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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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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71

孟家人數眾多,隊伍長長一條。孟娘子坐在轎子裏,走在前邊。初七被關在竹籠裏,被仆婦們挑著,緊跟轎子。其後,還有眾多侍從護衛之流。

隊伍龐大冗長,又是城中富商孟家,百姓們見了,紛紛跟上去看熱鬧。

趙桑語混在百姓中,隨著大流走。

隊伍行至餘寧城中一處湖泊後,停下來。

此湖名叫神女湖,風景秀麗,水域寬廣。

神女湖還有個傳說,說是,很久很久以前,有神女下凡渡劫,經歷很多磨難後,神女逐漸走向得道,但在最後一世劫難中,神女為救可憐的蒼生而犧牲自己,她的眼淚化為湖水,鮮血化為湖中紅蓮。上天感動於神女的無私,最終她再度回歸神位。

而神女湖也因此蒙上一層神秘色彩。

餘寧城的百姓們都相信湖水可以去除邪穢,洗滌罪惡。

孟娘子走下轎子,行至湖邊。

仆婦們將籠子放在地上。

眼見百姓們將此處圍得水洩不通,孟娘子朗聲道:“今日來此,是因我孟府出了個逆子。”

此話一出,頓時百姓們議論紛紛。

如今全餘寧城的人都聽說過孟家出了大事,許配給錢錦繡的孟家三郎不知何故流落在外,還跟著個鄉下女人來城中賣布,就是那位都誇長得好看的趙相公,很多人都見過,還從他手裏買過布料。

沒想到,這事兒被錢錦繡發現,去搶人卻被孟鶴山一頓罵,鬧得臉面全無。

孟娘子去了,才總算將這個逆子捆回家。

短短數日,孟家都成了餘寧城中的笑話。老百姓們茶餘飯後都要說說此事,一傳十,十傳百,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都等著繼續看好戲。

孟娘子自然也知道孟家淪為笑柄之事。

那些個窮酸百姓說什麽,她才不在乎。

可是,這幾天,但凡她去參加點兒茶會商會,平時看不她順眼的那些商業敵人們,個個不懷好意,總是故意拿孟鶴山的事來問她。

那些女人,拿著扇子擋住半張臉,笑得滿是嘲諷,“聽說,你家三郎竟然還活著,還真是幸運啊。我還聽說,是個鄉下女人救了他,之後便娶了他。夫妻二人在餘寧城中開了家絲綢鋪子。話說回來,你心氣兒那麽高,我還以為你把你家三郎教導得有多好呢……原來,竟是這麽輕浮……就孟家這家教,真是令人擔憂啊。”

這個嘲笑完,另外又有人來挖苦,說她一門心思高攀錢錦繡,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是德不配位,必有災殃雲雲。

這幾天,她就沒聽到過一句中聽點兒的話。

甚至,連外來的大商人都聽說了此事,當樂子傳。

孟娘子一生好強,哪裏被人這麽奚落過。

這些嘲笑她的人,在孟鶴山定下與錢錦繡的婚事時,還不是跟在她後面各種吹捧巴結,誇她家風正,將孩子們養得好,尤其是孟三郎,芝蘭玉樹。

現在,卻兩張嘴巴皮子一碰,反過來罵她沒教好,還扯上所有孟家的兒子,一起潑臟水。

她絕對不能容忍。

這一切,全都怪孟鶴山。

孟娘子見過一切大場面,眼前的議論,不足以擾亂她的心緒。她裝作鎮定,娓娓道來孟鶴山之事。

孟娘子朗聲道:“孟家三郎,名喚鶴山,去年本已許配給織造府錢大官人。出嫁前夕,我孟家卻被有心之人盯上,三郎才被綁架,以致失蹤。後來,三郎受了傷,神志不清之下,被那農婦趙桑語強娶,這才稀裏糊塗成了趙家相公。只是,這門婚事,我孟家絕不承認。”

百姓們竊竊私語,才不信孟娘子的鬼話。他們去買布時,又不是沒見過孟鶴山,人家明明能說會道,打算盤打得又快又準,才沒有神志不清呢,而且看上去和那趙桑語感情甚濃,說是強娶,鬼才信。

孟娘子才不管他們的議論,她必須這麽說,才能保住孟家顏面,撇去“家風不良,家教不嚴”的壞名聲。

她還有很多兒子,孟鶴山的確是孟家兒郎裏的佼佼者。

可是,如今他都這樣了,只能當棄子。

她絕不能讓孟鶴山這枚棄子,影響到其他兒子們的身價和孟家的前途。

孟娘子看向孟鶴山,冷然道:“作為母親,我也很心痛鶴山的遭遇。可是他已被那村婦蠱惑,冥頑不靈。我只好執行祖宗家法。將此不貞不潔之人,處以沈塘之刑。相信神女會幫他洗去所有的罪孽與汙垢。”

圍觀之人聽到這話,俱是一驚。

沈塘並非稀奇事。

在大武國,自古以來,不貞不潔的男人一旦被抓住,就會關進豬籠裏,沈塘溺斃。

可孟鶴山長得這般貌美,孟娘子當真舍得這兒子嗎?

恐怕,只是演一場苦情戲,博個名聲罷了。

人群裏果然不止一人有此猜測,看熱鬧不嫌事大,喊道:“孟娘子倒是沈啊,可別光說不做,這種男子,活著就是孟家恥辱。”

此話一出,立刻有人接著附和,“沈啊,快沈啊!”

孟娘子卻壓根沒想演戲,孟鶴山的不服管教已經令她疲倦厭惡至極,況且比起孟家利益,區區一個孟鶴山,她倒還真不在乎。

尤其是,孟鶴山已非清白之軀,脾氣還不好。

錢錦繡定是再也看不上他。

既是如此,他便毫無價值。那些百姓說得沒錯,他活著,就是孟家的恥辱。

孟娘子把手一揮,“下水,沈塘。”

“是。”

身後的兩個仆婦應下,立刻動手。

她們將豬籠打開,往裏面塞進去幾塊大石頭,然後,再度關上籠子。

兩人擡起籠子,走到神女湖的橋上正中央,用力將籠子拋入神女湖中。

瞬間,人聲鼎沸,竟然真拋了!

一些女人叫罵著好,這種不潔身自好的男子就該浸豬籠,大快人心。

也有一些女人痛心疾首,這麽漂亮的男人,死了多可惜,給她做做小妾還是可以的,她不嫌棄。

而有些男子則看得滿心悲傷,為他悲慘的命運流淚,卻只遭到女人們的嘲諷,“哭什麽哭?為這種男人哭,我看你是也想玩玩紅杏出墻?那你可要看清楚,孟鶴山就是淫夫們的下場。”

初七手腳皆被綁住,動彈不得。他被拋入水中後,耳鼻立刻進水,又悶又嗆。

餘寧城已入秋。

秋天的湖水,冰冷刺骨。

他的眼中卻浮現出春的景象。

雙鵝村的海棠開得紅粉一片,他和趙桑語在林間散步,身後跟著趙小黃,等到海棠花謝後,又多了只趙小鵝。

他真想,永遠和她這麽走下去。

都說人在死前會像看走馬燈一般飛快看完自己的一生。

流轉在他眼前之人,全是趙桑語。

她撒謊時的心虛,得意時的偷笑。

他們在蘆葦蕩中親吻,蘆花飛到口中,有種淡淡的苦味。

所有細節都無比清晰。

初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斷下沈,湖水繼續浸漫,窒息猛烈襲來。

他的腦海中,無數畫面拼命湧入,空白一片的記憶和湖水一樣,爭先恐後將他填滿。

體內空氣終於耗盡,他逐漸失去意識,望著上方的光亮,漸漸沈去。

明亮中,忽然一團陰影向他游來。

趙桑語猛烈拉扯籠子,扯不開。她掏出匕首,割開捆住豬籠蓋子的麻繩,將初七拽出來。

初七已陷入昏迷,毫無反應。

趙桑語扯開他嘴裏的布團,吻上去,給他渡氣。

沒有反應。

她心中慌亂,再次給他渡氣。

別死,不要死。

她可以接受分離,也可以接受永不見他,可是她從沒想過初七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世間。

僅僅是分開,無論多遙遠,她總覺得,他一定會在某個角落過著自己的生活,雖然無法見面,心中卻並絕望,依舊有牽掛與安慰。

可是死了,他就再也不存在了。

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這個人的痕跡。

連念想都無法擁有。

一想到這些,她就難過得無法自拔。

趙桑語的眼淚融入湖水中。

她再次給他渡氣。

咕嚕咕嚕咕嚕——

初七嘴裏嗆出一串泡泡,緩緩掙開眼睛。

趙桑語大喜過望,連忙割開綁住他手腳的繩子,拉著他,往上游去。

可是沒游幾下,趙桑語逐漸力竭,她到達了極限。

在她看到初七被拋進湖中那一刻,她毫不猶豫,沖上橋,跳進了水中。

這幾天,一直很平靜。所有人都會覺得,碰上孟家和錢錦繡,趙桑語絕對不敢再生事,恐怕早就躲在家裏收拾行囊,準備跑路會村。

因此,孟家的人根本想不到,趙桑語會半路殺出來,還會直接跳進水裏。

秋天的湖水,跳進去容易抽筋丟掉性命,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湖水嗆進鼻腔,肺裏的氧氣也消耗殆盡。

趙桑語甩開初七的手。

她沖初七笑笑,指指湖面透過來的日光。

緩緩沈落。

岸上,錢錦繡聞訊趕來,沖上橋便拽住孟娘子,急道:“孟鶴山呢?聽說你將他沈塘,人呢?他人在哪兒!”

孟娘子被錢錦繡的怒火嚇到,這女人怎麽回事?不貞不潔的男人,自古以來就要沈塘。她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保住錢家顏面,取悅她錢錦繡。

可是,為何錢錦繡看上去如此憤怒?

難不成,她還真是對孟鶴山動了真心?

錢錦繡瘋吼道:“我問你孟鶴山人呢?”

孟娘子嚇得發抖,慌忙指指湖面。

湖面波光粼粼,殘損的老荷葉在秋風中微微搖擺,一派寧靜秋景。

錢錦繡心臟猛烈跳動,孟鶴山……難道孟鶴山已經被沈了下去?

不要啊,他不能死。

她不準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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