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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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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話

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逾一刻鐘,勢力驟緩,雨滴輕如羽毛,不撐傘也無礙。

虞亭晚到底掙脫了被禁錮的手腕。陸逢舟看她一眼,再看向既定的前方。“可以走了。”

“嗯。”虞亭晚攥緊先前被動交握的手。

回校只需走十幾分鐘,但抵達學生宿舍需步行半個多小時。不著急上課,虞亭晚習慣步行,半個小時的路程,對她而言不在話下。

但她不願和陸逢舟待太久,於是進了學校東門入口,就借口說自己還有事,要去美院博物館,最後和他匆匆道別。

望著她著急逃開的背影,陸逢舟無奈而挫敗。他不想對她用強,但似乎不強硬點,他根本無法接近她。

虞亭晚自然沒去美院的博物館,怕再遇到陸逢舟,行至途中,她搭乘了校車回宿舍,幾分鐘就抵達了目的地。她在寢室洗了個頭,順便再洗了個澡。

寢室只有周禾在,她習慣在宿舍學習。她合上課本,擱下筆,問虞亭晚五一假期有何打算。

“我要去給人當模特。”一個月前國內一個小眾品牌服裝的宣傳負責人給她發了商務合作的郵件。

“去哪兒拍啊。”周禾問。宿舍的人皆知曉虞亭晚在兼職平面模特一事。

虞亭晚:“東京。”

周禾笑道:“那你豈不是順便可以旅游一趟了。”

“主要是工作,衣服多的拍不過來。”虞亭晚客觀地說:“沒時間玩。”

周禾頷首。感慨長得好看真的可以當飯吃。虞亭晚失笑,說這一職業就是一體力活。

五一正式放假的前一天,虞亭晚拿到了簽證(一個月前她辦理了簽證手續),次日乘飛機前往東京。

為節省經費,品牌商定的住處有時間限制,於是他們得抓緊時間拍,短時間內輾轉各個取景點。對她而言最辛苦的事是穿反季的衣服拍攝。

裹著秋冬季的服裝,連續六七個小時站在炎日下,不停地擺出各種姿勢,雙腿發麻發酸。

她來不及欣賞自己穿的衣服,一分鐘之內就換下一件。汗水是值得的,足夠豐厚的報酬擊退了所有的疲憊。

回國的前一天下午,她和攝影師姐姐Cindy短暫地在當地玩了會兒。東京是茶杯犬的盛產地之一,Cindy拉著她前去挑茶杯犬寵物,問她是否要挑一只。

“我更喜歡貓。”她說。於是買完茶杯犬,Cindy帶她去當地有名的貓咖店。

她們和貓咪在店裏度過了兩個小時,輕松而愜意。Cindy提醒她:“記得微博要營業。”這次合作結束,Cindy關註了她的微博,對方學的攝影,給不少網紅模特拍過照片,和三四線藝人亦合作過。

虞亭晚一頓,精心po了九張在東京玩的照片上傳至微博,有自拍,亦有他拍,色調清新溫馨,配字自然日常。

不意外的,又是一大波彩虹屁,相比浮於表面的,這類“看到你溫馨美好的日常,我抑郁的社畜生活都得到了治愈”的評論更引人註意。

從未想過,她簡單的分享可以給不認識的人帶來積極的影響。Cindy說:“很簡單,現在社會競爭太大,生活節奏過快,大家自然喜歡緩解壓力的東西,比如賞心悅目的外貌、有趣沙雕的性格,所以現在各種五花八門的網紅、視頻自媒體達人才這麽多。”

她頷首表示讚同。微博評論有問衣服鏈接的,避免打gg的嫌疑,她私信回覆對方自己私服的品牌。至於罵她的評論,她已然習慣,對其無視。

回到學校,她將在東京買的伴手禮給了三位室友、江月白和汪雪梨。日子回歸如常的基調,忙著日常學習的同時,她還在準備六月份的四級考試,一周刷一次曾經的四六級考卷。怕遇到陸逢舟,學校附近的健身房,她極少再去。

每年的三、四、五月份,A大經管院都會有車載鬥量的商賽。這個學期陸逢舟參加了人才培養計劃,各種事情集來,忙得不可開交。閑暇之餘他會看虞亭晚的微博,但並不能實際作出什麽。

考完四級,學生完全進入期末測試的備考狀態。除了幾門文考的測試,虞亭晚他們的測驗是在畫室畫畫。

聽起來簡單,實則困難極了。人都有主觀偏向性,老師亦不例外。若作品不符合他的愛好,那學生只能自求多福。

虞亭晚交作品的時候,考試時間已經結束,老師摟著一疊畫卷離開畫室,她捧著顏料還未幹的畫,在後面火急火燎地追趕。

老師駐足,不滿地看她。她抱歉地笑笑,將自己的畫端正地放在最上面。

這是她在考場畫的第三幅畫,當場撕了兩幅,才耗費了大量時間。

老師視線落在她的畫上。五彩斑斕的房間:像一座森林,亦像一片花海,更像一雙美麗的眼睛。裏面有一群表情誇張的男女在喝酒;屋頂有一張怪異的臉,仿佛虛無縹緲的雲;地板上有一個長發女人,其手掌立著一個可愛又可怖的小孩。標題為《酒神的歡愉》。

他目露滿意欣賞,抱著學生的作品離開。虞亭晚站在原地,劫後餘生地松了口氣。

暑假正式來臨,她不回家,做兼職的同時,亦去采風畫畫。

這裏A市是的一個小鎮。青瓦搭建的木質小屋,遠離城市的繁華和喧囂,小橋流水人家,古樸韻味十足。她住的當地民宿,老板是位風韻猶存的嬸嬸,同她介紹了不少這裏的風景區。

次日天蒙蒙亮,她帶上繪畫工具去采風。

這是一座很大的天然林,走在鋪滿落葉的小徑上,會發出簌簌聲。

她一直往前走,聽見了水聲,再往前走一會,她見到了一條小溪,水不急不緩地流著,水底的小石子清晰可見,溪邊有稀稀落落的小野花。

她尋了個絕佳的位置,支好畫架,畫一幅溪邊日出。

太陽悄悄探出頭,草叢裏的露珠開始蒸發,線條游走於筆端,她從天蒙蒙亮畫到太陽高升。

她準備回去,卻發現自己迷了路。迷失於這座大山林,她並不著急,慢悠悠地在林裏閑逛,看到有趣的風景,會用筆畫下來。

她專註且沈浸於畫畫裏,時間走的飛快,很快天就黑了。

看著沒信號的手機,再掃一眼分不清方向的大山林,她嘆息一聲,後悔沒學好物理。

一個學期過去了,陸逢舟還未拿下虞亭晚,畢婉君恨鐵不成鋼,盡心做起了他的“僚機”。

她發微信給他:“看她微博,她應該很喜歡貓,送她一只貓吧你。”

【保護我方水晶:我貓毛過敏。】

【君子一言:啊,我忘了。】

【君子一言:她沒回家,在A市,現在放假你可以約她出來玩。】

畢婉君本打算借虞亭晚當她的服裝模特,撮合陸逢舟和她,但她以“還有事要忙”為由,拒絕了她的邀約。

【保護我方水晶:你覺得她會答應跟我出來?】

畢婉君抿嘴,想起虞亭晚昨天發的朋友圈,她點進去看,是三張風景照,依山傍水的小鎮,青石路立著公路牌,落日餘暉下,有種日漫的感覺。

她怎麽覺得這地方有點眼熟?放大圖片,定睛細看,她登時想起這是何地。

她截屏存圖,退出朋友圈,點開對話框,將截屏照發給陸逢舟,迅速敲字:“看她發的朋友圈,她在青羅小鎮那邊玩。”

陸逢舟看著照片,凝眉思索,記起這是個度假小鎮,附近有一座頗具盛名的度假農場。

【君子一言:你要不要去找她?當作巧遇[咧嘴而笑]】

陸逢舟沈吟片刻,反正已經在她面前丟過一次臉了,再厚臉皮也沒什麽。

暮色濃重,伸手不見五指,虞亭晚還在山林裏打轉,未走出去。

她如何做心理暗示,都不可抑制地湧起幾分害怕,只能不停地找信號,企圖給民宿老板娘打電話。

她出門時,老板娘還在睡覺,見她遲遲不回來,這會兒心中擔憂不已。

對下午住進店的少年說:“她昨天跟我說,她來這采風畫畫,但鎮上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過了。”

陸逢舟沈聲問:“你再想想,還有哪裏適合采風。”中午決定“巧遇”她,他就立即開車來這。等了幾個小時,都不見她人影,便和老板娘說自己是她同學,來這是有事找她。

老板娘思考片刻:“只剩下後山了,那裏很大。”

陸逢舟當機立斷,跟老板娘要了手電筒,進後山找人。見手機一直沒信號,他愈發肯定虞亭晚被困在這座山林裏。

他加快步伐順著小徑走,邊記下路,邊大聲喊虞亭晚。

聽見有人叫自己,虞亭晚驚喜不已,大聲重覆著回應:“我在這!”她亮起手機電筒,方便對方發現自己。

陸逢舟喜上眉梢,朝聲源處跑去,看見越來越清晰的身影,他喜不自勝,松了口氣。

他打著手電筒,大步朝自己走來,那一刻,虞亭晚怔在原地。他出現在這的原因,她幾乎不需要思考。他們能在這巧遇的概率實在太低,除非一方刻意靠近。

他的輪廓和五官漸漸清晰,眼神平和而專註,身上有一種令人心折的魅力。她恍惚回到了他抱著公仔朝自己款款走來的那個晚上。

下一瞬,她聽見他急促而痛苦地“啊”了聲。她立即將畫架和作品放一邊,朝他跑去,“怎麽了?”

捕獸夾上的鋸齒插進了皮肉裏,陸逢舟倒吸一口涼氣。

借著手機電筒的光亮,虞亭晚看清了他右腳上的捕獸夾。“……這應該是鎮上的居民放在這捕獵的。”

“這夾子威力不小。”陸逢舟蒼白著臉評價。

他褲子浸出了血跡,虞亭晚心疼而愧疚。“我看看能不能幫你打開這個夾子。”

她欲蹲下身。陸逢舟立即制止:“這個你打不開。你回去叫人,吩咐他們帶上壓力鉗來。”捕獸夾由鋼筋制成,夾子咬合力強勁無比,她徒手肯定掰不開,需要專業人士借助工具。

虞亭晚站起身,憂心仲仲,來回一趟的時間不少,她擔心他傷口發炎長膿。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把你手機解鎖後給我。”

她依言,手機解鎖後遞給他。

陸逢舟臉色蒼白,他忍著劇痛,點開備忘錄,在上面畫了一條路線,跟虞亭晚解釋:“你先沿著這條路直走,大概十五鐘後,會看到一顆桃花樹,接著左拐直走大約二十分鐘,看見一顆銀杏樹,就右拐直走大概十分鐘,這時候你會看到你住的民宿。”

怕她中途忘記,他在備忘錄上面敲下一長串文字說明。上面的路線圖通俗易懂,虞亭晚忽而有種熱淚盈眶的沖動。

陸逢舟遞手機給她:“趕緊回去吧。”

虞亭晚接過手機,忽而問:“你怕嗎?”

陸逢舟頓了一下,不以為意地說:“我有什麽好怕的。”

虞亭晚定睛看他。他眼底藏有恐懼,雖然不深,但並不代表不存在。玩密室逃脫的時候,他明明也害怕,還要逞強傲嬌,偽裝出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如今分明恐懼,還要以身試險進山找她。

她轉而道:“你另一只腳還能走吧,我扶你去坐著。”

陸逢舟:“好。”借著虞亭晚的扶力,他單腳起跳著走路,套著捕獸夾的那只腳騰空勾起。

虞亭晚扶著陸逢舟在一塊大石頭坐下,看著他:“你在這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陸逢舟沈默片刻:“其他人來就行,你就不要來了。”

他是不願自己來回折騰。虞亭晚如是心說。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真心對待。

陸逢舟將手電筒給了她,她帶著畫架離開。

“虞亭晚!” 他突然叫住離他十幾米遠的她,聲音劃破寂靜的山林。

她回頭看他:“怎麽了?”

他溫聲囑咐:“小心蛇,註意安全。”

虞亭晚彎唇:“好。”

她身影逐漸消失。陸逢舟孤零零地環顧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心中的害怕加深。

山裏晝夜溫差大,夜風陣陣襲來,冷得刺骨,他看一眼血流不止的腳,打了個寒噤,額頰冒虛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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