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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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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4月25日

甘必強的靈堂確實只設了一天,李原一直待到晚上才離開。他有一種感覺,也許甘必強的靈堂設一天都嫌長了,因為整整一天,只有七八個人來吊唁,而且歲數都不小了。他大致了解了一下,有兩三個人都是甘必強父母的老同事,也是從小看著甘必強和甘金燕長大的長輩,其他的人則是甘金燕的朋友。而甘必強的朋友,卻一個也沒有。

李原對這種情況並不感到多麽意外,他只是覺得有點兒感嘆。今天一早,他又去了殯儀館——他還是不死心,想看看最後的時刻還有沒有人來。然而,最後送走甘必強的仍然只有杜景榮、甘金燕和賴光輝三個人。

火化結束之後,杜景榮手裏抱著骨灰盒,和甘金燕、賴光輝走了出來。李原並沒有進去,而是一直在院裏等著。見他們三人走出來,李原迎了上去。

杜景榮並不感到意外,她索性原地站住,靜等著李原走到面前來。

李原沖他們點了點頭權當打招呼,杜景榮一言不發,似乎對李原變得很排斥。

李原只好出於禮貌說了句:“節哀順變。”

而杜景榮的反應相當出乎他的意料:“李警官,您昨天就在這兒待了一天了,今天早上又來……您是發現什麽可疑的情況了嗎?”

杜景榮那冷冰冰的語氣和犀利的語言讓李原有些猝不及防,他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而杜景榮居然不依不饒:“還是說您覺得我有什麽可疑呢?如果您想抓我,那就把我銬走好了,何苦受這麽大累呢?”

李原憋了半天才說:“倒也不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辯解似乎有些蒼白。

杜景榮卻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徑自繞過他走了過去。甘金燕坐在輪椅上,目光呆滯,看不出她對眼前這一幕有什麽心理上的反應,反倒是賴光輝顯得有些尷尬,沖著李原微微一點頭,便迅速離開了。

李原看著這一家人的背影,心裏疑雲籠罩。他實在是搞不清楚杜景榮的態度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他眼睜睜地看著杜景榮一家上車離開,遲疑片刻,便也上了自己的車。

李原給局裏的許鶯打了個電話,得到的消息是林妍依然下落不明。李原對此倒並不是太上心,既然已經啟動了聯動機制,搞清楚林妍的身份和下落是遲早的事情。

他想了想,撥通了薛文傑的電話:“餵,你在辦公室嗎?”

薛文傑在電話裏面笑了起來:“我現在不在,你有事兒找我?”

李原有點兒含糊了:“嗯,你要不在,那就算了。”

薛文傑卻說:“要不你來吧,我在曲水流觴釣魚呢。”

李原心裏驚了一下:“你在曲水流觴?”

薛文傑說:“是啊,這兒環境還不錯,你過來不?”

李原有心用一句“我不會釣魚”把這事擋回去,但“曲水流觴”四個字實在太吸引他了,話到唇邊竟然不自覺地變成了:“好吧,我現在就過去。”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李原的車到了曲水流觴的門前。他並沒有急著停車,因為他看見薛文傑那輛黑色奧迪就停在停車場上。李原想了想,把車開到了那輛奧迪旁邊停下,這才下車。

他本來想好好觀察一下這輛車,以便確認一下昨天殯儀館對面停的那輛車是否就是這輛,一個穿黑西裝、戴墨鏡的人卻走過來打斷了他:“您是李警官嗎?”

李原看看他:“是啊,你是……”他立刻想起來,這個人是那天他去找薛文傑的時候,在明揚大廈樓下停車場裏看見的那個開寶馬的年輕人。不知怎麽的,他一想到這一點,便開始緊張,同時在暗中做好了和對方動手的準備。

對面這個人卻笑了一下,雖然笑得有點兒僵硬,但顯然是沒什麽敵意:“麻煩您跟我來。”

李原微微點了點頭,這個人轉身就走。李原在後面跟著,戒備卻依然沒有放松。

這個人帶著李原走到不遠處的一個小角門,推門進去了。李原這是第二次來曲水流觴,上次來是很久之前抓捕華占元□□團夥那次。那次是半夜來的,行動倉促,哪兒有時間細看裏面的景色。

這次,李原才得以從容地看看曲水流觴裏的景色。

大面上一看,曲水流觴的庭園很容易讓人產生破敗之感。也許是太久沒有人打理了,裏面喬木蕭瑟、雜草叢生。原本的鵝卵石小徑上面爬滿了青苔和野草,變得相當濕滑,李原走路的時候不得不小心謹慎,免得摔跤。帶路的人卻走得相當從容,這不免讓李原有點兒羨慕嫉妒恨。

走過這段鵝卵石小徑,李原又被帶著走上了一座小石橋。這座橋倒是比前面的路好走多了,李原走到橋上,順便低頭看了看橋下的流水。

在他的心目中,如此破敗的園林裏,就算有水應該也是死水一潭,水面上應該還飄著綠色的苔蘚,時不時應該還能看見幾條翻著肚皮的死魚。然而這裏的流水卻出乎他的想象,那是一脈活水,藍盈盈的,清澈見底,水裏偶爾還能看見幾條不知名的小魚。

過了石橋,李原他們又走上了一條鵝卵石小路。沿著這條小路,李原一直走上了一片小山丘。在山丘頂上,他才看到石橋下那股溪水,繞過這個山丘,直到另一面向前延伸流入一個面積不算太大的人工湖,湖水一如既往地寧靜而清澈。

人工湖上有一道回廊,一直通往湖心的一座涼亭。李原跟著那個人走上回廊,進了涼亭。涼亭裏有一張石桌,幾個石墩,石桌上還放著一套茶具。石桌子那邊有幾個人正圍著一根釣魚竿一動不動,好像在聚精會神地垂釣。

那個人走到涼亭邊上就不往前走了,他往旁邊一站,給李原閃出一條路。李原信步走上涼亭,腳下發出嗒嗒的腳步聲。一個小姑娘回過頭來,沖他擠眉瞪眼,還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直“噓”,好像是生怕他把魚給驚了——那是琪琪。

李原只好站住,而這時,那幾個人忽然同時發出一聲歡呼,坐在最前面的人用力把釣竿揚起,一條魚從水面躍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然後便開始奮力躍動,似乎在做最後的掙紮。

操控釣竿的人正是薛文傑,他笑著站起來,伸手按住那條不甘心的魚,熟練地將釣鉤從魚的口中摘下,然後把魚扔進旁邊的桶裏。那條魚一見活水,立刻歡快地游了起來,全然不知自己再也不可能離開這個狹窄的空間了。而薛文傑的兒子也在,他似乎還沒從剛才的興奮勁兒中恢覆過來,正在搓著手看著那條魚傻笑。

薛文傑看了兩眼那條魚,接過何曉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手,然後把手絹還給何曉,看著李原笑了笑:“你來了?”

李原點點頭:“你好興致啊。”

薛文傑說:“一上午就釣了這麽一條……”他又端詳了一下那條魚,“不過,還行,看上去能有一斤多。”他轉向何曉,“把這條魚拿去收拾收拾吧,中午咱們就吃它了。”

何曉笑吟吟地拿起桶,薛文傑對薛誠嘰裏咕嚕地說了兩句,薛誠連忙點頭,“嗨嗨”連聲——他身上一直都有很明顯的日本孩子的特點。

然後,薛文傑又轉向琪琪:“琪琪,你跟他們一起去吧。”他的口氣很溫和,像是在和琪琪商量。

而琪琪一點兒也沒矯情,高高興興點了個頭,說了聲“好”,便和何曉、薛誠離開了。她從李原身旁過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卻沒跟他說話。

眼看著何曉他們上了岸,薛文傑看了看帶李原來的那個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也走吧。”

那人微微鞠躬,也離開了。薛文傑這才對李原說:“坐吧。”

李原在石墩子上坐下——坐在這裏的感覺可比昨天坐在殯儀館石墩子上的感覺好多了——然後問薛文傑:“你怎麽這麽有空啊?”

薛文傑給李原倒了杯茶:“倒也不算有空……”他頓了一下,“對了,我昨天路過殯儀館的時候好像看見你了。”

李原手裏端著的杯子抖了一下,茶水差點兒潑了出來:“哦,你看見了?”他立刻反問了一句,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惶恐。

薛文傑“嗯”了一聲:“我從那兒過,看見你從裏面出來……怎麽啦?不會是……”他臉上露出關切的神色。

李原把茶杯放下:“嗯,不是,錦繡園那個案子的被害人今天火化,昨天抽空去看看。”

薛文傑好像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哦,是這樣啊,我當時看你從裏面出來,還以為出什麽事兒了呢。”他一邊說一邊也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坐在石桌的另一邊品了一口。

李原也把杯子拿了起來,他這時才感覺到茶水是熱的,不禁有些驚訝,再看看茶具上竟然有一個紅燈亮著——原來這套茶具是電熱的,只是不知道電線連在哪裏。

薛文傑喝了一口之後又問了一句:“你說找我,是有什麽事兒嗎?”

李原咳嗽了一下,他想問的時候,剛才薛文傑都已經主動告訴他了,他總不能再問一遍吧。而薛文傑問完這句話之後,卻直直看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來。

李原的瞎話一瞬間就編好了:“嗯,想問你一下……琪琪最近經常給你兒子輔導功課嗎?”

薛文傑一聽:“我還以為什麽事兒呢,是啊,她經常來啊,有時候還會帶小誠出去呢。”

李原一聽不覺有些惱火:“這丫頭……”他想起琪琪不肯幫韓明艷照顧玲兒的事情來了,一時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薛文傑卻似乎不知道他的打算,還問了他一句:“怎麽啦?”

李原含含糊糊的:“沒,沒什麽……想知道她最近都在幹什麽。”

薛文傑笑了起來:“琪琪都那麽大了,你還不放心啊。”

李原心想,要是別的事兒,我就不擔心了,你一摻和,不擔心也不行。不過他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而是轉了個話題:“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薛文傑看看四周:“幫人家看看……”

“幫人家看看?”李原開始狐疑,“什麽意思?”

薛文傑說:“這個地方,有人想買下來。”

李原更糊塗了:“這個地方不是已經被法院查封了嗎,怎麽還能買賣?”

薛文傑看看他:“查封也就是那一時,華占元那幫人都給判了,這地方也就沒必要老這麽封著了。你看這青山綠水的,老這麽荒著多可惜。”

李原的心裏動了一下,他知道韓明艷所言不虛,現在確實有人開始打曲水流觴的主意了。不過,他心裏倒也沒把這事兒太當回事兒,市場經濟,買賣自由,再說,華占元那案子早都查清了,這塊地賣就賣了吧,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李原還是問了一句:“那你是……”

薛文傑“嗯”了一聲:“徐耀庭你還記得吧,他想買這塊地,但沒什麽頭緒,我就幫他打聽了一下,順便還幫他找了個合作夥伴。”

“合作夥伴?”李原心裏已經大致知道這是誰了,但他還是明知故問了一句。

果然,薛文傑的回答印證了他的猜測:“是興茂集團,他們老板在省城的人脈很廣,辦這件事比較方便,但資金上就稍微有點兒不給力了。”

“興茂集團的資金還不給力?”李原有點兒不相信。

薛文傑笑笑:“你還真是喜歡刨根問底。我實話跟你說吧,其實呢,興茂集團跟徐耀庭合作,主要是看中他是臺資企業,能夠享受一些優惠,另外,辦點兒什麽事情,也相對要方便些。”

李原看看他:“你認識興茂集團的人?”

薛文傑點點頭:“興茂集團的老總邱茂興跟我關系還算可以,嗯,邱茂興就是那天你在我辦公室地下車庫裏看見的那個人。”

薛文傑絲毫不隱瞞這些事情,倒讓李原愈發疑神疑鬼:“你跟邱茂興是怎麽認識的?”

薛文傑這回卻笑了:“這個,商業秘密,我不能說。不過,如果你樂意的話,我可以給你們引見一下。”

李原連連擺手:“不用了,我身份特殊,不宜跟這些人接觸。”

薛文傑似乎有些不大以為然:“得了吧,你這身份怎麽了?你抓的是殺人放火的事兒,跟這幫做生意的能有什麽關系,有什麽不宜接觸的,就算要避嫌也沒必要這樣吧。”

李原搖搖頭,表示他對薛文傑的說法不能茍同,但他並沒有繼續說這件事,而是把話題又繞了回來:“那你今天來這兒到底是幹什麽啊?”

薛文傑又喝了口茶:“我是來看看這個地方的情況,幫他們做個評估一下,看看這個地方如果再開發的話,可能會遇到什麽問題。”

“你的業務還挺多嘛。”李原的語氣裏不知不覺地有了一絲挖苦。

而薛文傑似乎並沒有往心裏去:“沒轍,寫幾篇稿子掙的錢,哪兒夠花啊,又得交房租,又得給小誠交學費,還得給小何發工資,都是用錢的地方。”

一聽他這麽說,李原故意問道:“誰讓你開銷那麽大呢,再說,那個小何……”他說到這兒故意不說了。

薛文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沒看出來你這心眼還夠小的,居然到現在還記著戴金祿那事兒。”

李原正色道:“她的手上可是沾了血的。”

薛文傑似乎對李原的看法相當不滿:“那算什麽沾血,戴金祿可是自己心臟病發死的,跟小何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再說,你有什麽證據說人家小何手上沾血?”

薛文傑振振有詞,李原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只好沈默。稍稍冷了一下場,薛文傑又說了一句:“你呀,就是疑神疑鬼,心裏放松點兒不好嗎?”

他雖然口氣很平和,李原卻更生氣了,他皺了皺眉毛,看了看四周,覺得還是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為好,不然他真的要被氣死了。

於是李原隨便改了個話題:“剛才戴墨鏡那個小子,也是你雇的?”

薛文傑連連搖頭:“不是,那小子是邱茂興的秘書,這次是跟我一起來看這園子的。”

李原忽然覺得有點兒奇怪:“你跑到這兒來釣魚就算看園子了?”

薛文傑笑起來:“你可別小看釣魚這事兒,從魚的好壞能直接看出水質的好壞。水質惡化是重建園林最重要也是最麻煩的一件事,水不好,整個園子就是個垃圾堆,除了給人添堵之外一點兒用也沒有……”

李原擺擺手:“你別給我扯那個,我是問你,你跟邱茂興的秘書一起來看園子,你把他扔一邊,自己在這兒釣魚,這合適嗎?”

薛文傑說:“這有什麽不合適的,反正那小子什麽也不懂。除了當個碎催外,一點兒用也沒有。”

李原看了薛文傑一眼,他還是有些疑慮,但又懶得去追問了。半晌,李原問:“那小子叫什麽?”

薛文傑想了想:“姓簡,叫簡西平。”

李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薛文傑把茶杯放下,掏出手機撥了個號:“餵,小何,拿點兒紅酒過來。”

李原連忙擺手:“我在上班,不能喝酒。”

薛文傑“嗯”了一聲:“知道,我自己想喝點兒,你看這雲淡風輕的,光喝茶實在是有點兒浪費這良辰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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