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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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午後的陽光慢慢散去，傍晚的微風漸漸發涼，吹亂窗角的白色紗幔，顧笙從夢中醒來，她又做夢了，自從周言颯在一個月前與她冷戰後，這是她做的第三個關於那樣的夢。
像是連續劇般，顧笙腦海裏被裝進太多她未曾經歷過的回憶，她是顧笙沒錯，但她沒有參加過選秀，也沒有女扮男裝過呀，在夢裏看到的周言颯，他還沒有成為如今的超紅影帝，他與那個顧笙一起參加了選秀最終c位出道，一切剛剛好，只是他抱著她的時候，叫的那句“笙笙”，卻好似在喚旁人。
那個笙笙，不是她。
顧笙很確定，因為所有人都告訴她，一場車禍讓她失去了記憶，她不記得那些過去很正常，只要記得周言颯是她的丈夫就好了。
丈夫嗎？
顧笙打開電視，隨意一個臺，裏面都有他的gg，甚至還會出現娛樂緋聞報道，周言颯才30歲，已經是紅透全球、手持三座影帝獎杯的男人，他是和顧笙結了婚，卻從未在外人面前提及過他的婚姻，他的太太，以及結婚戒指。
人紅必然是非多，與周言颯傳出過緋聞的女明星數不勝數，顧笙與他結婚第一年，他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管家說：“太太，先生是名人，他的事業不允許他公布自己的婚姻，你要體諒他。”
顧笙輕聲說好。
她體諒他，電話只打給經紀人，就連結婚紀念日都是由經紀人送的花，禮物是她不怎麽想要的手鏈。
“周太忙了，這個月他要趕赴兩部電影的拍攝，幾乎是沒有間歇的進組，嫂子，你就體諒他一下吧，這條手鏈是周特地選給你的，玫瑰愛意，嫂子應該懂吧！”
經紀人喊他周，喊她嫂子，誰都知道這位經紀人是當時將周言颯帶出道的那位，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比她還久，自然比她還懂得周言颯的喜好、品味，相反顧笙什麽都不知道，她失憶了嘛。
失憶真是個好理由。
顧笙將那條玫瑰手鏈戴上了左手腕，正好遮住她醜陋的疤痕，細長一條，一看就是割腕的痕跡，她不問，也沒人去在意，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個謎。
今天是顧笙的生日，早上就被爸爸媽媽接到老宅，吃了生日蛋糕，中途接到周言颯拜托人從國外空運回來的玫瑰，新鮮的還有露水，爸爸早就埋怨他工作太忙對他心有芥蒂，顧笙幫忙勸說幾句，雖然嘴上甜美實則內心也一樣煩惱。
媽媽親手給她做了愛吃的酥餅，低聲問她，“笙笙，你過得開心嗎？”
顧笙舉著手機裏周言颯發的大紅包，輕輕擁住她，“媽媽，我很好。”
結婚照，她笑得很開心，可是她沒有記憶，醒來就是結婚後的日子，她只當自己是真愛周言颯。
不然，為什麽看到周言颯和別的女人鬧緋聞，她會傷心難過。
中午吃完飯，顧笙隨意找了個理由離開老宅，她回到與周言颯的家，勤快的將家裏打掃了一遍，這個家面積不大，卻是很適合夫妻居住的房子，沒有傭人，一切都是她打掃清潔。
管家從老宅給她送做好的酥餅，看到電視裏正放著的緋聞，回頭又說起。
“太太，在娛樂圈裏逢場作戲也是很正常的，你不要相信這些不實的新聞。”
顧笙微楞，手上還拿著濕毛巾，她手心都是濕的，不知道是汗還是水，“當然了，我知道的，那是阿言的工作，我理解。”
顧笙體諒他，理解他，剛結婚那會她一點消息都不能看，看了就會發脾氣，管家就這樣勸她，她給周言颯電話他只是很疲憊的說都是公司安排的炒作，顧笙就沒了理由去問。後來，她找了好多這樣的緋聞報道，逼迫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從炒作開始到結束，她終於說服自己，都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就沒必要在意。
管家不放心的看她幾眼，顧笙沖她笑笑，“我現在壓根都不在意的，這就是假的呀，阿言他愛我。”
越是不自信越是要說出來，管家臉上滑過一絲尷尬的笑，如果仔細看還有一種莫名的悲涼，顧笙轉身哼著小曲繼續收拾家務，等聽到門合上的聲音，顧笙坐在地上，似乎是松了口氣，而後盯著電視裏的周言颯，嚎啕大哭。
她對每個人都說，周言颯愛她，其實她也不確定周言颯是不是有在意過這份婚姻。
畢竟周言颯從沒有喊過她“笙笙”。
“顧笙，顧笙？”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在臥室，額頭上還搭著白毛巾，冰冰涼，她身體發燙，怪不得昏昏沈沈似睡不醒般。
“顧笙？”
她偏頭，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叫他，語調猶如這條冰冷的白毛巾。
“阿言，你回來了。”
“嗯。”周言颯從沙發上站起，手邊是堆積的幾本冊子，便利貼露在外面，應該是他的劇本。
“你怎麽樣？”周言颯將白毛巾取走，用手背貼在她額頭，“這種天氣，早晚溫差大，你趴在地上不感冒發燒才怪。”
顧笙沒說話，她這樣虛弱也說不出話來。
周言颯又問，“你……”
顧笙擠出笑，“你怎麽回來了？”
“公司出了點事，回來處理。”
是了，周言颯還要幫爸爸打理公司事務，他太忙了。
唯獨不是為了她而回來。
顧笙與他結婚近兩年，兩人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沒有三個月，說出去誰會信他們是相愛呢？
“阿言，你想好了嗎？”
一個月前的冷戰就是因為顧笙提了離婚。
顧笙不想耽誤下去了，她想了很久才命令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她不是不在乎周言颯和別的女人鬧緋聞，炒作也不行，他可以與別人擁抱，在電影裏親吻，卻不能好好的與她吃一頓飯，問一句，“笙笙，你過得好嗎？”
周言颯一聽這話，臉沈了半截，剛放下倒好的水杯，轉身摔門而出。
他在氣什麽呢？搞得好像他很愛她，所以不願意離婚一樣。
顧笙也不傻，她明白周言颯並沒有愛她多深，也許連喜歡上都夠不到。
在她剛剛昏迷的夢裏，她又繼續做起了連環夢，只是這一次，周言颯是替他的弟弟與她約會，顧笙與他同母異父的弟弟景仁澤有娃娃親，景仁澤不願意，周言颯就當起了景仁澤，他們在游樂園約會，在圖書館親吻，在山頂看日出，她愛上了這個叫“阿澤”的人。
顧笙喜歡玫瑰，她抱著自己栽種成活的玫瑰去找他，卻聽到周言颯說起交換約會的事實。
“我不會喜歡她，我又不是真的景仁澤，弟弟，到此為止吧。”
顧笙抱緊玫瑰，刺深深的紮進手心，她的初戀是一個叫“阿澤”的人，可是他不是他，他叫周言颯，他幫他弟弟戲弄她，甚至還將她的喜歡踩到腳底，只因為那個婚約是顧笙提出的。
顧笙記得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她仿佛從他眼裏看到了星星，燦爛，奪目，讓人沈迷。
看呀，周言颯是真的很適合當演員，他就該是天生的影帝，將人騙的對他死心塌地。
顧笙再去找他是因為景仁澤退了婚。
周言颯騙她時就不喜她濃妝艷抹的打扮，她素顏，穿粉裙，像是出水芙蓉一樣討他歡心，那次，她恢覆成過去的叛逆顧笙，在賽車場與他打下賭約。
他挽起她的手腕，露出她醜陋的疤痕，“我賭你還會愛上我。”
割腕自殺，或許已經是她這生都洗刷不掉的笑話。
所以為什麽要結婚呢？不相愛的人綁定在一起，到頭來只會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玫瑰項鏈再漂亮，它的作用不過是為了遮擋住這道傷疤，取下來，過往歷歷在目，顧笙才加重了離婚的想法。
顧笙第一次想離婚，想了很久，才開口，那晚，周言颯瘋了般占有她，用以往不曾有過的兇猛，殘忍的讓她哭出聲，到了淩晨，他一句話都沒留下，又飛去另外一個城市。
當時，顧笙看著電視裏他和同劇組的女明星在機場相遇的報道，感覺天都塌了。
顧笙的記憶是慢慢恢覆的，但她的愛卻在漸漸消失。
她想好了，在事情沒有更嚴重前，要放手。
一個月未見，顧笙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周言颯不愛她。
房門被推開，顧笙看過去，周言颯端著湯碗進來，放在桌邊，“吃點東西再喝藥。”正常的就像以往不存在一樣，但顧笙太難受了，如果有鏡子就能看到她此刻的臉色是多麽的慘白。
顧笙也沒精力跟他鬧，她也的確餓了，吃碗粥又喝了藥，乖巧的很。
周言颯還是沒說話，他哪兒也沒去，就坐在沙發上看劇本，顧笙盯著天花板張張嘴，想找點話題，結果她剛開口喊他名字，周言颯手機響了。
“餵，是我……很急嗎……好，我馬上來。”
顧笙眼角劃出淚，周言颯也沒跟她解釋要去做什麽，他只是在門口看一眼顧笙，就走了。
“哎……”
顧笙想，這婚姻是真的要走到頭了。
第二天一早，她電話遲未，這小子還跟以前一樣，每天都是吃喝玩樂，顧笙和他約在他常去的酒吧，兩人一瓶一瓶的灌酒，遲未也有心事，顧笙猜與景仁澤妹妹有關，但她不好開口，畢竟那也是周言颯的妹妹，常年在國外，也就結婚時見過一面。
遲未說：“這年頭什麽是真的？”
顧笙指著手機裏的緋聞，“這是真的。”
遲未戳她腦門，“你別亂想，周言颯都是在炒作，你相信才叫傻呢！”
顧笙笑笑點頭，“我傻，我才不傻，我精明著呢。”她在酒吧裏花錢大手筆買快樂，誰來帶走她都不行，周言颯來過幾次電話她都沒接，最後關機作罷。
她的婚姻生活是假的，她一點兒都不快樂。
再醒來，卻是在醫院。
床頭的日歷寫著十二月，等周言颯進了門，顧笙才意識到她已經醉生夢死近一個月，連帶著那份殘忍的事實剖析在眼前。
她懷孕了，但又沒了。
遲未看著她倒下去，有血流出，一下子慌了神，只有顧笙在半睡半醒間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她不是個好媽媽，也沒有做好一個當媽媽的準備。
周言颯站在她床邊，逆光而立，顧笙未看清他的神色，大概也在恨她，又或許是解脫。
“周言颯，你想好了嗎？”
顧笙看到他緊握的雙拳，在憤怒嗎？顧笙甚至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榮幸，這麽久，他才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情緒，但事實上過於可悲。
“顧笙，他也是你的孩子，不覺得心疼嗎？”
疼啊，怎麽會不疼。
顧笙看向窗外，掠過他後，陽光更刺眼，她笑道：“這樣對誰都好，這下你會離婚了吧。”
周言颯又摔門而出。
顧笙的痛不比他少，她蜷縮著哭了好久，久到昏睡過去，感覺身後有人在抱著他，溫暖的不想醒來。
周言颯像變了個人。
他不去演戲，不去工作，只專心守著她，遲未來看顧笙覺得渾身上下都被盯著，怪難受的，他就坐在病床邊還給顧笙發微信。
——丫什麽情況，他是不是不喜歡我來啊，可我又沒招惹他！
顧笙覺得奇怪，但她已經不想去猜。
——遲未，我好悶啊，我想出院。
遲未低頭打字飛快。
——你還是悠著點吧，我看周言颯不會放你出去，你們感情不是挺好麽，他連戲都不演了在這照顧你。
顧笙心情格外低落，周言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沒了孩子是她的錯，是她喝多了酒，出去玩到野，不註意自己的身體才把孩子弄沒了，可她也不願意啊，她不知道那次過後有個孩子會與她有關。
遲未沒呆多久，他覺得被人盯梢的感覺很難受，顧笙也是，但是她走不了，她只要一動，周言颯就會問她做什麽。
一連好幾天後，顧笙忍不了了。
“周言颯，我們談談吧。”
周言颯接了個電話，擰眉，“晚點。”
他出了門，顧笙火氣直往外冒，她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只想回家。
顧笙趁他走後，迅速換了衣服拿上手機，她在走廊裏等電梯，她沒來過這家醫院，住院部有新舊兩棟樓，中間用一條騰空走廊連起，顧笙看電梯太多人，轉而下了電梯，想著新住院部應該有其他電梯下去，便沿著走廊來到另一棟樓，沒走幾步就撞見熟人。
顧笙以為自己看花眼，怎麽會是周言颯呢？他身旁大著肚子的女人，一頭柔軟的短發，側過臉來顧笙覺得眉眼有些熟悉，她楞在原地呼吸都快停止，這個女人，與她長得好像！
顧笙想離開，但她又太過於好奇，她嫉妒那個女人，周言颯從來就沒有這樣對她笑過，真心實意的笑，溫柔如水的笑，顧笙猶如墜入冰窖，周言颯這個人真是個影帝啊。
既然有了愛的人，為什麽要跟她結婚，為什麽對誰都好，就是對她這麽殘忍？
她做錯了什麽？就因為她喜歡上他，就算他替自己的弟弟來約會，騙她的愛，她難道不會疼嗎？自殺割腕得多疼啊，出車禍失憶得多疼啊，媽媽問她過得好不好，她也會將眼淚憋回去說自己過得很好，她愛周言颯卻沒想自己會有這樣難過的一天。
顧笙失去了孩子，他卻站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溫柔的笑。
心寒嗎？她覺得自己就快死了，像夢裏那樣，白茫茫一片，她獨自站在樹下，沒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她好像生來孤獨。
顧笙安慰自己，沒事的，都看清了，看清了才有理由收回自己的感情，放過自己也放過周言颯。
沒事的。
可還是，好難受啊。
顧笙回到老宅這晚，初雪如約而至，白茫茫大地，顧笙緩緩舒口氣，她的故事告一段落，離婚的事也跟爸媽說過，媽媽抱著她哭了一頓，爸爸問她真的決定好了？
顧笙點頭，“爸爸，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她看到了爸爸眼角的水潤，她才發覺自己真的做的很過分。
“爸爸，你知道嗎？小時候我非纏著你住進這裏，是因為我覺得那個小哥哥長得好看，住進這裏的小哥哥都很好看，可我那時候多小啊，我都不知道我喜歡過的人這麽有名，可就算我不懂事我也知道景仁澤長什麽樣子。”
她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周言颯，沒有景仁澤，因為一開始見到的人就是他啊。
“爸爸，周言颯不愛我，這婚肯定是要離的。”
顧父欲言又止，“笙笙，爸爸也錯了。”
顧笙仰起頭，邊哭邊笑，“爸爸，及時止損，不晚的。”
周言颯的電話被她拉入黑名單，他聯系不到她，便打來顧宅。
顧媽媽自然是不會讓顧笙接聽，也沒有什麽好語氣跟他說話，顧笙就站在窗戶邊看他在院門口一遍又一遍的撥號。
一周內，天天如此。
顧笙覺得煩躁，開了院門。
“顧笙……”
她太陽穴突突的跳著疼，“你為什麽還不簽字？”
周言颯看起來臉色不太好，疲憊不堪的樣子，顧笙也不在乎了，“如果你是來做給我父母看，我勸你別費心了，我不會要你任何東西，爸爸也會給你相應的股份，你我和平分開，我欠你的都會還給你。”
“你欠我的？”周言颯雙眼猩紅，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顧笙吃痛，他也沒打算放開，顧笙說：“是啊，我欠你的，你總覺得我失憶，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這幾個月來我陸陸續續想起些事情，我的結婚對象本就不是你，你與我結婚是為了什麽？你心裏清楚，我這幾天也想清楚了。”
“顧笙！”
周言颯似乎處於暴走邊緣，顧笙理解，被解開了陳舊的秘密，誰臉上都掛不住。
顧笙：“我在醫院看到你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她懷了孕，是你弟弟的。結婚後你從不讓我見你的弟弟，景仁澤，多熟悉的名字啊，當初與我訂下婚約的就是他。可那個女人你們都叫她\'笙笙\'，我不僅名字與她一樣，連樣貌都像了7、8分。周言颯，你想隱藏的秘密，我全都知道了。你和你弟弟愛同一個女人，但是那個女人不愛你啊，你娶我，景仁澤就不用娶我，你和我結婚，是為了讓你愛的女人幸福。”
顧笙的心已經徹底碎掉，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周言颯也沒好到哪去，他頹廢的松開她的手，往後退一步靠在車上，似乎被說中了心事，整個人都軟掉。
顧笙不想哭的，她想就算是要分開，也要體面。
“你可以坦蕩一點說不愛我，對我沒有一絲感情，那樣我心裏還好受些，畢竟你與我結婚，也從沒在乎過我，玫瑰手鏈還給你，我為自己的愚蠢感到不值，你也沒必要與我耗下去，你要是覺得你損失的太多，我還可以讓爸爸把國外幾家公司給你，就當是我補償你這幾年的婚姻，自此你想做什麽都與我無關。”
顧笙取下手鏈，那道疤痕就是她悲劇的見證，他們都說她是為了景仁澤拒婚而割腕，其實不是，是她想不通，她情竇初開的戀情被他摧毀的一文不值，他可以從一開始就不要對她笑，不要對她溫柔，為什麽要騙她呢？後來還要與她結婚，說什麽與其他女人炒作鬧緋聞，將她當作傻子一般戲弄。
顧笙好累啊，轉身後眼淚模糊到看不清路，左手腕再次被握住，周言颯掌心的溫熱傳來，顧笙的心卻捂不暖了。
“你不欠我，是我欠你。”
顧笙想起那個孩子，幸好她不曾出生。
“好，就當你欠我，現在扯平了。”
愛情最好的樣子就是互相喜歡，如果相互虧欠哪方都不爽快，結局更是慘淡收場，說什麽虧欠才有戀戀不舍的糾纏，都是假的，顧笙覺得時間會抹去一切虧欠，包括疼痛不堪的記憶。
冬去春來，顧笙已經習慣去鋼琴室練琴的日子。
陸鶴年從國外回來後，開了一家琴行，挺大的四合院，前院賣琴，後院是他的私人琴室，陸鶴年父親與顧父私交甚好，他近四十還沒娶妻，倒是很享受閑散自在的日子，顧笙在家呆的發悶，去了一次他的琴行就喜歡上了那裏。
古色古香的院落，一顆巨高銀杏樹落於院中，若是秋天，滿園金黃一定很好看。
顧笙左手受過傷，現在還是不怎麽用得上勁，彈不上來時陸鶴年會充當她的左手，兩人連彈一把過過癮。
好在日子過的舒心，人也不會想東想西，如果沒有碰到那個女人的話。
“陸老師，我來看琴了。”
她的肚子已經平下去，顯然是生了孩子。
顧笙與她面對面，好似在照鏡子，一個短發一個長發，發型不同、穿衣風格不同，就有了細微的變化。
“你是，顧笙。”那個女人看到她，竟然比她還激動，捂著嘴就要哭出來，顧笙在原地莫名其妙，就看到她身後走來的周言颯。
算算日子，有一整個季度沒見過他了。周言颯穿粗布偏中國風的衣服，神情安和，像是卸甲歸田的老者，他的確是如此，一個月前，他宣布自己已經結婚並永久退出娛樂圈，沒有了光環和影帝粉絲的擁簇，他就是個平凡人。但像他這樣敢在最紅的時候離開的人，其實並不多見。
顧笙覺得此地不宜久留，還是盡早走最好。
哪知，她剛要擡腳，景仁澤又大聲囔囔的進門了，“陸老師，那臺鋼琴是不是沒有弄上笙笙的定制logo啊，這可不行的呀！”
話剛落，陸鶴年端著茶壺從裏屋走出來，眉頭上挑，沖著景仁澤叫道：“就你小子毛病多，本來就還沒弄好，非要今天來看，找打不是？”
“是是是，我還委屈呢！”景仁澤可憐巴巴的往那個女人身邊靠近，摟著她的腰進屋，“今天人都到齊了，咱也不墨跡了，該說什麽都說清！”
顧笙沒覺得有什麽話好說，轉身跟陸鶴年說要走，陸鶴年沒說話，倒是周言颯擋在她面前，輕聲挽留，“顧笙，我有話要說。”
“改天吧。”
這樣的局面，說什麽都難過。
“顧笙，是我要對你說些話。”那個女人喊住她，顧笙腳上像粘住了水泥，怎麽都動不了。
這場對話不談是不行了。
那個女人叫年笙，“我是景仁澤的太太，嚴格算起來我們還是親戚呢。”
顧笙笑道：“我跟周言颯離婚了，你知道的，我與你們都沒有關系。”
“有的，周言颯還沒簽字，那份離婚合約的日期還有將近一年才生效。”
“你什麽意思？”她要離婚，全部是父親在處理，她以為周言颯沒來找她，必然是都解決完了。
年笙嘆口氣，“顧笙，你知道的太少了。就是因為你知道的太少，所以你認定周言颯不愛你。”
“你到底想說什麽？”
“周言颯與你父親訂的協議，其中有一條是光靠自己在兩年之內賺到比你父親公司營業額還要多的錢，你父親是金城首富，周言颯想比過去只能是讓自己不停的接戲，他的公司不停的炒作，他從不反駁，因為只有炒作才有名氣，錢才會多。”
顧笙簡直覺得在聽天方夜譚。
“你也覺得奇怪不是？他所受的壓力容不得去向旁人說明，他之所以接受你父親的這份協議，因為他不想跟你離婚。你父親在你們結婚前就與他做了交換，只要他簽下協議你父親就不會幹涉你們的生活。”
“為什麽？”可笑至極！
“你父親討厭他，到你們結婚前就拿那些協議做要挾，顧笙，周言颯有苦衷的。”
“我不信，說到錢，他們每個人都不缺，我父親甚至讓他看管公司。”顧笙才不會聽她的話，“如果不想與我離婚，與我說就好，但凡他在乎我一點，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年笙沈默幾秒，“顧笙，他愛不愛你這件事，我想應該他親自跟你說，而我要說的已經說完。”
她先走，周言颯下一步就進了屋子，顧笙面前的茶杯已經涼透，周言颯給她倒了杯熱的。
兩人都不說話，約莫過了五分鐘，顧笙已經想轉身走人，周言颯強硬的握住她手腕，顧笙看到他手上的結婚戒指，想起年笙說的話，如果是真的，那他之前不在公眾面前戴戒指也說得過去了。
“顧笙，你恨我嗎？”
“……”顧笙擡頭看他，心底滑過一絲悸動，她愛他這麽多年，到了放手的時候所有人都跑過來說他愛她，到底愛不愛也不再重要了。
“我早已厭倦鎂光燈，厭倦無休止的炒作，厭倦那樣的生活，活在不是自己的虛假生活裏，我有時候希望你永遠不要想起那些來，可是時間不放過我，你想起的都會是我傷害你的記憶。”
周言颯親吻她的傷疤，“一直都是我欠你，顧笙，我沒有愛別人，我只愛你。”
“顧笙……周言颯，你叫我的名字時也會想那個女人嗎？”
周言颯嘴唇發白，失了血氣。
顧笙笑他，“戒指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放下吧，你會等到更好的人，我也會找到全心全意愛我的人，祝你幸福。”
過去就過去了，他們的人生不應該再有交集才對。
顧笙從院落離開，年笙在後面哭到不行，景仁澤抱著她安慰，對周言颯的行動力感到痛心。
沒有人離不開誰的。
顧笙想，重新開始其實一點都不難，只是這處剛適應的琴行是不能來了。
她去遲未的畫廊幫忙，也許會彈鋼琴所以還有那麽點藝術天賦，便在遲未的畫廊裏忙了起來，出貨、對賬單、開展覽、與畫師溝通等等細碎的工作讓她逐漸充實，忙一點就沒有那麽多想法了。
遲未畫廊裏有一名神秘的畫家，顧笙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約到與他見面，那人沒有微信、電話也當擺設，聯系只用古老的信件傳遞，夠老做派的，但又太有情懷。
顧笙對他起了好奇心，多番打聽下來到他住的“雨霧莊”，在城郊靠山的地界，當真是古色古香，她站在木門前，敲響了兩下鐵環，“叮叮”聲清脆好聽，門沒有鎖，她往前推一下就開了。
“雨先生？有人嗎？”
她沿著青石板一路往前，見到飄窗上正背對她作畫的男人，他長什麽樣呢？看不見，顧笙停在原處，“是雨先生嗎？”
那人手中筆一頓，微微側頭，卻被窗外翠竹遮擋一半，顧笙想，這位還真是大家。
“雨先生，下月的畫廊展覽我想先預約您三幅畫，如果有時間可以與我聯系。看您今天在作畫，我就不多加打擾了，我就先……”
“喝杯茶。”
顧笙擡腳又放下，總覺得這聲音頗為熟悉，怎麽就想起了……周言颯？
大半年未見，但他每周都會送玫瑰來，不見人影，玫瑰倒是常有的，顧笙一人在外居住，玫瑰起先送到老宅，家裏人統統丟出去，後來又送到她住的公寓，每周三，門口都會放著一束玫瑰，含著露水，她只當沒見到，不去理，等第二天早上那束花就會自動消失。
途中，顧笙又遇到過景仁澤和他太太，他們來畫廊買了雨先生的一幅畫。
年笙是畫廊高級VIP，她叫住顧笙，兩人喝了一杯咖啡，在午後什麽話都沒說。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年笙猶猶豫豫才找出一個話題。
“顧笙，你相信未來有多久才會實現全智能機器人時代？”
顧笙對此不感興趣，禮貌的笑笑，“機器人永遠比不上人類的感情，不是嗎？”
年笙楞了，“是啊，比不上。”她起身送給她一張邀請函，“我先生辦的未來科技展，希望你能來看看。”
顧笙點頭，她走後就塞進了辦公桌裏，直到當天她翻找文件才看到。
邀請函上畫著虛擬機器人畫面，還有名字，系統一百五，忠於人類。
顧笙突然頭昏腦脹，坐在沙發上全身酸軟，她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間溢出，一陣沒來由的傷感讓她止不住的流淚，她不知道原因，心卻像是糾在一起。
顧笙到底是沒去那場科技展，不過雨先生卻開始以未來做主題，畫智腦與人類的愛情。
年笙再來，“顧笙，你覺得他們會在一起嗎？”
顧笙一臉迷茫，眼角劃出淚，年笙轉身道：“也許，他們早就在一起了。智腦的情感是人類賦予的，既然能收回自然也能擁有。”
顧笙開始做夢，亂七八糟，沒有終點。
她喜歡上雨先生的雨霧莊，顧笙每周三都來，她什麽都不做，就靠著走廊的欄桿發呆，雨先生不與她說話，也不與她見面，顧笙倒是會放下一杯茶的錢，雨先生不收，她就帶點心過來，她休息好走到院門口，回頭就見雨先生拿起了糕點。
倒像是老朋友一樣讓人心安。
這種心安持續到一場山體滑坡。
當天，顧笙從雨霧莊離開，中途變陰天，讓人心慌慌，父母給她發消息讓她別太晚回家，說天氣不好，顧笙回了幾句，剛放下手機耳邊一聲轟響，她扭頭，瞳孔緊縮，只一秒，便被沖垮的山體淹沒。
“顧笙，你來到這是為了報仇嗎？”
“……我不知道，也許是為了躲避。”
“可這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
“那我在哪？”
“人類的情感真的很奇怪，你處在自己的情感漩渦中卻不知你在哪。可見，這也不是你能夠逃避的地方。”
“我，聽不明白。”
“沒有關系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我會守護你等你想明白。”
顧笙的夢裏，她一直在自言自語，那道不再機械化的男聲，逐漸變得溫柔體貼，他最後一次叫她。
“顧笙，我要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的活著，那道傷疤不是你的笑話，你要好好對自己，顧笙，再見。”
他的聲音漸漸消失，顧笙慌亂的掙紮，“你去哪？你別走，你……是誰。”
顧笙從夢中哭醒，任何人都止不住她的眼淚，一道女聲從耳邊說起，“顧笙，我不瞞你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在我與系統做最後爭鬥時，是一百五救了我們，他強制摧毀二百五的智腦，給他發送了永久死亡指令！顧笙，一百五的智腦數據被周言颯奪走，他讀取了你們的數據，他愛你，所以一邊遠離你，他知道一百五對你有了人類的感情，而你也在放棄他，可他還是不顧一切的救你。”
年笙抱住她，“顧笙你醒醒吧！”
原來，顧笙參加選秀是因為二百五的系統指令，她為了報覆將自己鎖進系統裏，聽起來匪夷所思，可它真的發生了。
新助手一百五系統與她朝夕相處，卻也有了人類的情感，二百五想要淩駕於人類之上，如果它成功，所有人類都會聽命於一個系統，而顧笙也會消失。
一百五救了所有人。
顧笙醒來失去了記憶，那個曾覆生到她身體裏為她繼續實行計劃的“顧笙”，魂思轉移到另一個女人身上，她們長得相似，她們有過同的記憶，她們都叫“笙笙”！
年笙說：“你既然想不起來所有，我們便不見你，免得你想起來難受，周言颯是真的想要與你在一起，山體滑坡，就是他從土裏將你挖出來，十指磨出血，還被石塊跌到頭，救援隊找到你們時，他抱著你死死不松手，我們沒有辦法，只在他耳邊說\'顧笙沒事了\'他才松開手昏睡過去。”
顧笙眼淚都流不出，到了晚上，所有人都離開後，她推開重癥病房的門，周言颯躺在一堆儀器中間，呼吸若有似無，顧笙趴在他身邊，撫著他的戒指露出笑。
周言颯睡了一個月，醒來那天陽光晴好，病房正對面掛著雨先生的畫，應該說是一幅半成品，因為虛擬的未來世界還沒有結局。
房門被推開，顧笙手持一大束玫瑰看向他。
周言颯蔓延好奇，“你是誰？”
丟失記憶一般，問她。
顧笙不慌不亂的放好花束，又從中折取一支最為嬌艷的紅玫瑰遞給他，“正式介紹一下，我是你太太，顧笙。”
“太太……”他擡頭，眉頭皺起，“那我是誰？”
顧笙咧嘴笑開，“周言颯，我老公。”
周言颯接過花，透光陽光看到她手中戴著的戒指泛起幸福的光，“與我的一樣呢。”
“是啊，一樣呢。”
結婚戒指是婚姻的鎖套，鎖住兩個人，兩顆心，我的意中人，與我一起創造虛擬未來的人，不論是系統還是人類的感情，都可以綿延萬年。
在未來世界，一百五終於放心，“顧笙，我會永遠守護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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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慢慢散去，傍晚的微風漸漸發涼，吹亂窗角的白色紗幔，顧笙從夢中醒來，她又做夢了，自從周言颯在一個月前與她冷戰後，這是她做的第三個關於那樣的夢。
像是連續劇般，顧笙腦海裏被裝進太多她未曾經歷過的回憶，她是顧笙沒錯，但她沒有參加過選秀，也沒有女扮男裝過呀，在夢裏看到的周言颯，他還沒有成為如今的超紅影帝，他與那個顧笙一起參加了選秀最終c位出道，一切剛剛好，只是他抱著她的時候，叫的那句“笙笙”，卻好似在喚旁人。
那個笙笙，不是她。
顧笙很確定，因為所有人都告訴她，一場車禍讓她失去了記憶，她不記得那些過去很正常，只要記得周言颯是她的丈夫就好了。
丈夫嗎？
顧笙打開電視，隨意一個臺，裏面都有他的gg，甚至還會出現娛樂緋聞報道，周言颯才30歲，已經是紅透全球、手持三座影帝獎杯的男人，他是和顧笙結了婚，卻從未在外人面前提及過他的婚姻，他的太太，以及結婚戒指。
人紅必然是非多，與周言颯傳出過緋聞的女明星數不勝數，顧笙與他結婚第一年，他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管家說：“太太，先生是名人，他的事業不允許他公布自己的婚姻，你要體諒他。”
顧笙輕聲說好。
她體諒他，電話只打給經紀人，就連結婚紀念日都是由經紀人送的花，禮物是她不怎麽想要的手鏈。
“周太忙了，這個月他要趕赴兩部電影的拍攝，幾乎是沒有間歇的進組，嫂子，你就體諒他一下吧，這條手鏈是周特地選給你的，玫瑰愛意，嫂子應該懂吧！”
經紀人喊他周，喊她嫂子，誰都知道這位經紀人是當時將周言颯帶出道的那位，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比她還久，自然比她還懂得周言颯的喜好、品味，相反顧笙什麽都不知道，她失憶了嘛。
失憶真是個好理由。
顧笙將那條玫瑰手鏈戴上了左手腕，正好遮住她醜陋的疤痕，細長一條，一看就是割腕的痕跡，她不問，也沒人去在意，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個謎。
今天是顧笙的生日，早上就被爸爸媽媽接到老宅，吃了生日蛋糕，中途接到周言颯拜托人從國外空運回來的玫瑰，新鮮的還有露水，爸爸早就埋怨他工作太忙對他心有芥蒂，顧笙幫忙勸說幾句，雖然嘴上甜美實則內心也一樣煩惱。
媽媽親手給她做了愛吃的酥餅，低聲問她，“笙笙，你過得開心嗎？”
顧笙舉著手機裏周言颯發的大紅包，輕輕擁住她，“媽媽，我很好。”
結婚照，她笑得很開心，可是她沒有記憶，醒來就是結婚後的日子，她只當自己是真愛周言颯。
不然，為什麽看到周言颯和別的女人鬧緋聞，她會傷心難過。
中午吃完飯，顧笙隨意找了個理由離開老宅，她回到與周言颯的家，勤快的將家裏打掃了一遍，這個家面積不大，卻是很適合夫妻居住的房子，沒有傭人，一切都是她打掃清潔。
管家從老宅給她送做好的酥餅，看到電視裏正放著的緋聞，回頭又說起。
“太太，在娛樂圈裏逢場作戲也是很正常的，你不要相信這些不實的新聞。”
顧笙微楞，手上還拿著濕毛巾，她手心都是濕的，不知道是汗還是水，“當然了，我知道的，那是阿言的工作，我理解。”
顧笙體諒他，理解他，剛結婚那會她一點消息都不能看，看了就會發脾氣，管家就這樣勸她，她給周言颯電話他只是很疲憊的說都是公司安排的炒作，顧笙就沒了理由去問。後來，她找了好多這樣的緋聞報道，逼迫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從炒作開始到結束，她終於說服自己，都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就沒必要在意。
管家不放心的看她幾眼，顧笙沖她笑笑，“我現在壓根都不在意的，這就是假的呀，阿言他愛我。”
越是不自信越是要說出來，管家臉上滑過一絲尷尬的笑，如果仔細看還有一種莫名的悲涼，顧笙轉身哼著小曲繼續收拾家務，等聽到門合上的聲音，顧笙坐在地上，似乎是松了口氣，而後盯著電視裏的周言颯，嚎啕大哭。
她對每個人都說，周言颯愛她，其實她也不確定周言颯是不是有在意過這份婚姻。
畢竟周言颯從沒有喊過她“笙笙”。
“顧笙，顧笙？”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在臥室，額頭上還搭著白毛巾，冰冰涼，她身體發燙，怪不得昏昏沈沈似睡不醒般。
“顧笙？”
她偏頭，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叫他，語調猶如這條冰冷的白毛巾。
“阿言，你回來了。”
“嗯。”周言颯從沙發上站起，手邊是堆積的幾本冊子，便利貼露在外面，應該是他的劇本。
“你怎麽樣？”周言颯將白毛巾取走，用手背貼在她額頭，“這種天氣，早晚溫差大，你趴在地上不感冒發燒才怪。”
顧笙沒說話，她這樣虛弱也說不出話來。
周言颯又問，“你……”
顧笙擠出笑，“你怎麽回來了？”
“公司出了點事，回來處理。”
是了，周言颯還要幫爸爸打理公司事務，他太忙了。
唯獨不是為了她而回來。
顧笙與他結婚近兩年，兩人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沒有三個月，說出去誰會信他們是相愛呢？
“阿言，你想好了嗎？”
一個月前的冷戰就是因為顧笙提了離婚。
顧笙不想耽誤下去了，她想了很久才命令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她不是不在乎周言颯和別的女人鬧緋聞，炒作也不行，他可以與別人擁抱，在電影裏親吻，卻不能好好的與她吃一頓飯，問一句，“笙笙，你過得好嗎？”
周言颯一聽這話，臉沈了半截，剛放下倒好的水杯，轉身摔門而出。
他在氣什麽呢？搞得好像他很愛她，所以不願意離婚一樣。
顧笙也不傻，她明白周言颯並沒有愛她多深，也許連喜歡上都夠不到。
在她剛剛昏迷的夢裏，她又繼續做起了連環夢，只是這一次，周言颯是替他的弟弟與她約會，顧笙與他同母異父的弟弟景仁澤有娃娃親，景仁澤不願意，周言颯就當起了景仁澤，他們在游樂園約會，在圖書館親吻，在山頂看日出，她愛上了這個叫“阿澤”的人。
顧笙喜歡玫瑰，她抱著自己栽種成活的玫瑰去找他，卻聽到周言颯說起交換約會的事實。
“我不會喜歡她，我又不是真的景仁澤，弟弟，到此為止吧。”
顧笙抱緊玫瑰，刺深深的紮進手心，她的初戀是一個叫“阿澤”的人，可是他不是他，他叫周言颯，他幫他弟弟戲弄她，甚至還將她的喜歡踩到腳底，只因為那個婚約是顧笙提出的。
顧笙記得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她仿佛從他眼裏看到了星星，燦爛，奪目，讓人沈迷。
看呀，周言颯是真的很適合當演員，他就該是天生的影帝，將人騙的對他死心塌地。
顧笙再去找他是因為景仁澤退了婚。
周言颯騙她時就不喜她濃妝艷抹的打扮，她素顏，穿粉裙，像是出水芙蓉一樣討他歡心，那次，她恢覆成過去的叛逆顧笙，在賽車場與他打下賭約。
他挽起她的手腕，露出她醜陋的疤痕，“我賭你還會愛上我。”
割腕自殺，或許已經是她這生都洗刷不掉的笑話。
所以為什麽要結婚呢？不相愛的人綁定在一起，到頭來只會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玫瑰項鏈再漂亮，它的作用不過是為了遮擋住這道傷疤，取下來，過往歷歷在目，顧笙才加重了離婚的想法。
顧笙第一次想離婚，想了很久，才開口，那晚，周言颯瘋了般占有她，用以往不曾有過的兇猛，殘忍的讓她哭出聲，到了淩晨，他一句話都沒留下，又飛去另外一個城市。
當時，顧笙看著電視裏他和同劇組的女明星在機場相遇的報道，感覺天都塌了。
顧笙的記憶是慢慢恢覆的，但她的愛卻在漸漸消失。
她想好了，在事情沒有更嚴重前，要放手。
一個月未見，顧笙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周言颯不愛她。
房門被推開，顧笙看過去，周言颯端著湯碗進來，放在桌邊，“吃點東西再喝藥。”正常的就像以往不存在一樣，但顧笙太難受了，如果有鏡子就能看到她此刻的臉色是多麽的慘白。
顧笙也沒精力跟他鬧，她也的確餓了，吃碗粥又喝了藥，乖巧的很。
周言颯還是沒說話，他哪兒也沒去，就坐在沙發上看劇本，顧笙盯著天花板張張嘴，想找點話題，結果她剛開口喊他名字，周言颯手機響了。
“餵，是我……很急嗎……好，我馬上來。”
顧笙眼角劃出淚，周言颯也沒跟她解釋要去做什麽，他只是在門口看一眼顧笙，就走了。
“哎……”
顧笙想，這婚姻是真的要走到頭了。
第二天一早，她電話遲未，這小子還跟以前一樣，每天都是吃喝玩樂，顧笙和他約在他常去的酒吧，兩人一瓶一瓶的灌酒，遲未也有心事，顧笙猜與景仁澤妹妹有關，但她不好開口，畢竟那也是周言颯的妹妹，常年在國外，也就結婚時見過一面。
遲未說：“這年頭什麽是真的？”
顧笙指著手機裏的緋聞，“這是真的。”
遲未戳她腦門，“你別亂想，周言颯都是在炒作，你相信才叫傻呢！”
顧笙笑笑點頭，“我傻，我才不傻，我精明著呢。”她在酒吧裏花錢大手筆買快樂，誰來帶走她都不行，周言颯來過幾次電話她都沒接，最後關機作罷。
她的婚姻生活是假的，她一點兒都不快樂。
再醒來，卻是在醫院。
床頭的日歷寫著十二月，等周言颯進了門，顧笙才意識到她已經醉生夢死近一個月，連帶著那份殘忍的事實剖析在眼前。
她懷孕了，但又沒了。
遲未看著她倒下去，有血流出，一下子慌了神，只有顧笙在半睡半醒間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她不是個好媽媽，也沒有做好一個當媽媽的準備。
周言颯站在她床邊，逆光而立，顧笙未看清他的神色，大概也在恨她，又或許是解脫。
“周言颯，你想好了嗎？”
顧笙看到他緊握的雙拳，在憤怒嗎？顧笙甚至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榮幸，這麽久，他才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情緒，但事實上過於可悲。
“顧笙，他也是你的孩子，不覺得心疼嗎？”
疼啊，怎麽會不疼。
顧笙看向窗外，掠過他後，陽光更刺眼，她笑道：“這樣對誰都好，這下你會離婚了吧。”
周言颯又摔門而出。
顧笙的痛不比他少，她蜷縮著哭了好久，久到昏睡過去，感覺身後有人在抱著他，溫暖的不想醒來。
周言颯像變了個人。
他不去演戲，不去工作，只專心守著她，遲未來看顧笙覺得渾身上下都被盯著，怪難受的，他就坐在病床邊還給顧笙發微信。
——丫什麽情況，他是不是不喜歡我來啊，可我又沒招惹他！
顧笙覺得奇怪，但她已經不想去猜。
——遲未，我好悶啊，我想出院。
遲未低頭打字飛快。
——你還是悠著點吧，我看周言颯不會放你出去，你們感情不是挺好麽，他連戲都不演了在這照顧你。
顧笙心情格外低落，周言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沒了孩子是她的錯，是她喝多了酒，出去玩到野，不註意自己的身體才把孩子弄沒了，可她也不願意啊，她不知道那次過後有個孩子會與她有關。
遲未沒呆多久，他覺得被人盯梢的感覺很難受，顧笙也是，但是她走不了，她只要一動，周言颯就會問她做什麽。
一連好幾天後，顧笙忍不了了。
“周言颯，我們談談吧。”
周言颯接了個電話，擰眉，“晚點。”
他出了門，顧笙火氣直往外冒，她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只想回家。
顧笙趁他走後，迅速換了衣服拿上手機，她在走廊裏等電梯，她沒來過這家醫院，住院部有新舊兩棟樓，中間用一條騰空走廊連起，顧笙看電梯太多人，轉而下了電梯，想著新住院部應該有其他電梯下去，便沿著走廊來到另一棟樓，沒走幾步就撞見熟人。
顧笙以為自己看花眼，怎麽會是周言颯呢？他身旁大著肚子的女人，一頭柔軟的短發，側過臉來顧笙覺得眉眼有些熟悉，她楞在原地呼吸都快停止，這個女人，與她長得好像！
顧笙想離開，但她又太過於好奇，她嫉妒那個女人，周言颯從來就沒有這樣對她笑過，真心實意的笑，溫柔如水的笑，顧笙猶如墜入冰窖，周言颯這個人真是個影帝啊。
既然有了愛的人，為什麽要跟她結婚，為什麽對誰都好，就是對她這麽殘忍？
她做錯了什麽？就因為她喜歡上他，就算他替自己的弟弟來約會，騙她的愛，她難道不會疼嗎？自殺割腕得多疼啊，出車禍失憶得多疼啊，媽媽問她過得好不好，她也會將眼淚憋回去說自己過得很好，她愛周言颯卻沒想自己會有這樣難過的一天。
顧笙失去了孩子，他卻站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溫柔的笑。
心寒嗎？她覺得自己就快死了，像夢裏那樣，白茫茫一片，她獨自站在樹下，沒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她好像生來孤獨。
顧笙安慰自己，沒事的，都看清了，看清了才有理由收回自己的感情，放過自己也放過周言颯。
沒事的。
可還是，好難受啊。
顧笙回到老宅這晚，初雪如約而至，白茫茫大地，顧笙緩緩舒口氣，她的故事告一段落，離婚的事也跟爸媽說過，媽媽抱著她哭了一頓，爸爸問她真的決定好了？
顧笙點頭，“爸爸，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她看到了爸爸眼角的水潤，她才發覺自己真的做的很過分。
“爸爸，你知道嗎？小時候我非纏著你住進這裏，是因為我覺得那個小哥哥長得好看，住進這裏的小哥哥都很好看，可我那時候多小啊，我都不知道我喜歡過的人這麽有名，可就算我不懂事我也知道景仁澤長什麽樣子。”
她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周言颯，沒有景仁澤，因為一開始見到的人就是他啊。
“爸爸，周言颯不愛我，這婚肯定是要離的。”
顧父欲言又止，“笙笙，爸爸也錯了。”
顧笙仰起頭，邊哭邊笑，“爸爸，及時止損，不晚的。”
周言颯的電話被她拉入黑名單，他聯系不到她，便打來顧宅。
顧媽媽自然是不會讓顧笙接聽，也沒有什麽好語氣跟他說話，顧笙就站在窗戶邊看他在院門口一遍又一遍的撥號。
一周內，天天如此。
顧笙覺得煩躁，開了院門。
“顧笙……”
她太陽穴突突的跳著疼，“你為什麽還不簽字？”
周言颯看起來臉色不太好，疲憊不堪的樣子，顧笙也不在乎了，“如果你是來做給我父母看，我勸你別費心了，我不會要你任何東西，爸爸也會給你相應的股份，你我和平分開，我欠你的都會還給你。”
“你欠我的？”周言颯雙眼猩紅，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顧笙吃痛，他也沒打算放開，顧笙說：“是啊，我欠你的，你總覺得我失憶，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這幾個月來我陸陸續續想起些事情，我的結婚對象本就不是你，你與我結婚是為了什麽？你心裏清楚，我這幾天也想清楚了。”
“顧笙！”
周言颯似乎處於暴走邊緣，顧笙理解，被解開了陳舊的秘密，誰臉上都掛不住。
顧笙：“我在醫院看到你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她懷了孕，是你弟弟的。結婚後你從不讓我見你的弟弟，景仁澤，多熟悉的名字啊，當初與我訂下婚約的就是他。可那個女人你們都叫她\'笙笙\'，我不僅名字與她一樣，連樣貌都像了7、8分。周言颯，你想隱藏的秘密，我全都知道了。你和你弟弟愛同一個女人，但是那個女人不愛你啊，你娶我，景仁澤就不用娶我，你和我結婚，是為了讓你愛的女人幸福。”
顧笙的心已經徹底碎掉，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周言颯也沒好到哪去，他頹廢的松開她的手，往後退一步靠在車上，似乎被說中了心事，整個人都軟掉。
顧笙不想哭的，她想就算是要分開，也要體面。
“你可以坦蕩一點說不愛我，對我沒有一絲感情，那樣我心裏還好受些，畢竟你與我結婚，也從沒在乎過我，玫瑰手鏈還給你，我為自己的愚蠢感到不值，你也沒必要與我耗下去，你要是覺得你損失的太多，我還可以讓爸爸把國外幾家公司給你，就當是我補償你這幾年的婚姻，自此你想做什麽都與我無關。”
顧笙取下手鏈，那道疤痕就是她悲劇的見證，他們都說她是為了景仁澤拒婚而割腕，其實不是，是她想不通，她情竇初開的戀情被他摧毀的一文不值，他可以從一開始就不要對她笑，不要對她溫柔，為什麽要騙她呢？後來還要與她結婚，說什麽與其他女人炒作鬧緋聞，將她當作傻子一般戲弄。
顧笙好累啊，轉身後眼淚模糊到看不清路，左手腕再次被握住，周言颯掌心的溫熱傳來，顧笙的心卻捂不暖了。
“你不欠我，是我欠你。”
顧笙想起那個孩子，幸好她不曾出生。
“好，就當你欠我，現在扯平了。”
愛情最好的樣子就是互相喜歡，如果相互虧欠哪方都不爽快，結局更是慘淡收場，說什麽虧欠才有戀戀不舍的糾纏，都是假的，顧笙覺得時間會抹去一切虧欠，包括疼痛不堪的記憶。
冬去春來，顧笙已經習慣去鋼琴室練琴的日子。
陸鶴年從國外回來後，開了一家琴行，挺大的四合院，前院賣琴，後院是他的私人琴室，陸鶴年父親與顧父私交甚好，他近四十還沒娶妻，倒是很享受閑散自在的日子，顧笙在家呆的發悶，去了一次他的琴行就喜歡上了那裏。
古色古香的院落，一顆巨高銀杏樹落於院中，若是秋天，滿園金黃一定很好看。
顧笙左手受過傷，現在還是不怎麽用得上勁，彈不上來時陸鶴年會充當她的左手，兩人連彈一把過過癮。
好在日子過的舒心，人也不會想東想西，如果沒有碰到那個女人的話。
“陸老師，我來看琴了。”
她的肚子已經平下去，顯然是生了孩子。
顧笙與她面對面，好似在照鏡子，一個短發一個長發，發型不同、穿衣風格不同，就有了細微的變化。
“你是，顧笙。”那個女人看到她，竟然比她還激動，捂著嘴就要哭出來，顧笙在原地莫名其妙，就看到她身後走來的周言颯。
算算日子，有一整個季度沒見過他了。周言颯穿粗布偏中國風的衣服，神情安和，像是卸甲歸田的老者，他的確是如此，一個月前，他宣布自己已經結婚並永久退出娛樂圈，沒有了光環和影帝粉絲的擁簇，他就是個平凡人。但像他這樣敢在最紅的時候離開的人，其實並不多見。
顧笙覺得此地不宜久留，還是盡早走最好。
哪知，她剛要擡腳，景仁澤又大聲囔囔的進門了，“陸老師，那臺鋼琴是不是沒有弄上笙笙的定制logo啊，這可不行的呀！”
話剛落，陸鶴年端著茶壺從裏屋走出來，眉頭上挑，沖著景仁澤叫道：“就你小子毛病多，本來就還沒弄好，非要今天來看，找打不是？”
“是是是，我還委屈呢！”景仁澤可憐巴巴的往那個女人身邊靠近，摟著她的腰進屋，“今天人都到齊了，咱也不墨跡了，該說什麽都說清！”
顧笙沒覺得有什麽話好說，轉身跟陸鶴年說要走，陸鶴年沒說話，倒是周言颯擋在她面前，輕聲挽留，“顧笙，我有話要說。”
“改天吧。”
這樣的局面，說什麽都難過。
“顧笙，是我要對你說些話。”那個女人喊住她，顧笙腳上像粘住了水泥，怎麽都動不了。
這場對話不談是不行了。
那個女人叫年笙，“我是景仁澤的太太，嚴格算起來我們還是親戚呢。”
顧笙笑道：“我跟周言颯離婚了，你知道的，我與你們都沒有關系。”
“有的，周言颯還沒簽字，那份離婚合約的日期還有將近一年才生效。”
“你什麽意思？”她要離婚，全部是父親在處理，她以為周言颯沒來找她，必然是都解決完了。
年笙嘆口氣，“顧笙，你知道的太少了。就是因為你知道的太少，所以你認定周言颯不愛你。”
“你到底想說什麽？”
“周言颯與你父親訂的協議，其中有一條是光靠自己在兩年之內賺到比你父親公司營業額還要多的錢，你父親是金城首富，周言颯想比過去只能是讓自己不停的接戲，他的公司不停的炒作，他從不反駁，因為只有炒作才有名氣，錢才會多。”
顧笙簡直覺得在聽天方夜譚。
“你也覺得奇怪不是？他所受的壓力容不得去向旁人說明，他之所以接受你父親的這份協議，因為他不想跟你離婚。你父親在你們結婚前就與他做了交換，只要他簽下協議你父親就不會幹涉你們的生活。”
“為什麽？”可笑至極！
“你父親討厭他，到你們結婚前就拿那些協議做要挾，顧笙，周言颯有苦衷的。”
“我不信，說到錢，他們每個人都不缺，我父親甚至讓他看管公司。”顧笙才不會聽她的話，“如果不想與我離婚，與我說就好，但凡他在乎我一點，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年笙沈默幾秒，“顧笙，他愛不愛你這件事，我想應該他親自跟你說，而我要說的已經說完。”
她先走，周言颯下一步就進了屋子，顧笙面前的茶杯已經涼透，周言颯給她倒了杯熱的。
兩人都不說話，約莫過了五分鐘，顧笙已經想轉身走人，周言颯強硬的握住她手腕，顧笙看到他手上的結婚戒指，想起年笙說的話，如果是真的，那他之前不在公眾面前戴戒指也說得過去了。
“顧笙，你恨我嗎？”
“……”顧笙擡頭看他，心底滑過一絲悸動，她愛他這麽多年，到了放手的時候所有人都跑過來說他愛她，到底愛不愛也不再重要了。
“我早已厭倦鎂光燈，厭倦無休止的炒作，厭倦那樣的生活，活在不是自己的虛假生活裏，我有時候希望你永遠不要想起那些來，可是時間不放過我，你想起的都會是我傷害你的記憶。”
周言颯親吻她的傷疤，“一直都是我欠你，顧笙，我沒有愛別人，我只愛你。”
“顧笙……周言颯，你叫我的名字時也會想那個女人嗎？”
周言颯嘴唇發白，失了血氣。
顧笙笑他，“戒指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放下吧，你會等到更好的人，我也會找到全心全意愛我的人，祝你幸福。”
過去就過去了，他們的人生不應該再有交集才對。
顧笙從院落離開，年笙在後面哭到不行，景仁澤抱著她安慰，對周言颯的行動力感到痛心。
沒有人離不開誰的。
顧笙想，重新開始其實一點都不難，只是這處剛適應的琴行是不能來了。
她去遲未的畫廊幫忙，也許會彈鋼琴所以還有那麽點藝術天賦，便在遲未的畫廊裏忙了起來，出貨、對賬單、開展覽、與畫師溝通等等細碎的工作讓她逐漸充實，忙一點就沒有那麽多想法了。
遲未畫廊裏有一名神秘的畫家，顧笙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約到與他見面，那人沒有微信、電話也當擺設，聯系只用古老的信件傳遞，夠老做派的，但又太有情懷。
顧笙對他起了好奇心，多番打聽下來到他住的“雨霧莊”，在城郊靠山的地界，當真是古色古香，她站在木門前，敲響了兩下鐵環，“叮叮”聲清脆好聽，門沒有鎖，她往前推一下就開了。
“雨先生？有人嗎？”
她沿著青石板一路往前，見到飄窗上正背對她作畫的男人，他長什麽樣呢？看不見，顧笙停在原處，“是雨先生嗎？”
那人手中筆一頓，微微側頭，卻被窗外翠竹遮擋一半，顧笙想，這位還真是大家。
“雨先生，下月的畫廊展覽我想先預約您三幅畫，如果有時間可以與我聯系。看您今天在作畫，我就不多加打擾了，我就先……”
“喝杯茶。”
顧笙擡腳又放下，總覺得這聲音頗為熟悉，怎麽就想起了……周言颯？
大半年未見，但他每周都會送玫瑰來，不見人影，玫瑰倒是常有的，顧笙一人在外居住，玫瑰起先送到老宅，家裏人統統丟出去，後來又送到她住的公寓，每周三，門口都會放著一束玫瑰，含著露水，她只當沒見到，不去理，等第二天早上那束花就會自動消失。
途中，顧笙又遇到過景仁澤和他太太，他們來畫廊買了雨先生的一幅畫。
年笙是畫廊高級VIP，她叫住顧笙，兩人喝了一杯咖啡，在午後什麽話都沒說。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年笙猶猶豫豫才找出一個話題。
“顧笙，你相信未來有多久才會實現全智能機器人時代？”
顧笙對此不感興趣，禮貌的笑笑，“機器人永遠比不上人類的感情，不是嗎？”
年笙楞了，“是啊，比不上。”她起身送給她一張邀請函，“我先生辦的未來科技展，希望你能來看看。”
顧笙點頭，她走後就塞進了辦公桌裏，直到當天她翻找文件才看到。
邀請函上畫著虛擬機器人畫面，還有名字，系統一百五，忠於人類。
顧笙突然頭昏腦脹，坐在沙發上全身酸軟，她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間溢出，一陣沒來由的傷感讓她止不住的流淚，她不知道原因，心卻像是糾在一起。
顧笙到底是沒去那場科技展，不過雨先生卻開始以未來做主題，畫智腦與人類的愛情。
年笙再來，“顧笙，你覺得他們會在一起嗎？”
顧笙一臉迷茫，眼角劃出淚，年笙轉身道：“也許，他們早就在一起了。智腦的情感是人類賦予的，既然能收回自然也能擁有。”
顧笙開始做夢，亂七八糟，沒有終點。
她喜歡上雨先生的雨霧莊，顧笙每周三都來，她什麽都不做，就靠著走廊的欄桿發呆，雨先生不與她說話，也不與她見面，顧笙倒是會放下一杯茶的錢，雨先生不收，她就帶點心過來，她休息好走到院門口，回頭就見雨先生拿起了糕點。
倒像是老朋友一樣讓人心安。
這種心安持續到一場山體滑坡。
當天，顧笙從雨霧莊離開，中途變陰天，讓人心慌慌，父母給她發消息讓她別太晚回家，說天氣不好，顧笙回了幾句，剛放下手機耳邊一聲轟響，她扭頭，瞳孔緊縮，只一秒，便被沖垮的山體淹沒。
“顧笙，你來到這是為了報仇嗎？”
“……我不知道，也許是為了躲避。”
“可這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
“那我在哪？”
“人類的情感真的很奇怪，你處在自己的情感漩渦中卻不知你在哪。可見，這也不是你能夠逃避的地方。”
“我，聽不明白。”
“沒有關系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我會守護你等你想明白。”
顧笙的夢裏，她一直在自言自語，那道不再機械化的男聲，逐漸變得溫柔體貼，他最後一次叫她。
“顧笙，我要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的活著，那道傷疤不是你的笑話，你要好好對自己，顧笙，再見。”
他的聲音漸漸消失，顧笙慌亂的掙紮，“你去哪？你別走，你……是誰。”
顧笙從夢中哭醒，任何人都止不住她的眼淚，一道女聲從耳邊說起，“顧笙，我不瞞你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在我與系統做最後爭鬥時，是一百五救了我們，他強制摧毀二百五的智腦，給他發送了永久死亡指令！顧笙，一百五的智腦數據被周言颯奪走，他讀取了你們的數據，他愛你，所以一邊遠離你，他知道一百五對你有了人類的感情，而你也在放棄他，可他還是不顧一切的救你。”
年笙抱住她，“顧笙你醒醒吧！”
原來，顧笙參加選秀是因為二百五的系統指令，她為了報覆將自己鎖進系統裏，聽起來匪夷所思，可它真的發生了。
新助手一百五系統與她朝夕相處，卻也有了人類的情感，二百五想要淩駕於人類之上，如果它成功，所有人類都會聽命於一個系統，而顧笙也會消失。
一百五救了所有人。
顧笙醒來失去了記憶，那個曾覆生到她身體裏為她繼續實行計劃的“顧笙”，魂思轉移到另一個女人身上，她們長得相似，她們有過同的記憶，她們都叫“笙笙”！
年笙說：“你既然想不起來所有，我們便不見你，免得你想起來難受，周言颯是真的想要與你在一起，山體滑坡，就是他從土裏將你挖出來，十指磨出血，還被石塊跌到頭，救援隊找到你們時，他抱著你死死不松手，我們沒有辦法，只在他耳邊說\'顧笙沒事了\'他才松開手昏睡過去。”
顧笙眼淚都流不出，到了晚上，所有人都離開後，她推開重癥病房的門，周言颯躺在一堆儀器中間，呼吸若有似無，顧笙趴在他身邊，撫著他的戒指露出笑。
周言颯睡了一個月，醒來那天陽光晴好，病房正對面掛著雨先生的畫，應該說是一幅半成品，因為虛擬的未來世界還沒有結局。
房門被推開，顧笙手持一大束玫瑰看向他。
周言颯蔓延好奇，“你是誰？”
丟失記憶一般，問她。
顧笙不慌不亂的放好花束，又從中折取一支最為嬌艷的紅玫瑰遞給他，“正式介紹一下，我是你太太，顧笙。”
“太太……”他擡頭，眉頭皺起，“那我是誰？”
顧笙咧嘴笑開，“周言颯，我老公。”
周言颯接過花，透光陽光看到她手中戴著的戒指泛起幸福的光，“與我的一樣呢。”
“是啊，一樣呢。”
結婚戒指是婚姻的鎖套，鎖住兩個人，兩顆心，我的意中人，與我一起創造虛擬未來的人，不論是系統還是人類的感情，都可以綿延萬年。
在未來世界，一百五終於放心，“顧笙，我會永遠守護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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