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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頭半晌都沒有動靜,直到華搖失去了耐性,剛往前走了兩步,車內率先探出來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撩起車簾,彎腰走了出來。

華搖眉梢輕挑,下一刻眼睛亮起。

出來的是個男人,五官端正柔和,像極了不染俗世煙火的天上仙人,偏偏生了一雙桃花眼勾人,眼尾綴著一顆黑色小痣,好看的過分。

他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袱,穿了一身白凈的衣裳,青絲整整齊齊地用以白帶束在頭頂,再穿過一只簡單的白玉簪。

雙手略顯局促地縮在袖子裏,那人表情看起來有些迷茫,掃了四下一眼,似乎是在畏懼眼前個個提著刀的眾人,尤其畏懼拿劍指著馬車的華搖。

華搖咽了口唾沫,默默將劍放下。

“咳咳咳……”還未待開口,男人先問候了一連串的咳嗽聲,他身子看著便孱弱,仿佛風再強些一吹,便要暈過去了似的。

華搖目光漸漸柔和下來。

男人咳嗽完,對華搖略略彎腰鞠了一躬,輕聲道:“在下只是個路過的讀書人,還望少俠饒命……”

換作平時,華搖一定會眼一橫,眉鎖起,大聲喝道:“坐人販子的馬車路過?!你膽子不小啊,竟敢當著我的面編鬼話!”

但此刻的現實是,華搖臉上泛起了詭異的薄紅,甚至還帶了幾分羞赧的笑意,像個小女子似的巧笑嫣然,同樣輕聲回應:“這哪有什麽少俠呀,叫女俠還差不多。”

邊上,小偉瞧了華搖那眼神,那表情,真是再熟悉不過了,嘴巴歷來沒個把門的他小聲跟身邊人揶揄道:“糟糕了,老大那看見好看公子就走不動道的老毛病又犯了……”

華搖耳尖,扭頭瞪了他一眼,小偉立即收了嬉笑的表情,可謂是慫的不行。

華搖很快回過頭,一直盯著男人笑,那笑容,直叫人頭皮發麻。

男人飛快地眨了眨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位置。還在馬車上,離地四尺左右,沒有板凳,他掃了眼暫不作為的眾人,慢吞吞地從馬車上爬下來,覆對華搖再一拱手彎腰,儼然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公子形象。

“女俠饒命,在下並不知道這是人販的馬車,只是身無分文,這才偷摸著上了車借此捎一段路。”他嗓音柔和,有一種暮春三月微風輕過的溫緩,不驕不躁,聽著舒服不做作。

跟著男人的嗓音和眼中碧波,華搖春心蕩漾不止。

身為女子,她一直有個老毛病,即喜歡看面容俊秀好看的男子,只要是好看男子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觸及下限和觀念,她都能為對方辦到,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女流氓,好色之徒,毫無節操可言。

這個毛病還是來源於家裏,那時她還是將軍之女,被譽為奇才,怎麽說,也是叫個才女的名。

但才女也有才女的煩惱,成才年紀尚早,經歷見識亦少,有一日夜裏華搖夢魘起身,隱隱約約見床頭坐著一個人影。

她倒是不怕人,若真是個人,差不多得是怕她。但借著月光,那人扭過頭看,華搖看清了對方的臉,竟是滿臉的膿包血水,油發散亂,嘴巴歪斜,露出鮮紅牙齦和幾顆黃汙的大牙來。

那是華搖第一次被嚇暈,足足暈了有三天三夜,醒後還發起了高燒,兩個月過去方才好透徹。

不知道床頭的人是誰,反正之前沒人見過,之後也沒人見過,只是自那以後華搖便喜歡盯著年輕俊秀的男子看,有時看一天下來,都不帶累的。

這毛病一不害人,二不害己,大家也便隨著華搖去了,只當是偶爾茶餘飯後的小樂子拿出來笑一笑。

眼前這男人模樣生的實在太過俊秀,華搖從前從未見過,忍不住吧唧吧唧嘴,就差哈瀨子流下來。

她看入迷了,還未搭話,有人便搶著喊道:“什麽搭車捎路,我看你分明和那人販子是一夥的!”

華搖回過神,像個和事佬樣朝自己這邊的手下擺了擺手:“哎哎哎,事實有待考究,先別妄下定論啊。我看這位公子……”她嘴角大有又要起飛的趨勢,只得強行下斂,做出一副正經樣,“咳咳,這位公子看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應該不會是那種汙穢骯臟之人,就先……”

華搖似乎是在想著要如何處理這位翩翩少年郎。

男人滿眼期待地望著她。

沈吟半晌,華搖忽然將手一拍,笑瞇瞇道:“就先把他帶回祁涉山吧!”

……

祁涉山與隔壁的何在山共屬一脈,是通往京都的必經之道。早年行軍打仗,此處也被當作一道大關隘,皇帝派下不少精兵駐守於此。起初只在山腳設防,山上插哨,後來戰事結束,便演變為在山腳插哨,山上設防。

安綏國與東臨國的關系一向處於不冷不熱的狀態,今天能好的跟哥倆似的,明天就能架弩扛槍地中門對瞄,哪天就是突然打起來,都不算怪事。

只是近些年兩國關系越漸微妙,多年未開戰,皇帝早已將祁涉山的兵力撤走,華搖便帶著自己的一眾小弟過去占山為王。

一占,就是當了三年的土匪頭子。

以帷帽遮面,眾人皆不辨此人為誰,只道是這土匪頭子膽子奇大,武功不俗,連官兵都奈何不了。

男人被華搖風風火火地帶上了山。看在臉的份上,華搖對他客氣至極,手腳不舍得捆起來就算了,還主動幫人家拿行李。兩人頂著晨光熹微並肩而行,就好像出來郊游似的。

一路上,華搖問題忒多。

“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公子打從哪來要往哪去?”

“公子年方幾何?家中尚有婚配?”

許是察覺華搖並無加害之意,男人微微一笑,笑的禮貌而疏離,一並作答:“在下姓陳,名辭,字子皙。家住倉息州。打從撫州來,要往倉息州去。今年……已二十有一,尚未婚配。”

華搖聽著甚是開心,眉頭一挑,心裏暗暗地想,是個正兒八經的模式,問什麽答什麽,看著乖順溫和,非常好。

面對這樣一群人,跑是肯定跑不過了,陳辭只得順從地跟著他們走,微微側頭,打量了身邊的華搖一番。

姑娘身形高挑,穿了一襲暗紅色的衣裳,金絲繡著一道道的水波紋理。手上扣著皮革所制的護腕,腰佩長劍,而一頭長發利落地束在頭頂,顯得幹練而恣意瀟灑,戴一頂帷帽,黑紗被撩起掛在了帽檐上,渾身風範使她看起來和山匪八竿子打不著,倒是像極了行走江湖隨時拔刀相助的俠女。

她亦算是好看,五官輪廓分明,眉宇間有幾分男子的英氣,沒有表情時看著如高山松雪般清冷,倘若笑起,又如同松雪融化般沁人心脾。

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陳辭不禁想,山匪?還是只是個貪玩的姑娘,喜歡扮演壞人?

他只是多看了華搖一眼,便被華搖眼尖地捕捉到了,笑嘻嘻地扭過頭來對上他視線。

“咳咳咳。”陳辭掩唇咳嗽兩聲,別開目光去。

之前駐守此處的官兵在山上建起了大大小小的幾間房,後來華搖占領此處,便在這些房的基礎上又擴建了一圈,三年下來,已經成了大規模。

一回寨子,迎面走來一個身材魁梧的胡子大漢,上半身裹了一件虎皮襖,卻露出半邊臂膀,黝黑的皮膚,結實的肌肉,活像只大老虎成了精,看的陳辭眉心一跳。

虎皮大漢看起來神色慌張急促,走到華搖身邊耳語了兩句,只見華搖神色微微一變,回了兩句什麽話,緊接著把陳辭的包袱給了大漢,便最後依依不舍地瞧陳辭一眼,還是快步離開了。

陳辭還未多想,就見大漢拎著包袱朝自己走來,高高大大的個子,做出一個極其與身形氣質不符的“請”的動作,就像是強行拗出來的,怪……怪勉強人的。

陳辭沖他和氣一笑,溫聲問:“去哪?”

那大漢粗著嗓子回答:“老大讓你在這兒待幾天,俺帶你去住處。”

陳辭掃了眼華搖的背影,一抹紅拐了個彎,消失在泥墻旁。

“好。”陳辭答,當真跟著大漢走了。

沒想到寨子還挺大,一間間房屋左右貫穿前後相連,星羅棋布般排列在這半山腰上。

大漢領著陳辭左拐右拐,才總算停在了一處屋舍前。這間單從外面看就和其他的屋子不一樣,且不說周圍環境清幽好看,就是門前都配了兩個人看守,乍一看,應該是住著什麽大人物的地方。

要說大人物的話,這整座山最大的,應該就是方才那個姑娘了吧。

虎皮大漢上前去和守在門口的守衛嘰裏咕嚕說了些什麽話,然後朝陳辭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老大吩咐了,你就住這間房。”大漢把包袱還給陳辭,“三餐都會有人送來的,你不要亂跑,還有……”

大漢撓了撓後腦,似乎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慢吞吞道:“早點休息,不然第二天就會有黑眼圈,就不好看了……”

大漢一臉憋了尿的酸澀表情,陳辭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不想大漢突然扭頭就跑,喊道:“不知道不知道!老大讓俺跟你說的!”

陳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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