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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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捉蟲）
廚房的砂鍋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一股濃郁的雞湯味在狹小的空間裏蔓延，金黃色的油正隨著咕嚕咕嚕地泡朝外散圈圈，雞肉和草菇在一起燉著，濃香的雞湯味道和草菇香氣讓人忍不住滴下口水。
竈臺上的三口大鍋全在忙碌著，還有一鍋被蓋住的鹵肉，香味也正在悄悄的散溢出來。
“江清澈！你又想偷吃是吧！”
宋氏出去摘個蔥的功夫，就逮到了正預備偷偷摸摸抓鹵肉吃的江清澈，他被嚇得一哆嗦，剛剛掀起來的鹵肉蓋子“砰”的一聲又蓋了回去，正在院子裏洗肉的春杏也聞言趕了過來。
“春杏給我抓住他！”
江清澈要跑，宋氏氣得過去“邦邦”兩下：“吃吃吃，你還吃！昨晚剛鹵好的肉你就吃了不少！現在還來！”
今天是除夕，昨晚的鹵肉剛剛出鍋全家都嘗了鮮，只是過夜的鹵肉比起剛出鍋的還要香，宋氏只讓大家嘗了一點兒，剩下的全都留在團年飯。
江清澈嘴饞，已經等不到晚上了。
他抱著頭就躲到他姐屋子裏去，江清舟也是無語：“你看看你現在比夏天胖了一圈！”
家裏不缺肉，但是江清澈實在是太愛吃了，夏天的時候還經常跑出去摸魚爬樹，能瘦一點兒，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小肥球，難怪宋氏要控制他的飲食了。
今年江大勇不在家，王氏被江清晨接到大房那邊去過年，除夕各家過各家的，等初二的時候在去大嫂那邊聚一聚，這還是頭一年江大勇過年不在，不過江清舟倒是覺得蠻清閑的，要不然每年和親戚們說話她都頭痛，而且去爺那邊送禮的人特別的多。
早起江永博又去了一趟養豬場，回來時買了一些祭祖用的香火紙錢，江清舟則在屋裏整理衣裳。
她的視線不禁被旁邊的一個木盒子吸引，這是杜長雲昨日送來的。
新年禮物？
江清舟勾起唇角，裏面是一盒胭脂，不過從盒子和味道來看不是普通的水粉鋪子買來的，顏色也很是淡雅。
江清舟有時候都懷疑杜長雲這些是從哪裏學來的，上次的簪子和這次的胭脂，反正她都很喜歡就是了……過年的時候心情總是很好的，她也樂意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點兒……
宋氏看見自家女兒出來的時候眼睛一亮，江清舟今天穿了一身石榴紅的小裙子，白皙的皮膚和紅色的小襖相互映襯，比雪地裏的梅花看著還讓人高興，宋氏剛要誇，目光卻又註意到了她頭上的那只從來沒見過的銀簪。宋氏楞了楞，忽然明白了什麽。
“這簪子不錯，很好看呢。”宋氏最後只誇了這一句，江清舟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聲，就轉身走掉了。
宋氏發笑。
隨著一陣劈裏啪啦的爆竹聲，江家小院裏開始吃團年飯了。
今年過年人不多，但宋氏還是燒了一大桌子的菜，江清澈餓了一天，這會兒終於盼來了大餐，別提多高興了！
宋氏：“我醜話可說在前頭，現在你們是吃得高興，等過上個兩天吃剩飯的時候可別給我喊叫！”
“不會的娘！咱們家有這個小豬，剩飯也能吃的高興。”江清舟摸了摸江清澈的頭，江清澈哼了一聲，繼續扒飯。
宋氏無奈搖頭：“吃吧吃吧，啟筷！”
“過年啦！”
江家小院傳來喜悅和幸福的笑鬧聲。
正月初一不出門，初二時，親戚們就全都走動開了，潘氏是長媳，自然在家擺了一桌，喊了二房和三房的人都過來，王氏在大房住了好幾日了，老宅那邊只是江永德和江永博回去掃墓上香。
“爹不在，總覺得今年過年冷清清的。”
葛氏在路上的時候和江永德道，江永德笑了：“你哪裏是覺得爹不在，是兒子女兒都不在吧。”
葛氏沒說話了。
的確，二郎跟著去了外頭，女兒出嫁頭一年在婆家，她還從來沒過過這麽一個冷清的年，冷清到今天早上要出門去大嫂那邊，她居然還挺高興的。
“當家的我跟你說個事。”
“嗯？”
“我打算給清清和姑爺在縣學那邊置辦一套房子，你覺得如何？”
江永德一楞：“為啥？”
葛氏不高興了：“還能為啥？”她一股腦將李家那邊的事說了，江永德聽著漸漸皺起了眉頭：“這樣不大好吧，李家現在都沒分家，你這樣讓女兒女婿搬出去，外人會說閑話的。”
“這怎麽和分家扯上關系了嘛，我就是想買個房子讓女婿好好準備鄉試，那縣學裏面環境差你又不是不知道，然後清清是為了照顧二郎去的嘛！”
這個理由聽上去還好，但是江永德卻還是有顧慮。
葛氏：“就李家那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要真的是清高之人，就合該等到二郎高中之後再娶妻，只是個秀才憑啥又覺得我們商戶不如他們讀書人高貴了？！還不是想著，萬一二郎考不上，又不想錯過這樁好婚事的！做人嘛，總不能既要又要。”
這話說的在理，江永德也不想管了：“那你看著辦吧。”
葛氏這才高興：“行。”
大房那邊，潘氏的廚藝比宋氏差很多，不過今年因為宋氏真的很忙，今天的飯菜就沒跟著張羅，這味道嘛，自然也差勁一點，連江清澈也不買賬，吃了兩口就說飽了。
潘氏倒是沒察覺的。
三個妯娌裏面，她其實也不算心裏敏感，比如這會兒，葛氏就看出來宋氏消瘦了不少。
自從二郎跟著公爹去了西山縣，她心裏已經舒坦了很多，這會兒看見宋氏，再也沒有從前那種不平衡了。
又是貨船又是養豬場，還有小米鋪，這些生意雖然餓不死，但是也沒有賺大錢的命，瞧瞧，本來正是可以享福的時候卻操勞的要命，她不禁上前關心道：“弟妹怎麽瘦了？可是年關太累的緣故？”
宋氏完全沒領會到葛氏的深意，這陣子她也的確忙的要命，不過忙卻是開心的，她笑道：“還行，謝謝二嫂關心。”
瞧瞧。
強顏歡笑。
葛氏覺得宋氏不可能不在意金礦的事，她看向在一邊陪著王氏說話的江清舟，也心疼起來。
三娘還是個好孩子的，真是可惜了。
此時的江清舟正陪著她奶說話，三個孫女裏面，王氏其實也最喜歡小的，這不，此時正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大大的紅封塞給了江清舟道：“囡囡拿好，奶給的。”
江清舟接過來一楞：“怎麽不一樣？”
往年王氏也包紅封，但都是金葉子或者金幣，今年這鼓鼓囊囊的，像是紙……
此時葛氏心裏和明鏡似的，這哪裏是什麽紅封，分明是老娘給孫女添置的嫁妝，她笑著走過去道：“舟舟就收著吧，這都是你奶的心意。”
江清舟只好收下道謝：“謝謝奶。”
葛氏看著如花似玉一樣的江清舟心裏嘆息，等三娘出嫁的時候，她也添置一份兒吧。
畢竟都嫁到村裏了，說起來也怪可憐的。
在大宅吃了頓飯，主心骨的幾個男人都不在，大家也就各回各家了，潘氏看著這一桌子幾乎沒怎麽動的菜後知後覺，忍不住和兒媳婦埋怨：“我辛辛苦苦大半天做的，怎麽都不吃幾口？難吃？”
小吳氏笑道：“過年就是這樣的，吃肉都能吃膩起，也沒啥胃口，到最後我都看著膩呢。”
“現在真是日子過得太好羅，那早些年的時候哪裏能吃上這麽多肉，簡直沒法說。”
小吳氏笑：“是這個理呢。”
不過她剛話音剛落，胃裏像是應和她似的，忽然痙攣了一下，再然後，一股惡心感噴湧而出，小吳氏忍不住吐了出來。
潘氏嚇了一跳：“咋了這是！！哎喲我的老娘啊！就算飯菜不好吃也不至於吧！”
王氏也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咋咋呼呼的潘氏有些無語：“孫媳婦咋了這是？”
“奶……沒事，就是忽然犯惡心了……”
犯惡心？
王氏是什麽年紀的人，聽到這話不免就想到……
“好孫媳，你這個月的月事啥時候？”
小吳氏和潘氏都是一楞，隨即潘氏臉上大喜：“兒媳婦！你是不是有了！”
小吳氏也懵了：“我、我……”
她回憶了一下，這個月的月事的確還沒來，年關她和江清晨都忙，江清晨早出晚歸在隔壁的村子和縣裏走動，她一面照顧著家裏一面又操心丈夫，一忙起來便沒在意，現在被長輩一問，小吳氏臉上也生出一些喜悅：“可能是的……”
潘氏大喜！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飯菜，立馬沖了出去：“我去請大夫來！！”
小吳氏有孕的消息是第二天傳到其他兩房的，宋氏聽說之後也很高興，當即就從雞窩裏面掏了三十個雞蛋出來，又裝了一大籃子的山貨、補品，然後趕緊就給那邊送去了。
王氏更是高興地不得了，這個孩子一出生，那老江家可就不得了了！
四世同堂！
這個消息是恨不得立馬送到西山縣去。
江永博當然也很開心，還琢磨道：“再有半個月，爹他們也該回來了吧？”
宋氏：“再有二十來天你閨蜜就要出嫁了！！！肯定要回來呀！”
江清舟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會這麽快，一時間，心裏也越發的緊張。
西山縣。
杜家今年過年在這裏過的，老人的壽辰和過年撞在一起，杜家也沒法子，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大家心裏也都想早點兒回去。
剛過十五，杜家就準備返程了。
杜長雲著急，完全是因為下個月的大喜事，而朱氏卻還慢悠悠磨蹭不想走。
一年到頭，她也就過年這幾天才能清閑一些了，回去之後就又是幹不完的活，三郎要成親了，她們做嫂子的自然要幫襯，等到差不多把人娶進來之後，便又到了春耕的時節……
這一年年的，咋就有幹不完的活呢。
曹氏其實也不太著急，她倒不是想在這待，而是回去之後便又意味著和丈夫的分別，杜長海今年過年難得回來，夫妻兩也就團圓了半個月，元宵節已過，杜長海回去之後怕是歇也歇不得就要去縣學了。
杜長海是杜家三兄弟裏最溫和的一個，或許是讀書人的緣故，做事情總是不緊不慢，曹氏當初雖然是杜婆子做主娶進來的，夫妻兩人也快兩年了，感情還是頗好。
曹氏目光明顯不舍，杜長海看了一眼她，溫和笑道：“晚娘一會兒可有空，我帶你去轉轉。”
曹氏眼眸發亮：“真的？”她說完之後忐忑地看了一眼婆母，似乎有些猶豫，杜婆子瞧見了，無語道：“去唄，我還能攔著你啊！”
曹氏抿唇：“謝謝娘……”
朱氏也想去，但是杜長江在院子裏幹活，一點兒陪她的意思都沒有，朱氏只好作罷。
杜長雲也要上街，帶著翠翠，小姑娘來西山縣好幾天了都沒出去逛，早就盼著這一天了，杜婆子想了想給兩人撥了些錢，被杜長雲拒絕了。
“不用，我這有。”
杜婆子無奈：“你是你的，馬上都要成家了，不省著點花錢怎麽顧家？拿著吧。”
杜長雲聽了這話才沒有拒絕，收下：“謝了，娘。”
杜婆子哭笑不得：“得了吧你，還要給人家買東西？還不早點去，晚上就要出發了。”
杜家決定趕夜路走，這樣避開人流高峰期，畢竟過年跟前，西山縣比東水縣還要大，人山人海實在是難走。
於是杜長雲和杜長海都上街了，杜長雲很識趣地沒上前打擾二哥二嫂，而是帶著妹妹不近不遠地綴在後面，說實話，曹氏對杜長雲是十分感激的。
杜長雲一路走一路逛，不僅照顧了小妹，也處處留心江清舟可能會喜歡的東西，一條街逛下來，也買了好幾樣了。
曹氏看著之後笑著在杜長海耳邊道：“三弟還怪疼人的。”
杜長海也回頭看了一眼，微笑：“想要什麽你也可以買。”
曹氏嗔怪：“我又不是問你要東西的……”
“我知道，晚娘心疼我，但是縣學今年夫子也發錢了，買盒胭脂的錢還是有的。”
曹氏一聽這話眼神一亮：“真的？”
“自然。”
於是曹氏高高興興地就去水粉鋪子了。
杜翠翠看見街頭有賣糖葫蘆的興致勃勃就要去買，杜長雲疼小妹，被拉著過去，剛準備掏錢，視線忽然被不遠處的一個身影所吸引，杜長雲一楞，認出了對方。
先前在荷塘挖蓮藕的時候，他是見過江清右的，所以這會兒自然也能認出來，只見江清右不知為何正在和幾個人拉拉扯扯，對方看上去還很不友善，杜長雲想到江家最近也在西山縣做生意的事情，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小麻煩。
就在杜長雲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時，他又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過去，將那群人趕跑了，看樣子也是江家人，杜長雲這才打住了過去的念頭。
只要解決了便好。
那個中年人的確是江永福，伯侄兩站在小巷，江清右滿臉沮喪道：“大伯，他們會不會一直抓著這件事不放？”
江永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怕，我想應該不會，等金礦這邊的事一定，你爺自然會出面解決所有的事，辛苦你再堅持一下了。”
江清右捂著腦袋：“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用那種法子的……”
江永福不說話了。
原來，在江家最開始到西山縣，也就是江清清成親那次，江大勇和徐雲達成了協議，要江大勇出面，趕走在金礦山下不肯搬家的那些村民，那裏盤踞著一個破落的小村莊，裏面剩餘老人大概還有十來戶。
江家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也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江大勇一開始是拿著補償銀子去和談，誰知道全被那些村民給趕了出來，尚不知實情的江大勇去了幾次也沒察覺到不對，後來更是在還未談妥的情況下徐雲就開始讓人封山炸洞，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那些村民們沒了家，便開始瘋狂地找江家，江大勇覺出不對去找徐雲，徐雲卻不以為意：“不過就是一群窮人罷了，先用銀子穩住，待過段時間我第一筆資金回籠，便給他們豐厚的補償就是，那數目，不單單是在這邊，就算是在縣城裏安家也是綽綽有餘了。”
江大勇聽了這話這才猶豫點頭，並將徐雲的話都轉告了那群村民，稍微安生了幾日。也就是那幾日，江大勇才抽空回了東水縣，參加了二娘的婚禮，但照著現在的情況看來，好像又出現了一點小問題，徐雲答應的賠償遲遲未到，這群村民們顯然有些等不及了。
“辛苦了二郎，再堅持幾天，咱們在三娘出嫁之前就能回家。”
回家。
江清右現在無比希望能早點兒回家，如果再給他一個選擇的話，他肯定不來了。
時間過的很快，十五一過，正月轉眼也要過完。
江家和杜家兩邊全都熱火朝天地準備了起來，潘氏和葛氏得了空也會來三房這邊幫忙。
不過這兩日，葛氏又有些不高興。
潘氏一問才知道，原來還是因為在縣學附近買房子的事情，娘家掏錢給姑爺買房子，江家還沒說什麽呢，那李婆子又開始跳出來嘰裏咕嚕的，說什麽太花錢太浪費，二郎以後肯定也不會只留在縣城雲雲，把葛氏聽得有些煩。
雖然這房子最後還是買了，但是鬧得還挺不愉快的，葛氏這兩天見面，免不了就總是抱怨上兩句。
不夠宋氏可顧不上安慰她，那都是別人家的家事，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女兒的婚禮辦的漂漂亮亮的。隨著喜事的逼近，氣氛也越來越濃厚，杜長雲過完年回來之後還送來了不少小禮物，都是一些女孩子喜歡的新奇小玩意，給江清舟解悶，也能看出他的心意。
總算是到了大婚前三天，宋氏也有些不淡定了。
公爹怎麽還沒回來。
這看著時間都來不及了。
宋氏急，潘氏更是，左盼右盼，總算是在大婚前一天，一大早，江大勇祖孫三人回來了。
江大勇也記掛著孫女的事，剛到縣城先趕到了老三的家裏，潘氏剛好也在這，看見江永福後手中的盆都掉了！
“當家的！”
潘氏沖了過去，在江永福無奈的眼神中給了自家男人一個熊抱，宋氏趕忙讓江清澈去喊江永博，自己也笑著走了過去：“爹，大哥。”
江清右：“大嬸、二嬸。”
“二郎看笑上去瘦了不少，也結實了不少，快進來坐！”
宋氏趕忙讓春杏去燒水生火準備飯菜，葛氏聽說之後也連忙趕了過來，江永德把老娘自然也接到了江家三房這邊。不出一個時辰，江家的人都來齊了，齊聚江家小院。
三人風塵仆仆，明顯很累，但是江大勇神采奕奕的，等人到齊後二話不說，就掏出了一張銀票。
“這是這次從西山縣回來的第一筆，一共二百兩，借著大家都在這兒的這個機會，我就一並說了！”
二百兩！
這還是第一筆！！
頓時，江家全家都沸騰了！
江大勇掏出一張紙，又讓老大準備了筆，這才開始邊寫邊念：“第一，老大家跟著我這次辦幫了不少忙，給八十兩。”
潘氏嘴立馬咧開笑。
“第二，二郎這次也辛苦了，但是二郎年歲還小，給五十兩。”
五十啊……
葛氏和江永德對視一眼，也行吧……
畢竟這對兒子來說就是出去了一個多月，掙三間鋪子回來，也不錯了。
最後，江大勇看了眼老三，慢悠悠道：“剩下的全都給三娘做嫁妝，一共七十兩。”
頓時，整個堂屋都安靜了下來。
江清舟懷疑自己聽錯了：“爺？”
宋氏和江永博也全都楞住了。
“既然說到這我就實話實說了，這次和西山縣做生意的事情，我原本最開始打算就是帶上老三的，但是老三這邊的生意，每年年底最累最忙，老大你之前又把跑船的生意給了你弟弟，加上三娘的婚事，這陰差陽錯的，老三就沒去成，但是這不代表我這個當爹的偏心了，這七十兩，就當給老三一半，剩下的，是我給三娘添的嫁妝，你們沒有意見吧。”
潘氏看了一眼丈夫，立馬笑道：“沒有！爹做主就是！”
宋氏則有些受寵若驚：“爹……這是不是有點兒多了……”
江大勇大手一揮：“多什麽多！我給我孫女的，誰敢說多！”
宋氏看了眼江清舟，江清舟當然明白，眼眶紅紅的：“謝謝爺……”
江永博也面色覆雜：“爹……”
“行了！一家人，說什麽謝不謝的！後天三娘就要出嫁了，趕緊籌辦喜事最是要緊！我和你大哥都累了，準備回家歇一歇……”
從江家小院出來時，潘氏一家自然是喜氣洋洋的，圍著江永福嘰嘰喳喳問個不停，江永福雖然累，但是聽說兒媳婦有孕的事情，也是喜上眉梢，全家和和美美的回家去了。
三房自然是不必說，本就喜事當頭，忽然又得了這麽大一筆錢，宋氏腳步都快了幾分。
唯獨葛氏。
可以說是強顏歡笑了。
剛上馬車，她先是連忙問起了兒子這一趟的情況，江清右此時整個人何止清瘦了一大截，連精神似乎也有些恍惚了。
葛氏沒有多想，以為是兒子太累，略有些不滿道：“什麽意思啊這是……老三不僅不出力，就得了比我兒子還多的銀子，這是哪裏的道理？”
江永德沒說話，葛氏繼續道：“娘過年的時候已經給過三娘一份嫁妝了，我親眼瞧見的，你說爹這次回來賺了錢再多給點兒我是沒啥意見的，但是不是有點兒太多了？！看看二郎，這都瘦成啥樣了，我兒子肯定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居然還是最少的……”
江永德：“行了別說了，當初二郎要跟著去爹原本是不同意的，現在這樣已經不錯了。”
葛氏原本只是不爽，聽了這話火氣算是徹底上來了：“你從前也不這樣啊！現在怎麽越來越懦弱了！我只是給咱們家爭取正當的利益！我做錯啥了！”
“不是說你做錯……只是現在本來是好事，你這麽一說，大家心情都不好，你最近是怎麽回事，咱們家日子過得也不差，這麽斤斤計較做什麽呢？”
“我又沒有當著他們面說的！私下和你說現在都不行了？”
眼看著江永德和葛氏就快吵起來時，一直在一邊沈默的江清右忽然開口道：“別吵了！”
馬車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江清右抱頭道：“我真的好累……爹，娘，能不能別因為這點錢吵架了……”
江永德埋怨地看了一眼妻子，葛氏動了動唇，最後也只是嘆氣一聲，沒再說話。
二月十三，明天就是迎親的大日子。
杜家這一晚燈火通明，幾乎誰也沒睡著的。
曹氏和朱氏全都在院裏忙的停不下來，明天婚宴要擺流水席，平日村裏的一些婆子和婦人也都過來幫忙，新鮮的豬肉、魚蝦還有蔬菜用牛車一車一車的往過拉，杜家小院裏眾人都忙的直不起腰了。
杜含聿衙門那邊也請了不少人，這場婚宴杜家勢必是要辦得漂漂亮亮的，這麽對比下來，杜家老大老二當年的婚事的確是比不上老三了。
沒辦法，誰叫那時候的杜家也今非昔比呢，老大老二成親那會杜家也就是面朝黃土的農民漢，誰能想到現在不僅父子兩都去了衙門，而且還娶回了江家的姑娘呢。
杜長雲的婚房是早就就蓋好的，那一年分家後翻修杜家小院，杜婆子便給小兒子也預留了，西邊三間小房，最大的一間自然是新房，旁邊還有一個小偏房，後面隨意讓小兩口折騰，院子後面還有單獨的小廚房，畢竟分了家，本來就是自家過自家的，所以在西邊小院和主院中間還有一個小菜圃，這兩年杜長雲也收拾地整整齊齊。
“三郎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吧！”一些婆子們笑道。
杜長雲也不反駁，只是雙眸發亮地將所有東西都提前布置好，提親之後新房裏添置了不少好東西，都是杜長雲親自用木頭打磨的。
梳妝鏡、洗臉架、包括後面盥室的大浴桶。
所有東西都整整齊齊地陳列在屋裏，像是等著女主人的檢閱。
而天色越來越暗，他的心跳也就越來越快了。
與此同時，江家小院也並不寧靜。
嫁衣是早早就準備好了，繡娘打了底，剩下的都是姑娘家親自在繡，江清舟剛剛試完衣裳，宋氏就進來了。
她端著一個小木盒，江清舟坐在床頭喊了聲娘。
宋氏在女兒面前坐下，也笑著打開了木盒：“早就備好了，但是現在才有機會打開，這些東西舟舟看看，都是爹娘給你準備的嫁妝。”
江清舟只看了一眼，心中忽然就泛起了傷感：“知道了，娘收著就是，不必細細跟我說……”
“你這孩子，這些東西你心裏沒數怎麽行，這些地契和田產你不想看就罷了，只看這個便好，這個是清單，上面多少錢、多少畝田、還有咱們家的地契都在上面寫的清清楚楚。”
江清舟在宋氏的催促下才打開那冊子，只看了一眼，便驚訝住了。
“太多了娘……”
“多什麽呀，這些都是爹娘老早就定下來的數，咱們家這麽多年雖然比不上你二伯家富貴，但是也還不錯，我寶貝女兒出嫁，怎麽能不風風光光的。”
“可是……”江清舟看著那些銀票，“奶之前也給了，還有爺……”
“你爺和你奶是他們，咋了，當爹娘的給女兒準備都不行了？”
江清舟眼眶都紅了，過了好久，她才哽咽道：“娘……雖然我出生在小縣城，但是你們卻讓我覺得我比府城、甚至京城好些姑娘家都過的好……”
宋氏笑了：“我家囡囡還沒去過府城和京城呢……”
江清舟倔強道：“我就是知道嘛……”
“好好好，我寶貝女兒這麽厲害，以後肯定會去的，說不定還會成為頂厲害的人呢……”
江清舟破涕為笑：“您就知道逗我。”
宋氏的眼光溫柔又疼愛：“好了，說完了這個，還有一件頂要緊的事，這個給你。”
江清舟看著宋氏取出來一個小冊子，瞬間，她就知道這是啥了。
江清舟雙臉唰一下紅了，宋氏樂道：“都有這一遭的，不過三郎溫柔，肯定是體貼你的，但是體貼歸體貼，有的東西女兒家也要會，你看看，別害臊……”
江清舟說什麽也不看，宋氏無奈：“現在不看也行，到時候和三郎一起……”
“您別說了。”
江清舟捂住了耳朵，宋氏：“好好好，我不說了，三郎那邊也會學，你早些睡……”
江清舟臉頰紅紅的，等宋氏走後，立馬就把這個小冊子藏到枕頭下了！
二月十四。
天高氣爽，陽光燦爛。
在一片喜悅的氛圍中，江家三娘要出嫁了。
江家小院早早就開始繁忙了起來，卯時剛過，江清舟就被叫了起來，她呵欠連天，在迷迷糊糊之間就被春杏還有一個喜婆拉著，開始沐浴、梳洗、上妝。
江家在東水縣的名聲本就響亮，這次江大勇才從西山縣回來兩天，發財了的消息卻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所以三娘出嫁，一時間風頭無兩。
但凡是得了空的，誰人不能送一份禮，江家三房的小院子本來就不比二房的宅子寬敞，這一下更是人擠人，好些都沒地方坐了。
江永博也沒想到，只能臨時在院子外面臨時搭了不少桌椅，但是即便是站著或者擠著坐，人還是源源不斷的來。
大房二房都來了，葛氏和潘氏都進屋去看三娘。
新嫁婦此時已經上完了妝，乖巧坐在鏡前，那真可謂是膚白勝雪、光彩照人，水盈盈的大眼和不點自朱的紅唇，小巧圓潤的鼻梁秀氣的可愛，喜婆剛剛開完臉的皮膚簡直嫩得像掐出水兒來，任誰看了不嘆一句好。
江家的女兒出生商戶，卻在商戶女中也算頭一份，再看三娘的好顏色，怕是連一些貴女們的風頭都能蓋過去。
真是便宜那杜家小子了。
宋氏更是感嘆不已，自家女兒養的真好，但今日就要嫁出去了，不免由來幾分傷感，一直忍著心頭的酸澀，怕惹女兒也落下眼淚來。
東水縣出嫁有吃湯圓的習俗，也是由親娘親手包好煮熟一口口餵給女兒的，宋氏一大早就開始準備，一共十個，寓意和和美美，芝麻餡的湯圓是江清舟的最愛，米婆婆家的米酒和雞蛋花又香又甜，待溫度合適時宋氏才端到了女兒面前。
“吃了這碗湯圓，以後和三郎就和和美美了。”
宋氏用勺子給女兒餵湯圓，眼底的淚終是開始忍不住打轉，江清舟一瞧眼眶也紅了：“娘……”
潘氏連忙來勸：“哎喲哎喲吃湯圓的時候可不敢掉淚！”宋氏也連忙寬慰女兒，江清舟將眼淚憋了回去。
在宋氏溫柔的目光中，江清舟吃完了十個湯圓。
“有點撐……”
葛氏笑道：“現在是撐，可一會兒可就餓了，今天可是要忙一天呢。”
江清舟想想都覺得可怕，春杏笑著遞來了帕子擦了嘴，最後補了點兒口脂。
江清清也來了，如今她已是人婦，新婚之後和江清舟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
“恭喜三妹。”
江清清笑著遞上好禮，江清舟：“多謝二姐。”她接過禮物，不知為何，她忽然發現從前那麽好看的二姐眉間竟然染上了一抹幽怨，不過江清清很快就走到一邊去了，她也沒仔細去看。
“迎親的來了！”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歡呼。
“這麽快？！”整個屋子裏的女眷都驚愕了。
潘氏都樂了：“看來咱們家新姑爺已經迫不及待了啊！”
“可是江家三個兄弟呢！也不是這麽好讓他進門的！”
“快快快，蓋蓋頭了！”
江清舟一顆心也跳的飛快，怎麽這麽快，她眼前忽然被蓋頭擋住了視線，接下來，新娘子便坐在床邊靜靜等候。
杜長雲這麽早過來接親，屬實讓江家三兄弟都沒想到，瞬間整裝待發，全部在門口攔門。
江清晨江清右自然是負責主力，而潘氏還叫了幾個表家的兄弟過來幫忙，那架勢，怕是一般的新郎官看著都害怕。
杜長雲今日的打扮也是神采奕奕令人眼前一亮，他本就英俊，只是從前不怎麽收拾罷了，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話還當真是沒錯，瞧瞧人家現在，不少待嫁的姑娘家瞧見了都咬著唇眼熱呢。
怎麽從前就沒發現呢！
杜長雲今日的笑就沒淡下去過，身後也跟著杜家的兩兄弟還有衙門的好些夥計，兩隊人馬面對面站著，百姓們立馬就吆喝起來——這下可算是有好戲看了！！！
文賽武鬥，接親鬧戲最好看的熱門戲就在這，江家人的腦子都活泛，幾大張桌子、幾壇子好酒搬出來，這一看就是給新姑爺下馬威呢！還沒接到新娘子就喝醉了，一會兒咋還有後面的事？眾人免不了都給新郎官捏了把汗，但同時也開始期待起來。
酒桌子剛擺好，杜長雲身後的一眾衙門弟兄就沖了出來：“我們負責喝酒！”
說完也不等江家兄弟催的，哐哐哐就上去抱起了海碗，好像恨不得把幾壇子喝完，沒有再能為難新郎官的。
江清晨笑了笑，讓人又設了第二關，扛大鼎，沒有幾分力氣，怎麽保護他妹妹？
不過這一點兒，杜長雲更是不怕，扛貨對他來說最簡單不過，這輕輕松松地就過了關，江清晨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弄得有點兒太簡單了！
不過沒事，第三關，江清右把關，非要杜長雲做上幾首催妝詩，要知道杜長雲又不是文人，這分明是在為難人了。
可杜長雲不是文人，杜家卻也有個秀才的，杜長海似乎早有預備，立刻在三弟耳邊說上幾句，杜長雲眼睛一亮，嗓音嘹亮地念出幾句詩來，江清右和院子裏的夫子都楞住了。
這杜家二子……文采不錯啊……
再來扳手腕之類的武鬥，杜長雲和杜長海兩兄弟體格都是結實的，江家沒討得什麽好，一路長驅直入，竟然就到江清澈跟前了。
人們都笑，這小娃子怕是攔不住這未來姐夫了，杜長雲似乎也早有準備，讓人拿來了一大籃子的水果和糕點送給小舅子，江清澈平素就是個小吃貨，這會兒肯定就是立馬讓路了。
可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江清澈壓根沒看那籃子一眼，他小小的身板此刻挺得筆直，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
“今日過此門，要回答我三個問題！”
江清澈大聲道。
這般有底氣的聲音，倒是讓宋氏都驚愕了。
杜長雲笑道：“好，你說。”
“第一，我姐要是去了你家，挨餓受凍了怎麽辦！”
眾人一楞，隨即哈哈大笑，這江家小娃說的，憑著江家和杜家現在的條件怎麽可能會挨餓受凍！
不過杜長雲卻半點兒沒有敷衍的意思，而是坦然答道：“我定會對舟舟好，不管是窮也好富也罷，絕不會苦著她分毫。”
江清澈滿意地點了點頭：“第二個問題！有人欺負我姐怎麽辦？這個有人，是指所有人！”
如果說第一個問題讓眾人發笑，第二個問題卻是笑不出來了。
所有人？
這是包括了杜家公婆？
好小子，這是在給未來姐夫挖坑？
杜長雲深深地看了眼屋內，目光也不躲閃：“所為夫妻，便是一體，三郎立誓，絕不會讓舟舟受委屈，不管出於什麽時候，也定以妻為先。”
宋氏已經笑不出了，還有院子裏的一些成家的婦人。
這是多重的承諾，只要她們經歷過的懂，一時間，都佩服地看向了年紀小小的江家三子。
江清澈繼續問：“第三個！我舍不得我姐，你能帶她經常回來嗎？！”
江清澈從前不知道出嫁到底意味著什麽，直到前幾天才徹底反應過來，他姐要搬出出了……這個認知讓江清澈難過了一天，今天看到自己最喜歡的果子和零嘴兒都不愛了。而他問完這第三個問題後兩眼淚汪汪的，宋氏和江永博眼睛也紅了，而蓋頭下的江清舟早就滴了好些金豆子。
看似童真可笑的問題，卻字字句句都是對姐姐的愛，而且這三個問題，還都是問到了心坎上。
嫁漢吃飯，餓不著穿不暖是最基本的，男人疼女人不讓媳婦兒受委屈這就是更好的了，再能陪著經常回娘家來看看，這還有啥可挑剔的？？？
所有人都佩服地看著江家三子和新郎官，杜長雲則是毫不猶豫地就點了頭：“當然。”
江清澈此時還從懷裏取出一張紙：“你光說不算，簽字畫押！”
眾人：？？？
好家夥。
宋氏都看不下去了，連忙小聲喊兒子，杜長雲卻是露出一個爽朗的笑，上前兩步就按了手印，江清澈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忽然咧嘴笑了。
“姐夫！！”
他真心實意地喊了一句，杜長雲也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誒。”
院子裏的人無一不動容，喜婆十分有眼色地喊了一聲：“接新娘子咯！！！”
大門一開，院子外面的喜樂聲震天，杜長雲長腿一邁，迫不及待地跨進了大門，一眼，就看到了床邊那抹紅色的身影。
他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能將這嬌嬌娶進門了。
3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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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砂鍋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一股濃郁的雞湯味在狹小的空間裏蔓延，金黃色的油正隨著咕嚕咕嚕地泡朝外散圈圈，雞肉和草菇在一起燉著，濃香的雞湯味道和草菇香氣讓人忍不住滴下口水。
竈臺上的三口大鍋全在忙碌著，還有一鍋被蓋住的鹵肉，香味也正在悄悄的散溢出來。
“江清澈！你又想偷吃是吧！”
宋氏出去摘個蔥的功夫，就逮到了正預備偷偷摸摸抓鹵肉吃的江清澈，他被嚇得一哆嗦，剛剛掀起來的鹵肉蓋子“砰”的一聲又蓋了回去，正在院子裏洗肉的春杏也聞言趕了過來。
“春杏給我抓住他！”
江清澈要跑，宋氏氣得過去“邦邦”兩下：“吃吃吃，你還吃！昨晚剛鹵好的肉你就吃了不少！現在還來！”
今天是除夕，昨晚的鹵肉剛剛出鍋全家都嘗了鮮，只是過夜的鹵肉比起剛出鍋的還要香，宋氏只讓大家嘗了一點兒，剩下的全都留在團年飯。
江清澈嘴饞，已經等不到晚上了。
他抱著頭就躲到他姐屋子裏去，江清舟也是無語：“你看看你現在比夏天胖了一圈！”
家裏不缺肉，但是江清澈實在是太愛吃了，夏天的時候還經常跑出去摸魚爬樹，能瘦一點兒，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小肥球，難怪宋氏要控制他的飲食了。
今年江大勇不在家，王氏被江清晨接到大房那邊去過年，除夕各家過各家的，等初二的時候在去大嫂那邊聚一聚，這還是頭一年江大勇過年不在，不過江清舟倒是覺得蠻清閑的，要不然每年和親戚們說話她都頭痛，而且去爺那邊送禮的人特別的多。
早起江永博又去了一趟養豬場，回來時買了一些祭祖用的香火紙錢，江清舟則在屋裏整理衣裳。
她的視線不禁被旁邊的一個木盒子吸引，這是杜長雲昨日送來的。
新年禮物？
江清舟勾起唇角，裏面是一盒胭脂，不過從盒子和味道來看不是普通的水粉鋪子買來的，顏色也很是淡雅。
江清舟有時候都懷疑杜長雲這些是從哪裏學來的，上次的簪子和這次的胭脂，反正她都很喜歡就是了……過年的時候心情總是很好的，她也樂意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點兒……
宋氏看見自家女兒出來的時候眼睛一亮，江清舟今天穿了一身石榴紅的小裙子，白皙的皮膚和紅色的小襖相互映襯，比雪地裏的梅花看著還讓人高興，宋氏剛要誇，目光卻又註意到了她頭上的那只從來沒見過的銀簪。宋氏楞了楞，忽然明白了什麽。
“這簪子不錯，很好看呢。”宋氏最後只誇了這一句，江清舟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聲，就轉身走掉了。
宋氏發笑。
隨著一陣劈裏啪啦的爆竹聲，江家小院裏開始吃團年飯了。
今年過年人不多，但宋氏還是燒了一大桌子的菜，江清澈餓了一天，這會兒終於盼來了大餐，別提多高興了！
宋氏：“我醜話可說在前頭，現在你們是吃得高興，等過上個兩天吃剩飯的時候可別給我喊叫！”
“不會的娘！咱們家有這個小豬，剩飯也能吃的高興。”江清舟摸了摸江清澈的頭，江清澈哼了一聲，繼續扒飯。
宋氏無奈搖頭：“吃吧吃吧，啟筷！”
“過年啦！”
江家小院傳來喜悅和幸福的笑鬧聲。
正月初一不出門，初二時，親戚們就全都走動開了，潘氏是長媳，自然在家擺了一桌，喊了二房和三房的人都過來，王氏在大房住了好幾日了，老宅那邊只是江永德和江永博回去掃墓上香。
“爹不在，總覺得今年過年冷清清的。”
葛氏在路上的時候和江永德道，江永德笑了：“你哪裏是覺得爹不在，是兒子女兒都不在吧。”
葛氏沒說話了。
的確，二郎跟著去了外頭，女兒出嫁頭一年在婆家，她還從來沒過過這麽一個冷清的年，冷清到今天早上要出門去大嫂那邊，她居然還挺高興的。
“當家的我跟你說個事。”
“嗯？”
“我打算給清清和姑爺在縣學那邊置辦一套房子，你覺得如何？”
江永德一楞：“為啥？”
葛氏不高興了：“還能為啥？”她一股腦將李家那邊的事說了，江永德聽著漸漸皺起了眉頭：“這樣不大好吧，李家現在都沒分家，你這樣讓女兒女婿搬出去，外人會說閑話的。”
“這怎麽和分家扯上關系了嘛，我就是想買個房子讓女婿好好準備鄉試，那縣學裏面環境差你又不是不知道，然後清清是為了照顧二郎去的嘛！”
這個理由聽上去還好，但是江永德卻還是有顧慮。
葛氏：“就李家那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要真的是清高之人，就合該等到二郎高中之後再娶妻，只是個秀才憑啥又覺得我們商戶不如他們讀書人高貴了？！還不是想著，萬一二郎考不上，又不想錯過這樁好婚事的！做人嘛，總不能既要又要。”
這話說的在理，江永德也不想管了：“那你看著辦吧。”
葛氏這才高興：“行。”
大房那邊，潘氏的廚藝比宋氏差很多，不過今年因為宋氏真的很忙，今天的飯菜就沒跟著張羅，這味道嘛，自然也差勁一點，連江清澈也不買賬，吃了兩口就說飽了。
潘氏倒是沒察覺的。
三個妯娌裏面，她其實也不算心裏敏感，比如這會兒，葛氏就看出來宋氏消瘦了不少。
自從二郎跟著公爹去了西山縣，她心裏已經舒坦了很多，這會兒看見宋氏，再也沒有從前那種不平衡了。
又是貨船又是養豬場，還有小米鋪，這些生意雖然餓不死，但是也沒有賺大錢的命，瞧瞧，本來正是可以享福的時候卻操勞的要命，她不禁上前關心道：“弟妹怎麽瘦了？可是年關太累的緣故？”
宋氏完全沒領會到葛氏的深意，這陣子她也的確忙的要命，不過忙卻是開心的，她笑道：“還行，謝謝二嫂關心。”
瞧瞧。
強顏歡笑。
葛氏覺得宋氏不可能不在意金礦的事，她看向在一邊陪著王氏說話的江清舟，也心疼起來。
三娘還是個好孩子的，真是可惜了。
此時的江清舟正陪著她奶說話，三個孫女裏面，王氏其實也最喜歡小的，這不，此時正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大大的紅封塞給了江清舟道：“囡囡拿好，奶給的。”
江清舟接過來一楞：“怎麽不一樣？”
往年王氏也包紅封，但都是金葉子或者金幣，今年這鼓鼓囊囊的，像是紙……
此時葛氏心裏和明鏡似的，這哪裏是什麽紅封，分明是老娘給孫女添置的嫁妝，她笑著走過去道：“舟舟就收著吧，這都是你奶的心意。”
江清舟只好收下道謝：“謝謝奶。”
葛氏看著如花似玉一樣的江清舟心裏嘆息，等三娘出嫁的時候，她也添置一份兒吧。
畢竟都嫁到村裏了，說起來也怪可憐的。
在大宅吃了頓飯，主心骨的幾個男人都不在，大家也就各回各家了，潘氏看著這一桌子幾乎沒怎麽動的菜後知後覺，忍不住和兒媳婦埋怨：“我辛辛苦苦大半天做的，怎麽都不吃幾口？難吃？”
小吳氏笑道：“過年就是這樣的，吃肉都能吃膩起，也沒啥胃口，到最後我都看著膩呢。”
“現在真是日子過得太好羅，那早些年的時候哪裏能吃上這麽多肉，簡直沒法說。”
小吳氏笑：“是這個理呢。”
不過她剛話音剛落，胃裏像是應和她似的，忽然痙攣了一下，再然後，一股惡心感噴湧而出，小吳氏忍不住吐了出來。
潘氏嚇了一跳：“咋了這是！！哎喲我的老娘啊！就算飯菜不好吃也不至於吧！”
王氏也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咋咋呼呼的潘氏有些無語：“孫媳婦咋了這是？”
“奶……沒事，就是忽然犯惡心了……”
犯惡心？
王氏是什麽年紀的人，聽到這話不免就想到……
“好孫媳，你這個月的月事啥時候？”
小吳氏和潘氏都是一楞，隨即潘氏臉上大喜：“兒媳婦！你是不是有了！”
小吳氏也懵了：“我、我……”
她回憶了一下，這個月的月事的確還沒來，年關她和江清晨都忙，江清晨早出晚歸在隔壁的村子和縣裏走動，她一面照顧著家裏一面又操心丈夫，一忙起來便沒在意，現在被長輩一問，小吳氏臉上也生出一些喜悅：“可能是的……”
潘氏大喜！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飯菜，立馬沖了出去：“我去請大夫來！！”
小吳氏有孕的消息是第二天傳到其他兩房的，宋氏聽說之後也很高興，當即就從雞窩裏面掏了三十個雞蛋出來，又裝了一大籃子的山貨、補品，然後趕緊就給那邊送去了。
王氏更是高興地不得了，這個孩子一出生，那老江家可就不得了了！
四世同堂！
這個消息是恨不得立馬送到西山縣去。
江永博當然也很開心，還琢磨道：“再有半個月，爹他們也該回來了吧？”
宋氏：“再有二十來天你閨蜜就要出嫁了！！！肯定要回來呀！”
江清舟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會這麽快，一時間，心裏也越發的緊張。
西山縣。
杜家今年過年在這裏過的，老人的壽辰和過年撞在一起，杜家也沒法子，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大家心裏也都想早點兒回去。
剛過十五，杜家就準備返程了。
杜長雲著急，完全是因為下個月的大喜事，而朱氏卻還慢悠悠磨蹭不想走。
一年到頭，她也就過年這幾天才能清閑一些了，回去之後就又是幹不完的活，三郎要成親了，她們做嫂子的自然要幫襯，等到差不多把人娶進來之後，便又到了春耕的時節……
這一年年的，咋就有幹不完的活呢。
曹氏其實也不太著急，她倒不是想在這待，而是回去之後便又意味著和丈夫的分別，杜長海今年過年難得回來，夫妻兩也就團圓了半個月，元宵節已過，杜長海回去之後怕是歇也歇不得就要去縣學了。
杜長海是杜家三兄弟裏最溫和的一個，或許是讀書人的緣故，做事情總是不緊不慢，曹氏當初雖然是杜婆子做主娶進來的，夫妻兩人也快兩年了，感情還是頗好。
曹氏目光明顯不舍，杜長海看了一眼她，溫和笑道：“晚娘一會兒可有空，我帶你去轉轉。”
曹氏眼眸發亮：“真的？”她說完之後忐忑地看了一眼婆母，似乎有些猶豫，杜婆子瞧見了，無語道：“去唄，我還能攔著你啊！”
曹氏抿唇：“謝謝娘……”
朱氏也想去，但是杜長江在院子裏幹活，一點兒陪她的意思都沒有，朱氏只好作罷。
杜長雲也要上街，帶著翠翠，小姑娘來西山縣好幾天了都沒出去逛，早就盼著這一天了，杜婆子想了想給兩人撥了些錢，被杜長雲拒絕了。
“不用，我這有。”
杜婆子無奈：“你是你的，馬上都要成家了，不省著點花錢怎麽顧家？拿著吧。”
杜長雲聽了這話才沒有拒絕，收下：“謝了，娘。”
杜婆子哭笑不得：“得了吧你，還要給人家買東西？還不早點去，晚上就要出發了。”
杜家決定趕夜路走，這樣避開人流高峰期，畢竟過年跟前，西山縣比東水縣還要大，人山人海實在是難走。
於是杜長雲和杜長海都上街了，杜長雲很識趣地沒上前打擾二哥二嫂，而是帶著妹妹不近不遠地綴在後面，說實話，曹氏對杜長雲是十分感激的。
杜長雲一路走一路逛，不僅照顧了小妹，也處處留心江清舟可能會喜歡的東西，一條街逛下來，也買了好幾樣了。
曹氏看著之後笑著在杜長海耳邊道：“三弟還怪疼人的。”
杜長海也回頭看了一眼，微笑：“想要什麽你也可以買。”
曹氏嗔怪：“我又不是問你要東西的……”
“我知道，晚娘心疼我，但是縣學今年夫子也發錢了，買盒胭脂的錢還是有的。”
曹氏一聽這話眼神一亮：“真的？”
“自然。”
於是曹氏高高興興地就去水粉鋪子了。
杜翠翠看見街頭有賣糖葫蘆的興致勃勃就要去買，杜長雲疼小妹，被拉著過去，剛準備掏錢，視線忽然被不遠處的一個身影所吸引，杜長雲一楞，認出了對方。
先前在荷塘挖蓮藕的時候，他是見過江清右的，所以這會兒自然也能認出來，只見江清右不知為何正在和幾個人拉拉扯扯，對方看上去還很不友善，杜長雲想到江家最近也在西山縣做生意的事情，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小麻煩。
就在杜長雲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時，他又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過去，將那群人趕跑了，看樣子也是江家人，杜長雲這才打住了過去的念頭。
只要解決了便好。
那個中年人的確是江永福，伯侄兩站在小巷，江清右滿臉沮喪道：“大伯，他們會不會一直抓著這件事不放？”
江永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怕，我想應該不會，等金礦這邊的事一定，你爺自然會出面解決所有的事，辛苦你再堅持一下了。”
江清右捂著腦袋：“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用那種法子的……”
江永福不說話了。
原來，在江家最開始到西山縣，也就是江清清成親那次，江大勇和徐雲達成了協議，要江大勇出面，趕走在金礦山下不肯搬家的那些村民，那裏盤踞著一個破落的小村莊，裏面剩餘老人大概還有十來戶。
江家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也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江大勇一開始是拿著補償銀子去和談，誰知道全被那些村民給趕了出來，尚不知實情的江大勇去了幾次也沒察覺到不對，後來更是在還未談妥的情況下徐雲就開始讓人封山炸洞，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那些村民們沒了家，便開始瘋狂地找江家，江大勇覺出不對去找徐雲，徐雲卻不以為意：“不過就是一群窮人罷了，先用銀子穩住，待過段時間我第一筆資金回籠，便給他們豐厚的補償就是，那數目，不單單是在這邊，就算是在縣城裏安家也是綽綽有餘了。”
江大勇聽了這話這才猶豫點頭，並將徐雲的話都轉告了那群村民，稍微安生了幾日。也就是那幾日，江大勇才抽空回了東水縣，參加了二娘的婚禮，但照著現在的情況看來，好像又出現了一點小問題，徐雲答應的賠償遲遲未到，這群村民們顯然有些等不及了。
“辛苦了二郎，再堅持幾天，咱們在三娘出嫁之前就能回家。”
回家。
江清右現在無比希望能早點兒回家，如果再給他一個選擇的話，他肯定不來了。
時間過的很快，十五一過，正月轉眼也要過完。
江家和杜家兩邊全都熱火朝天地準備了起來，潘氏和葛氏得了空也會來三房這邊幫忙。
不過這兩日，葛氏又有些不高興。
潘氏一問才知道，原來還是因為在縣學附近買房子的事情，娘家掏錢給姑爺買房子，江家還沒說什麽呢，那李婆子又開始跳出來嘰裏咕嚕的，說什麽太花錢太浪費，二郎以後肯定也不會只留在縣城雲雲，把葛氏聽得有些煩。
雖然這房子最後還是買了，但是鬧得還挺不愉快的，葛氏這兩天見面，免不了就總是抱怨上兩句。
不夠宋氏可顧不上安慰她，那都是別人家的家事，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女兒的婚禮辦的漂漂亮亮的。隨著喜事的逼近，氣氛也越來越濃厚，杜長雲過完年回來之後還送來了不少小禮物，都是一些女孩子喜歡的新奇小玩意，給江清舟解悶，也能看出他的心意。
總算是到了大婚前三天，宋氏也有些不淡定了。
公爹怎麽還沒回來。
這看著時間都來不及了。
宋氏急，潘氏更是，左盼右盼，總算是在大婚前一天，一大早，江大勇祖孫三人回來了。
江大勇也記掛著孫女的事，剛到縣城先趕到了老三的家裏，潘氏剛好也在這，看見江永福後手中的盆都掉了！
“當家的！”
潘氏沖了過去，在江永福無奈的眼神中給了自家男人一個熊抱，宋氏趕忙讓江清澈去喊江永博，自己也笑著走了過去：“爹，大哥。”
江清右：“大嬸、二嬸。”
“二郎看笑上去瘦了不少，也結實了不少，快進來坐！”
宋氏趕忙讓春杏去燒水生火準備飯菜，葛氏聽說之後也連忙趕了過來，江永德把老娘自然也接到了江家三房這邊。不出一個時辰，江家的人都來齊了，齊聚江家小院。
三人風塵仆仆，明顯很累，但是江大勇神采奕奕的，等人到齊後二話不說，就掏出了一張銀票。
“這是這次從西山縣回來的第一筆，一共二百兩，借著大家都在這兒的這個機會，我就一並說了！”
二百兩！
這還是第一筆！！
頓時，江家全家都沸騰了！
江大勇掏出一張紙，又讓老大準備了筆，這才開始邊寫邊念：“第一，老大家跟著我這次辦幫了不少忙，給八十兩。”
潘氏嘴立馬咧開笑。
“第二，二郎這次也辛苦了，但是二郎年歲還小，給五十兩。”
五十啊……
葛氏和江永德對視一眼，也行吧……
畢竟這對兒子來說就是出去了一個多月，掙三間鋪子回來，也不錯了。
最後，江大勇看了眼老三，慢悠悠道：“剩下的全都給三娘做嫁妝，一共七十兩。”
頓時，整個堂屋都安靜了下來。
江清舟懷疑自己聽錯了：“爺？”
宋氏和江永博也全都楞住了。
“既然說到這我就實話實說了，這次和西山縣做生意的事情，我原本最開始打算就是帶上老三的，但是老三這邊的生意，每年年底最累最忙，老大你之前又把跑船的生意給了你弟弟，加上三娘的婚事，這陰差陽錯的，老三就沒去成，但是這不代表我這個當爹的偏心了，這七十兩，就當給老三一半，剩下的，是我給三娘添的嫁妝，你們沒有意見吧。”
潘氏看了一眼丈夫，立馬笑道：“沒有！爹做主就是！”
宋氏則有些受寵若驚：“爹……這是不是有點兒多了……”
江大勇大手一揮：“多什麽多！我給我孫女的，誰敢說多！”
宋氏看了眼江清舟，江清舟當然明白，眼眶紅紅的：“謝謝爺……”
江永博也面色覆雜：“爹……”
“行了！一家人，說什麽謝不謝的！後天三娘就要出嫁了，趕緊籌辦喜事最是要緊！我和你大哥都累了，準備回家歇一歇……”
從江家小院出來時，潘氏一家自然是喜氣洋洋的，圍著江永福嘰嘰喳喳問個不停，江永福雖然累，但是聽說兒媳婦有孕的事情，也是喜上眉梢，全家和和美美的回家去了。
三房自然是不必說，本就喜事當頭，忽然又得了這麽大一筆錢，宋氏腳步都快了幾分。
唯獨葛氏。
可以說是強顏歡笑了。
剛上馬車，她先是連忙問起了兒子這一趟的情況，江清右此時整個人何止清瘦了一大截，連精神似乎也有些恍惚了。
葛氏沒有多想，以為是兒子太累，略有些不滿道：“什麽意思啊這是……老三不僅不出力，就得了比我兒子還多的銀子，這是哪裏的道理？”
江永德沒說話，葛氏繼續道：“娘過年的時候已經給過三娘一份嫁妝了，我親眼瞧見的，你說爹這次回來賺了錢再多給點兒我是沒啥意見的，但是不是有點兒太多了？！看看二郎，這都瘦成啥樣了，我兒子肯定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居然還是最少的……”
江永德：“行了別說了，當初二郎要跟著去爹原本是不同意的，現在這樣已經不錯了。”
葛氏原本只是不爽，聽了這話火氣算是徹底上來了：“你從前也不這樣啊！現在怎麽越來越懦弱了！我只是給咱們家爭取正當的利益！我做錯啥了！”
“不是說你做錯……只是現在本來是好事，你這麽一說，大家心情都不好，你最近是怎麽回事，咱們家日子過得也不差，這麽斤斤計較做什麽呢？”
“我又沒有當著他們面說的！私下和你說現在都不行了？”
眼看著江永德和葛氏就快吵起來時，一直在一邊沈默的江清右忽然開口道：“別吵了！”
馬車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江清右抱頭道：“我真的好累……爹，娘，能不能別因為這點錢吵架了……”
江永德埋怨地看了一眼妻子，葛氏動了動唇，最後也只是嘆氣一聲，沒再說話。
二月十三，明天就是迎親的大日子。
杜家這一晚燈火通明，幾乎誰也沒睡著的。
曹氏和朱氏全都在院裏忙的停不下來，明天婚宴要擺流水席，平日村裏的一些婆子和婦人也都過來幫忙，新鮮的豬肉、魚蝦還有蔬菜用牛車一車一車的往過拉，杜家小院裏眾人都忙的直不起腰了。
杜含聿衙門那邊也請了不少人，這場婚宴杜家勢必是要辦得漂漂亮亮的，這麽對比下來，杜家老大老二當年的婚事的確是比不上老三了。
沒辦法，誰叫那時候的杜家也今非昔比呢，老大老二成親那會杜家也就是面朝黃土的農民漢，誰能想到現在不僅父子兩都去了衙門，而且還娶回了江家的姑娘呢。
杜長雲的婚房是早就就蓋好的，那一年分家後翻修杜家小院，杜婆子便給小兒子也預留了，西邊三間小房，最大的一間自然是新房，旁邊還有一個小偏房，後面隨意讓小兩口折騰，院子後面還有單獨的小廚房，畢竟分了家，本來就是自家過自家的，所以在西邊小院和主院中間還有一個小菜圃，這兩年杜長雲也收拾地整整齊齊。
“三郎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吧！”一些婆子們笑道。
杜長雲也不反駁，只是雙眸發亮地將所有東西都提前布置好，提親之後新房裏添置了不少好東西，都是杜長雲親自用木頭打磨的。
梳妝鏡、洗臉架、包括後面盥室的大浴桶。
所有東西都整整齊齊地陳列在屋裏，像是等著女主人的檢閱。
而天色越來越暗，他的心跳也就越來越快了。
與此同時，江家小院也並不寧靜。
嫁衣是早早就準備好了，繡娘打了底，剩下的都是姑娘家親自在繡，江清舟剛剛試完衣裳，宋氏就進來了。
她端著一個小木盒，江清舟坐在床頭喊了聲娘。
宋氏在女兒面前坐下，也笑著打開了木盒：“早就備好了，但是現在才有機會打開，這些東西舟舟看看，都是爹娘給你準備的嫁妝。”
江清舟只看了一眼，心中忽然就泛起了傷感：“知道了，娘收著就是，不必細細跟我說……”
“你這孩子，這些東西你心裏沒數怎麽行，這些地契和田產你不想看就罷了，只看這個便好，這個是清單，上面多少錢、多少畝田、還有咱們家的地契都在上面寫的清清楚楚。”
江清舟在宋氏的催促下才打開那冊子，只看了一眼，便驚訝住了。
“太多了娘……”
“多什麽呀，這些都是爹娘老早就定下來的數，咱們家這麽多年雖然比不上你二伯家富貴，但是也還不錯，我寶貝女兒出嫁，怎麽能不風風光光的。”
“可是……”江清舟看著那些銀票，“奶之前也給了，還有爺……”
“你爺和你奶是他們，咋了，當爹娘的給女兒準備都不行了？”
江清舟眼眶都紅了，過了好久，她才哽咽道：“娘……雖然我出生在小縣城，但是你們卻讓我覺得我比府城、甚至京城好些姑娘家都過的好……”
宋氏笑了：“我家囡囡還沒去過府城和京城呢……”
江清舟倔強道：“我就是知道嘛……”
“好好好，我寶貝女兒這麽厲害，以後肯定會去的，說不定還會成為頂厲害的人呢……”
江清舟破涕為笑：“您就知道逗我。”
宋氏的眼光溫柔又疼愛：“好了，說完了這個，還有一件頂要緊的事，這個給你。”
江清舟看著宋氏取出來一個小冊子，瞬間，她就知道這是啥了。
江清舟雙臉唰一下紅了，宋氏樂道：“都有這一遭的，不過三郎溫柔，肯定是體貼你的，但是體貼歸體貼，有的東西女兒家也要會，你看看，別害臊……”
江清舟說什麽也不看，宋氏無奈：“現在不看也行，到時候和三郎一起……”
“您別說了。”
江清舟捂住了耳朵，宋氏：“好好好，我不說了，三郎那邊也會學，你早些睡……”
江清舟臉頰紅紅的，等宋氏走後，立馬就把這個小冊子藏到枕頭下了！
二月十四。
天高氣爽，陽光燦爛。
在一片喜悅的氛圍中，江家三娘要出嫁了。
江家小院早早就開始繁忙了起來，卯時剛過，江清舟就被叫了起來，她呵欠連天，在迷迷糊糊之間就被春杏還有一個喜婆拉著，開始沐浴、梳洗、上妝。
江家在東水縣的名聲本就響亮，這次江大勇才從西山縣回來兩天，發財了的消息卻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所以三娘出嫁，一時間風頭無兩。
但凡是得了空的，誰人不能送一份禮，江家三房的小院子本來就不比二房的宅子寬敞，這一下更是人擠人，好些都沒地方坐了。
江永博也沒想到，只能臨時在院子外面臨時搭了不少桌椅，但是即便是站著或者擠著坐，人還是源源不斷的來。
大房二房都來了，葛氏和潘氏都進屋去看三娘。
新嫁婦此時已經上完了妝，乖巧坐在鏡前，那真可謂是膚白勝雪、光彩照人，水盈盈的大眼和不點自朱的紅唇，小巧圓潤的鼻梁秀氣的可愛，喜婆剛剛開完臉的皮膚簡直嫩得像掐出水兒來，任誰看了不嘆一句好。
江家的女兒出生商戶，卻在商戶女中也算頭一份，再看三娘的好顏色，怕是連一些貴女們的風頭都能蓋過去。
真是便宜那杜家小子了。
宋氏更是感嘆不已，自家女兒養的真好，但今日就要嫁出去了，不免由來幾分傷感，一直忍著心頭的酸澀，怕惹女兒也落下眼淚來。
東水縣出嫁有吃湯圓的習俗，也是由親娘親手包好煮熟一口口餵給女兒的，宋氏一大早就開始準備，一共十個，寓意和和美美，芝麻餡的湯圓是江清舟的最愛，米婆婆家的米酒和雞蛋花又香又甜，待溫度合適時宋氏才端到了女兒面前。
“吃了這碗湯圓，以後和三郎就和和美美了。”
宋氏用勺子給女兒餵湯圓，眼底的淚終是開始忍不住打轉，江清舟一瞧眼眶也紅了：“娘……”
潘氏連忙來勸：“哎喲哎喲吃湯圓的時候可不敢掉淚！”宋氏也連忙寬慰女兒，江清舟將眼淚憋了回去。
在宋氏溫柔的目光中，江清舟吃完了十個湯圓。
“有點撐……”
葛氏笑道：“現在是撐，可一會兒可就餓了，今天可是要忙一天呢。”
江清舟想想都覺得可怕，春杏笑著遞來了帕子擦了嘴，最後補了點兒口脂。
江清清也來了，如今她已是人婦，新婚之後和江清舟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
“恭喜三妹。”
江清清笑著遞上好禮，江清舟：“多謝二姐。”她接過禮物，不知為何，她忽然發現從前那麽好看的二姐眉間竟然染上了一抹幽怨，不過江清清很快就走到一邊去了，她也沒仔細去看。
“迎親的來了！”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歡呼。
“這麽快？！”整個屋子裏的女眷都驚愕了。
潘氏都樂了：“看來咱們家新姑爺已經迫不及待了啊！”
“可是江家三個兄弟呢！也不是這麽好讓他進門的！”
“快快快，蓋蓋頭了！”
江清舟一顆心也跳的飛快，怎麽這麽快，她眼前忽然被蓋頭擋住了視線，接下來，新娘子便坐在床邊靜靜等候。
杜長雲這麽早過來接親，屬實讓江家三兄弟都沒想到，瞬間整裝待發，全部在門口攔門。
江清晨江清右自然是負責主力，而潘氏還叫了幾個表家的兄弟過來幫忙，那架勢，怕是一般的新郎官看著都害怕。
杜長雲今日的打扮也是神采奕奕令人眼前一亮，他本就英俊，只是從前不怎麽收拾罷了，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話還當真是沒錯，瞧瞧人家現在，不少待嫁的姑娘家瞧見了都咬著唇眼熱呢。
怎麽從前就沒發現呢！
杜長雲今日的笑就沒淡下去過，身後也跟著杜家的兩兄弟還有衙門的好些夥計，兩隊人馬面對面站著，百姓們立馬就吆喝起來——這下可算是有好戲看了！！！
文賽武鬥，接親鬧戲最好看的熱門戲就在這，江家人的腦子都活泛，幾大張桌子、幾壇子好酒搬出來，這一看就是給新姑爺下馬威呢！還沒接到新娘子就喝醉了，一會兒咋還有後面的事？眾人免不了都給新郎官捏了把汗，但同時也開始期待起來。
酒桌子剛擺好，杜長雲身後的一眾衙門弟兄就沖了出來：“我們負責喝酒！”
說完也不等江家兄弟催的，哐哐哐就上去抱起了海碗，好像恨不得把幾壇子喝完，沒有再能為難新郎官的。
江清晨笑了笑，讓人又設了第二關，扛大鼎，沒有幾分力氣，怎麽保護他妹妹？
不過這一點兒，杜長雲更是不怕，扛貨對他來說最簡單不過，這輕輕松松地就過了關，江清晨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弄得有點兒太簡單了！
不過沒事，第三關，江清右把關，非要杜長雲做上幾首催妝詩，要知道杜長雲又不是文人，這分明是在為難人了。
可杜長雲不是文人，杜家卻也有個秀才的，杜長海似乎早有預備，立刻在三弟耳邊說上幾句，杜長雲眼睛一亮，嗓音嘹亮地念出幾句詩來，江清右和院子裏的夫子都楞住了。
這杜家二子……文采不錯啊……
再來扳手腕之類的武鬥，杜長雲和杜長海兩兄弟體格都是結實的，江家沒討得什麽好，一路長驅直入，竟然就到江清澈跟前了。
人們都笑，這小娃子怕是攔不住這未來姐夫了，杜長雲似乎也早有準備，讓人拿來了一大籃子的水果和糕點送給小舅子，江清澈平素就是個小吃貨，這會兒肯定就是立馬讓路了。
可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江清澈壓根沒看那籃子一眼，他小小的身板此刻挺得筆直，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
“今日過此門，要回答我三個問題！”
江清澈大聲道。
這般有底氣的聲音，倒是讓宋氏都驚愕了。
杜長雲笑道：“好，你說。”
“第一，我姐要是去了你家，挨餓受凍了怎麽辦！”
眾人一楞，隨即哈哈大笑，這江家小娃說的，憑著江家和杜家現在的條件怎麽可能會挨餓受凍！
不過杜長雲卻半點兒沒有敷衍的意思，而是坦然答道：“我定會對舟舟好，不管是窮也好富也罷，絕不會苦著她分毫。”
江清澈滿意地點了點頭：“第二個問題！有人欺負我姐怎麽辦？這個有人，是指所有人！”
如果說第一個問題讓眾人發笑，第二個問題卻是笑不出來了。
所有人？
這是包括了杜家公婆？
好小子，這是在給未來姐夫挖坑？
杜長雲深深地看了眼屋內，目光也不躲閃：“所為夫妻，便是一體，三郎立誓，絕不會讓舟舟受委屈，不管出於什麽時候，也定以妻為先。”
宋氏已經笑不出了，還有院子裏的一些成家的婦人。
這是多重的承諾，只要她們經歷過的懂，一時間，都佩服地看向了年紀小小的江家三子。
江清澈繼續問：“第三個！我舍不得我姐，你能帶她經常回來嗎？！”
江清澈從前不知道出嫁到底意味著什麽，直到前幾天才徹底反應過來，他姐要搬出出了……這個認知讓江清澈難過了一天，今天看到自己最喜歡的果子和零嘴兒都不愛了。而他問完這第三個問題後兩眼淚汪汪的，宋氏和江永博眼睛也紅了，而蓋頭下的江清舟早就滴了好些金豆子。
看似童真可笑的問題，卻字字句句都是對姐姐的愛，而且這三個問題，還都是問到了心坎上。
嫁漢吃飯，餓不著穿不暖是最基本的，男人疼女人不讓媳婦兒受委屈這就是更好的了，再能陪著經常回娘家來看看，這還有啥可挑剔的？？？
所有人都佩服地看著江家三子和新郎官，杜長雲則是毫不猶豫地就點了頭：“當然。”
江清澈此時還從懷裏取出一張紙：“你光說不算，簽字畫押！”
眾人：？？？
好家夥。
宋氏都看不下去了，連忙小聲喊兒子，杜長雲卻是露出一個爽朗的笑，上前兩步就按了手印，江清澈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忽然咧嘴笑了。
“姐夫！！”
他真心實意地喊了一句，杜長雲也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誒。”
院子裏的人無一不動容，喜婆十分有眼色地喊了一聲：“接新娘子咯！！！”
大門一開，院子外面的喜樂聲震天，杜長雲長腿一邁，迫不及待地跨進了大門，一眼，就看到了床邊那抹紅色的身影。
他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能將這嬌嬌娶進門了。
3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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