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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如果他就這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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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如果他就這麽去了

女兒婚禮辦完第二天,趙師傅便自覺回崗。早上先送了隋燁去影廳的試映會,隋燁上去的時間,他便在車裏候著。

兩個小時後,隋燁跟人交談著下來,在電梯口陪了對面幾分鐘,然後禮貌道了別。

隋燁走過來時步子還有點別扭,趙師傅下車替他開了車門。

等隋燁坐進後座,趙師傅有點猶豫,磨蹭兩下才拿出袋喜糖:“我女兒的喜糖,不嫌棄就給您一份,後備箱裏還有給您帶的特產。”

很普通且毫無創意的喜糖樣式,大紅的盒子裏放了些隨處可見的糖果品牌,他有一點拿不出手。但隋燁前兩天隨了幾萬塊份子錢,總得表示點什麽。

隋燁很自然地接過來打開:“恭喜啊,我很喜歡吃大白兔奶糖。”

趙師傅松了口氣,上了駕駛座,回頭問:“咱去哪兒?”

“公司。”隋燁撕開了糖紙,把白色糖果扔進嘴裏。

甜味散開的瞬間,隋燁把手中那摞資料打開,付斯懷的資料一行行跳出來。

填寫的內容和他了解到的差不多,父親已故,母親失蹤,弟弟楊錚,楊錚的監護人是大姨楊疏容。幾句話概括了兩個小孩的過去,但又體現不出來任何內容。

再往下是付斯懷的一寸證件照。

大概是很多年前拍的,那時候付斯懷比現在還瘦,剪了個很瓜皮的劉海遮住了眉毛,盯向鏡頭的視線依舊毫無波瀾。

和他第一次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

窗外正午陽光正烈,隋燁的思維也隨路牌倒影被越拉越遠。

他想起在派出所時,楊錚隨意又篤定的話——付斯懷不會談戀愛,他不會愛任何人。

隋燁是知道的,他當然清楚這件事,只是楊錚的話像官方的定論,又在他的認知上蓋了個紅章。如果不是如此,他又何至於手足無措這麽長時間。

他曾經想過,如果付斯懷是一個普通人,那麽他們或許就擁有一個常規而快樂的開頭。校園愛情,一方開始,源遠流長,相伴相隨至社會。

——這些都是隋燁看完歐美青春愛情片後單方面的臆想而已。

事實上他的追愛之車剛啟動引擎就熄火了。

他想起自己初次見到付斯懷,是他為了取景在校園裏亂逛,最終走到在一個偏僻角落,那裏緊靠著校內便利店的貨運通道,骯臟淩亂,空氣很差,除了工作人員幾乎無人踏足。

付斯懷盤腿坐在唯一一把壞掉的長凳上,右手夾著煙,一動不動,身邊放著青蛙玩偶服——百米之外是學校的百團大戰,他估計剛發完傳單。

在鏡頭之外的NPC。

隋燁突然跳出來這個聯想。

付斯懷瘦卻挺直的背脊莫名像一根針刺在隋燁神經上,手裏的單反不知不覺將其框在畫面裏——這是儲存卡裏唯一一張人像。

省略那段遲來的少男心事糾葛,再後來就是他按照歐美愛情片的開頭,給付斯懷寫了兩封信。

用盡畢生所學,還淺抄了半句他媽當年的臺詞,二百五十塊重金設計的藝術簽名,下方附上了自己的電話號碼,托人放進了宿舍裏,卻久久沒得到回音。

準備放第三次時,轉交的學弟看不下去,勸阻道:“哥,別送了,那兩封信他壓根沒打開。雖然小付平時人挺好,但我們都覺得他有點奇怪,圖新鮮的話你換個人追吧。”

隋燁無視了前後兩段,提取了重點:“哪裏奇怪?”

“說不清,”學弟撓撓腦袋,“就是平時人很和藹,但這麽久同學下來,都沒人了解他,而且我們一直覺得他估計是愛情絕緣體,之前給他告過白的人,他客客氣氣回絕,之後都避著走,把人微信都刪了。”

那瞬間隋燁如被雷劈中,心裏慨然升起一句感嘆——還好付斯懷沒打開他的信!不然現在自己也已經被驅逐出列了!

後來的記憶都有些模糊,隋燁只記得自己開始藏頭露尾,去付斯懷打工的咖啡店晃蕩,畢業後也時不時返校,裝作不經意在新傳樓前轉悠。直到付斯懷畢業那一年,他心裏陡然升起恐慌感——要是付斯懷去異地工作怎麽辦?

可以鐵杵磨針,但杵不能跑了,要在自己身邊才行。隋燁深沈而焦慮地思考了一個晚上,他和付斯懷之間需要一段穩定的關系,於是他開口邀請付斯懷做自己的助理。那兩個月付斯懷盡職盡責,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但隋燁內心仍舊惶恐,普通的甲乙關系是不行的,作為一個創辦公司的人,人事流動有多大他再清楚不過。

想來想去,只有婚姻。

向付斯懷提及這個詞時,隋燁惴惴不安,他一句一句試探,用盡渾身解數本色出演一個無情富二代,生怕付斯懷看出自己心有不軌。

但付斯懷比他想象中淡然很多,聽完自己的解釋,大概思索了下可行性,半晌擡頭爽快回答:“好啊。”

隋燁心中一塊巨石落地。

但落地的瞬間又蕩起一絲波瀾——原來付斯懷可以談錢,可以談婚姻,只是不能談愛。

就算騙來了結婚證,隋燁依舊沒能有任何進展。

如果對象是付斯懷的話,就沒有近水樓臺先得月這樣的事。

用挑衣服的借口給他發消息,不久後他就提出自己幹不了這樣的事情;

送給他的禮物從來不收,或者收下就原封不動地放進儲藏櫃裏,再也不會打開第二次,但就算如此,看見很襯他的藍寶石手鐲還是想買;

得知付斯懷會按摩時喜出望外,為了那點肢體接觸每周都提要求按摩,但發現付斯懷的眼神跟在大潤發殺魚一樣冰冷......

在四處碰壁的基礎上,還得時刻註意保持距離,雖然合同上這段關系的決定權在隋燁,但他心知肚明,真正的一票否決權在付斯懷身上。

要是一步出錯,付斯懷覺得過界,那一切都白費。

但付斯懷的殼實在比他想的還要僵硬。

隋燁的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求而不得的痛苦,因此在許陵給他扔出那張照片後,他出神地凝視了好幾秒。

許陵是典型的階級主義,自詡識得形形色色的人,對付斯懷這樣的身份一概嫌棄。他當時用一種“我就知道”的口吻,訕訕勸說隋燁:“跟你說了,別以為窮人就會對你死心塌地,大部分這樣的貨色都是拿錢去養別人。”

隋燁被付斯懷與男人並肩的背影照片擊打得魂飛魄散,但本能地反駁:“不要亂說話。”

“還執迷不悟呢?”許陵只覺得隋燁腦子進水,“人都去我家樓盤問適合雙人居住的戶型了,你還擱這替他說話啊?要不是我送我妹去學校偶然看見了,你現在還蒙在鼓裏......”

後面的句子隋燁也沒怎麽聽,他只看著照片裏付斯懷伸手搭在那人肩上。

原來付斯懷也可以松散而自然。

原來不是誰都不行,而是自己不行。

雖然隋燁對於他們的結局並沒有太樂觀,但也難掩傷悲。那段時間回家的次數都少了些,回去看到付斯懷專註看手機的模樣也難受,在趙師傅車上也聽不得悲傷情歌。

悶悶不樂到冒出一些極端想法,就算付斯懷心有所屬,也要圈住他一輩子,大不了霸王硬上弓,對他的身份而言也不算個大事。

Angela婚禮上,隋燁看著臺上恩愛的眷侶,心裏酸澀難忍,也不顧一直維持的界限,只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也的確做了,突兀地牽起付斯懷的手,在草坪上不管不顧地將人箍進懷裏。

然後被付斯懷狠狠推開。

付斯懷抗拒而緊張的眼神,讓他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原來自己真的不行。

但看著對方緊縮的身體,隋燁後知後覺發現,他還是討厭不起來這個人。

他看不得付斯懷這麽難受的模樣。

算了,他想,給自己的情感說算了,給這幾年的時間說算了。

隋燁讓蔣元擬了一份不高不低的補償,剛好能夠支付那套房子的首付。如果不能給他愛情,就給他想要的東西吧。

他逃逸似的竄到了新西蘭,在卓越山雪場裏,面對白皚皚一片天地,茫然地回想起付斯懷在長凳上的背影,咫尺之間,又遙不可及。

那股憂傷的心情持續到隋燁在派出所看見了楊錚。

此時此刻隋燁把手裏的資料翻到下一頁,楊錚的一寸照又驟然躍至眼前。

他的生活從文藝苦情片突然變成了鄉村無厘頭片。

也沒有人跟他說他還有個小舅子,這小舅子還比付斯懷高,倆人還同父同母不同姓吶!

在確認付斯懷是替楊錚存錢買房那一瞬間,隋燁覺得自己內心猶如火箭彈射至太空,當場就想打電話給許陵把那破樓盤直接買一連排,送給小舅子每天換著住。

很好。

隋燁樂觀地發現,原來不是自己不行,還是所有人都不行。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被踢出起跑線,現在又茍且爬回來了。

萊萬特行駛在高架上,隋燁心情如同窗外萬裏晴空,半晌感慨道:“趙師傅。”

“嗯?”趙師傅盯了一眼後視鏡。

“同一起跑線很重要,階級平等很重要啊!”隋燁長出一口氣。

趙師傅差點把車從高架上開下去。

到了公司,隋燁原本想先去會議室,突然被前臺攔住:“隋總,您辦公室有人在等。”

“誰啊,”隋燁挑挑眉,“沒通知我你們就放行了?”

前臺尷尬地笑笑:“是阮先生。”

隋燁走回自己辦公室,用健全的那只腳把門踢開,阮存希正毫不客氣地臥躺在待客沙發上,兩條長腿搭在前方的紅木桌子上。

隋燁血壓都升高了:“三秒之內我要看見你的後腿離開我的茶幾。”

阮存希聞言,輕飄飄換了個姿勢,兩腳蹬在了另一側。

隋燁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我遲早有一天會把你小時候偷雞蛋的事外洩出去,讓你身敗名裂。”

“我偷的,你吃了,”阮存希懶洋洋地說,“再說偷雞蛋算什麽新聞,我又沒偷稅。”

“關鍵是那雞最後追了我一公裏,”隋燁面無表情,“你屬於間接謀殺。”

“行吧,那你起訴我吧。”阮存希說。

“說正事,”隋燁懶得搭理他,“然後滾。”

“還能有什麽事,”阮存希放了一條腿下來,“那組追車的鏡頭,許導說跟你磨了一個月,只有找我來當說客唄,他說自從你住院都聯系不上你。”

“你之前給我狂打電話就為這個?”隋燁反問。

阮存希翻了個白眼:“你還好意思提,你不全給掛了。”

隋燁翻了翻手裏的材料,隨手扔在桌面上:“他要拍就拍吧,讓他列個具體方案給我。”

阮存希睜大了雙眼,像是不可置信:“就這?”

“什麽意思,”隋燁坐上轉椅,懶散地說,“他要錢,我給錢,什麽叫我就這?”

阮存希桃花眼從上到下掃了一圈隋燁,若有所思地說:“看來你心情很好啊?自從你老婆出軌後你再也沒這麽爽快過了。”

隋燁倏然從靠背上彈直:“我老婆沒有出軌。”

阮存希嘁了聲:“你老婆都不知道你叫他老婆。”

隋燁也冷笑反擊:“說得像你帶去Angela婚禮那個人跟你情投意合似的,怎麽,你倆很順利嗎?”

阮存希突然不吭聲了。

“我覺得我就是被你瘟了,”隋燁越想越不對,“從那只雞追我後感情就沒順過!”

阮存希:“你可閉嘴吧,那就是只普通老母雞。”

隋燁喝了口茶,禪意上來,內心又沈靜下來:“算了,休戰十分鐘。”

阮存希得意地躺回去,從包裏掏出一盒煙。

他跟隋燁基本見面就吵,一般來說誰提休戰就算誰輸。剛累積完一分的阮存希點燃一根煙,就被敗者訓斥:“別在我辦公室抽煙。”

阮存希自然無視:“你老婆來了也不讓抽?”

“什麽腦回路?”隋燁嫌棄道,“你倆能一樣?”

“怎麽不行,”阮存希囂張地吐了口煙圈,“外面還都說千裏對我情有獨鐘呢。”

“等你媽跟我媽絕交了,他們會發現千裏對你棄如敝履,”隋燁冷冰冰地說,“與其跟你有關系,不如讓我去大潤發殺雞。”

阮存希並沒在意隋燁對自己的評價,煙霧環繞裏又繞回了原來的話題:“所以付斯懷當時到底是個什麽事兒?你那陣哭喪得像流浪狗似的。”

“你這形容純屬造謠,”隋燁反駁,“也沒什麽事兒,許陵拍那人是我小舅子。”

阮存希大眼轉了兩圈,半晌似乎才發應過來,忍俊不禁:“合著你吃了他弟弟大半天醋?隋燁,我原以為你是腦子缺損,原來你壓根沒有這玩意兒啊!”

“靠。”隋燁想起了什麽,都忘了反駁阮存希。

當時付斯懷給他按摩時,手機一直震動,他還以為是姘頭的消息,因而臉色奇差。說起來,那段時間他對付斯懷都沒什麽好心情。

隋燁懊悔道:“我真該死啊。”

沒找到煙灰缸,阮存希抽出一張濕紙巾,把煙滅在裏面:“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從頭再來?東山再起?”

“那不然呢,”隋燁盯著他把那張紙扔進垃圾桶裏,“你要說完事趕緊走,我急著挽救我的婚姻。”

但阮存希依舊沒理睬他的逐客令。

他突然擡眸,眼裏從戲謔轉為一種奇怪的視線:“你不會覺得累嗎?這種一切又回原點,重蹈覆轍的感覺。”

隋燁知道他不止是在過問自己的事情。

因而語氣也稍微正經起來:“你要從滑雪場摔下來就不會這麽想了。”

“這跟滑雪場有什麽關系?”阮存希不解,“說起來你住院那幾天,你還不知道你小舅子的事兒吧?但我怎麽聽說你在飛機上就讓蔣元找付斯懷?”

隋燁又躺回轉椅上,眼睛盯著頭頂的燈光,若有所悟的模樣。

良久才緩慢接話:“因為騰空的時候,我以為我真的會死。”

阮存希:“禍害遺千年。”

“滾。”隋燁罵了他一句。

想了想又說:“我當時滑的高級道,那邊裝備檢查得沒有國內嚴格,中途雪板脫落了。掉下來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之前看的新聞,我差點以為我真的不行了,所以當我發現我還活著後,就突然不想留遺憾了吧。”

隋燁在自由落體和摔進地面的那幾秒,腦子裏劈裏啪啦炸出一堆奇怪的想法。

如果他就這麽去了......

十年沒演哭戲的殷謠女士大概這次會哭得梨花帶雨,她才微調完雙眼皮,也不知道有沒有影響。

大隋總估計會連夜趕來新西蘭,感覺公司股價會出現波動,真對不起廣大股民。

還有啥。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隋燁突然想到。

操了,付斯懷是不是這輩子都不知道我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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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付:我老公跟他男朋友吵架了

隨葉:我老婆要給他愛人買房子

一個擰巴的故事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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