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章!昨天嗨的晚今天發的晚了一點點~肥章哦 (8)

關燈
,街上其他鋪子可沒這麽冷清。

“小姐,我還想再吃一碗。”果兒委屈巴巴的嘟嘴,“一碗就成。”

“你都吃兩碗了,再吃下巴要和脖子連一塊。”說著還是喊來店家點了一份,店主是個中年人生的瘦小,佝僂著腰,今日能有這麽好的生意開心的不得了,哈起腰忙上忙下。

“你這個土匪,還在買面,不是說了這條街不允許你賣!快滾走!”幾個年輕人巡街,見著店家賣面,氣沖沖的跑來作勢要掀。

“官老爺,行行好。一家人都指望著我這面攤呢,賣完今天我就走,求求你們別砸。”店家就差跪下,不住的央求那幾個年輕人。

年輕人冷哼一下,“現在知道求饒了,當初魚肉鄉鄰的時候怎麽不可憐可憐別人?給我砸!”

“莫砸啊,求求你們莫砸啊。”店家跪下。但任抵抗不了幾個年輕人的破壞,不一會面攤變得邋遢稀爛。“光天化日,還沒有王法了。你們既是官家人,又怎麽能這般對百姓。十年不回來,竹縣的衙役成了這幅模樣?”秦蓁忍不住,站起來打抱不平。

“你是哪來的外鄉人,什麽都不懂別插手,想吃面去別處!”衙役懶得理他們,轉頭繼續砸面攤。

秦蓁還想理論,被謝梓安拉住。“官老爺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咱們花了錢買了面。還差一碗,你們把鋪子砸了,這一碗面找誰要去?”

“管你找誰要,這面吃不得。此人心腸都爛了,做出的面也是腌臟玩意。你們去別處吃,莫耽誤我們做事。”或是因為謝梓安自身的氣勢讓他們感覺不安,說話語調輕柔了些。“你們快走,此處不歡迎外鄉人。”

“待這碗面成,我們再走也不遲。”

“此人原是忠義幫的,殺傷搶掠無惡不作,你們還敢吃他的面?指不定裏面放著的可是人肉!”衙役頗為不耐煩,恐是覺著自己流年不利,踢了兩腳後威脅道。“今日還有人替你說話,明日若我還見著你在這兒,砸的可就不是你的攤子,而是你的人了。我們走!”

店家頹在地上,見著一灘被砸的細碎的木屑,嚎啕痛哭。

秦蓁走過去,眼神閃爍,從懷中掏出快金子。“他們說你以前是忠義幫的?你和我說說忠義幫的事,這錢就是你的了。”她揚起手中的金子,放在他面前。

忠義幫三字對於秦蓁來說是噩夢的開始,是導致她爹爹去世的始作俑者。就算忠義幫早就分崩離析,她依然放不下心中的仇恨,想找出當年的兇手。

“我沒聽過什麽忠義幫,不過是官老爺胡謅的。你們的面我欠著,有機會再還你們。”

秦蓁又拿出一塊金子,擺在他面前。“我是渝州來的,並無惡意,只是對鄉土縣志十分感興趣。我聽聞當年忠義幫在竹縣弄出個大案子,我想知道。你要願意說,這些都是你的。”

店家眼神躲閃,瞥了眼金子,忐忑的問“我說了就是我的?”

“自然。”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還是萬字

慢慢填坑了

多留言愛你們小寶貝~

☆、開棺

店家拿起金子, 吹了口氣, 放在耳邊聽了聲響滿意的收進懷裏。“我原先是忠義幫的不假,可那都是被逼無奈。”

他站起來, 指了指竹縣後頭的崇山峻嶺,“秦縣令沒來之前,竹縣沒有修過山路,要去驃國就得翻山越嶺。運氣好的活著到了驃國,運氣差點的死了連屍首都找不到。所以大夥寧願種點地, 沒想過要去經商。”

“但竹縣山多地少,能不能豐收全靠老天爺賞臉。那幾年連著荒年,餓死不知多少人。”他扶著桌子坐下,“就拿我家來說,死的只剩我一個。都窮啊,又餓。長得矮一點的樹,樹皮都要啃光了。忠義幫就是那時候出現的,為首的是賴子皮, 原先便是山中的山匪,仗著熟悉山路,打劫企圖要翻山的人。”

秦蓁聽過這個名字,那人據說生的威武,牛高馬大的,就是臉上有紅色的胎記延伸至頭頂因而得名。傳聞他力大如牛,單手可抵三人。爹爹為了抓他費了不少力氣,最後還是得了線報才將他擒獲。

“世道逼人, 忠義幫雖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們一天給幫眾分一個熱饅頭。饑荒年代,那就是黃金,為了一個饅頭莫說殺人,就是吃人也行啊。”店家眼睛通紅,“是真的餓怕了,許多和我一樣,家裏死絕了的進了山當起山匪來。”

“你們上了山,接受訓練後便開始魚肉鄉鄰?”秦蓁想起爹爹一次次的說起忠義幫的劣跡,婦人孩子都不放過,如蝗蟲過境,片顆不剩。“那可是你們自己的同胞,也下的去手?”

店家擺手,聽了秦蓁的話覺著好笑。“夫人您想的可真簡單,到處都在鬧饑荒。忠義幫能拿出饅頭就不錯了,哪還有錢訓練?”他伸出拳頭,捏緊。“那饅頭做的不瓷實,捏下就只剩半個拳頭大小,也就保個餓不死,還指望舞刀弄槍的?”

“整個忠義幫有武器,會武功的也就老大賴子皮和他幾個手下。其餘的嘛,想我這樣為了不餓死而上山的,也就跟在後面瞎和和。所以那些官老爺說我殺傷擄掠無惡不作,真真是汙蔑!”他摸摸懷中的金塊,臉上一臉無辜。

秦蓁和謝梓安對視一眼,眼中有疑惑。果兒聽得認真,見他說自己沒做過壞事,急沖沖快步走到他面前。“放屁!忠義幫若如你所說,怎麽可能會害了我家老爺!”

“你家老爺?”店主上下掃了眼果兒,轉身開始收拾東西。“原是來尋仇的,冤有頭債有主,殺人的都是賴子皮,同我無關!”

秦蓁攔住他,“店家莫急,我們不是尋仇來的。”

“還說不是尋仇,她都說了忠義幫害了她家老爺!”說完從懷裏把金塊掏出來,還給秦蓁。“錢財害命,莫問我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不過是我買回來的丫鬟,往年間恐在別處當值。”她拿出一根金釵,加上剛剛的金塊,又塞回去。“她多有得罪,我給她賠禮道歉了。”

黃金在陽光下耀眼,晃得人心發顫。店家看一眼金子,又瞥一眼秦蓁,見她神色不似作假,繼續說道:“我可沒有騙你們,忠義幫就那麽回事。不過是後頭修了路,劫往來商人賺的多了,人手多起來才看起來可怕。其實真能動刀動槍的少啊,都是去混口飯吃,誰都不想那麽早死,打架縮在後頭的。”

秦蓁越聽心下越是疑惑不解,她抓住謝梓安的手,手心微微發汗。問出自己的不解:“若忠義幫真如你所說,不過是烏合之眾。那秦縣令的事又怎麽說?”

“這不能說,除非......”店家眼角上挑,手上動了動,咳嗽兩聲。

“你不要得寸進尺!”謝梓安喝道,秦蓁對秦溯的事過分傷心,聽著一點半點便想追根究底。他怕她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被人騙了。

秦蓁扭頭,寬慰謝梓安幾句。又拿出一些銀票,“我的錢不是那麽好拿的,你拿了說不出什麽我想聽的,我就要你加倍還回來。你若是騙我,不只是竹縣,整個西南都沒有你的容身之地。”店家被她的氣勢所攝,連忙點頭。“那現在你可以說了麽?”

“秦縣令那事就不是忠義幫做的!”

秦蓁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這事我從未同人說過,就怕惹禍上身。”店家回憶著,“那年秦縣令剿匪,多次未果,全因著賴子皮熟悉地形,狡兔三窖帶著我們東躲西藏。後來抓到了賴子皮的手下,將忠義幫為首的一網打盡。剩下的就是我們這些貪生怕死之徒,見著情況不對跑了的。”

“我們跑回去把賴子皮剩下的錢財分了,就地解散,再無忠義幫。”他眼神誠懇,“忠義幫那時就沒了,後來秦縣令遇害說是忠義幫的餘孽所為,怎麽可能!就算有人真的想幫著賴子皮報仇,也沒那個本事。秦縣令身邊都是衙役,一身腱子肉,能從這些人手中搶人,豈是我們做的到的?”

“那、那怎麽會說是忠義幫所為?”秦蓁嗓音顫抖,又回想起爹爹只剩一個頭顱的模樣。“既然不是忠義幫所為,那會是誰!是誰與我爹爹有仇非讓他死無全屍!”她吼道,全身無力倒在地上。謝梓安扶住她,向果兒使了個眼色,把錢給店家讓他走了。

“陶陶,許是他貪心胡謅唬你的。”謝梓安摟著她,輕聲說道。“大街上的,有話我們回去說。”

秦蓁含著淚,等進了院子忍不住扯住謝梓安。“梓安,我爹的死有問題。一路上我想了想,那店家或許有地方是騙了人,可他說爹爹不是忠義幫所殺,確有道理。”

她端起茶壺,想往杯中盛水,卻因手抖盡數倒在桌上。“陶陶!有沒有燙著。”謝梓安仔細查看她的手指,被燙的發紅。

“爹爹從被送回來,到出殯。我見過的不過兩面,一面是他剛剛被找回來,我摸了他的臉,第二是爹爹斂棺我摸了他的頭發。現在想來,似乎劉師爺並不想我多接觸爹爹,幾番我要查看都被他已我年幼受不得死人怨氣為由拒了。”秦蓁擡起眼,眼裏的淚斷了線,一顆顆砸在桌上。

“為什麽忠義幫的人去劫財,卻分毫未取。說是尋仇大過尋財,可那時衙役根本無力抗衡,拿走錢財又何不可?”秦蓁緊緊扯住謝梓安,搖搖頭。“還有,爹爹同劉師爺坐在一輛馬車上。淩晨昏暗,爹爹與劉師爺身材相差無幾,他們怎麽一下就分辨出那個是我爹爹?”

秦蓁努力回想秦溯死後的景象,爹爹緊閉的雙眼,娘親的奔潰痛哭,來往吊唁的賓客。她頭疼欲裂“出殯時我摸爹爹的頭發,覺著有針刺,卻被劉師爺打斷說是發冠的問題。可我明明沒有摸到發冠,是爹爹的頭發裏有東西。”

她捂著腦袋,一只手敲打,想再想起更多。謝梓安沒見過她這般癲狂模樣,緊緊摟著她不讓她再傷害自己。“原來有那麽多可疑之處,但我從未懷疑過,爹爹的死另有原因,我讓爹爹十多年不得安息。都是我的錯,若是當時我再想想,爹爹的案子早就破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話語間越來越激烈,一聲悲鳴後體力不支暈過去。

謝梓安抱著暈倒的秦蓁上了床,將她鞋履脫去,放在塌上蓋好被子。見她夢中依舊抽泣,眼角不停有淚湧出。他替她輕輕抹去,掖好床角。沒想到來趟竹縣,會鬧這麽一出。

太陽西落,一輪紅日掛在天邊。窗子內投射進一道餘暉,照的被窩有些暖和。秦蓁緩緩的睜開眼,將手伸出被子,抓住倚在床頭不放心她的謝梓安,眼睛黑的可怕,烏壓壓的看不出情緒。“我們回渝州城。”

氣候冷了,花見不得風,一吹就要散掉。得把花放在屋內,火爐邊供著方可延續芬芳。

德妃摸上一朵芙蓉,這是今年最後一朵了,哪怕呵護的再好,再過些時日也要一瓣瓣雕謝。

真美啊,一層層花瓣包裹著嫩娃娃似的蕊心,粉的白的柔柔弱弱透著光。她俯下身子,輕嗅。味道到底還是淡了點,強行延續的芬芳帶著時間的苦澀。一手摸著自己的臉龐,一手揉搓將謝的芙蓉,表面再美又有什麽用?內裏早就腐朽盡了,過不了多久便要化作塵土。

想著,手上勁更大了。芙蓉哢嚓一聲被折斷,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花瓣一片片抖落在地,她看得出神,想把它拾起。

“娘娘,”棲梧端來一碗桃膠銀耳湯,置在桌上喊了她幾聲。“湯端來了,趁熱喝了吧。”

“聖上睡下了?”德妃理了理衣衫,棲梧替她挽起袖子,塗著豆蔻的纖纖玉指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他可有說了什麽?”

“睡下了的,奴婢替他點了香,一會兒就睡了。”棲梧是她從鎮國公府帶來的丫鬟,年紀不大腦子靈活,忠心不二。前段日子她給開了臉送給聖上,如今在她偏殿裏做個小小美人。

“聖上一個勁的誇娘娘呢,說您找來的那道士,確有通天之功,他夜裏夢見神仙了。”棲梧雖是美人,但在德妃這兒還如往常一樣,做著奴婢該做的事。她捏捏德妃的肩膀,慢慢說到“聖上說那神仙同他講,只要繼續按著天師所說服用那長生的藥丸,就可萬載千秋功績永存。”

德妃輕笑一聲,縱使保養如她,也能感受到歲月的流逝。聖上當了一輩子的皇帝,到老了卻想逆天改命,重獲青春,豈不是笑話。“聖上最近紅光滿面,心情大好。奴婢在他耳旁說了不少娘娘好話,他聽著如意,說娘娘您思家心切,可回去與鎮國公一聚。”

德妃猛然睜開眼,抓住棲梧按摩的手。“他當真許諾,本宮可回去?”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她與那人許久未見了吧,有多久呢,久到要忘了。

“真的,娘娘只需同聖上說一聲便是。”

德妃摸摸臉,眸裏多了分擔憂。“棲梧,本宮老了。用手摸著,臉上的褶子都打起花來,同以往沒法比的。”時光最為公平,誰都逃脫不了它的懲罰。

“娘娘說什麽呢,奴婢瞧著娘娘年輕的很。和奴婢進宮時見著的一模一樣。”棲梧替她把發髻打散。“您別想這麽多,好生休息,漂漂亮亮的回府去。”

德妃似還沈浸在哀傷中,眸中淚光閃閃。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改變一切。可是還需再等等,等著時機成熟了,她的苦難才能結束。“棲梧,那藥多久才有效,香要點多久才能滅?”

“快了,再過個一年半載。我們就永遠不需要點香了,我們就自由了。”棲梧小聲的念叨著,讓德妃倚在自己身上,閉眼假寐。

夜晚的宮中寂靜,宮燈長明,照的如白晝般透亮,卻照不進孤寂之人的心,一年又一年似殘花般慢慢雕謝,只剩一株根莖搖曳在風中,等春風又吹再長出花來。只是這春風何時才能吹到心裏?沒人知道。

秦蓁在顛簸的路上,用手揉著太陽穴,努力想著過去的事。爹爹的死疑點太多了,以前沒考慮的忽如潮水般湧入腦中。環環緊扣這分明不是簡單的山匪可以做到的,從劉師爺到仵作都有隱瞞。

他們是爹爹的下屬,更有官職在身,會替誰去隱瞞,還是說就是他們下的手?既有心隱瞞,便不會留下太多線索。竹縣是劉師爺的地方,縣令換了三四任,當年的事留下的不過是縣志上寥寥數筆。

但竹縣作為渝州的一部分,那年的大案一定在渝州城備案。這裏級別高,不容易被修改,更多細節可以查詢。這也就是為什麽她一醒來就要回去的原因,爹爹的死她一定要弄個明白。

渝州原是郡縣制,四年前改為州府制。同雍梁二州類似,渝州是其政治中心,謝梓安任渝州知府,地位僅次於掌管川渝地區的瑞王,他想弄來卷宗輕而易舉。

結果是令人失望的,卷宗上關於秦溯的記載不多,只書其被山匪殺害,留有頭顱,斷面整齊為利器所傷。再就是寫著按規章制度發放撫恤金。

這下謝梓安也覺著事情不對勁,按理說秦溯雖是罪臣,但其在竹縣任縣令期間,修路通商,帶動一方水土。功績卓卓,到死卻只有數筆,從事發到斷案不過幾日。斷面傷痕何時由何利器所為也沒調查清楚,草率結案實在有鬼。

他在大理寺任職期間,接觸過各類案件,除非兇手認罪伏法,兇器被找到,才能板上釘釘的結案,其餘的最多只能算是懸案。縣令之死,兇手尚未伏誅就結案,實屬罕見。

“梓安,你說過可以幫我找到劉師爺,還算話麽。”秦蓁自打回來,情緒一直不佳,連續看了好幾天的卷宗,聲音裏是疲憊和懇求。

“只要他還在西南,我就有辦法找他出來。”他用手彈了下她額頭,“陶陶,有我在放心。你好幾天沒合眼了,再堅強的人都要扛不住的。”

秦蓁搖頭,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想明白。若是劉師爺下的手,何必費這麽大功夫,再說他也沒有這個權利可以動用整個縣裏的力量替他隱瞞。可要不是他動的手,誰又會去蓄意謀害一個小小縣令。

莫非是京中之人,對改革心懷恨意?那時爹爹來西南都快十年,有仇何必等十年?她總覺著似一團迷霧,爹爹死明擺著有問題,她卻無從下手。

謝梓安看著她疲憊的樣貌很是心疼,秦蓁現在的心緒他能理解,那種無能為力,拼命想找出答案的滋味他幼時就嘗過。他當年不能做到的,他希望陶陶能辦到。

他見秦蓁看得認真,自己走出去囑咐白術兩句。

白術點頭,去廚房端了碗粥,哄得秦蓁吃下。不一會兒,秦蓁感到眼皮沈重,眼前的卷宗上的小字仿佛有生命一般,跳動在紙上,扭曲著身子亂舞。她瞇了瞇眼,越來越迷糊,腦袋一團漿糊,再也看不進一個字。

她勉強用手撐住腦袋,左搖右晃的,倒在桌子上,許是太過勞累,打起鼾來。謝梓安將她抱起,置於塌上,掖好被子,將門關了退出去。

今晚她應能睡個好覺。

渝州城熱鬧,巴蜀之地的人都好客,三不知喊親朋好友一聚,瑞王在渝州城帶了好幾年,酒量和好客的程度漸長,一得空就讓謝梓安到瑞王府喝幾杯。

“好不容易休息幾天,怎麽就回來了?”瑞王抿了口溫酒,蜀地的酒初入口時是辛辣,含在舌上是蘊香,入喉是回甘。讓人忍不住喝一杯再喝一杯。“渝州城有本王替你看著,出不了大事,再說了不是還有蕭生麽。趁還有空多休息會兒,恐怕年後要忙起來了。”

謝梓安答道:“多謝殿下關心,內人突然不適就先回來了。反正離得不遠,身體好些了再去。”

“梓安不是本王說,你把你夫人養的就剩一把骨頭,能不三天兩頭病懨懨的?你也不小了,往後還要生孩子的。”都說婚後的女子心思總放在別人的婚事上,其實男人也不例外,瑞王對於謝梓安的生活關心的很。“改天本王讓王妃去看看她,給她找個大夫調養調養身體,女人間好說話。”

“如此就多謝殿下了。”謝梓安站起恭恭敬敬的作揖,以表感謝,被瑞王拂手示意他坐下。

“今日我叫你來,可不只是要同你講些家常。”瑞王表情變得嚴肅,“京城裏有動靜了。”

謝梓安擡眼,凝視前方。聖上已七旬,再是個上位者,也扛不住身體日漸衰落。如今時一年不如一年,京城有人坐不住了也是常事。

“賢妃給本王寄了封家書,說父皇新得了一位天師,可同陰陽,窺輪回百態。”瑞王一手抓著玉椅上的麒麟頭,一手端了杯酒放在嘴邊。“父皇十分重用他,說是吃了他給的藥丸便可長生不老。梓安你如何看待?”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態,萬物規律。豈是小小藥丸可以打破的?古有始皇,出海至蓬萊尋仙覓藥,無果而返。”謝梓安擲地有聲,“其中有詐。”

瑞王點頭,很是讚同。“天師是鎮國公府尋來的,說是東南海島一得道高人。”他嗤笑一聲,“父皇終究是老了,原來他多麽驕傲啊。把我們這些兒子孫子玩於鼓掌間,都是他的棋子。可是歲月不饒人啊,他也會著急,也會害怕有一天從那至高無上的皇位跌落下來。”

謝梓安見瑞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嘴邊的不屑讓他明白,瑞王還在介懷那年聖上將他派來西南。“聖上如此信任天師,恐對我們不利。”

“那又能如何,咱們現在回不了京城。梓安你明白的,我們只有一次回去的機會,那一次就是我坐上皇位的唯一機會。可不是現在,父皇還精神著呢。”謝梓安心裏自是明白的,瑞王再度返京之時便是最好的時機,現在兵馬不足,不是好時候。

“父皇社不得他的寶座,就算退下來也只會給他的寶貝親孫子,那才是他的嫡出血脈,方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瑞王經過幾年的沈澱終於看清聖上的心意,一個靠著血脈坐上皇位的人,做看中的是什麽?是正統是嫡系!大皇子扶不起沒事,還有大皇孫呢。至於他和三皇子甚至是早夭的四皇子不過是擋箭的棋子。

不過看來三皇子耐不住性子了,聖上若是壽終正寢那皇位就要落到大皇孫手裏了,可若是聖上控制在自己手裏,那一切都不一樣。

“梓安,西南的軍裏皆握在本王手中。”他摸了摸何煦期獻上的虎符。“可雲中的軍力呢?雲中離京城不過一月餘腳力,宋旭在城裏也有一隊精英,他們若不能歸順與我,日後定成大患。”

他眉頭微皺,凝視謝梓安。“梓安,莫要忘了你娶秦蓁的原因是什麽,她身上的兵力可比她本人值錢的多。”

謝梓安頷首,他當初選上秦蓁一是因為幼時的溫暖,讓他久久不能忘懷。二來也是因為秦蓁的身份,她是宋旭唯一的外甥女。以宋旭念舊情的性子,親生姐姐的遺孤自是百般照顧。娶了秦蓁不顯山不露水,卻和宋旭搭上了關系。不求他會出兵幫瑞王,只求到時他不幫別人就成。

“等過段時日,她身子好些,我會同她說的。”謝梓安心中跟明鏡似的,秦蓁知道他娶她的原因,只是讓她和宋旭開這個口,恐怕不是易事。

瑞王大笑,命人把酒滿上。“想不到梓安你還是個癡情種。”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做個癡情種沒什麽不好的。”他眼底含笑,舉杯對飲。

瑞王搖搖頭,他認識謝梓安這麽些年,還是第一次覺著他帶了點人情味兒,天上的神仙有了煙火氣,也不知是好是壞。

夜裏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沖刷連日的苦悶。一圈圈熱氣蒸騰,飄至空中化為雨水又低落下來。外頭已是秋風陣陣,涼爽沁脾。屋裏熱氣出不去,籠罩在塌上,似藤蔓纏繞甩不脫。

秦蓁似回到了八歲時,她牽著娘親的手興高采烈的在門外等著爹爹歸家。日頭下落了,別人都歸家了,爹爹怎麽還不回來?

她踮起腳,眺望巷子口。爹爹回來肯定要路過此地,那等爹爹的靴子出現的一刻,她就可以飛奔去爹爹懷裏,問爹爹又給她帶了什麽好東西。

爹爹的那雙靴子,她記得。上面是娘給補好的幾個補丁,比旁邊的顏色略淺,遠處看不大出來,可走進了就像狗皮膏藥一樣難看。她和爹爹說過,不如再買一雙吧。爹爹說錢要留著給陶陶做嫁妝,不能亂花的。

她還在望著,等著,爹爹怎麽還不回來?

“娘親,爹爹怎麽還不歸家?”她往下扯宋氏的衣裙,宋氏並不理她還在望著巷子口。

“娘親,娘親。爹爹怎麽還不回來啊?”她纏著鬧纏著擾,非讓宋氏看她一眼。

也許宋氏煩了,低下頭含著淚,說:“爹爹永遠回不來了。”

秦蓁看見娘親的手上捧著爹爹的頭,面色紅潤似乎還在笑,眼睛閉著,眼睫毛像兩把扇子,密密麻麻的蓋在眼皮上。“爹爹怎麽了?”她驚恐著,發現身上的衣服換了,不再是娘親喜歡的桃紅色小襖,變成了雪白的喪服。

“你爹爹死了,再也回不來了。他不要你了,你連兇手都找不著。”宋氏噙著笑,嘴角笑的歪了。“你沒用,你爹爹不會回來了。”

秦蓁後退幾步,不敢置信。“娘親,你在說什麽?爹爹在哪,他為什麽不回來?”她一直後退,直到腰撞上硬物才停下。

“你爹爹不就在你身後。”宋氏流著淚,臉上的妝花了,紅紅白白的順著淚水留下。她指向秦蓁身後,“你爹爹睡著了,你別吵他。”

秦蓁轉身是那口雕了花的棺材,爹爹靜靜的躺在棺材裏,身子是泥塑的,只有頭是他自己的。像小時候那般,秦蓁伸手替爹爹理好有些亂的發,可發裏有什麽東西,會紮手?秦蓁想把頭發扒開看看,秦溯眼睛突然睜開:“陶陶,爹的頭好疼啊。有東西紮著爹爹的頭,睡不安生了。”

“你要替我□□啊,爹好疼啊。”秦溯越喊越大聲,震得秦蓁耳膜發疼,他的面容扭曲著,一遍遍喊“好疼啊,好疼啊!”一張秦溯的臉出現在秦蓁耳旁,一張、兩張、三張都是秦溯的臉,不斷嘶喊著,吼叫著。

“爹爹!”秦蓁驚醒,喘著粗氣,摸了把臉盡是冷汗。

秋詩聽見叫喊,推門進來,“小姐怎麽了?”

秦蓁還在那個夢中,記得爹爹所說的好疼。被秋詩搖晃得回了神,“發夢而已,少爺呢不在家?”

“瑞王邀他去府中一聚,估摸著喝了點酒,要後半夜才能回來了。”秋詩用熱水擰了帕子,替她擦幹臉上的冷汗。“奴婢燒了壺熱水,小姐身上盜汗,要洗洗才行,不然要著涼的。”

秦蓁點頭,由著她弄了桶熱水。直到渾身被泡的發熱,理智才重新入竅。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又夢見爹爹了。“秋詩,你把果兒喊來我有話問她。”

“是。”

果兒忙著在廚房準備宵夜,小姐一天就喝了一口粥。她怕半夜小姐醒來餓,想著先備著點,到時候再熱熱便是。被秋詩喊道浴室時,還圍著圍裙。“小姐,我來了。”

秦蓁從水中出來,她剛剛把自己深埋在水中,一遍遍回顧夢中情景,終於要她抓到一絲半縷,她急切的想求證。

“果兒,你可還記得。老爺死時的模樣?”秦蓁爬在桶邊,眼神炙熱望向果兒。

“我那時年幼,天天守著小姐。老爺的只見過幾面.......”果兒咬著手指,眼神飄忽努力回想當時的景象。“我記著老爺只剩一個頭顱,被切得整整齊齊,身子是泥塑的,躺在哪兒像是睡著了。”

“可是同平常無異,一副酣睡模樣?”秦蓁急切的追問。

“就像睡著了,要不是脖頸處的斷口,別人一定看不出來。”果兒又想了想,確定自己沒有說錯。

秦蓁開心的捧起水花,淋在自己臉上,甩甩臉興奮的說道“我終於知道哪兒不對勁了,爹爹就似睡著了,他就如睡著了般。我終於找到了哈哈哈哈。”

秋詩不知小姐怎麽突然變得興奮,玩起水來。她疑惑的與果兒對視,果兒擺擺手,她也不知小姐這是怎麽了。今日白天還一副沮喪,要哭不哭的樣子,到晚上怎麽又笑起來?莫不是為著老爺的事,得了失心瘋?

她伸手觸了下秦蓁的額頭,這不沒燒麽。盡管她的手被秦蓁拂去,她還是下定決心要把小姐得了失心瘋的事同少爺說,是的沒錯!

所以第二日秦蓁送走一批大夫後,狠狠的教育了一頓果兒。

這麽多年了,果兒還是老樣子,長哪兒都不長腦子,全憑一腔莽勁活到現在。也是她運氣好,從小到大都活在大宅院裏沒被出去過,不然一根冰糖葫蘆都能唬走。

果兒也很委屈,她悄悄的同少爺說了小姐的事,哪想少爺找來這麽多大夫,不過幸好小姐沒事。只要小姐沒事就成,她受點懲罰不算什麽。

“還有你啊,果兒懵懂,你精明著吧。”她推開謝梓安湊過來的臉,“跟她一起瞎鬧。”

謝梓安見她精氣神好上不少,用手勾起她的下巴,深情說道:“關心則亂嘛。”

美色當前,微瞇鳳眼,薄唇吐露出愛慕之語,背景是煙雨朦朧,耳畔是低沈情話。秦蓁覺著心跳漏了一拍,謝梓安慣會用這伎倆,用著好相貌把人迷去,後頭便可為所欲為了。當初就是被他美色所攝,才稀裏糊塗的把刻了小字的手爐送他。

“和你有正事說,別嬉皮笑臉的。”她表情認真,謝梓安見她不似裝出來的,也做好,只是腦袋歪著,微笑問道“何事?”

“昨夜我夢見我爹爹了,想起了一些忘記的事。”她十指交握,大拇指不安分的敲著節奏,有點心急。“你在大理寺當職,可知人死後面色如何?”

“人死後不久,血液凝固,體溫下降。按理說會面色發白,唇色發青。”謝梓安不知她為何問道此處,但還是一一作答。“當然這是普通情況下,如人是燒死或毒死,面色發紅唇色發紫也是常事。”

“那砍頭而死之人,會面色如常。如同睡著了麽?”她眼神中的光透出,眼裏倒映著謝梓安詫異的眼神。“爹爹之死說是砍頭導致,可我記著他死的模樣,面色紅潤,無猙獰表情,若是不說就和睡著了一樣。”

“不可能!若是砍頭致死,出血量大,屍體因發白萎縮,皮膚失去彈性光彩才是。”他憶起在大理寺時期翻閱過得卷宗,從未有一場案件有類似情景。“除非頭是後砍下來的,人另有死因。”

秦蓁的想法被印證,她站起來,繞著圈子走一遭。“這般就說的通了,爹爹的頭裏有東西,或許身子上也有印跡,所以他們把頭砍下來,身子丟了。就是不想讓我們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可這般淺顯的道理,我通過卷宗都可了解。仵作怎會不知?究竟是死於砍頭還是他物,只需檢查屍體頸部的切口留學痕跡便知。”謝梓安心中的疑團被放大,看來秦溯的死牽扯眾多。

“爹爹的屍身實在縣裏驗的,我和娘親沒跟去。死因是劉師爺告知我們的,那時我小,娘親又是足不出戶的大小姐,怎會知道這些。”秦蓁走到窗邊,“夢裏爹爹說頭疼,他不能酣睡。”

“我懷疑爹爹的死另有原有,他是被頭上的東西弄死的。”秦蓁說著自己的猜測,“面色如常,紅潤,不像失血過多,又無外傷。因是毒死的!”

謝梓安見她神色又陷入癲狂,好言相勸。“說到底都是你的猜測,岳父究竟死於何物,年代久遠無從考證。你說的再多又有何用,不如等我找到劉師爺,一切自然大白。”

“不!”秦蓁擲地有聲,“劉師爺我們要找,可我們需要有證據與他對峙。不然如何讓他說出真相?靠道聽途說來的忠義幫的消息?還是漏洞百出的卷宗?他只需說一句,工作失職,就無話可說。”

“但我們並無證據,等找到他的弄些刑,自然會說的。”有關於秦溯的事,秦蓁格外執著。但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謝梓安希望她能用最為穩妥的方式解決問題。

“我們有,爹爹給我們留了證據。”秦蓁眼裏燃起希冀。“就在他的身上,一直留著。”

“.......”謝梓安不明白秦蓁何意,但隱約覺著不是好事。

“爹爹的頭上還有玄機,自我發現起到他下葬,再無人動過屍身,他的頭上一定還留著當年的東西。”秦蓁轉過身,對謝梓安堅定的說道。“我要重新開棺驗屍!”

話音落下,謝梓安的眸子變得陰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麽?”

“我知道,”秦蓁平靜的說道,“你或許覺得我有些瘋狂,甚至真有幾分失心瘋的樣子。但我自己明白,我沒瘋。我要替爹爹討個公道,幫他找出真正殺害他的兇手。”

古語有雲,入土為安。掘祖宗墳墓的都是不孝子孫,死後落入閻王殿,要受十八道酷刑,剝筋剔骨歸還父母。秦蓁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要開館。爹爹的死太過蹊蹺,卷宗又被人動過手腳。再放過這條線索就真的只能讓真相長埋與土中,與爹爹一同長睡不起。

“事情重大,你再多想片刻。若你仍堅持,我願意陪你一起受萬人唾棄。”謝梓安摟住在窗邊淋雨的秦蓁,把她牽回塌邊。“我永遠站在你這兒邊,和你同看日升日落。”

秦蓁點頭,將頭倚在他身上。殺害她爹爹的兇手,她絕對不會放過,絕對!

秦蓁在房中想了幾日還是決定開館驗屍,謝梓安一如他答應的那般,同她一起去了黃橋。

事情辦得漂亮,秦家母子被他支開,一時半會不會回來。她們秘密前來,只帶了蕭生。

秦蓁站在一旁,看著兩個男人搬動鋤頭,把修葺好的墓堆敲開。這墳壘起來時,她才八歲,眼見著吹吹打打的一群人將爹爹擡進去埋好。十年過去了,現在是她親手把墳又刨開。

旁邊是娘親的墳,娘親死後由文清舅舅護送回來的,葬在爹爹身邊。

秦蓁撫上墳頭的字,那是她自己親手寫的,托了人刻好帶回來安在墳頭。

她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但她知道若是不查個水落石出她死不瞑目,後悔終生。

“少爺,夫人。打開麽?”蕭生挖到棺槨,十年的時間讓木頭有些腐朽,可上面的雕花依舊栩栩如生。他雖然曾經是梁上君子,但挖墳還真沒做過,挖的還是夫人的父親,,不免緊張。

“開吧。都到這一步了,不能再回頭了。”隨著秦蓁開口,塵封十年的棺槨重見天日,裏面掩蓋的真相呼之欲出。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最近參加日萬,每天寫的很晚,可能會有bug會慢慢改的,請大家多多包涵。

爹爹之死馬上要有結果啦

謝謝大家支持~

☆、神仙粥

棺槨打開的那一刻, 蕭生猛吸一口氣。棺裏的景象讓人害怕, 秦溯的頭顱已經腐朽,身子泥塑卻還留著, 衰敗對著永恒,一瞬便是長久。

重點是那顆頭顱,竟然是黑色的,與斑駁了色彩的泥塑,靜靜的躺在棺槨裏。

秦蓁爬下去, 她的猜測是正確的,爹爹不是死於砍頭,而是毒殺。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低著頭謝梓安不知她是什麽樣的心情。

忽然謝梓安聽見滴答滴答的聲響,是秦蓁的眼淚落在棺沿上,十年了她終於接近事情的真相。近在眼前卻不敢觸碰,她鼓起勇氣,如同八歲那年一樣, 她摸上爹爹的發。

頭發已經幹枯,變得像地裏田間的雜草,沒有水分失去光澤,被發冠束起,時間久了也有不服管教的幾縷落下來。

她伸手摩挲著發間,果然傳來尖銳的觸感,那東西還在!

她迫不及待的剝開爹爹的發髻,才發現不只是一根, 腦袋上密密麻麻紮滿了銀針,每一針深入腦髓。見著眼前此景,秦蓁覺著渾身無力,再無力氣去拔針,背靠著土堆,身子緩緩滑落。

爹爹死前究竟受過什麽酷刑,一根根銀針紮入腦內,那該有多疼啊。她此時感同身受,那一根根針仿佛紮在自己的腦中,一下下的往裏竄。

她抱住腦袋,頭往後砸去。似乎撞到土地上發疼,她內心中的難受就可消退。

“陶陶,你冷靜一點。”謝梓安跳下,用手隔住腦袋與土堆。秦蓁用勁大,往後敲去砸到謝梓安的手,他眉頭微皺,一會兒就舒展開。“蕭生,你去把針拿下來看看。”

秦蓁渾身發抖,見蕭生從爹爹頭顱上取的針足有兩寸長,末尾發黑,針頭還閃著銀光。那就是在爹爹頭裏呆了十年的玩意,讓爹爹在夢中都不得安生。

秦蓁喘著粗氣,伏在謝梓安身上,看蕭生把針一根根取出來,一共四十八根,根根刺入腦髓,只有針頭露在表面,被發稍稍掩蓋。

蕭生把針取出,放在絹帛上,卷好遞給謝梓安。

“陶陶,時候不早了。秦家母子就要回來,既然東西拿到手,早些回去吧,莫再生事端。”他扶起秦蓁,站立在墓碑前,讓蕭生把土填回去壓實。

“岳父岳母,沒曾想小生第一次與二位見面是此情此景。”他燃起三炷香,畢恭畢敬的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您們二位的冤屈,小生會替您們討個公道。”

秦蓁將白酒蠟燭元寶放在墓前,打開酒塞子,淋在墳頭。“爹爹,我給您帶來了您最愛的杏花釀,喝了這杯酒您就安息吧。您的仇您的怨我都會替你報,您睡去吧,夜裏不會再頭疼了。”

秦蓁上完香,磕完頭低聲道:“回去吧,我還有許多地方沒弄明白。”

這四十八根銀針,足以證明秦溯的死同忠義幫無關。

銀針做的精細,謝梓安回去後反覆查看,雖是小小的一根銀針,但韌性極佳,紮入體內十載再取出沒有半點彎折。位於西南邊陲的竹縣,做竹制品是一把手,但此地多玉石少金銀。金屬制品少,做工粗糙。

再者四十八根銀針,埋入體內深淺一致,沒了深厚的功夫可做不到。忠義幫山匪出家,拿鐵錘大棒還行,這般細膩活非要練家子不可。

“梓安,你覺著上面的毒是什麽?”秦蓁借著燭火,看向絹帛上發黑的一頭。

謝梓安搖頭,隔著布蹭了一下,布上隨即染上一層黝黑。“且不說世上□□千百態,這藥過了十年,發散掉許多,剩下的恐怕也查不出個理所然來。”

“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確認。”他取出一根針,放置燭火下燒灼,燃起一道青煙。“此非見血封喉之毒。劇毒性烈,遇熱易揮發,常伴有刺鼻氣息。”

秦蓁嗅了嗅,只有燭火香氣。“此毒不烈,但量多可致死。若是想直接殺了岳父,把嘴掰開往裏灌更加迅速簡單。打造一副精巧的銀針,工時可不少。我上次見著這麽一套銀針,還是在大理寺刑房裏,一共四十九根,用作逼供。”

“此招不輕易使用,只因太過慘烈全無人性。”謝梓安把針收好,“針入腦疼痛難忍,伴隨□□發散,被紮人恨不得將頭擰下來,通常只需兩至三根就會全招。足足用了四十八根的前所未見。”

秦蓁越聽手握的越緊,“這麽說是京城之人所為?爹爹來西南十多年,還有人記著改革之仇,非報不可?”

“這法子來自京城不假,可到底出自誰手不得而知。看來還是只能找到劉師爺才行。”謝梓安安慰道:“我已經加派人手去尋他,探子來報說有人在九婆山見過他,想來找到只是時間問題。”

秦蓁眼神無色,最近她太累了,爹爹的事壓在她胸口,半點不能喘息。“辛苦你了,梓安。”

“你我夫妻,談什麽辛苦。”謝梓安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子,額頭相接:“你累了,多休息一會兒。”

“嗯。”秦蓁點頭,半依偎在他身上。身上的熏香傳來,是紫檀加龍涎香的味道,溫暖安心。

西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找一個蓄意藏起來的人卻是沒那麽容易。秦溯的死恐與京城有關,謝梓安查起來怕牽扯眾多,僅僅動用自己的力量尋找,一來二去耽擱了許久。

劉師爺雖沒有找到,但也帶回來一個消息。當年給秦溯驗屍的仵作,早就身亡。在卷宗送來渝州城沒多久,仵作就因喝多了酒一頭栽倒在山崖下,頭破血流。

線索又斷了,秦蓁失意了幾天。可生活還在繼續,臨近年關,她第一次在渝州城過年,要準備的東西不少,忙起來倒是把難受沖淡了一點。

“臘肉十斤,臘魚五條,再熏點臘腸。”秦蓁一筆筆的記在賬目上,“果兒,還有什麽沒記得。”吃的東西問果兒準沒錯。

果兒眼神飄忽,沒註意到秦蓁喊自己。她的心裏還想著蕭生哥哥下午做的叫花雞。看著不出彩,童子雞腌好調料,裹上荷葉,再把泥巴糊作一團。放入火裏烤上半個時辰,吧唧聽見裏面土裂開的聲音,就能取出來敲碎泥塊,裏面便是香噴噴的烤雞。肉滑柔細嫩,真是回味無窮啊。

她吸吸口水,蕭生哥哥真有能耐,會打不說還會做的一手好菜,好想再吃一次啊。“果兒?”秦蓁拿起筆往她鼻梁上輕輕的敲打。“快幫我看看,還少了什麽吃食,就要過年了樣樣要齊全才行。”

“再添置點開心果吧,小姐好久沒笑了,吃點開心果開心一下。”秦蓁想了想覺著很有道理,大筆一揮添上去。

“小姐,瑞王妃來了。”秋詩在門外提醒。

與瑞王妃熟識後,她就是不是的來串門。她從京城來,西南人生地不熟,身份高貴,沒交到知心朋友,單單與同是京城二來的秦蓁一見如故。“弟妹,可叨擾了?”

秦蓁起身行禮,“瑞王妃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命婦巴不得您天天都來。”

“怪不得梓安都成了癡情種,小嘴兒真甜。”她揮揮手,把帶來的禮品放在桌上。“本宮給你帶了點吃食玩意兒。”

秦蓁眼睛一瞥,瞧見開心果。真所謂瞌睡送來枕頭,瑞王妃出現的正是時候。

“本宮見你近來多煩憂,身子骨又弱了。”她握住秦蓁的手,西南冬天不冷,但秦蓁的手還是冰涼。“本宮按照京城的習俗給你帶了碗神仙粥,喝了暖暖身子。”她將安放在食盒的神仙粥拿出來,遞給秦蓁“趁熱喝。”

秦蓁舀了勺放入嘴中,是京城的味道,淡淡的藥味包裹著五谷的香氣。“你年紀也不小了,身子骨再不硬朗點,將來生孩子咋辦?自古生育就是鬼門關,你可得當心。說起孩子,你們也不抓緊,瑞王殿下不過大梓安兩歲,瑞王府的孩子可有三四個之多。梓安上次去府裏看著華兒,眼神中的喜愛做不了假。你要上點心,莫等到他從外頭抱一個回來,有你哭的。”

大概所有高貴的外表都只是因為矜持,相熟後偽裝剝離才是真正的自己。瑞王妃就是如此,認識久了就知她是個八卦熱情的婦人。秦蓁明白這個話題一開頭就沒個結束,想著用什麽法子岔過去才好

靈光一現,瑞王妃來自京城,定對當年爹爹在京城時有所耳聞,也許可以從她這打聽點什麽。“瑞王妃,您還記得京城裏的往事麽?命婦自打出來就總記掛著京城的種種,心思淤塞身體自然瘦弱。”她眼波流轉,放下碗,拉住瑞王妃的手。“您也是從京城來的,命婦想聽聽京城的過往,以解相思之愁。可好?”

瑞王妃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秦蓁像極了她家的小妹,同樣的俏皮可愛,心下自然柔軟許多。“說起京中往事,不如就從神仙粥說起。”

“這神仙粥啊,流行於京城也就四五十年。本宮爺爺輩可沒吃神仙粥的習慣。”她把神仙粥推向秦蓁,示意她再吃一點。“因為這粥是前朝最後一任皇後研制的,原是宮中的物品,有一荒年開倉,配方才流落民間。這玩意兒東西不覆雜,也不金貴,但加了幾味藥材有強身健體的功效,又傳聞只有皇帝才能吃,百姓們紛紛效仿,久而久之就成了過年必備的玩意兒。”

秦蓁原打算讓她說說那年的改革,沒想瑞王妃說起了吃食,她想引回去。“開倉濟糧應是戶部職責所在吧,命婦瞧著戶部最累,田地糧食進貢都有他們負責呢。”

“戶部一直是能人所居,天賦異稟者總歸要承擔的多些。”瑞王妃顯然沒有接受到秦蓁的用意,自顧自的說。“前朝那位皇後也是個天資聰穎之人,家中代代為軍人,到她這代反而生出個大家閨秀,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據傳還通藥理,這般通透的女子若是遇見個人中龍鳳,指不定又是個長孫皇後。可惜啊所嫁非人啊,選了前朝皇帝那個昏庸種,可不最後年紀輕輕的被一把火燒得幹凈。”

秦蓁苦笑一聲,看著瑞王妃一副惋惜的表情。也不好再問她關於改革的事,低頭把粥喝完。雖不知前朝皇後究竟是什麽樣的絕世奇才,但這粥委實不錯。

“最後她家的軍隊被瓜分,現在絕大部分都握在譽王手中。譽王原先就是前朝皇後家的舊部,後投誠獻出部分兵力,聖上大度允許他留了部分,是個典型吃裏扒外的。”

“可憐前朝皇後生的貌美伶俐,還育有一子。偏偏不得前朝皇帝的喜歡,輕信奸妃導致滅國。”瑞王妃表情嚴肅,突然拉住秦蓁。“所以弟妹說來說去,還是得籠絡住男人的心,再多生幾個孩子,一世無憂啊。”

“說起孩子,本宮當初求遍名醫覓得一方子,可一舉得男.......”瑞王妃喋喋不休的念叨著。

秦蓁扶額,怎麽又說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兩更

反差萌的瑞王妃喜不喜歡?

☆、年味

瑞王妃的好意她心領了, 不過這事需得隨緣。她的藥沒有斷過, 每月葵水穩定不少,也不再腹疼, 想來也的確是該考慮孩子的事。

謝梓安出去時,院子裏冷冷清清的,她想多些歡聲笑語,盡快讓新家熱鬧起來。不過謝梓安似乎不急,他說秦蓁最近身子虧空, 還虛再補補。

說補就補,秦蓁為第一個在新家過的年絞盡腦汁,力圖過得順順當當,美美滿滿。

不過謝梓安見著一桌菜時,不自覺的吞了下口水,身子朝後仰了仰。雞鴨魚肉樣樣俱全,就是顏色太紅了點,光想想舌頭就感到一陣麻意, 火燒火燎的。

“這是潑油辣子糍粑魚,”是一道紅艷艷的魚塊,辣椒挺多魚埋在底下。謝梓安不動聲色的把它挪開。

“還有酸山椒炒仔雞,”秦蓁特別驕傲,山椒可是她買來親自腌在壇子裏的。“開胃的很,吃完了把油湯澆在飯上,可以吃兩碗。”

秦蓁指著最邊上的肉片,“我最愛的擂辣椒燒肉, 娘親做的最好吃。”

對著秦蓁開心的臉龐,謝梓安不想打消她的熱情,他看得出秦蓁是真心歡愉的。這種放松,肆無忌憚的笑容,他在京城從未在她臉上見過。她是想把自己喜歡的,自己童年所有的都展現給他看。

秦蓁愈來愈像初見時的頑皮可愛,會說謊臉都不紅,會眼睛滴溜溜的直轉在他臉上看來看去。她一定不知道,她瞇著眼偷看他時有多美。

秦蓁孜孜不倦的說著每道菜色,見謝梓安有些分神,夾了塊酸藠頭放在他碗裏。謝梓安心裏念著秦蓁各種可愛的小動作,無意識的把碗裏的藠頭放入口中,酸味與辣味迸發,“咳咳,這是什麽?”

他紅著眼,把藠頭吐出來,又猛喝了一壺茶方才好一點。“藠頭可是好東西,腌好了一年都不會壞,做菜時加一點,提味的很。”她說著夾了片放在嘴裏,腌的時間不長還帶了點脆勁。“剛剛我同你說,我收著京城裏的信了。”

“哦?”謝梓安挑了塊不辣的年糕,放入口中,糯米的軟香散開彌漫在嘴裏。“說了點什麽?”

秦蓁一副我就知道你沒聽的表情,“外祖母托來的信問我近來身子可好,她老人家新得了一個戲班子,正每天看戲呢,讓我莫擔心。”

“表姐的信裏說道她有了身孕,明年夏末我就升級當姨媽了。”秦蓁心情不錯,拿出宋思穎送來的信,裏面夾了塊玉。“表姐向來我行我素,想做的事就非得做到不可。纏著錢胤把定親信物送來,說等我有了孩子定個娃娃親。”

謝梓安一口酒嗆到,同一個府裏出來的女孩兒。秦蓁與宋思穎千差萬別,她那個好表姐頗為豪爽,他見過幾次真真是什麽都敢說。這麽一想她有此做法也不稀奇,“你沒同她說,有得她等了。”

“表姐就是那樣,什麽事都是興致沖沖的,沒過多久就忘了,做不得數的。”她把玉收好,別的不說玉是塊好玉,翠綠含墨,玉中公子。“還有這個,是香蕓托給我的。寄到京城去的,表姐給我捎過來了。”

那是一條具有異域風情的披帛,顏色鮮亮可在沙漠裏一眼望到,紗質的披帛上繡有鴛鴦戲水圖。出自劉香蕓之手,兩種文明的碰撞,並不突兀反倒多了份神秘的質感。秦蓁將披帛纏在身上,在謝梓安面前轉了一圈。“好看麽?”

“好看,”鮮亮的顏色襯的秦蓁臉蛋緋紅,似飛天而下的仙女,隨風起舞。

“看這樣式,她是繡了給我做嫁妝的。”秦蓁坐下,兩手把披帛揉搓在一起。“不過她在關外,想送個東西不容易,層層疊疊的不知經過多少人檢查,才送到我手裏。算算都一年了,也不知她過得如何。”

“大魏與回紇修好,沒人會虧待她的。”謝梓安將手放在她背上,輕輕的撫弄。

秦蓁揚起笑臉“我沒事,今天過年說點開心的。表姐還同我說了歸義侯府的少爺年前娶了文國公府的二小姐。”

謝梓安盯著她,想看進她的內心。

秦蓁歪著腦袋,用手指推了他的眉心。“我知你知道我與他年幼的事。”話有點拗口,秦蓁說的一字一頓,“若是我不說開了,你心裏的疙瘩是不是不打算同我說了?”

“......”內心的想法被揭穿,謝梓安有些不自在。他總是安慰自己說陳明睿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仗著年幼什麽都敢說,講些好聽的唬小女孩。但事實上他仍害怕陳明睿在秦蓁心裏的地位,陶陶最為孤單落寞時是他陪在她身邊。這是他不能磨滅的事實。

“人總要往前看,過去的只能是記憶,你才是我的將來。”秦蓁把他的雙手緊握,手心的溫度傳過去,十指緊扣。“我聽聞文國公府的二小姐詩書達理,文靜柔弱。與他門當戶對,湊成一對兒正好。”

“年幼時,總覺著世界是繞著自個轉的。今天我不開心了,太陽都不出來。今天我開心了,太陽都要掛的久一點。”秦蓁聲音如水,眼裏倒映著謝梓安盈盈笑意。“後來才明白,世界從不缺我一個。有我沒我,都會日升日落。人人都有生不由己的時候,每人有自己的路。我的路和他的路早就走岔了,匯不到一起去。”

“陶陶,”謝梓安把手裏的柔夷放在心口,“感謝你的那條路走到了我這兒。”謝謝你那年提著燈籠,把我原本晦澀的小道照亮。

“吃飯吧,等會還要看煙花呢。”秦蓁被他的柔情弄的害羞,抽出手來低頭吃菜。

謝梓安一手撐在桌上,支著腦袋,一手將菜夾進嘴中。果然甜言蜜語柔情蜜意會把菜變得香甜。

外頭響起第一道聲響,果兒推門進來“少爺,小姐。放煙花了!”

秋詩推了推她,“說了在少爺面前,你要喊夫人。省得弄錯輩分!”

“新的一年開始,你對我說的第一句就是訓我。”果兒嘟嘟嘴,“秋詩姐姐太嚴格了!”

秦蓁看著兩人鬥嘴,從裏屋拿了件披風替謝梓安圍上,西南不如京城冷,但外頭風大,吹疼了頭也不是小事。

“行啦,新的一年開開心心的,一起看煙花去吧!”她推著兩個還在鬥嘴的丫鬟,後頭跟著圍了一圈狐裘的謝梓安,她忍不住朝後偷瞄。披風上是繡的梅蘭竹菊四君子,他身子挺立,被白絨絨的毛領簇擁著,唇紅齒白,眉眼入畫。似乎發現秦蓁在偷看,他對她眨眨眼。

秦蓁趕忙轉過身來,細細的喘氣,左胸裏跳動的心臟一下下,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來。她心裏怪罪,一個男的生的那般美色作甚?就像鬼故事裏惑人的妖精,吸人魂魄。

院裏聚滿了丫鬟小廝,蕭生也在。他把果兒拉到一旁,從懷裏拿出幾個糖油粑粑,這是他剛剛從大街上找了許久買來的。果兒嗜甜,就愛軟糯香甜的東西。她接過眼裏的崇拜更甚,秦蓁見她嘴角動動,想必是甜甜的喊了兩句蕭生哥哥。她想明年恐怕府裏要有喜事了。

西南的煙花都是土法炮制,沒有京城花樣多。但勝在熱鬧,家家戶戶都點煙花,從各個院子裏炸出一點點火光。

秦蓁已經過了對著煙花許願的年紀,她也明白若是天上真有神仙,被這熱鬧的聲音吵醒,不降罪就行了,還指望著圓夢?不過見大家都歡喜的很,秦蓁把手伸向空中,想把此刻的歡愉抓住,永遠保存起來。

“新年快樂,”秋詩果兒對著秦蓁祝福。

“你們也是,新年快樂。”秦蓁回應道。

謝梓安把她攬入懷中,用披風將她裹緊,臉貼在她的耳測。溫暖把她身上的寒冷驅散,耳邊吹了一陣陣細風,他說:“陶陶新年快樂,我們生個孩子吧。”

秦蓁楞了楞,隨即轉過身,雙手伏在他的腰側,頭貼在胸口,隨著心跳起伏,她說:“好啊。”

謝梓安胸膛笑出聲來,披風下的手變得不規矩,從腰側漸漸往上。“在外頭呢,老實點。”秦蓁耳朵通紅,嬌嗔著用拳頭抵住他的胸口。

“那我們進去?”他含住通紅的耳垂,“若是真有了,就叫年兒吧。”

“八字都還沒一撇,”秦蓁想謝年貌似並不難聽,年哥兒,年姐兒,名字繞在舌尖,久久不能散去。

“沒有八字,咱們現在就去寫。”謝梓安趁人不備,把她攔腰抱起走進屋內。秦蓁驚呼一聲,捂住嘴。

外頭煙花燦爛,下人們玩的熱烈。鮮少有人註意主人消失不見,果兒還撚起一塊糖油粑粑,送進蕭生嘴裏。好東西要一起分享,她果兒是個大方的。

白術心裏還在盤算,年前收的藥材,最近有些潮了。希望新年多幾個艷陽天,她要把在西南收到的珍奇藥材曬曬。

只有秋詩目光跟隨著秦蓁,消失在屋外,被門板隔住。她嘴角勾起笑,看來要提前備好小衣,馬上就要有新主子了。

新的一年,真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來啦

甜甜甜的一章!

☆、劉師爺

新的一年, 一切都頗為順利。白術祈求的艷陽天如約而至, 她把年前收好的藥材,攤開放在院中, 一項項擺好。

白術身的高挑明艷,可惜眼中只有長在土裏的藥草,若你是頭頂長葉,腳下生根,春來開花, 秋結果。她定是相當歡喜你,心裏眼裏都只你一人。

不過這樣的人實屬罕見,她還是安安心心的曬藥吧。一陣風疾過,把她手中的藥材打翻,她惡狠狠的盯著罪魁禍首。留給她的事蕭生的背影,她跺跺腳。也就果兒喜歡這等粗鄙之人!真是沒見識!

蕭生一路疾馳,沒在乎後頭白術的咒罵。他此番前來是有重大消息告知少爺,劉師爺找到了!

果然謝梓安秦蓁一聽, 當即決定明日啟程去會一會藏在深山老林裏的劉師爺。

西南多山,重巒疊嶂,人跡罕至。偶有經驗豐富的獵人進山捕獵,冬季也是要撤出來的。原因無二,山裏的氣候與山外不同,冬天是要下雪的,深一點的雪可沒膝蓋。一不留神陷在雪裏便要變成野獸的口糧了。

劉師爺在深山裏安了家,實在意外, 也難怪找了許久沒有消息。這次有風聲,還多虧了采兒的男人。他為著能過個好年,進山打獵,想打幾只猛虎,剝了皮賣掉。沒想進山遇風雪,困在雪裏,眼見著沒救了。被路過的獵戶救起,養在家中幾日,傷好了才歸家。

他回家同采兒說起這段奇遇,描繪起那獵戶的容貌。采兒驚覺那人便是劉師爺,回想起小姐的囑咐,她特意從竹縣趕來告知秦蓁。

秦蓁片刻不歇,穿上厚實的衣服進了山。

“陶陶,還行麽?”謝梓安扶住秦蓁的腰,將她托起。山上雪厚,踩下去再提起腳十分費力。秦蓁畢竟是個女子,體力不如男人,走了一天漸漸的使不上力。

“無礙,”秦蓁艱難的擠出笑顏,臉凍得僵硬,微微一動都頗為難受。“胡大哥,咱們還要走多久?”秦蓁喊住為首的高大男子,正是采兒男人。

“不遠哩,把這座山翻過,就到哩。”他口音重,喊著冷風聽得不真切。但看他興奮的神情,想來不遠。

沒走多久,一座木屋映入眼簾。樣式簡單,也不大,看起來最多一室一廳,主人家並不富貴。

屋檐下掛著熏好的野味,用冷煙熏制,肉變得緊實漆黑。隨著大風搖擺,搖搖晃晃的像尋常百姓家的風鈴。

門被推開,一穿著獸皮的男子佝僂著背,慢慢走出來。頭發散開油膩結塊,他拿手捋了捋頭發,還是亂七八糟。胡子長長的垂在腰間,一走動就搖擺起來。他墊腳用一把鋒利的小刀從野味上割下一塊肉,放入燒開的水中,他雙手插進衣袋,雪落在頭上花白一片。

“劉師爺!”蕭生大喝一聲,他猛地起身抖落一聲雪漬,朝秦蓁這邊望來。霎時,拔腿就跑。

謝梓安給蕭生一個眼神,後者如獵犬般沖上去。一個是年逾五旬的老者,一個是年輕力壯的少年,結果不言而喻。

蕭生將他撲到,手掖在身後。采兒男人急了,他是聽說這群人是救命恩人的朋友,前來救濟他的,才肯帶路。沒想到見面就打起來了,“你們是什麽人,不要傷我恩人!”

不過此情此景已無人再理他,謝梓安只需動動手指,跟在身後的小廝用力敲打他的脖頸,昏死過去。接下來的事他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他們把劉師爺帶回木屋,除開蕭生其餘小廝在門外候著。屋內陳設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弓箭斧頭刀槍沒了。顯然只有他一人住在此處。

“劉師爺,還記得我是誰麽?”蕭生撥開他濃密的頭發,讓他仔細看看秦蓁。“我不叫劉師爺,自然也不會認識你?”他沙啞的開口。

“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啊,”秦蓁挑起他一縷胡須,狠狠的向下扯了扯。劉師爺吃痛的暗呼“你就算滿臉長滿了毛,我也認得你。”

“我喊你喊了八年的叔叔,我爹待你如親兄弟。我今天倒要問問你,你為什麽要害了我爹爹!”秦蓁拉住他的領口,臉在他瞳孔內放大。“我叫秦蓁,小字陶陶。竹縣人,爹爹是秦溯。這麽說你想起來了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劉師爺撇過臉,不想再看見秦蓁的臉。“你們無緣無故抓我,我是要報官的。”

秦蓁把裹有銀針的布帛摔在他臉上,“你看看這是什麽?你記起對我爹爹的所做所為了麽!”

劉師爺不敢置信,“你竟然挖了你爹爹的墳!秦老爺死後還不得安生,被你把墳刨開了?”

“呵,現在怎麽不說不認識我了?”秦蓁蹲下與他平視,“我爹爹究竟是怎麽死的,你若是不說,我便把這些針一根根插進你的頭顱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