達常聽明白了林隨安的言外之意,臉唰一下白了。

想不到他們這麽快就查到了賢德莊。

朱達常來誠縣擔任縣尉已有四月,說實話,不是沒想過調查龍神觀和賢德莊,但根本尋不到機會,而且還常常有種奇怪的違和感,似乎暗中還有一股力量,總是在阻撓他。

隨著在誠縣的時間越來越長,朱達常隱隱察覺到了,這股力量來自他的本族——朱氏。

今日的相親暫且不論,之前他數次旁敲側擊詢問族中長老賢德莊之事,長老要麽勸他息事寧人,要麽警告他莫要得罪龍神,似乎在懼怕什麽,又似乎在遮掩什麽。

所以,當林隨安和花家四郎說要調查龍神觀的時候,他心虛了、退縮了,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若是放任這二人去調查,或許會查出一個他完全不敢面對的答案。

朱母連連點頭,“木小郎君是有大志向的。”

“只是,我有些擔心——”林隨安又做了個西子捧心的造型,“我們初來誠縣,也不知賢德莊做的到底是什麽買賣,木棠去了能不能留下,若是留不下,兄長又要日日罵他是吃白食的窩囊廢了。”

朱達常有些慌了,忙道:“林娘子,雨天路滑,我還是送你回醫館吧。”

朱母看了朱達常一眼,頓了頓,笑道:“瞧我,真是年紀大了,話多的讓人煩,方小娘子也坐累了吧,早點回去,省的你兄長擔心。”

林隨安心裏嘖了一聲:她太心急了,這般直球詢問引起了他們的戒心,還是要換個迂回的法子。

林隨安垂眼,端正跪坐,“朱嬸子,我自小喪母,全靠兄長拉扯長大,今日見到朱嬸子甚是親切,就好似見到了故去的阿娘一般,”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紅著眼看過去,“所以,有個不情之請……”

根據她的觀察,朱母性格爽朗,古道熱腸,只要她打出悲情牌,十有八九能消除朱母的戒心,博得同情。

同情心這種東西是十分玄妙的,人們往往願意幫助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幫助弱者使自己非常有成就感,不知不覺間,就會對所幫助的人產生一種奇特的親密感,成為心理上的“家人”,在此基礎上打探消息,便能事半功倍。

只是,這種手段著實稱不上光彩,甚至有些無恥,而且……有些似曾相識,林隨安想起來了,她用的這招和花一棠的苦肉計如出一轍——好家夥,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一個奉公守法的大好良民竟然也被這個不著調的紈絝感染了。

朱母一怔,“哎呦,這我可擔不起啊。”

看來還需加碼一個誘餌。

林隨安模仿花一棠最赤誠的眼神,“是關於——男女之事……”

朱達常頓時臊了個大紅臉,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十分尷尬。

朱母一腳將他踹走了,兩眼放光,“哎呦呦,天可憐見的,快說說遇到什麽難處了?與木小郎君吵架了?”

果然上鉤了。

林隨安暗暗松了口氣,心裏盤算了一下,道,“我擔心,木棠以後有了錢,會負我。”

朱母頓時來了精神,“此話從何說起?”

“我家中貧寒,父母在家兄十歲的時候先後病死,家兄帶著我寄人籬下,受盡白眼,幸好遇到了一個老大夫,教授家兄醫術。之後老大夫離世,家兄帶著我背井離鄉到了東都,家兄憑醫術在東都打拼數年,總算積攢了些口碑,可家兄心善,總是免費送藥義診,並沒存下什麽錢財,可那些外人見家兄醫館的病人絡繹不絕,便傳聞我家中富貴。”

林隨安瞄了眼朱母的表情,朱母聽得眼眶泛紅,甚是投入,繼續趁熱打鐵道:“我也是在那時認識的木棠,當時他對我百般殷勤,我涉世未深,又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對我好的人,不知不覺就——”

林隨安佯裝羞澀,趁著袖子遮臉的時候幹嘔了兩口:救命,好肉麻!

朱母身體前傾,“後來呢?”

“後來——唉——”林隨安調整表情,“兄長性格耿直,不慎得罪了權貴,不得已離開了東都,幸虧朱主簿收留,方能在誠縣立足,木棠不離不棄,我甚是感動,一時情難自禁,不知不覺就——”

林隨安又遮住了臉:艾瑪,她真的要吐了。

朱母意猶未盡砸吧砸吧嘴,“然後呢?”

“可是木棠突然說要去賢德莊謀生計,我心中著實不安,莫非他看我兄長醫館門庭冷落不覆往日,所以便想棄我而去?”

朱母想了想,搖頭,“那日木小郎君被方大夫追著打的時候,鄉裏鄉親都看得真真的,木小郎君對你可是一片真情,應該不是那種狼心狗肺的負心人。”

林隨安幽怨道:“可俗話說得好,男人的話若能信,母|豬都能上樹。”

朱母連連點頭:“話糙理不糙。男人啊,一有錢,就變心。”

“可我又不能以這般的緣由阻擋木棠去賢德莊,畢竟只是猜測罷了。”

朱母連連點頭,“說的也對。”

“所以,我想了好幾日,想通了。”

“哦?”

林隨安微微一笑,“他若負我,那就讓他滾!以後天高海闊,我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何必被區區一個男人絆住手腳?”

朱母怔了半晌,撫掌大笑起來,“哈哈哈,方小娘子這性子太合我意了,有我當年的風範!”

林隨安:咦?

“我兩個狗屎前夫就不是好東西,我全給踹了,背井離鄉來到誠縣打拼,辛辛苦苦立住了腳,本想著從此不婚不嫁,未曾想遇到了五郎的爹,雖然五郎的爹死的早,但對我真是不錯,就是這不爭氣的兒子讓人生氣。”朱母嘆道,“其實,若不是如今朱氏的處境,我也不想逼五郎娶妻的——朱氏子孫裏也就他一個能挑大梁,就是太慫,本想著送出去歷練幾年能有點長進,不曾想,回來後更慫了……”

林隨安瞪大眼睛:好家夥,這信息力量有些大啊!

“方小娘子想的不錯,女子立世,總歸是要靠自己的。”朱母看著林隨安的眼神十分讚賞,“方小娘子可有什麽打算?”

林隨安正色:“我要賺錢!”

朱母:“如何賺?”

林隨安恭恭敬敬朝朱母抱拳,“請朱嬸子指條明路!”

朱母上上下下將林隨安一番打量,“眉目清明,心有乾坤,是個好苗子,行,跟我走吧。”

林隨安有些驚了,“現在嗎?”

“擇日不如撞日,走!”

從縣衙去四面莊,大約需要兩炷香的功夫,這兩炷香對於林隨安來說簡直是度秒如年,朱母是個閑不住的,一路上非要和林隨安套近乎,尤其對方安和木棠定情過程尤為好奇,問的都是細節,林隨安只能忍辱負重,融合古今中外的言情段子,一路胡謅八扯。

諸如二人第一次見面,木棠身披彩霞,目若朗星,風流倜儻,二人一見鐘情,又比如木棠夜裏偷偷翻窗來教方安認字讀詩,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眉目傳情,暗送秋波——不是林隨安詞匯貧乏,著實是她心地純良,編不下去了。

幸好,四面莊終於到了。

四面莊位於震澤坊,表面看起來是個不甚起眼的宅子,門臉大約和方氏醫館差不多規模,無牌無匾,門頭長著細如發絲的野草,在雨水的澆灌下綠得發黑。

入了正門,便是常見的青州式回廊,底部懸空,以木樁托起,上覆瓦片,林隨安合起傘,跟在朱母身後,回廊上時不時路過紮袖挽臂的女娘,皆是手捧托盤,行色匆匆,托盤上蓋著布,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東西。

她們見到朱母皆是停步施禮,口稱“朱大娘子”,很是尊敬,對林隨安則是有些好奇,但並無一人多嘴詢問。

“朱氏的產業有些特別,所以招的大多都是女娘,”朱母步履如風,“你與她們年紀相當,定能聊的來。”

林隨安頻頻點頭,心中猜測到底是何種買賣,很快,繞過回廊入了一扇偏門,眼前豁然開朗,想不到這宅子內竟然別有洞天,藏了一處異常寬闊的庭堂,大約兩個籃球場大,地基高聳,四面鏤空,巨大的木柱林立其中,以竹簾分割為不同的工作區域,眾多女娘在其中穿梭忙碌,年紀從從十幾歲到四十以上不等,手腳麻利,語速飛快,四周一片嘰嘰喳喳,讓林隨安有種入了鳥林的錯覺。

她這才看清,原來四面莊做的是布料買賣,南側為紡線區,有二十多架紡車,西側為織布區,有織布機十餘臺,北側為裁布區,剪刀聲聲不絕於耳,東側為繡花區,大約有三十多名繡娘,五六人圍成一圈,一邊低聲聊著,一邊飛快繡著花樣。

朱母領著林隨安依次穿過四個工作區,“方娘子可會紡線?”

林隨安冷汗:“不會。”

“可會織布?”

“從未涉獵。”

“畫圖裁衣?”

“沒學過……”

朱母詫異看了林隨安一眼,“可會刺繡?”

再說“不會”恐怕就要被淘汰了,林隨安只能硬著頭皮道,“略懂。”

朱母笑了,“我瞧方小娘子長得秀氣,女紅定是不差。”提高聲音,“諸位娘子們,來新人啦!”

繡娘們唰一下擡頭,眼波流轉望著林隨安。

林隨安抱拳,“我是方安,初來乍到,還請諸位娘子多多包涵。”

繡娘們頓時樂成一團:

“哇,這不是方氏醫館的方小娘子嗎?”

“誰啊?”

“就是前兩天在街上被追著打的木小郎君的心上人啊。”

“哦哦哦,原來是她。”

“瞧這小娘子,長得真精神。”

“木小郎君眼光不錯啊。”

“快快快,一起坐。”

四五個繡娘一擁而上,拉扯著林隨安坐在了她們中間,熱情地往林隨安手裏塞了花繃子、棉布和針線,七嘴八舌道:

“我擅長牡丹。”

“我喜歡梅花。”

“我最愛繡碧竹。”

“我繡的百色菊最好看。”

“方小娘子擅長什麽花樣?快給我們展示展示啊。”

林隨安僵硬捏著針,幹笑,“繡個球——”

眾娘子:“誒?”

林隨安汗透衣背:完!球!了!

同一時間,站在賢德莊練武場上的花一棠蓬頭垢面,頭皮的汗和灰混在一起,頭發臟得都打卷了。

花一棠死死瞪著旁側的裘伯。

裘伯是個年過五旬的漢子,據說是小魚表姨媽的堂兄弟的鄰居的三奶奶家的二舅爺家的嫡親侄兒,在賢德莊裏高低算個管事,也是花一棠入賢德莊的介紹人。

此時,裘伯正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訓花一棠:“你說你小子長得人高馬大的,怎麽這麽不抗造?這才跑了幾圈,就累成這個德行,以後怎麽能出賢德莊的任務?”

花一棠狂翻白眼,想罵兩句“啖狗屎”,可此時此刻,他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花一棠來的時候是辰時,裘伯說必須通過考驗方能入莊,忽悠他劈了兩百五十根柴,提了四大缸水,午飯還沒吃飽,又說要考考他的體力,讓他拖著個碩大的破木樁跑了一個時辰——這是考人的項目嗎?是考驢的吧!

裘伯:“你說你小子中午吃了兩大鍋糙米飯,都吃哪去了?”

花一棠:什麽兩大鍋,那鍋還沒有伊塔煮茶的茶釜大,充其量只能算個碗。

“唉,我就說這小子不行,非要送進來,這不是耽誤我功夫嘛!”

花一棠咬了咬牙,“還有什麽考驗,盡管放馬過來。”

裘伯眼睛一亮:“行啊,總算有點骨氣,裘老八你來的正好,試試這小子。!”

一名路過的漢子跳上了練武場,此人身高九尺,肩厚如熊,臉皮黝黑,扛著根七扭八歪的狼牙棒,一笑,滿口蛀牙,“裘伯,這小郎君長得細皮嫩肉的,萬一不小心打死了可別怪我啊。”

裘伯:“那也是他的命,怪不得別人。”

“得嘞!”裘老八大叫一聲,轟一聲掄起狼牙棒,朝著花一棠的臉拍了過來。

花一棠目眥欲裂:完!蛋!了!

小劇場:

方刻、靳若、木夏,伊塔不約而同打了個寒戰:

有種不祥的預感。

明天要出門辦事,無法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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