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瘋人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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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瘋人院12
“砰砰砰——”隨著步丨槍更換彈匣，倒在血池裏的屍體越來越多，精神病患們眼中充斥著對死亡的恐懼。
“主，我的主！請原諒我的罪惡，不要這樣，不要！”裸丨體的精神病患顫抖不已，癲狂地邁進旁側的房間，傳出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響。
游戲造物主能影響他們的思維，傳遞祂的意思，卻無法控制人恐懼的本能。
江月昕靜默地舉槍觀察面前，沈聲說：“不用管他們，繼續前進吧。”
黏膩刺耳的水聲再度響起，數十雙腳踏進屍體旁的血池裏，驚起精神病患們激烈的恐懼。這並不是個輕松的過程，當三個班級的同學得知，這群精神病其實是他們兩年前的同伴時，那些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搜尋，一張張驚恐的臉上，是否有與他們相同的特征。
黑色雜亂的頭發，憔悴不堪的臉龐，不算高聳的鼻梁配上扁平的面部，還有那磕磕絆絆並不標準的英語。
一切都能驗證，這群精神病曾經和他們來自同一個國家。或許兩年前的這天，他們曾有說有笑地進入這所瘋人院，帶著所有期望想要完成最後的弒神，從游戲中得到真正的解脫。
可是解脫沒有到來，有一半的人被徹底留在這所瘋人院裏，過去、現在、以及將來，都會承受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折磨。也或許，這群人根本活不到將來了……
江月昕沒再擡頭，沈默地往前走著，讓人捉摸不清她心裏想些什麽。
之前逃離走廊的裸丨體男，穿過旁側龐大的房間，隔著一面墻跟隨他們的步伐，在拐角處發出突兀的詢問。
“江月昕，你難道心裏一絲愧疚都沒有嗎？就算我們的悲慘和主脫不開幹系，可你能置身事外嗎？我們曾經那樣相信你，可你什麽也沒做到，你甚至還要帶著他們，再走一遍這樣的道路……”
“萬一，這一次你也失敗了，你該拿什麽償還幾萬人的性命？你說話啊，江月昕！”
“轟隆——”敞開的窗戶外，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和他的話音逐漸重合，驚得人心臟狂跳，下意識地望向走在最前方的身影。
顧一銳聽不得這樣的話語，連忙替她辯護，“瘋子！憑什麽昕老師要為所有玩家的性命負責？不管兩年前還是兩年後，她從來沒逼迫任何一個人非得參與進來，難道不是你們也讚同這樣的方法，主動參與的？而且我們不這樣做，真的有活路嗎？我們不得不做！”
“一銳，別和他置氣……”陳瑞明趕緊攔下他，“這裏的精神病患早不是當初的同伴了，他們的腦子都被游戲造物主控制著，不要被這些話影響到。”
“就是啊，他媽的。”錢齊罵罵咧咧地啐了一口，“你怎麽不怪邪神把你拉進游戲，還要怪玩家裏最有本事的人。”
裸丨體男發出癲狂的笑聲，他隔著一面玻璃站在窗臺上，直勾勾地盯著江月昕。
“我怪，我怎麽不怪！可是江月昕，兩年前的你沒能成功，兩年後的你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依然晚了！如果你早在進入瘋人院前想到這回事，還用得著這麽麻煩嗎？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你沒能在最好的時機做這件事，所以導致了結果的失敗！你活該背負幾萬人的性命，一生活在愧疚裏，那才是你該有的宿命！”
窗外的雷聲愈來愈大，大雨傾盆落下，混合著精神病患們驚恐悔恨的話語，水汽氤氳血水，散發出刺鼻透入肺腑的氣味，一遍遍提醒著眾人這裏的慘狀。
“是啊……咱們怎麽沒人從開始就想到這回事，非得進來以後再費勁巴拉的出去？”
“別說話，你他媽的還能未蔔先知不成，居然讚同這種風涼話。”
後排同學小聲的討論，在某一刻竟然沒被雷雨聲掩蓋，清晰地落入前排幾人的耳裏。
江月昕沒有停下步伐，甚至沒看其他人一眼，她自顧自地朝著三區的方向走去，置若罔聞的態度，激起了精神病患們更加強烈的指責。
“你說話啊江月昕！兩年後的你，還是晚了，你聽不懂嗎？你做不到殺了祂，你只會帶著這群人重蹈覆轍，就像我們當年一樣，一樣！”
裸丨體男隔著一面面玻璃，奔跑著大聲叫喊，末了跪在他們前側的走廊裏，虔誠地合起雙手，試圖建立與主的交談。
“我的主，請你原諒他們吧，是她的傲慢帶領我們走向罪惡的道路，不該讓其他人也受到責罰！”
五班的同學面面相窺，趕緊拉住錢齊的衣服，“班長，那些精神病說的話真假？咱們來不及了？要完蛋了？如果真是這樣，咱們不如再想想辦法？”
錢齊的眼睛四處亂嫖，趕緊拍下他的手，“你他媽的，我哪裏知道是真是假，現在誰能想出來其他辦法？趕緊走吧。”
二班的同學想說些什麽，偏偏這個時候他們也不能確定，江月昕帶領他們走的這條路能否成功。他們的確是靠著一腔信任，並沒有其他的理由。
約書亞低著頭，捏緊的拳頭昭示他的怒火，在他終於鼓起勇氣，想要拉住前側的人說些什麽，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裸丨體男禱告的話語沒能說出口，一位穿著病服的老人拿著餐刀，殘忍迅速地抹殺了他。
旁側想要躲藏的精神病患哪裏想得到這種情況，頓時尖叫連連，“你瘋了，你竟然違背主的意思，你要幫她！”
老人消瘦的臉頰深深地凹陷，那雙渾濁的眼睛蘊藏著冷意，持刀的手沒有分毫顫抖，他渾身散發出不同於其他精神病患的氣質。
“對，我是要幫她，你們沒人有資格責備她，連她自己都不能！”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江月昕錯愕地擡頭，一段她從未想過的話語，熟悉地落入她的耳畔。
“小江，昂首挺胸地往前走，這世上沒有後悔，也沒有過錯。無論是兩年前，還是現在，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都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了，你做出的決定不管是否及時，他們都沒資格苛責你。我們都是霧中人，怎麽能站在上帝視角，去苛責一個試圖帶領你們走出來的人。在這場霧裏，她明明也很迷茫。”
江月昕怔楞在原地，記憶如潮水般湧現她的腦海，就在兩年前，眼前的老人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姜叔……”
姜玉書凹陷的臉上逐漸浮現笑意，“小江，你還記得叔啊，記得就好……他們這群畜生都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成為祂的狗，自然說不出來好話。但是你要記得，我們當時相信你，不是因為你是傲慢，而是因為你是江月昕。”
一個23歲，帶領一個班級站在班級排行榜頂端的姑娘，怎麽能不讓人心生信服。盡管她失敗了，可那並不是她的過錯。
當然，25歲江月昕，或許能創造截然不同的結局。
江月昕想要說些什麽，可是記憶帶來的悲傷，讓她覺得呼吸都變得艱難。
三年四百七十六班，姜玉書老先生帶領的班級，由一群年邁的文化人組成。那時的游戲造物主沒有硬性要求每個班級的全員存活，幾乎游戲一開始，班級裏一大半的老人，就因為副本的摧殘而去世。也是後來，在集體副本中，得到了三年二班的保護，他們才能繼續活下來。
從那時候開始，每當副本結束，就有一群溫文爾雅的爺爺奶奶，每天打電話叫她“小江”，關心她的生活，給予她來自長輩的溫暖。
可惜直到最後，班級裏僅剩下年紀不算太大，身體硬朗的姜玉書。
三年四百七十六班，湮沒於眾多班級裏毫不起眼，甚至幫助過他們的三年二班，也沒有太多同學對他們有印象。只有那時候的江月昕，擔心他們年紀太大，搞不懂論壇上的東西，所以想法設法地聯絡他們，試圖教他們活下去的方法。
23歲的江月昕，並不是現在的性格。那時候的姜玉書，是真正的老文化人，也不會接觸打打殺殺。
江月昕哽咽地吞咽口水，看著姜玉書攥著那把染血的刀往另一側走廊深處走去，心裏說不上來的難受。
冷漠與不為所動，仿佛刻在她的骨子裏，其實那些話沒有影響她分毫的判斷，也不會阻擋她前進的步伐。但當有人不由分說地維護她，甚至是她曾經尊敬的人，一些沒由來的委屈，逐漸吞噬著她的心。
“繼續往前走吧，我們已經到了二區的範圍，或許會和其他班級碰面，要小心。”
薛鴻海和陳瑞明兩人面面相窺，有些猶豫地望著右側走廊，沒忍住心中的疑問。
“昕老師，不攔住他問問嗎？為什麽他能保持正常的思維，我看他和其他精神病不太一樣，總感覺話裏有話啊。”
“別問了。”江月昕低著頭，掩飾著嘴角的自嘲，“那是游戲造物主的手段，他和他們沒什麽不同。”
“啊？我怎麽沒看出來？”顧一銳瞪大眼睛，不明就裏地嚷嚷，“他的那些話難道不是幫你嗎？”
江月昕沈默數秒，輕聲解釋，“姜叔是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可是兩年前的今天，他死了，就在我的面前。”
這樣的回答，使氣氛一下子沈寂，沒人再主動提起剛才的事情。
游戲造物主在用不同的方式影響江月昕，包括正面情感也是一種手段。二班、五班、六班會繼續跟隨她的步伐，所以制造出來這樣一個NPC，說這樣一段話，不會影響其他玩家知道錯誤的真相。
這樣的方法，從始至終影響的只是江月昕。
窗外的雨聲清晰可聞，陸東適當地提起。
“外面的雨估計短時間內沒法停歇，是針對我們逃出瘋人院的，泥濘濕滑的山路，我們這麽多人其實很難下山，時間的確會被拖延。”
“我去，你不提這事我都想不到。”錢齊抖動身上的肥肉，推了推身旁人，“於琳美女，你問問那個FBI的，到時候咱們跑出去，他有沒有辦法聯系別人啊。”
於琳抽抽嘴角，“胖子，他聽得懂中文，你不可能不記得……”
錢齊嘿嘿地笑，擠眉弄眼地說：“我總怕那小子憋什麽壞，衛星電話聯系不到別人這事是假的，我想你是女同胞，或許他能透露點信息。”
“你什麽意思？”於琳不由自主地提高音調，給旁側人嚇得不輕，急忙示意她低聲。
錢齊繼續說：“先別聲張這個事，咱們既然要出去瘋人院，他不攔著就沒事。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按照游戲設定，這裏的精神病都是兩年前的自己人，用來恐嚇我們能說得過去。但問題是，副本世界是怎麽解釋的？這群精神病全都是亞洲面孔，加州所有亞洲人加起來都沒這裏多吧，他們FBI不會用亞洲人搞實驗吧？所以藏著掖著，連自己人都不告訴。”
於琳下意識捏住他的手，“胖子，你說得有道理啊！這裏的患者是亞洲人，教會又派了一批亞洲鬼神學家送死，這麽明顯的事情，咱們前面怎麽沒發現！所以理查德……是監視咱們的？”
“放手！先放手！”錢齊欲哭無淚地捂著手，“不好說，畢竟是短毛女主動邀請他來的，一開始真看不出來。”
“那你是怎麽覺得他不對勁的？”於琳有些迷茫地問。
錢齊齜牙咧嘴，將兩只手都揣進口袋，“我就是看他面相不爽，感覺這種人不簡單。”
“什麽？”於琳做夢也想不到是這樣的理由，“死胖子你是不是玩我，還整上面相了，你根本就沒有依據懷疑人，虧我還浪費時間來聽。”
兩人之間的竊竊私語雖然沒人聽見，但是鬧出來的動靜可不小，一會兒錢齊尖叫，一會於琳怒吼，大家的視線都聚集在一塊。看見兩人隱約鬧掰了，更是摸不清頭腦。
顧一銳鬼鬼祟祟地吸吸鼻子，一溜煙地走到隊伍最前面。
“昕老師，我剛才偷聽胖子的談話，他說他懷疑理查德有問題。咱們要不要真小心點，畢竟兩年前做這件事，最後就失敗在副本世界的人身上，這次不得不防啊。”
江月昕眉頭緊鎖，詢問了一下錢齊懷疑的理由，沈默片刻後，提出一個建議。
“先等等往前走，你們讓人把理查德和邁克爾警長隔開，然後從兩側房間找到紙筆，讓他們分別畫出，前往三區總控室的路線。”
“等等，昕老師你是因為錢齊的理由相信的？”顧一銳難以置信地說，“我都覺得他是扯淡的，我只是想到兩年前……”
“錢齊這人雖然不靠譜，危機的時候你決不能相信，但他十分會審時度勢，在裏世界的時候很清晰自己的定位，以及其他人的情況。”江月昕站在理性的角度去分析，“他很會為自己的生存，找到合適跟隨的人。”
“當然，光靠這樣的想法去懷疑理查德是不夠的，只是你們提醒了我一件事……”
江月昕的思緒瞬間回到了剛來到布萊克瘋人院的時候。
理查德說過，聯邦調查局每天都會更換留守人員在每個區的門口，也就是說大門永遠有人等著他們。如果是這樣的話，當他們面對危險，以及殺戮的場景時，理查德的第一反應絕不應該是拿著衛星電話去聯絡老師，而是原路返回，直接和門口的留守人員交談。
而且整件事一開始就有問題，他們從洞口鉆進大門時，外界的探員很快就做出了封鎖洞口的決定，幾乎沒給他們反應的機會。
也就說……聯邦調查局從最開始，就要他們無法逃離瘋人院。於琳和錢齊的談話並不是沒有根據，恰恰相反，他們歪打正著了！
這些事情他們沒有想到，甚至沒有懷疑的源頭，是因為理查德是被她特地邀請加入的，並非主動加入。而且他一直以來的表現，也非常像局外人。約翰遜妹妹的失蹤牽扯馬丁神父，這些外國人的存在，迷惑了他們沒註意到，精神病患幾乎都是亞洲人的事。
江月昕沈默地做出思考。
假如她沒有邀請理查德進入呢？他會主動跟進嗎？
並不會。
因為這裏數量龐大的亞洲病患，遭遇了恐怖的人體實驗，而且教會又召喚另一群亞洲人前來調查。假設他們真有人走出去，將瘋人院的秘密帶到公眾面前，絕對是影響和平的國際問題。
所以聯邦在無法阻止教會決定的情況下，一定會盡全力封鎖這裏的消息，理查德作為身份特殊的探員，就是要確定來到這裏的人，並不知情馬丁神父的秘密，才特別來接待他們的。
至於跟隨進來，理查德完全不在乎，因為他一定能出去，他有無數種方法。
當她決定不惜代價逃離瘋人院的時候，理查德沒有阻攔，是因為他確定門外一定有人留守，他們這群人只要逃到大門口，迎接他們的不是下山的車輛，而是子彈的掃射。
江月昕背後被冷汗浸濕，她最不該做的一件事就是，提醒這裏有克裏斯汀的存在……
理查德完全是反派人物，他一定會想辦法阻止克裏斯汀調查真相。這就是他為什麽全力支持，他們前往三區總控室的原因。因為他也要盡快出去，然後派人前往十二區尋找克裏斯汀。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很難直接玩失蹤，只能先配合他們，提供假的逃脫方法。
“怎麽樣了？”江月昕佇立原地，沒有向任何人解釋，直接詢問結果。
薛鴻海雖然不明白，拿著兩張紙穿梭人群喊道；“來了，昕老師！就是理查德探員一定要你給個解釋，他覺得你這樣不尊重他。你懂得，反客為主嘛……”
江月昕的目光落在遠處，兩人視線交匯的那刻，理查德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的情緒，很快就被疑惑替換。
他們兩人畫下的路線果然有所差距，甚至間隔至少100米。
江月昕思索片刻，朝著邁克爾警長走去，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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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我的主！請原諒我的罪惡，不要這樣，不要！”裸丨體的精神病患顫抖不已，癲狂地邁進旁側的房間，傳出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響。
游戲造物主能影響他們的思維，傳遞祂的意思，卻無法控制人恐懼的本能。
江月昕靜默地舉槍觀察面前，沈聲說：“不用管他們，繼續前進吧。”
黏膩刺耳的水聲再度響起，數十雙腳踏進屍體旁的血池裏，驚起精神病患們激烈的恐懼。這並不是個輕松的過程，當三個班級的同學得知，這群精神病其實是他們兩年前的同伴時，那些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搜尋，一張張驚恐的臉上，是否有與他們相同的特征。
黑色雜亂的頭發，憔悴不堪的臉龐，不算高聳的鼻梁配上扁平的面部，還有那磕磕絆絆並不標準的英語。
一切都能驗證，這群精神病曾經和他們來自同一個國家。或許兩年前的這天，他們曾有說有笑地進入這所瘋人院，帶著所有期望想要完成最後的弒神，從游戲中得到真正的解脫。
可是解脫沒有到來，有一半的人被徹底留在這所瘋人院裏，過去、現在、以及將來，都會承受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折磨。也或許，這群人根本活不到將來了……
江月昕沒再擡頭，沈默地往前走著，讓人捉摸不清她心裏想些什麽。
之前逃離走廊的裸丨體男，穿過旁側龐大的房間，隔著一面墻跟隨他們的步伐，在拐角處發出突兀的詢問。
“江月昕，你難道心裏一絲愧疚都沒有嗎？就算我們的悲慘和主脫不開幹系，可你能置身事外嗎？我們曾經那樣相信你，可你什麽也沒做到，你甚至還要帶著他們，再走一遍這樣的道路……”
“萬一，這一次你也失敗了，你該拿什麽償還幾萬人的性命？你說話啊，江月昕！”
“轟隆——”敞開的窗戶外，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和他的話音逐漸重合，驚得人心臟狂跳，下意識地望向走在最前方的身影。
顧一銳聽不得這樣的話語，連忙替她辯護，“瘋子！憑什麽昕老師要為所有玩家的性命負責？不管兩年前還是兩年後，她從來沒逼迫任何一個人非得參與進來，難道不是你們也讚同這樣的方法，主動參與的？而且我們不這樣做，真的有活路嗎？我們不得不做！”
“一銳，別和他置氣……”陳瑞明趕緊攔下他，“這裏的精神病患早不是當初的同伴了，他們的腦子都被游戲造物主控制著，不要被這些話影響到。”
“就是啊，他媽的。”錢齊罵罵咧咧地啐了一口，“你怎麽不怪邪神把你拉進游戲，還要怪玩家裏最有本事的人。”
裸丨體男發出癲狂的笑聲，他隔著一面玻璃站在窗臺上，直勾勾地盯著江月昕。
“我怪，我怎麽不怪！可是江月昕，兩年前的你沒能成功，兩年後的你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依然晚了！如果你早在進入瘋人院前想到這回事，還用得著這麽麻煩嗎？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你沒能在最好的時機做這件事，所以導致了結果的失敗！你活該背負幾萬人的性命，一生活在愧疚裏，那才是你該有的宿命！”
窗外的雷聲愈來愈大，大雨傾盆落下，混合著精神病患們驚恐悔恨的話語，水汽氤氳血水，散發出刺鼻透入肺腑的氣味，一遍遍提醒著眾人這裏的慘狀。
“是啊……咱們怎麽沒人從開始就想到這回事，非得進來以後再費勁巴拉的出去？”
“別說話，你他媽的還能未蔔先知不成，居然讚同這種風涼話。”
後排同學小聲的討論，在某一刻竟然沒被雷雨聲掩蓋，清晰地落入前排幾人的耳裏。
江月昕沒有停下步伐，甚至沒看其他人一眼，她自顧自地朝著三區的方向走去，置若罔聞的態度，激起了精神病患們更加強烈的指責。
“你說話啊江月昕！兩年後的你，還是晚了，你聽不懂嗎？你做不到殺了祂，你只會帶著這群人重蹈覆轍，就像我們當年一樣，一樣！”
裸丨體男隔著一面面玻璃，奔跑著大聲叫喊，末了跪在他們前側的走廊裏，虔誠地合起雙手，試圖建立與主的交談。
“我的主，請你原諒他們吧，是她的傲慢帶領我們走向罪惡的道路，不該讓其他人也受到責罰！”
五班的同學面面相窺，趕緊拉住錢齊的衣服，“班長，那些精神病說的話真假？咱們來不及了？要完蛋了？如果真是這樣，咱們不如再想想辦法？”
錢齊的眼睛四處亂嫖，趕緊拍下他的手，“你他媽的，我哪裏知道是真是假，現在誰能想出來其他辦法？趕緊走吧。”
二班的同學想說些什麽，偏偏這個時候他們也不能確定，江月昕帶領他們走的這條路能否成功。他們的確是靠著一腔信任，並沒有其他的理由。
約書亞低著頭，捏緊的拳頭昭示他的怒火，在他終於鼓起勇氣，想要拉住前側的人說些什麽，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裸丨體男禱告的話語沒能說出口，一位穿著病服的老人拿著餐刀，殘忍迅速地抹殺了他。
旁側想要躲藏的精神病患哪裏想得到這種情況，頓時尖叫連連，“你瘋了，你竟然違背主的意思，你要幫她！”
老人消瘦的臉頰深深地凹陷，那雙渾濁的眼睛蘊藏著冷意，持刀的手沒有分毫顫抖，他渾身散發出不同於其他精神病患的氣質。
“對，我是要幫她，你們沒人有資格責備她，連她自己都不能！”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江月昕錯愕地擡頭，一段她從未想過的話語，熟悉地落入她的耳畔。
“小江，昂首挺胸地往前走，這世上沒有後悔，也沒有過錯。無論是兩年前，還是現在，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都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了，你做出的決定不管是否及時，他們都沒資格苛責你。我們都是霧中人，怎麽能站在上帝視角，去苛責一個試圖帶領你們走出來的人。在這場霧裏，她明明也很迷茫。”
江月昕怔楞在原地，記憶如潮水般湧現她的腦海，就在兩年前，眼前的老人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姜叔……”
姜玉書凹陷的臉上逐漸浮現笑意，“小江，你還記得叔啊，記得就好……他們這群畜生都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成為祂的狗，自然說不出來好話。但是你要記得，我們當時相信你，不是因為你是傲慢，而是因為你是江月昕。”
一個23歲，帶領一個班級站在班級排行榜頂端的姑娘，怎麽能不讓人心生信服。盡管她失敗了，可那並不是她的過錯。
當然，25歲江月昕，或許能創造截然不同的結局。
江月昕想要說些什麽，可是記憶帶來的悲傷，讓她覺得呼吸都變得艱難。
三年四百七十六班，姜玉書老先生帶領的班級，由一群年邁的文化人組成。那時的游戲造物主沒有硬性要求每個班級的全員存活，幾乎游戲一開始，班級裏一大半的老人，就因為副本的摧殘而去世。也是後來，在集體副本中，得到了三年二班的保護，他們才能繼續活下來。
從那時候開始，每當副本結束，就有一群溫文爾雅的爺爺奶奶，每天打電話叫她“小江”，關心她的生活，給予她來自長輩的溫暖。
可惜直到最後，班級裏僅剩下年紀不算太大，身體硬朗的姜玉書。
三年四百七十六班，湮沒於眾多班級裏毫不起眼，甚至幫助過他們的三年二班，也沒有太多同學對他們有印象。只有那時候的江月昕，擔心他們年紀太大，搞不懂論壇上的東西，所以想法設法地聯絡他們，試圖教他們活下去的方法。
23歲的江月昕，並不是現在的性格。那時候的姜玉書，是真正的老文化人，也不會接觸打打殺殺。
江月昕哽咽地吞咽口水，看著姜玉書攥著那把染血的刀往另一側走廊深處走去，心裏說不上來的難受。
冷漠與不為所動，仿佛刻在她的骨子裏，其實那些話沒有影響她分毫的判斷，也不會阻擋她前進的步伐。但當有人不由分說地維護她，甚至是她曾經尊敬的人，一些沒由來的委屈，逐漸吞噬著她的心。
“繼續往前走吧，我們已經到了二區的範圍，或許會和其他班級碰面，要小心。”
薛鴻海和陳瑞明兩人面面相窺，有些猶豫地望著右側走廊，沒忍住心中的疑問。
“昕老師，不攔住他問問嗎？為什麽他能保持正常的思維，我看他和其他精神病不太一樣，總感覺話裏有話啊。”
“別問了。”江月昕低著頭，掩飾著嘴角的自嘲，“那是游戲造物主的手段，他和他們沒什麽不同。”
“啊？我怎麽沒看出來？”顧一銳瞪大眼睛，不明就裏地嚷嚷，“他的那些話難道不是幫你嗎？”
江月昕沈默數秒，輕聲解釋，“姜叔是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可是兩年前的今天，他死了，就在我的面前。”
這樣的回答，使氣氛一下子沈寂，沒人再主動提起剛才的事情。
游戲造物主在用不同的方式影響江月昕，包括正面情感也是一種手段。二班、五班、六班會繼續跟隨她的步伐，所以制造出來這樣一個NPC，說這樣一段話，不會影響其他玩家知道錯誤的真相。
這樣的方法，從始至終影響的只是江月昕。
窗外的雨聲清晰可聞，陸東適當地提起。
“外面的雨估計短時間內沒法停歇，是針對我們逃出瘋人院的，泥濘濕滑的山路，我們這麽多人其實很難下山，時間的確會被拖延。”
“我去，你不提這事我都想不到。”錢齊抖動身上的肥肉，推了推身旁人，“於琳美女，你問問那個FBI的，到時候咱們跑出去，他有沒有辦法聯系別人啊。”
於琳抽抽嘴角，“胖子，他聽得懂中文，你不可能不記得……”
錢齊嘿嘿地笑，擠眉弄眼地說：“我總怕那小子憋什麽壞，衛星電話聯系不到別人這事是假的，我想你是女同胞，或許他能透露點信息。”
“你什麽意思？”於琳不由自主地提高音調，給旁側人嚇得不輕，急忙示意她低聲。
錢齊繼續說：“先別聲張這個事，咱們既然要出去瘋人院，他不攔著就沒事。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按照游戲設定，這裏的精神病都是兩年前的自己人，用來恐嚇我們能說得過去。但問題是，副本世界是怎麽解釋的？這群精神病全都是亞洲面孔，加州所有亞洲人加起來都沒這裏多吧，他們FBI不會用亞洲人搞實驗吧？所以藏著掖著，連自己人都不告訴。”
於琳下意識捏住他的手，“胖子，你說得有道理啊！這裏的患者是亞洲人，教會又派了一批亞洲鬼神學家送死，這麽明顯的事情，咱們前面怎麽沒發現！所以理查德……是監視咱們的？”
“放手！先放手！”錢齊欲哭無淚地捂著手，“不好說，畢竟是短毛女主動邀請他來的，一開始真看不出來。”
“那你是怎麽覺得他不對勁的？”於琳有些迷茫地問。
錢齊齜牙咧嘴，將兩只手都揣進口袋，“我就是看他面相不爽，感覺這種人不簡單。”
“什麽？”於琳做夢也想不到是這樣的理由，“死胖子你是不是玩我，還整上面相了，你根本就沒有依據懷疑人，虧我還浪費時間來聽。”
兩人之間的竊竊私語雖然沒人聽見，但是鬧出來的動靜可不小，一會兒錢齊尖叫，一會於琳怒吼，大家的視線都聚集在一塊。看見兩人隱約鬧掰了，更是摸不清頭腦。
顧一銳鬼鬼祟祟地吸吸鼻子，一溜煙地走到隊伍最前面。
“昕老師，我剛才偷聽胖子的談話，他說他懷疑理查德有問題。咱們要不要真小心點，畢竟兩年前做這件事，最後就失敗在副本世界的人身上，這次不得不防啊。”
江月昕眉頭緊鎖，詢問了一下錢齊懷疑的理由，沈默片刻後，提出一個建議。
“先等等往前走，你們讓人把理查德和邁克爾警長隔開，然後從兩側房間找到紙筆，讓他們分別畫出，前往三區總控室的路線。”
“等等，昕老師你是因為錢齊的理由相信的？”顧一銳難以置信地說，“我都覺得他是扯淡的，我只是想到兩年前……”
“錢齊這人雖然不靠譜，危機的時候你決不能相信，但他十分會審時度勢，在裏世界的時候很清晰自己的定位，以及其他人的情況。”江月昕站在理性的角度去分析，“他很會為自己的生存，找到合適跟隨的人。”
“當然，光靠這樣的想法去懷疑理查德是不夠的，只是你們提醒了我一件事……”
江月昕的思緒瞬間回到了剛來到布萊克瘋人院的時候。
理查德說過，聯邦調查局每天都會更換留守人員在每個區的門口，也就是說大門永遠有人等著他們。如果是這樣的話，當他們面對危險，以及殺戮的場景時，理查德的第一反應絕不應該是拿著衛星電話去聯絡老師，而是原路返回，直接和門口的留守人員交談。
而且整件事一開始就有問題，他們從洞口鉆進大門時，外界的探員很快就做出了封鎖洞口的決定，幾乎沒給他們反應的機會。
也就說……聯邦調查局從最開始，就要他們無法逃離瘋人院。於琳和錢齊的談話並不是沒有根據，恰恰相反，他們歪打正著了！
這些事情他們沒有想到，甚至沒有懷疑的源頭，是因為理查德是被她特地邀請加入的，並非主動加入。而且他一直以來的表現，也非常像局外人。約翰遜妹妹的失蹤牽扯馬丁神父，這些外國人的存在，迷惑了他們沒註意到，精神病患幾乎都是亞洲人的事。
江月昕沈默地做出思考。
假如她沒有邀請理查德進入呢？他會主動跟進嗎？
並不會。
因為這裏數量龐大的亞洲病患，遭遇了恐怖的人體實驗，而且教會又召喚另一群亞洲人前來調查。假設他們真有人走出去，將瘋人院的秘密帶到公眾面前，絕對是影響和平的國際問題。
所以聯邦在無法阻止教會決定的情況下，一定會盡全力封鎖這裏的消息，理查德作為身份特殊的探員，就是要確定來到這裏的人，並不知情馬丁神父的秘密，才特別來接待他們的。
至於跟隨進來，理查德完全不在乎，因為他一定能出去，他有無數種方法。
當她決定不惜代價逃離瘋人院的時候，理查德沒有阻攔，是因為他確定門外一定有人留守，他們這群人只要逃到大門口，迎接他們的不是下山的車輛，而是子彈的掃射。
江月昕背後被冷汗浸濕，她最不該做的一件事就是，提醒這裏有克裏斯汀的存在……
理查德完全是反派人物，他一定會想辦法阻止克裏斯汀調查真相。這就是他為什麽全力支持，他們前往三區總控室的原因。因為他也要盡快出去，然後派人前往十二區尋找克裏斯汀。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很難直接玩失蹤，只能先配合他們，提供假的逃脫方法。
“怎麽樣了？”江月昕佇立原地，沒有向任何人解釋，直接詢問結果。
薛鴻海雖然不明白，拿著兩張紙穿梭人群喊道；“來了，昕老師！就是理查德探員一定要你給個解釋，他覺得你這樣不尊重他。你懂得，反客為主嘛……”
江月昕的目光落在遠處，兩人視線交匯的那刻，理查德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的情緒，很快就被疑惑替換。
他們兩人畫下的路線果然有所差距，甚至間隔至少100米。
江月昕思索片刻，朝著邁克爾警長走去，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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