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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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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

溫喬在錢嫂的帶領下,抱著甜甜入睡的小念夕進入了嬰兒房,房間裝飾的溫馨精致,一看便知道費勁心思,對孩子也是極盡疼愛,溫喬在熟睡的小家夥床邊坐了好大一會兒才起身走出房間。

“喬小姐要走了嗎?”坐在沙發上折衣服的錢嫂看她出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子。

“嗯,要走了。”溫喬看了一眼沙發上被疊得整整齊齊的一摞小衣服,應該都是小念夕貼身穿的。

“那小姐……下次還來嗎?”錢嫂瞅著溫喬的神色猶豫著問了一句,見她垂眸不說話,錢嫂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念夕小少爺很喜歡您,你們又是第一次見,這種緣分真的很難得。”

“緣分……”溫喬低聲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字,想起小家夥趴在自己懷中安然入睡的模樣,眸底不由浮起一層淡淡的笑意,她輕輕點頭,“等下次有空,我會跟大哥一起來看念夕的。”

“哎,好!”錢嫂眼角舒展,連忙開心答應。

“顧伯伯他身體還好嗎?”溫喬隔著不遠處的落地窗,神色擔憂地望向斜對面的樓房。

“大少爺剛出事那會兒老爺子好幾天不吃不喝差點病倒,幸好二少爺及時趕了回來,這兩天只要多勸著點老爺子東西還是吃得下,不過總是把自己鎖在屋子裏閉不見人,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好像一下子又老了好幾歲……”錢嫂說著不由得眼眶微熱,握著衣角低頭深深嘆了一口氣,無聲抹去臉上的淚水。

心像是猛然被一只手緊緊握住般,一陣悶痛感無聲席卷心頭,溫喬擡了擡微濕的睫毛打量著這諾大的顧園,曾經那麽溫馨幸福的家庭,如今變得這般冷清空曠。

她只是離開了七年,為什麽回來後一切都殘忍地變了?

“錢嫂,現在的顧家辛苦你了。”溫喬深深地看著她,千言萬語盡匯成一句話。

“看喬小姐說的是什麽話,都是應該。”錢嫂笑著示意她放心。

溫喬點頭,錢嫂在顧家呆了十幾年,早已成了顧家的一份子,有她在顧家,可以幫顧遠風分擔不少。

溫喬走到顧園大門的時候,正好碰到站在門側旁的夏明浩,一身黑色西裝長身挺立,此時正神色怔然地凝視著前方。

“明浩哥?”溫喬從背後輕喚了聲,前方的人定住般仍舊紋絲不動。

溫喬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卻正好看到馬路對面亭亭玉著的一位卷發美女,長長的卷發垂直腰際,皮膚瑩白中透著一層健康的紅暈,五官挺秀精致,留著一層薄薄的劉海,氣質清雅可人。

“這是哪家的小姐?”溫喬站在他身側笑著問了句。

“溫喬?你什麽時候過來的?”夏明浩詫異地扭頭瞅著身旁的溫喬,表情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你盯著對面發花癡的時候就來了。”溫喬漫不經心道,一句話引得夏明浩耳根發燙,他底氣不足地辯解,“什麽發花癡,別瞎說……”

“那個女孩走了。”溫喬看著馬路對面揚了揚下巴提醒,夏明浩轉身,果然,長發女孩坐上停在她面前的一輛黑色賓利無聲離開,留下心頭一陣悵然若失的夏明浩。

是她的錯覺嗎?

溫喬清秀的眉頭微微蹙起,方才視線掠過後位,車窗搖下,她似乎看到坐在後面的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有沖她點頭微笑。

安靜平穩的車廂內,葉子眠單手托著下巴,睫毛一眨不眨地盯著坐在自己身邊神色一反往常,嘴角輕揚不落的葉子紓。

“哥,你剛剛參加的真的是葬禮嗎,怎麽笑的這麽……奸?”

葉子紓伸手用中指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小丫頭,怎麽說話呢?”

葉子眠連忙捂住額頭,同時不忘低頭嘟囔了句,“本來就是嘛……還有,”她一雙烏黑的雙眸瞅著車外的道路疑惑不解道,“明明讓司機直接開車往西走的離家更近一點,幹嘛還要往東走繞一大圈?還讓我站在馬路邊等半天……”

“葬禮有點沈悶,帶你坐車兜一會兒風。”葉子紓悠閑地靠著椅背,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視線越過車窗,腦海裏卻盡是溫喬清美淡雅的側顏。

溫喬單手側撐額頭坐在副駕駛上,微微擡眸打量著前方的路段,“我們一會兒去哪裏?”

“我媽說上次從美國回來好久沒見你了,想得緊,讓我帶你回家吃頓飯。”夏明浩雙手扶著方向盤,認真觀察著前方的道路回答。

“周姨?她最近還好嗎?”溫喬坐直了身子,微微調整了下坐姿。

“她挺好的,比你活得悠閑自在多了。”夏明浩說罷,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

溫喬也不接話,扭頭沈默地看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樹影。

車速一點點減慢,夏明浩看著前方的紅燈,壓住離合再踩下剎車,置空擋拉手剎,車子穩穩停在安全線內,他轉過身子眸色認真地看著溫喬,“喬喬,你跟哥說實話,你和顧遠風到底……”

“都是過去式了。”她沈然打斷他的問話,一雙清眸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跳動著的紅燈倒時器,不敢和他對視。

“那你跟我說,你今後打算怎麽辦?”夏明浩不死心。

溫喬揚了揚下巴,沖他微微一笑:“吶,快走吧,黃燈了。”

他斜靠著座椅盯了她足足兩三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掛檔滑動車子離開。

“我大哥今天會來嗎?”溫喬瞅著他眸色擔憂的模樣,輕笑著轉移話題。

“嗯,下午怕是要一直留在顧家幫忙,估計晚上會到。”

溫喬點頭,扭頭繼續盯著窗外發呆。

都是過去式了。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這麽淡定從容地說出這句話,那個占據了她人生整整十六年的男人,那個她認識了二十三年,自記事起就在她生活中無處不在的男人,溫喬雙眼微闔,掩蓋住眸底所有的情緒。

…………

蘇川夏家,雖談不上豪門世家,但其家族企業在全國也頗具影響力,在本市更是屈指可數,所以夏家在蘇川城內也算是有頭有臉,無人膽敢小覷了。

車子剛駛進夏家庭院,溫喬便看到了站在門口微笑相迎的周姨,歲月並沒有在她韻麗漂亮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有了時間的積澱,整個人看上去愈發雅致淡然,風韻十足。

溫喬解開安全帶,下車朝她走了過去溫聲叫了一句:“周姨。”

周嵐潔連忙笑著上前握住溫喬的雙手,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遍,憐愛地問道:“丫頭是不是又瘦了?”

“沒有,我這幾天都有按時吃飯,而且飯量還不小。”溫喬輕笑著搖頭。

“那怎麽還這麽瘦,”周嵐潔秀眉微蹙著摸了摸她纖細的手腕,“阿姨早上就吩咐廚房燉兩個湯,挺會兒你多喝點,好好補補身子。”

溫喬心頭一暖,眉眼微彎著連連點頭。

“媽,怎麽還站門口呢,快帶妹妹進屋啊!”停車回來的夏明浩無奈地笑著催促道。

“對對對,媽媽一看到喬喬開心得什麽都忘了,外面太冷了,我們趕緊進去吧!”周嵐潔說著連忙拉著溫喬進入客廳。

…………

夏明浩剛進屋便被兩個電話催去了書房,似乎公司臨時有一個電話會議需要他旁聽。

周嵐潔也不去管他,拉著溫喬在客廳沙發上聊天,精致透明的玻璃茶幾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甜點和水果拼盤,她拿出一只小銀勺塞進溫喬手中,“阿姨這幾天正在跟兩個從意大利來的甜品師學做西式糕點,你來打打分,看效果怎麽樣?”

溫喬挖了一塊草莓慕斯放入口中,微嚼了兩下,笑著稱讚道:“周姨,您可以直接去開甜品店了。”

周嵐潔聽後,笑得雙眼彎成一條迷人的弧度,“喜歡就多吃點,今天就別回去了,留這兒晚上跟阿姨睡,溫家那邊吃完飯我親自打個電話過去說說。”

溫喬輕笑點頭,又舀了一勺蛋糕放進嘴巴裏。

周姨端杯抿了一口傭人剛端過來的紅茶,將一杯熱牛奶推至溫喬手邊,柔和著聲音問道:“喬喬,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溫喬握著銀勺的右手微微一頓,長睫微垂,神情恍然著搖頭,“還不知道,不過暫時沒有回美國的計劃。”

“既然這樣,有興趣去大學裏當老師嗎?雖然憑你現在的學歷有些大材小用,不過,工作也算輕松。”周嵐潔是蘇川A大的校領導,而她的丈夫夏叔叔更是學校背後最大的股東。

溫喬猶豫了小會,似乎在思考怎麽開口,“我想……進溫氏。”

周嵐潔驚訝地凝視著她,心裏五味雜陳,她握著溫喬冰冷的左手,“喬喬,你是認真的嗎?”

溫喬點頭,眉色堅定。

周嵐潔眉頭微蹙:“進溫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溫喬笑的雲淡風輕,“更何況曾經的受害人是我和哥哥。”

周嵐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長嘆了一口氣,註視著她的眸色裏間盡是疼愛:“也是,現在的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喬喬,不管你想做什麽,阿姨都會無條件支持,將來有什麽困難盡管跟阿姨開口。”

溫喬不由得心頭一熱,重重點頭。

她去美國沒兩年,夏明浩也被夏家送出國跟她一起讀書,周姨一有空閑便飛過去照顧,周嵐潔為人柔和心細,心無偏袒地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女兒一般,對溫喬的寵愛有時甚至多餘夏明浩這個親兒子,在她這麽多年無形的撫慰和疼愛中,溫喬才漸漸從失去至親的悲痛走了出來,變得堅強獨立起來。

吃完晚飯,溫喬跟周姨在二樓的落地窗前坐了好大一會兒,時針接近十點,卻仍沒看到大哥溫淩的身影。

“還是快回房休息吧,估計溫淩今天不會回來了,”周嵐潔拍了拍她的肩膀勸說,“顧家大兒子以前跟你大哥的關系不錯,現在人突然出了意外去世,任誰心裏也都接受不了,更何況是幾十年的兄弟感情。”

溫喬聽後心頭一顫,呼吸驀地梗痛艱難,幾十年的感情……

大哥,顧大哥,顧遠風還有自己,本以為可以相攜長大,一生相愛相守……

卻不知天意竟會這般,曾已生離,今又死別……

有細細的雨花敲打玻璃,不疾不徐,發出細微的聲響,不一會兒便連成一片淺淺的水漬無聲向下滑落,窗外夜色沈湛,昏黃的燈光隔著透明的落地窗被暈染得模糊不清,溫喬幾乎能感受到窗外滲入骨髓的寒意,一如她冰冷的指尖。

她擡眸,含笑看著周姨:“下雨了,看來是真的等不到大哥了,阿姨,您先回房休息吧,別陪我了,我喝完這杯牛奶就去睡覺。”說罷,端起茶幾上的熱牛奶捧在雙手中。

“好好好,阿姨先回去,你也別坐太久了知道嗎?”周姨輕柔一笑,起身揉了揉她的發頂,隨後打著哈欠下樓回房。

溫喬花了近半個小時才喝完一杯牛奶,躺在床上微闔雙眼細聽放在枕邊手表秒針走動的聲音,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掀了掀濃密的長睫,將視線轉向被窗簾遮的嚴嚴實實的小木窗。

四周死一般的靜寂,無邊的黑暗似乎隨時能將人呼吸吞噬一般,溫喬悄然坐起身子,半裹著被子抱緊雙膝,臉頰一片濕潤冰涼。

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承載過她太多的快樂與悲傷,無數已知的未知的壓抑著她,又怎麽能安心熟寐……

手機急促的震動聲打破她擾亂的思緒,溫喬一邊用手背擦拭著淚水一邊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接通,定眼一看才發現是溫淩的手機號碼。

“哥,你在哪裏?”

“小姐你好,我們這裏是左岸酒吧,我是這裏的服務員,這兩位先生喝醉了,你們能來人接一下嗎?”陌生而禮貌的男音摻著嘈雜刺耳的音樂聲傳過來,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有些突兀,溫喬先是微微一怔,隨後連忙回應,拜托服務員先幫忙照顧著,自己這就趕過去。

溫喬理了理頭緒,起床之前先給夏明浩打了個電話,說明了大概情況後才起身穿衣服,開門時正好碰到套著大衣從旁邊房間走出來的夏明浩。

他用手掌抹了一把惺忪的睡顏,似乎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一邊輕手輕腳地下樓一邊扭頭問道:“聽清楚是那個酒吧了嗎?”

“左岸。”溫喬低頭跟在他身後,微蹙著眉若有所思,“好像還是兩個人。”

“兩個人?”夏明浩訝異地挑了挑眉,“先過去看看再說。”

…………

左岸酒吧裏的音樂嘈雜,人聲鼎沸和外界的陰寒冰冷形成鮮明的對比,喧囂的舞池裏只能看得到密密麻麻的人頭,人們不知疲倦而又忘情地扭動著軀體,放佛外面天塌了也與自己無關,這裏溫暖,頹靡,可以無盡地瘋狂與宣洩,暫時躲避現實的殘忍無奈。

溫喬的目光四周逡巡了一圈,眸色不由得微微一暗,這令人窒息的四方城墻內外,失意的人比路上的車還要多,你所經歷的那些又算得了什麽。

溫喬和夏明浩在服務員的帶領下,終於看到了整個人橫七豎八斜躺在包間沙發上兩個人,除溫淩還有……顧遠風……溫喬下意識攥緊放在身側的雙手。

夏明浩從錢包裏掏出幾張人民幣塞到服務員手中,點頭道謝:“辛苦你了。”

小夥子似乎是新來的,看上去有些青澀,滿臉不好意思地收下小費客氣道:“顧客就是上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要不我幫你們一起把這兩位先生送到車上吧?”

溫喬掃了一眼躺在沙發上醉得不省人事,而且身材高大的男人,微微點頭道:“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小夥子連忙搖手,上前幫著將溫淩扶到夏明浩後背上。

溫喬看著夏明浩背著溫淩步伐略顯淩亂地走向門口,這才轉身將視線投向平躺在沙發上的顧遠風,一只手臂橫遮著雙眼,另一只則隨意地擱放在平坦的腹部,修長的右腿半曲著,那樣優雅矜貴的姿態倒不像醉酒,只是午後安靜地小憩。

溫喬見年輕的服務員有些費勁地托著他起身,咬了咬下唇最終緩緩走上前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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