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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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時間倒退回兩小時前，斐莉達正在她的辦公室裏，面帶微笑著註視著坐在她對面的那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她的手邊放著一張硬質卡紙打印的名片，上面寫著：哈琳·奎澤爾，哥譚市犯罪心理學研究中心。
“我以為我會見到的是奧斯瓦爾德·科波特先生或者……”奎澤爾醫生的目光從她的眼鏡後投向辦公桌對面，有些疑慮地看著坐在那張豪華寬敞的辦公桌後面的年輕女性。
對一個位高權重的管理者而言，她實在是有些太年輕了。她看起來簡直像哈琳還在哥譚大學讀書時的同學，今年頂多也就二十三四歲，雙眼波光明澈，皮膚光潔柔潤，容貌秀麗，沒有半點時光留下的細碎痕跡。
但她也絕不可能是這裏真正掌權者的秘書什麽的……因為她實在是過於從容了。哈琳看得出來，這種從容不是來自於傲慢和輕視，而是來自於能夠掌控一切的平靜。
“請見諒，奎澤爾醫生。”斐莉達微笑著說，“奧斯瓦爾德管理著冰山俱樂部，但嚴格意義上，這確實算得上是……我的產業。”
“通常來說我不會幹涉這裏的日常事務，不過我看到了你的名片……你似乎是一位心理醫生。”她的微笑同樣平靜，眼中帶著一絲探究和好奇，“所以我同意了來和你會面，因為我很好奇……一位心理醫生找上一座俱樂部的原因是什麽？”
“請叫我哈琳。”哈琳·奎澤爾推了推眼鏡，強硬的外表下流露出了一絲很好發現的緊張，“如你所見，莫紮特小姐，我研究犯罪心理學。我來這裏是想和你談談，關於這座俱樂部獲得了阿卡姆精神病院的資質認證的事情……”
“唔。”斐莉達心平氣和地說，“我們確實在不久前通過了相關手續。我猜應該是犯罪心理學中心的馬修斯博士告訴了你這個消息……那麽，我們的資質認證存在什麽遺漏嗎？”
“哦不，我的意思不是說這裏不配，呃，只是，我希望獲得一些采訪的權限……我的意思是在這裏進行工作，你們也會聘請心理醫生的吧？”哈琳看起來更緊張了，她的手有些尷尬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袖，“也許我是想在這裏發表我的畢生研究，呃……原諒我的胡話，我一緊張就開始這樣，對不起。”
斐莉達微微挑起眉頭。
她認得哈琳·奎澤爾的這張臉。在斐莉達過去幾乎所有的重生經歷中，她都因在治療中愛上小醜、徹底迷失、改名為哈莉·奎因，最終成為小醜無可救藥的最佳佐證而出名。
若非認出了這個站在阿卡姆瘋人院的專車旁邊緊皺眉頭的醫生的臉，斐莉達絕不會把難得的午後閑暇時間浪費在和一個研究機構心理醫生的寒暄交際上——平時這類事情通常會交給替她打理產業的尼格瑪或者科波特。
但哈琳·奎澤爾看起來和她想象的性格不太一樣。斐莉達的視線投向哈琳說話時總會下意識避開與她對視的雙眼，以及一說話就開始逐漸泛紅的臉頰。哈琳似乎真的不太擅長與人交際，她的緊張和局促肉眼可見。
她的穿著打扮也並不時髦光鮮，甚至可以說是老氣過時，完全掩蓋了她本可稱得上是得天獨厚的美麗。
有意思……現在看來，哈琳的性格與斐莉達原本在心裏勾勒出的那種出身優越、自信強勢、富有熱情和同情心、天真浪漫、渴望冒險的類型並不太相似——更刻薄的評價是，哈琳看起來就像個書呆子。
但跟那些思維被知識腐化的人不同，斐莉達能敏感地察覺到在哈琳身上具有一種格外纖細、對有心人而言格外鮮明的……對變化的渴望。
對斐莉達來說，那幾乎意味著一顆觸手可及的心。她現在大概明白小醜為什麽會對她產生特別的興趣了——誰能忍住不去攥緊這樣一個柔軟可塑且唾手可得的靈魂呢？
在哈琳挺直脊背，開始講述她的研究為什麽可能需要來到斐莉達的俱樂部裏工作之後，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我們的社會對於精神病患者和連環殺手表現出一種病態的癡迷，成千上萬本書籍、電視節目以及電影都以此為題材，然而這似乎還不能滿足人們的需求。因此，虛構的內容正在逐漸取代現實。一個常見的誤解是，大眾將所有的連環殺手都視為精神病患者或者心理錯亂者。”
“我的觀點是，墮落並不必然意味著一個人患有精神疾病。精神病的特征之一是幻覺或妄想，這意味著與現實脫節。幻覺可能包括對不存在事物的視覺或聽覺感知，而妄想則指持有錯誤的、甚至是違背邏輯的信念。大多數國家用兩個標準來判定精神錯亂，只需滿足其中一個即可。在犯罪時，如果個體與現實失去聯系、無法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屬於犯罪，或者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那麽就會被認定為精神錯亂……”
斐莉達直視著哈琳，她在講話時有種異樣的僵硬，雙臂抱在一起，似乎在用盡一切努力不讓焦慮和緊張傳達到她的話語裏。
那些堪稱枯燥乏味的名詞從這位年輕醫生的口中滔滔不絕地流淌出來，似乎哈琳並不清楚，這種介紹方式會讓絕大部分投資者和聽眾索然無味地挪開目光。
但，好在她的聽眾是斐莉達。不得不說，哈琳的確很有才華，也很有潛力……對於一個希望控制並改變哥譚現狀的人而言，犯罪和精神病之間的關聯絕對是個不容忽視的研究課題。
斐莉達的神思短暫飄忽了一下，落到了正在樓上的會客室裏獨自閱讀的哈維·丹特身上。
“……呃，我認為，透過對阿卡姆瘋人院和黑門監獄進行全面深入的比較研究，並在哥譚市警局的合作下，我們有可能開發出一種可以檢測同理心減退階段的方法。這將使我們能夠辨識出潛在的，呃，反社會分子，甚至在其形成初期就能夠發現……”哈琳的聲音逐漸減弱，最終突然停住了。
她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道：“您在聽嗎，莫紮特小姐？如果您因為覺得無聊想要趕我出去，我沒有什麽意見——”
斐莉達將目光移回了她身上，朝她露出一個微笑：“我在聽，哈琳。我不認為你的研究無聊，我只是發現你似乎對我的註視感到緊張。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你的意思……如果你的研究一切順利，你不但能找到辨識犯罪的方法，還有可能研究出對應的治療手段？”
“啊，呃……我是說，是的，沒錯。”哈琳有些手足無措地說，像是語言無法表達內心，她的雙手在空氣中連連做著尷尬的手勢，“很抱歉說你覺得無聊，莫紮特小姐。我有時候會有點自毀前程的傾向，呃，我的意思是……”
斐莉達溫和地註視著她，耐心地等著哈琳從緊張中重新撿回語言。這次她的目光略微放低了一些，沒再用那種讓哈琳覺得緊張的方式直視她的眼睛。
哈琳在她顏色澄澈的雙眼註視下奇異地平覆下了因尷尬而緊張失措的心情，緩了緩神，繼續說道：
“事實上……這個研究不久前剛獲得了韋恩基金會的科學顧問投資的研究資助，所以現在我已經進入了采訪工作的階段。這意味著我必須找到辦法真正接觸到阿卡姆、黑門以及哥譚警方——”
“……然後我翻了資料，發現阿卡姆近來暗中增加了一個分支機構。就是這裏。”哈琳的聲音變小了，“對我來說，這裏可能是最容易接觸到的一個……”
“你是說，你需要進入以上這些機構中的一個進行工作，以確保你的研究可以完成。”斐莉達的眼神忽然捉摸不透了起來，她的雙手交叉在了一起，“很抱歉，哈琳。冰山俱樂部的療養區域裏沒有可供你研究的犯罪分子或者精神病人。”
“可是我看到了這裏收治療養的病人名單……”哈琳愕然說道，接著目光有些失望地垂了下來，“當然，你會拒絕一個試圖把自己強塞給你的新員工也完全可以理解，哈，呃，我不是說……”
“冰山俱樂部收容的人員是機密事項，公布的名單並不屬實。”斐莉達沈思了幾秒鐘，擡眸看向哈琳，“不過我並不打算拒絕你，哈琳。”
她停頓了一下，等待哈琳消化掉這句話：“你可能不知道，現在韋恩基金會的監管者是我。換言之，我在第一時間看過盧修斯對你的研究項目進行資助的提案……”
“什麽？為什麽？”哈琳下意識說道，接著又漲紅了臉，“我是說，謝謝，但是……？”
“阿卡姆的雨果·斯特蘭奇對在韋恩集團的掌權者更換之後就一直對韋恩不太熱情，他大概不會同意一個由韋恩強加的員工。但我能做到為你背書，讓你取得在阿卡姆進行研究的許可。”斐莉達的語氣不急不緩地說道，“哥譚警局和黑門監獄也是一樣，我們可以稍微活動一下，找一些關系……總之，如果你對這個結果沒有異議的話……”
“歡迎加入冰山。我很高興你第一站選擇了這裏。”斐莉達的十指支在下巴上，朝哈琳露出微笑，“相信我，你不會後悔的。”
“啊！”哈琳小聲說道。
她呆呆地看著面前年輕的女性柔軟的笑容，想起了她的好友曾經告誡她，想讓資助者們感興趣的第一要義就是，讓他們知道你的理論能賺錢。
“我，我……謝謝你，莫紮特小姐。”哈琳有些磕絆地說，“嘿，而且，我很確定你會發現我的研究潛在的利潤。”
“哦，哈琳。不用為了利潤去做這些事。”斐莉達笑瞇瞇地說，“就當是為了理想吧。在哥譚，至少還是有一些人在努力減少它的罪惡的。”
“還有，我喜歡你的名字，奎澤爾醫生。”她看著哈琳飛速變紅的臉色，站起身柔和地補充道，“我們今天就到這裏吧……待會有人帶你去辦理文件上的事情。”
她凝視著哈琳·奎澤爾那顆幾乎只用了一些敏感的性格加以掩飾的滾燙的心。如此脆弱，如此柔軟，如果這顆心不一直受人保護，就只有迷茫和受傷。
她怎麽會放任一顆這樣的心墜落進黑暗之中呢？斐莉達目送著哈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饒有興致地想著。
斐莉達走上樓梯，回到她的會客室裏。
原定於下午進行的和哈維的休閑時光顯然已經錯過了，好在她的這位客人已經完全被她留下的那本用以消遣的書籍中若有所指的內容所迷住——她把那本書留給哈維當然是有意的。
《墻垣之戰》，講述雙生女巫和雙角利斧之間因法則沖突而爆發戰爭的史詩。它被防繳局和噤聲書局共同列為“商議”級別的限制，如果沒有特殊的渠道，在市面上絕無可能找到這本書籍。
因為它與無形之術有關。
斐莉達當然不希望哈維被無形之術的知識所迷惑，進而產生一些不該有的念頭，做出什麽不理智的選擇。
但斐莉達察覺到了發生在她這位朋友身上的那一絲微妙的變化：自那次法庭上的變故開始，他的身體裏似乎有另一個分裂出的人格，在試圖影響他的行動。
在薩爾·馬羅尼被槍殺的那一晚，斐莉達和哈維默契地誰也沒提哈維出現在哥譚監獄裏的原因。他的一只腳實際上已經踏在了那條線上——那條不論是戈登局長、蝙蝠俠還是斐莉達自己，都不希望看見哈維邁過去的界線。
斐莉達看得出來，哈維的精神在這種微妙的危險平衡中岌岌可危。
與其在某一天看見他無可挽回地在打破平衡後向下墜落，斐莉達寧願是自己親自動手推了他一下，至少這樣她可以適時地抓住他。
於是，她留下了這本史詩，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哈維自己：是讓他頭腦之中分裂的二者尋求結合，還是把二者徹底進行分割？
“所以，你會選哪邊呢，哈維？”斐莉達從窗邊轉過身，含笑問道。
哈維坐在椅子上，手裏還抓著那本封皮古舊的書。
二一相合，角者得彰，而後得血。不存在哪邊都不選的選項……他必須做一個選擇。
他是檢察官，而他是法官，他們本該是一體的，不是嗎？
可他真的想面對他壓抑的黑暗和憤怒嗎？他真的認同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嗎？
他慢慢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枚硬幣。硬幣從他的掌心靈巧地翻滾到他的手背上，還帶著體溫，在他手背的手骨和血管上方微微發燙。
哈維知道，他在自己還尚未聽見自己的聲音時就已經開始逃避了。他幾乎有些怨恨斐莉達就這麽毫無鋪墊地將這個極其重要的選擇推到了他的面前，撕開了現實那蒼白薄弱的遮掩，露出下面流血而疼痛的困境。
也許，他應該拋硬幣決定這個問題……但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斐莉達從窗邊走了回來，坐在那張舒適的茶桌旁，以手支頰，安靜地微笑著凝視他，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哈維凝視著斐莉達的雙眼。她依舊耐心地凝視著他，目光之中毫無壓迫感，只有不易察覺的欣賞和鼓勵。一如既往，始終如一。
恍惚間，他看見自己在檢察官辦公室暖黃的燈光下對她做出的承諾。接著他看見斐莉達的眼中逸散出冷酷的光芒，在漆黑的囚獄裏一躍而下，變成了名為E小姐的怪物。
斐莉達總是不一樣的……她像一座矗立的燈塔，任由浪潮沖刷，永遠靜默地在原地照明驅暗，指引前路，從不動搖。
他明白自己該怎麽選了。
“斐莉達。”哈維輕聲說道，“你來決定是哪一方贏。”
“我？”斐莉達的眉頭微挑，似乎對他的答案有些驚訝。
“你。”哈維翻手握住了那枚硬幣，把它遞向斐莉達的方向，“這就是我的選擇。”
“我的導師。”
[我的……統治者。]
噫！好！這下名字裏帶哈的都被小斐揣進兜裏帶跑了！（什麽
阿蝙：那我呢？
最近是不是好多小天使都開學了，抱緊瑟瑟發抖的自己:o
順便，九月快樂！是誰八月全勤呀？（昂首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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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退回兩小時前，斐莉達正在她的辦公室裏，面帶微笑著註視著坐在她對面的那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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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會見到的是奧斯瓦爾德·科波特先生或者……”奎澤爾醫生的目光從她的眼鏡後投向辦公桌對面，有些疑慮地看著坐在那張豪華寬敞的辦公桌後面的年輕女性。
對一個位高權重的管理者而言，她實在是有些太年輕了。她看起來簡直像哈琳還在哥譚大學讀書時的同學，今年頂多也就二十三四歲，雙眼波光明澈，皮膚光潔柔潤，容貌秀麗，沒有半點時光留下的細碎痕跡。
但她也絕不可能是這裏真正掌權者的秘書什麽的……因為她實在是過於從容了。哈琳看得出來，這種從容不是來自於傲慢和輕視，而是來自於能夠掌控一切的平靜。
“請見諒，奎澤爾醫生。”斐莉達微笑著說，“奧斯瓦爾德管理著冰山俱樂部，但嚴格意義上，這確實算得上是……我的產業。”
“通常來說我不會幹涉這裏的日常事務，不過我看到了你的名片……你似乎是一位心理醫生。”她的微笑同樣平靜，眼中帶著一絲探究和好奇，“所以我同意了來和你會面，因為我很好奇……一位心理醫生找上一座俱樂部的原因是什麽？”
“請叫我哈琳。”哈琳·奎澤爾推了推眼鏡，強硬的外表下流露出了一絲很好發現的緊張，“如你所見，莫紮特小姐，我研究犯罪心理學。我來這裏是想和你談談，關於這座俱樂部獲得了阿卡姆精神病院的資質認證的事情……”
“唔。”斐莉達心平氣和地說，“我們確實在不久前通過了相關手續。我猜應該是犯罪心理學中心的馬修斯博士告訴了你這個消息……那麽，我們的資質認證存在什麽遺漏嗎？”
“哦不，我的意思不是說這裏不配，呃，只是，我希望獲得一些采訪的權限……我的意思是在這裏進行工作，你們也會聘請心理醫生的吧？”哈琳看起來更緊張了，她的手有些尷尬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袖，“也許我是想在這裏發表我的畢生研究，呃……原諒我的胡話，我一緊張就開始這樣，對不起。”
斐莉達微微挑起眉頭。
她認得哈琳·奎澤爾的這張臉。在斐莉達過去幾乎所有的重生經歷中，她都因在治療中愛上小醜、徹底迷失、改名為哈莉·奎因，最終成為小醜無可救藥的最佳佐證而出名。
若非認出了這個站在阿卡姆瘋人院的專車旁邊緊皺眉頭的醫生的臉，斐莉達絕不會把難得的午後閑暇時間浪費在和一個研究機構心理醫生的寒暄交際上——平時這類事情通常會交給替她打理產業的尼格瑪或者科波特。
但哈琳·奎澤爾看起來和她想象的性格不太一樣。斐莉達的視線投向哈琳說話時總會下意識避開與她對視的雙眼，以及一說話就開始逐漸泛紅的臉頰。哈琳似乎真的不太擅長與人交際，她的緊張和局促肉眼可見。
她的穿著打扮也並不時髦光鮮，甚至可以說是老氣過時，完全掩蓋了她本可稱得上是得天獨厚的美麗。
有意思……現在看來，哈琳的性格與斐莉達原本在心裏勾勒出的那種出身優越、自信強勢、富有熱情和同情心、天真浪漫、渴望冒險的類型並不太相似——更刻薄的評價是，哈琳看起來就像個書呆子。
但跟那些思維被知識腐化的人不同，斐莉達能敏感地察覺到在哈琳身上具有一種格外纖細、對有心人而言格外鮮明的……對變化的渴望。
對斐莉達來說，那幾乎意味著一顆觸手可及的心。她現在大概明白小醜為什麽會對她產生特別的興趣了——誰能忍住不去攥緊這樣一個柔軟可塑且唾手可得的靈魂呢？
在哈琳挺直脊背，開始講述她的研究為什麽可能需要來到斐莉達的俱樂部裏工作之後，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我們的社會對於精神病患者和連環殺手表現出一種病態的癡迷，成千上萬本書籍、電視節目以及電影都以此為題材，然而這似乎還不能滿足人們的需求。因此，虛構的內容正在逐漸取代現實。一個常見的誤解是，大眾將所有的連環殺手都視為精神病患者或者心理錯亂者。”
“我的觀點是，墮落並不必然意味著一個人患有精神疾病。精神病的特征之一是幻覺或妄想，這意味著與現實脫節。幻覺可能包括對不存在事物的視覺或聽覺感知，而妄想則指持有錯誤的、甚至是違背邏輯的信念。大多數國家用兩個標準來判定精神錯亂，只需滿足其中一個即可。在犯罪時，如果個體與現實失去聯系、無法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屬於犯罪，或者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那麽就會被認定為精神錯亂……”
斐莉達直視著哈琳，她在講話時有種異樣的僵硬，雙臂抱在一起，似乎在用盡一切努力不讓焦慮和緊張傳達到她的話語裏。
那些堪稱枯燥乏味的名詞從這位年輕醫生的口中滔滔不絕地流淌出來，似乎哈琳並不清楚，這種介紹方式會讓絕大部分投資者和聽眾索然無味地挪開目光。
但，好在她的聽眾是斐莉達。不得不說，哈琳的確很有才華，也很有潛力……對於一個希望控制並改變哥譚現狀的人而言，犯罪和精神病之間的關聯絕對是個不容忽視的研究課題。
斐莉達的神思短暫飄忽了一下，落到了正在樓上的會客室裏獨自閱讀的哈維·丹特身上。
“……呃，我認為，透過對阿卡姆瘋人院和黑門監獄進行全面深入的比較研究，並在哥譚市警局的合作下，我們有可能開發出一種可以檢測同理心減退階段的方法。這將使我們能夠辨識出潛在的，呃，反社會分子，甚至在其形成初期就能夠發現……”哈琳的聲音逐漸減弱，最終突然停住了。
她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道：“您在聽嗎，莫紮特小姐？如果您因為覺得無聊想要趕我出去，我沒有什麽意見——”
斐莉達將目光移回了她身上，朝她露出一個微笑：“我在聽，哈琳。我不認為你的研究無聊，我只是發現你似乎對我的註視感到緊張。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你的意思……如果你的研究一切順利，你不但能找到辨識犯罪的方法，還有可能研究出對應的治療手段？”
“啊，呃……我是說，是的，沒錯。”哈琳有些手足無措地說，像是語言無法表達內心，她的雙手在空氣中連連做著尷尬的手勢，“很抱歉說你覺得無聊，莫紮特小姐。我有時候會有點自毀前程的傾向，呃，我的意思是……”
斐莉達溫和地註視著她，耐心地等著哈琳從緊張中重新撿回語言。這次她的目光略微放低了一些，沒再用那種讓哈琳覺得緊張的方式直視她的眼睛。
哈琳在她顏色澄澈的雙眼註視下奇異地平覆下了因尷尬而緊張失措的心情，緩了緩神，繼續說道：
“事實上……這個研究不久前剛獲得了韋恩基金會的科學顧問投資的研究資助，所以現在我已經進入了采訪工作的階段。這意味著我必須找到辦法真正接觸到阿卡姆、黑門以及哥譚警方——”
“……然後我翻了資料，發現阿卡姆近來暗中增加了一個分支機構。就是這裏。”哈琳的聲音變小了，“對我來說，這裏可能是最容易接觸到的一個……”
“你是說，你需要進入以上這些機構中的一個進行工作，以確保你的研究可以完成。”斐莉達的眼神忽然捉摸不透了起來，她的雙手交叉在了一起，“很抱歉，哈琳。冰山俱樂部的療養區域裏沒有可供你研究的犯罪分子或者精神病人。”
“可是我看到了這裏收治療養的病人名單……”哈琳愕然說道，接著目光有些失望地垂了下來，“當然，你會拒絕一個試圖把自己強塞給你的新員工也完全可以理解，哈，呃，我不是說……”
“冰山俱樂部收容的人員是機密事項，公布的名單並不屬實。”斐莉達沈思了幾秒鐘，擡眸看向哈琳，“不過我並不打算拒絕你，哈琳。”
她停頓了一下，等待哈琳消化掉這句話：“你可能不知道，現在韋恩基金會的監管者是我。換言之，我在第一時間看過盧修斯對你的研究項目進行資助的提案……”
“什麽？為什麽？”哈琳下意識說道，接著又漲紅了臉，“我是說，謝謝，但是……？”
“阿卡姆的雨果·斯特蘭奇對在韋恩集團的掌權者更換之後就一直對韋恩不太熱情，他大概不會同意一個由韋恩強加的員工。但我能做到為你背書，讓你取得在阿卡姆進行研究的許可。”斐莉達的語氣不急不緩地說道，“哥譚警局和黑門監獄也是一樣，我們可以稍微活動一下，找一些關系……總之，如果你對這個結果沒有異議的話……”
“歡迎加入冰山。我很高興你第一站選擇了這裏。”斐莉達的十指支在下巴上，朝哈琳露出微笑，“相信我，你不會後悔的。”
“啊！”哈琳小聲說道。
她呆呆地看著面前年輕的女性柔軟的笑容，想起了她的好友曾經告誡她，想讓資助者們感興趣的第一要義就是，讓他們知道你的理論能賺錢。
“我，我……謝謝你，莫紮特小姐。”哈琳有些磕絆地說，“嘿，而且，我很確定你會發現我的研究潛在的利潤。”
“哦，哈琳。不用為了利潤去做這些事。”斐莉達笑瞇瞇地說，“就當是為了理想吧。在哥譚，至少還是有一些人在努力減少它的罪惡的。”
“還有，我喜歡你的名字，奎澤爾醫生。”她看著哈琳飛速變紅的臉色，站起身柔和地補充道，“我們今天就到這裏吧……待會有人帶你去辦理文件上的事情。”
她凝視著哈琳·奎澤爾那顆幾乎只用了一些敏感的性格加以掩飾的滾燙的心。如此脆弱，如此柔軟，如果這顆心不一直受人保護，就只有迷茫和受傷。
她怎麽會放任一顆這樣的心墜落進黑暗之中呢？斐莉達目送著哈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饒有興致地想著。
斐莉達走上樓梯，回到她的會客室裏。
原定於下午進行的和哈維的休閑時光顯然已經錯過了，好在她的這位客人已經完全被她留下的那本用以消遣的書籍中若有所指的內容所迷住——她把那本書留給哈維當然是有意的。
《墻垣之戰》，講述雙生女巫和雙角利斧之間因法則沖突而爆發戰爭的史詩。它被防繳局和噤聲書局共同列為“商議”級別的限制，如果沒有特殊的渠道，在市面上絕無可能找到這本書籍。
因為它與無形之術有關。
斐莉達當然不希望哈維被無形之術的知識所迷惑，進而產生一些不該有的念頭，做出什麽不理智的選擇。
但斐莉達察覺到了發生在她這位朋友身上的那一絲微妙的變化：自那次法庭上的變故開始，他的身體裏似乎有另一個分裂出的人格，在試圖影響他的行動。
在薩爾·馬羅尼被槍殺的那一晚，斐莉達和哈維默契地誰也沒提哈維出現在哥譚監獄裏的原因。他的一只腳實際上已經踏在了那條線上——那條不論是戈登局長、蝙蝠俠還是斐莉達自己，都不希望看見哈維邁過去的界線。
斐莉達看得出來，哈維的精神在這種微妙的危險平衡中岌岌可危。
與其在某一天看見他無可挽回地在打破平衡後向下墜落，斐莉達寧願是自己親自動手推了他一下，至少這樣她可以適時地抓住他。
於是，她留下了這本史詩，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哈維自己：是讓他頭腦之中分裂的二者尋求結合，還是把二者徹底進行分割？
“所以，你會選哪邊呢，哈維？”斐莉達從窗邊轉過身，含笑問道。
哈維坐在椅子上，手裏還抓著那本封皮古舊的書。
二一相合，角者得彰，而後得血。不存在哪邊都不選的選項……他必須做一個選擇。
他是檢察官，而他是法官，他們本該是一體的，不是嗎？
可他真的想面對他壓抑的黑暗和憤怒嗎？他真的認同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嗎？
他慢慢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枚硬幣。硬幣從他的掌心靈巧地翻滾到他的手背上，還帶著體溫，在他手背的手骨和血管上方微微發燙。
哈維知道，他在自己還尚未聽見自己的聲音時就已經開始逃避了。他幾乎有些怨恨斐莉達就這麽毫無鋪墊地將這個極其重要的選擇推到了他的面前，撕開了現實那蒼白薄弱的遮掩，露出下面流血而疼痛的困境。
也許，他應該拋硬幣決定這個問題……但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斐莉達從窗邊走了回來，坐在那張舒適的茶桌旁，以手支頰，安靜地微笑著凝視他，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哈維凝視著斐莉達的雙眼。她依舊耐心地凝視著他，目光之中毫無壓迫感，只有不易察覺的欣賞和鼓勵。一如既往，始終如一。
恍惚間，他看見自己在檢察官辦公室暖黃的燈光下對她做出的承諾。接著他看見斐莉達的眼中逸散出冷酷的光芒，在漆黑的囚獄裏一躍而下，變成了名為E小姐的怪物。
斐莉達總是不一樣的……她像一座矗立的燈塔，任由浪潮沖刷，永遠靜默地在原地照明驅暗，指引前路，從不動搖。
他明白自己該怎麽選了。
“斐莉達。”哈維輕聲說道，“你來決定是哪一方贏。”
“我？”斐莉達的眉頭微挑，似乎對他的答案有些驚訝。
“你。”哈維翻手握住了那枚硬幣，把它遞向斐莉達的方向，“這就是我的選擇。”
“我的導師。”
[我的……統治者。]
噫！好！這下名字裏帶哈的都被小斐揣進兜裏帶跑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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