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孟初雪（一）

我下班回來，打不開門，鑰匙差點斷在裏面，伸手推了推，沾了一手的油漆，費勁檢查了一下，原來是鎖眼裏被人灌了膠水，我有些無奈，只好打電話讓開鎖師傅來，只是又得出去一筆不必要的花銷。

開鎖師傅動作很快，他臨走前看了看我家的門，有點欲言又止，一步三回頭，我就往裏伸了手：“要喝點水嗎？”

開鎖師傅搖頭，臉上的老年斑也動了動，嗓子嘶啞：“仔啊，你這是惹上什麽事了吧，怎麽門口都是紅油漆？”

我聳了聳肩，說：“我男朋友借了高利貸還不起。”

那師傅的眼神瞬間就變了，搖了搖頭，沒多說話就轉身下樓了。

我家門口地上的油漆還沒幹，還能看見開鎖師傅深一腳淺一腳的紅腳印。

我覺得有點好笑，但還沒笑出聲就被嗆了一口氣，先咳嗽起來了，我捂著胸口進了家門，不敢再笑，就先把公文包放好——裏面是學生的作業，晚上要改的。

我去洗了洗手，但是油漆實在不好洗掉，我早就知道，也沒在這上面多糾纏，套上了廚用手套先去做飯了。

我不知道鄭虔什麽時候回來，他今天連條短信也沒給我，但是我也沒有問——上個月他因為欠債被人鬧到了公司，直接弄丟了工作，最近還出去跟人喝酒，不知道是不是又欠了一屁股債，每天都說出去找工作，但是到現在也沒找到。

我的工資不算高，但是我們兩個吃飯總還是勉強能夠的，當然是指省吃儉用的情況下。

我怎麽都能將就，但是他以前家境還不錯，我怕他吃不了苦，想盡量讓他過得好一點。自從他跟父母出了櫃，家裏也不認他了，他只有我了，我不想讓他過得不舒心。

只是最近倒黴事一件接著一件，我每天都想，如果他不欠債，肯定能比現在活得像個人樣。

我自己先吃了飯，把飯菜留好，就坐在客廳裏改作業，終於快十點的時候聽見了開門聲和踉蹌的腳步聲。

八成是又喝多了。我這麽想，就放下了紅筆去扶他，果然是一身酒味。

我幫他脫了外套，說：“怎麽又喝這麽多，難不難受？”

鄭虔的臉很紅，迷亂地看了看，突然壓過來抱住了我，我差點一屁股摔坐下去。

我推不動他，就拍了拍他的背：“你去洗一洗，我給你熱菜。”

鄭虔就抱著我嗚嗚咽咽哭起來，這兩個月他每次喝醉酒就這樣。

他哭得我心裏煩，我只好說：“沒事，沒事。”

等他哭夠了，他就會放開我去洗澡，洗得很快，頭發濕乎乎的，還滴著水。

我給他熱好了飯菜，仍然坐在旁邊改作業，跟他說：“快點吃吧，我也快改完了。”

鄭虔說了聲好，坐到了我的對面，他吃飯總想餵我兩口，我就說“我已經吃飽了”。

鄭虔哦了一聲，繼續吃飯，他吃完還會很自覺地去刷碗收拾廚房和餐桌。

我沒有問他有沒有找到工作，也沒有問他去了哪裏和誰喝酒了。我不問，他也就不會說，只是睡覺前抱著我，說“再等幾天就會好的”。

我很困了，就很敷衍地應和他。我的手被他緊緊握在手心裏，有點想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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