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禁欲僧人】
關燈
小
中
大
【攻略禁欲僧人】
手已經順著衣襟將人攬入，忘塵的手掌很寬大，仿佛能輕易地包裹住一切……
他的吻毫無章法，又密又急，仿佛想將她拆卸入腹一般，嘉蘿被他親吻得喘不過氣來，輕輕推拒著他撒嬌道：“哥哥，嘴唇都親，。腫了，換一個地方吧，嘉蘿身上別的地方也很好吃……”
忘塵動作一頓，昏暗的燈光下，嘉蘿衣，，衫，，半，、褪，面色緋紅，一雙桃花眼霧蒙蒙地泛著水汽，胸口劇、，烈喘，。息著，起起伏伏，即使光線昏暗，依舊泛著瑩白的光。
忘塵的眸光變得幽，、深，沙啞著道：“好……”便捏了她精巧的下顎，微微往上一提，俯身吻了下去，又漸漸往下……
忘塵已然動情，卻只顧著親吻，嘉蘿喘息著道：“哥哥，你真是……那些避火圖，你看了便忘了麽……”便開始慢慢引導他。
忘塵一雙濕潤的眼眸裏漸漸浮上一層迷茫神色，似乎不清楚為何公主並不懵懂青澀……
嘉蘿挑了下眉，她當然不能說當初和薛采…………，從此沈迷此道，自然不生疏了。
她蓮藕似得瑩白手臂慢慢纏上了他的頸間，微微仰頭，附在他耳邊暧昧笑道：“自然，是在心裏肖想著哥哥千百遍了，又豈會懵懂？”
忘塵眼睛一下子變得猩紅，他早已被欲/，望折磨得幾近崩潰，遲遲沒做到最後一步，並非不會，實是仍有掙紮猶疑，可此時所有防線似乎全部潰敗，他甘心沈淪，俯身拜為裙下臣。
嘉蘿雪白纖細的脖頸後仰著微微聳動，她看著忘塵一雙猩，、紅的眼睛，心底忽熱滋生出一種奇異的快，、感，幻境中的忘塵與現世中的一般樣貌，除卻現世中的忘塵更為冷清疏離、高高在上之外，其實並無二致。
那樣目下無塵的忘塵，清冷的眉眼，原來染上口口也是是這般模樣，同薛采一樣，眼尾泛紅，懵懂脆弱。
可她似乎並沒有面對薛采時的那種意亂情迷，心軟憐惜，更多的，是一種將佛子拉下神壇的報覆口口。
當然，還有他破戒後她所能獲得的重生——這是她最期待的。
然而最後口口。。遠處寺廟忽然傳來了鐘聲，那是晨課的鐘聲，洪亮清遠、震人發聵，忘塵猛然想起，他當初就是在梵鐘旁跪著對師父許下誓言一生禮佛。。
可現在，他又在做什麽？
他的身子卻漸漸冷了下來，他想起了嘉蘿的身份，她是最尊貴的公主，配得上世間最好的兒郎，她是國色牡丹，該在枝頭盛放，而不是在這簡陋的禪房被他隨意攀折。
誓言猶在耳邊，他不能一錯再錯了，
忘塵慢慢從嘉蘿身上下來，跪在一旁道：“公主恕罪。”
嘉蘿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她簡直不耐煩到了極點！此時卻也沒力氣發作，身上疲乏，心中更甚，最後也只是捏了捏眉心，揮手道：“出去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忘塵以為她被拒絕心中惱他，一時只覺苦澀難言，卻也沒有他法，深深地一叩首後起身離去了。
晨曦天光微亮，描朱點翠便急匆匆地來到忘塵的禪房接嘉蘿回去，嘉蘿困倦不堪，半個身子都軟倒在了描朱懷裏，便由她們兩個架著，穿過紫竹林，回去禪房。
不遠處層層掩映的竹影中，漸漸走出來一個人影，形容粗鄙，正是忘能。
他覬覦嘉蘿已久，自從她住進禪房，他一得了機會，便偷偷來紫竹林，只求遠遠地能看嘉蘿一眼。
方才他親眼看到嘉蘿由兩個婢女攙扶著從忘塵房中出來，看這情形，竟是在忘塵房中待了一晚！
他冷哼一聲，臉上滿是嫉恨之色，顯得他一張臉更加猙獰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整晚，想也知道他們做了什麽！
但轉念又想到忘塵為人呆板，最是聽師父的話，平時也冷冷清清，怎麽也不像會近女色的樣子，當真會破，。戒嗎？
可又想到方才見嘉蘿經過的身影，豐，。乳細腰，身姿曼妙，又長了那樣一張嬌媚絕艷的臉，當真是極，。品尤。，物，縱然是忘塵，怕也抵擋不住。
他一時沒有定斷，便趁忘塵去上早課之際，偷偷潛入他的禪房，細細察看了一番，發現床上雖然淩亂，被褥多有折痕，卻並不見歡。，愛痕跡，也不見處。，子血，方才見忘塵出門，也是兩手空空，並不曾丟棄被褥，這才確信他們並未有染。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哼笑了一聲，心中慢慢有了計量。
禪房內，嘉蘿回去便倒頭大睡，足足睡了一日，等到黃昏時分才被那只翠色鸚鵡一聲聲的“駙馬來了、駙馬來了”吵醒，她腦仁正疼，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吵醒，當即胡亂摸了床上的一個迎枕朝鸚鵡砸去：“閉嘴！駙馬死了！你再吵嚷，小心我將你拔毛煮了！”
鸚鵡居然真的不再吵鬧，嘉蘿這才又重新陷入沈沈睡眠。
她這一覺足足睡了一日，等到次日午後才緩緩醒轉，因睡得足了，心情也稍好些，只是人還是一樣的憊懶，也不再去找忘塵了，只覺疲乏至極，就算要重整旗鼓，再度迎難而上，也總得讓她喘口氣才行。
這幾日描朱點翠從宮外帶了不少話本給她，她閑著翻翻話本，逗逗鳥兒，日子倒還算愜意，幾乎都要把忘塵拋之腦後了，還是描朱過來同她講，說她這幾日時常看到忘塵往她們這邊張望，一臉愁容的，似乎很關切。
嘉蘿這才想起忘塵的事，算算時間，也有幾日不曾見他了，照理不應這麽知難而退，但他這塊骨頭，實在難啃，想起那晚的事，她又覺可惜，明明只差那麽一點！
實在是功敗垂成。
可問題出在那兒了呢？他分明也是動情了的，想來想去，也只能是那鐘聲，又或是在寺廟禪院內，他終究是有所忌憚，看來下回，得去寺外才行。
這時點翠推門進來，將紅漆食盒放在桌上，又從食盒中取出一碟子牛乳酥、一碗銀耳枸杞粥、一盤春花粉圓等幾樣點心。
點翠還另外買了一袋董糖，她知道嘉蘿尤愛吃這種半糖半酥的糕點。
寺廟中都是素齋，且樣式簡單，自是不比宮中，所以點翠每隔兩日都會回宮中一趟，幫嘉蘿帶些她喜歡的吃食。
她拈了塊董糖放入嘉蘿口中，一面跟她說起她這次進宮的見聞：“公主你還記得那個大理寺少卿裴洋麽？陛下對他極為寵幸，可他向來熱衷鉆研古怪刑法，前一陣子居然游說陛下同意他從西域運來一批蠱斑蛇，據說此蛇極為邪門，專供女犯，女子若被此蛇咬上一口，便如同中了最烈的春/。藥，尋常春/。藥多為助興，可若是中了蠱斑蛇的毒，則痛苦不堪，若不及時與男子交/。合，便會七竅流血而亡。”
描朱聽了亦皺眉道：“這等酷刑，我看比‘騎木驢’也好不了多少，而且臨死前醜態畢現，當真是屈辱至極，也不知那裴洋是怎麽想出來的。”
董糖香味濃郁、入口酥軟，嘉蘿慢慢將一塊吃完了，一邊聽點翠繼續道：“可不是？想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眼了——那批蛇在運送途中出了事故，現全都逃竄進城西的那片山嶺了，好在那裏人跡罕至，料也不會造成多大的禍患，官兵也已召集城中的擅捕蛇著上山搜鋪了。”
嘉蘿本來只是隨便聽聽，可聽著聽著，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她在這個幻境中也有好些時日了，自問對忘塵花盡了心思，用盡了手段，可到頭來還是未能得手，她的耐心早已耗盡，實在不想再這樣磋磨下去了！
她只想快點得手，早日離開這個幻境，可忘塵卻總是不肯乖乖成全她，看來要想得手，不得不下狠招了。
她能看出來忘塵對她並不十分絕情，況且佛子慈悲，絕不會見死不救，若她中了那蠱斑蛇的毒，而身邊又只有他一人，還怕他不乖乖為她解毒麽？
雖則聽描朱所言，中毒的滋味並不好受，她也實在不想受這份苦楚，可為了回去，兵行險招，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思及此，她朝描朱夠了勾手，描朱上前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嘉蘿隨手又拈了一塊董糖，卻並不急著放入口中，只是放在眼前細細地看，董糖每塊厚薄如一，糖骨薄如蟬翼，卻是層次分明，層層疊加至方塊大小，瞧著倒有點意思：“尋常蛇怕雄黃，這蠱斑蛇也怕麽——你去幫我打聽打聽，它怕什麽，又喜好什麽，官府必然發了公告，教女子規避防範，你且去看看。”
描朱回來後回稟嘉蘿道：“那蠱斑蛇也怕雄黃，不過更怕地龍、仙鶴草這兩味藥……另外官府還告誡女子，近日不要佩戴放有蘇合香和零陵香的香囊。”
“是麽？”嘉蘿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她上回染蔻丹時往鳳仙花汁液裏加了幾滴牡丹花露，因此此刻湊近聞了，還有淡淡的牡丹花香。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緩緩勾起唇角，她的嘴唇艷麗，形似花瓣，豐潤欲滴，即使這笑無半分溫情，描朱也依舊看癡了，只見她紅唇一開一合，慢慢吐露道：“幫我做個香囊吧，放些玫瑰、牡丹幹花花瓣，另外，要大量的蘇合香和零陵香。”
“另外，再去太醫署幫我去討些清心修身的藥，就說我看我九哥哥整日放。，浪形。，骸，我擔心他身體虧空，所以特意來討些藥，叫他不必聲張。”
嘉蘿不去見忘塵的日子過得極為舒心懶散，而忘塵卻日日煎熬至極——嘉蘿從未這麽久不來找他，難道此番是真的對他惱恨至極，再也不想見他了麽？
他明知若真是這樣，該是最好不過，可心卻一陣陣地抽痛，根本無法自抑。午夜夢回，也全是她的一顰一笑。
等到醒來，又回想起那日她冷臉叫他離開的眼神，冷冰冰的全無平日的繾，。綣情。，意，讓他背脊發涼，又漸漸想起她平日裏淚眼盈盈，委屈傷心的模樣，愈發擔心她這幾日會否過得不好，是以他這幾日經常遙望對面，只是至多瞧見點翠描朱，卻不見嘉蘿露面，因此愈發擔心，短短幾日，人也消瘦了一圈。
這日他得了師弟的傳話去大殿見師父，遠遠地就看到了絕方丈站在殿中，聽到腳步聲緩緩轉了過來，佛祖的金身就立在他的正後方，端莊肅穆，窗外的餘暉落進來，佛像金光一閃，映在了絕布滿紋路、已見蒼老的臉上，他微微皺眉，看著年輕的僧人朝他緩步走來。
“師父。”
了絕淡淡應了一聲，看著忘塵道：“公主明日要去寶相寺參拜祈福，祈求姻緣，路途無聊，想請寺中一位僧人相伴，好與她講解佛理，提點她參拜事宜。”
寶相寺規模雖不及臥佛寺，香火卻也十分旺盛，尤其女子參拜得居多，只因在祈求姻緣一事上據說十分靈驗，因此很多人慕名前往。
公主一定是也聽說了，所以才會特意過去，祈求姻緣……她怎麽突然要去祈求姻緣了？難道繼安遠侯世子後，她又看上哪個俊俏的勳貴子弟了？
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心底漸漸泛上了一絲苦澀之意。
不防面前了絕突然發問：“你知道她要哪位僧人陪她一道前往嗎？”
忘塵怔了一下：“弟子不知。”
了絕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了一陣，這才緩緩開口道：“公主點名要你。”
忘塵錯愕道：“我？”
他還以為，自從上次他惹惱了公主之後，公主便再不願理會他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還肯讓他陪她。
他當下的第一反應是難以自抑的驚喜，又覺得仿佛是松了一口氣，心中多日的煩悶苦澀之意頃刻間消散。
但欣喜過後，心情卻又慢慢變得覆雜——其實與公主疏遠未必不是好事，既然明知沒有結果，又何必越陷越深——多見她一面，便更難割舍一份，只怕到時無藥可救。
了絕將他這一番神色掙紮盡收眼底，眉頭皺地愈發緊了，卻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片刻後沈聲道：“公主之命不可違。”
忘塵喉結動了動，垂首道：“是。”
吩咐完之後便無事了，忘塵正要告退，了絕卻忽然叫了他一聲：“忘塵。”
“師父還有何吩咐？”
了絕久久地看著他，半晌嘴唇翕動，因為年歲大了，說話也變得遲緩：“忘塵，師父老了，百年之後，衣缽是要由你來繼承的——你明白為師的意思嗎？”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你與佛有緣，切勿耽於紅塵，而斷了修行之路。需時刻謹記為師教誨，固守本心
這樣的話師父並不是第一次對他說，他每回都神色從容、安然地說是——他無愧於心，自問能夠做到。
但這回他……似乎是問心有愧。
凡心已動，但好在及時勒停。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美色亦然，溫柔鄉不過紅塵夢，他豈會不知？
到頭來終需勘破，腦海中走馬觀花，一幕幕浮現嘉蘿的一顰一笑，他深深地一閉眼，聽見自己的聲音慢慢響起，仿佛抽離體外，透露出一種麻木：“弟子謹記。”
忘塵再次見到嘉蘿時，恍然有隔世之感，仿佛上回見她，已是上輩子的事了，但明明不過半月。
嘉蘿彼時正站在海棠樹下，他遠遠站定看她，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她慢慢轉過身來，微風吹起她的衣袂一角，青絲在半空飛舞，令他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
風過樹動，有海棠花瓣從枝頭吹落，風漸漸止息了，一切又都回歸平靜，有一瓣海棠落在了她的發間，青絲柔順地垂下，漸漸顯現出她一張完整的臉來。
半月不見，她似乎更嫵媚妍麗了。
雪膚烏發，描畫的眉眼，婀娜的身段，眉梢眼角俱是春意，竟將這一樹海棠的艷色都給比了下去。
四目相對間，她對他粲然一笑，忘塵心神劇蕩，暗道不好。
恍惚間嘉蘿已經緩緩走到他身前，仰起一張小臉，軟軟地叫了他一聲“哥哥，”聲音中帶了點忐忑；“你還生嘉蘿的氣麽？”
忘塵一怔，心裏已經是驚濤駭浪，竭力克制，才能面上不顯：“公主折煞忘塵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麽會生公主的氣？這句話，應當我問公主才是，公主不生忘塵的氣了麽？”
嘉蘿貝齒輕咬，一雙眼睛霧蒙蒙地看著他：“我還以為，我那日那樣對你，你生我的氣了，我知道哥哥不喜歡我那樣……可……可嘉蘿實在是……情難自禁。”
她說這話時一直看著忘塵，等說到“情難自禁”時，新雪似得一張臉上漸漸爬上一層緋紅，眼神惴惴不安中又隱隱透了一絲委屈，說完後又看了他一眼，便立刻垂下了眼簾，那一眼含羞帶怯，似乎又帶了點嗔怪，媚態天成。
忘塵心神一蕩，耳邊不斷回響著方才嘉蘿嬌滴滴的那句“情難自禁”，一顆心跳動得厲害，幾欲從腔子裏蹦出來，喉結上下滾動，好半天才道：“那日……明明是忘塵冒犯了公主，要生氣，也該是公主生氣……”
他說著看了一眼嘉蘿，到底還是沒忍住：“我還以為，是公主生忘塵的氣了……”
嘉蘿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眸光微動，立刻便有了說辭：“哥哥以為我生氣，是因為我這半月都不曾去找哥哥麽？哥哥難道是以為我不想？”她說著眼眶漸漸紅了，黛眉輕蹙，格外惹人憐惜：“我是不敢去找哥哥，怕哥哥還在生嘉蘿的氣，倘若果真如此，嘉蘿再去糾纏，豈不惹哥哥厭煩麽？”
原來如此，原來她這麽長時間不來見她並不是因為生他的氣，恰恰是太在意他了，而他還一直誤會她……想必這段時日她一定比自己更加難熬……
想到此處，忘塵莫名松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心疼，看向嘉蘿的目光愈發憐惜了：“公主，我……”
嘉蘿卻似乎仍嫌不夠，一雙桃花眼脈脈含情，霧蒙蒙得仿佛能沁出淚來，一開口，軟糯的嗓音中更是透著委屈：“哥哥，你要知道，我怎麽舍得生你的氣呢？”
忘塵心神激蕩，再沒忍住，伸手握住她的肩頭：“公主……我……是我不好……”
嘉蘿看了一眼他握住她肩頭的手，唇角緩緩上翹，擡頭看著他道：“哥哥，嘉蘿沒關系的，只要哥哥不生我的氣，那便好了。”
忘塵像是才反應過來他的失禮之舉，連忙放下了手，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她臉上，只是深深地看著她。
嘉蘿挑了下眉，伸手撫上自己的臉，故作姿態道：“怎麽了？可是我這半個月茶飯不思，變得憔悴了？哥哥，我若是變醜了，你可不許再這樣盯著我，我怕你會不喜歡我。”
“不會，”忘塵喉結上下滾動，伸手替嘉蘿摘下了落在發間的一瓣海棠：“公主永遠都那麽美。”
嘉蘿望見忘塵眼中的癡迷，緩緩勾起唇角，對所謀劃的事更多了幾分把握。
——她一向知道，幻境中的忘塵對自己並非全無情意，只不過礙於清規戒律、身份地位，所以一直不敢逾越，可若到了生死關頭，難道還能顧得上那麽許多麽。
寶相寺與臥佛寺並不算近，路上皇上便派了一隊羽林衛護送。
嘉蘿讓忘塵與她同坐一輛馬車，自上了馬車之後，忘塵一言不發，屢次望向嘉蘿，欲言又止。
嘉蘿笑微微的：“哥哥可是有什麽心事？”
“我……聽說公主此行是去求姻緣，心中是否已有中意人選，不知是哪位勳貴子弟？”
“你說呢？”嘉蘿似笑非笑：“哥哥便這麽關心我麽？”
忘塵一怔，神情有些黯然：“我只是覺得，能匹配得上公主的，必得是身份尊貴、人品貴重的郎君。”
嘉蘿卻笑道：“人品貴重，這個自然，便得像是哥哥那樣，坐懷不亂的才好……至於身份貴重，”嘉蘿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無論是何等身份，既被我看上，成了駙馬都尉，哪還有不貴重的？哥哥你說是麽？”
“我……”忘塵漸漸回味過來她話裏的意思，雖則憂慮更重，但卻隱隱的，也有一絲隱秘的歡喜。
嘉蘿一早打聽到蠱斑蛇出沒的地方是城西的黃山嶺，羽林衛自然會繞開那裏，改取驛道，但等行至黃山嶺附近時，嘉蘿卻突然喊停，借口路途勞累，想要停頓修整。
剛好附近有一處驛館，一行人便在那兒稍作休息。
嘉蘿卻又說館內沈悶，想要去附近走走，不許人跟著，只帶了忘塵一人。
校尉到底不放心，派了手下一名禦辱副尉悄悄跟隨，卻發現嘉蘿居然帶著忘塵踏入了黃山嶺，想到山腳下似乎是有一座軒館，專供貴人休憩，想是嘉蘿去往那兒了，但那裏恐有蠱斑蛇出沒，他有心想要提醒，卻又怕嘉蘿責怪他偷偷尾隨，略一猶豫，再擡眼時嘉蘿已不見蹤影。
他當即冷汗連連，正準備上山搜尋，卻忽然見到先前與公主一道的那個僧人忘塵此刻正抱著公主，神色焦灼地下山。
他連忙迎了上去，急切道：“公主怎麽了？”
他想伸手接過，卻發現嘉蘿身上滾燙得厲害，臉上還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又註意到她纖細瑩白的手腕上有一對尖深牙痕，當即心中一凜，忙問道：“公主是不是被蛇咬了？那蛇通身黑紅相間，有銅錢大小斑點，是不是？”
忘塵此前只是緊張地抱著嘉蘿，嘴唇不住地顫抖，其他旁的仿佛什麽都不在乎，別人問話也不曾作答，此刻卻猛地轉過頭看他，一雙眼睛黑沈沈的，眼神亮得驚人，仿佛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你知道這個蛇？你有法子救她對不對？這到底是什麽蛇？為何我替她吸出了毒血，她還不見好轉？仿佛……仿佛只有緊貼著我，才有片刻舒緩……”
“那便是了，公主正是被蠱斑蛇所咬，你替她吸了毒血也沒用，要想解此毒，唯有……”卻忽然停住不說了，似乎難以啟齒。
忘塵急得催促道：“唯有什麽？副尉為何吞吞吐吐？”
這時懷裏的嘉蘿扭。，動著身子，難。，耐地發出呻/。吟聲，攀附著纏上了忘塵的脖頸，作勢居然要親吻他。
忘塵一怔，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嘉蘿雖然愛慕於他，但絕不可能這般沒分寸，當著旁人的面與他親近，眼下這情形，分明是已失了神智了，結合她臉泛紅、。潮，身子滾燙，倒與中了春/。藥一般。
那所謂的解毒方法，自然是……
忘塵皺緊了眉，環抱著嘉蘿的手也微微收緊了力道，抿了抿唇，抱著嘉蘿快步往軒館走去。
軒館內一應俱全，忘塵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在床榻上，替她蓋上了一床絳紅色的雲紋錦被，嘉蘿卻立刻掀開了，只是緊緊抓著錦被一角，嘴裏發出痛苦的呻/。吟……
極致的痛苦折磨令她找回一絲清明，她暗暗咬牙，心中叫苦不疊——蠱斑蛇的毒性比她預料得要強，盡管她事先已經服下清心靜氣的藥物，可似乎並沒有起什麽作用，身上滾燙得厲害，只有偶爾觸碰到忘塵的肌膚，才有一絲冰涼的快意。
她溢滿淚水的美目無神地盯著頭頂的承塵，心中一片空洞，明明在此之前，一切都按照她預想的發展——她帶了能引誘蠱斑蛇的香囊，幾乎一到山腳，就招來了蠱斑蛇，她又故意同忘塵講些撩撥人的話，使他無暇顧及其他。
餘光瞥見蛇蜿蜒爬近，她並不閃躲，硬生生地受了那一下蛇咬。
可之後的發展，卻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沒想到蠱斑蛇的毒性那麽大，她會那麽難受……即使事先服了藥，也根本無濟於事。
身上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爬行啃。、嚙，從心底深處泛上密密麻麻的恐怖癢。，意，她並非懵懂女子，從前意動時也會心。，癢。，難耐，但完全不能與這種駭人癢，。意同日而語。
是她太天真了。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這裏除了她和忘塵之外，居然還有旁的男子！
但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用，為今之計，只能依計劃行事，快些找忘塵解毒，不然別說回到現世，恐怕她連幻境裏都活不下去了！
忘塵看著嘉蘿這般煎熬，他心中也難捱至極，若嘉蘿有一分的痛楚，他便有十分，可……偏偏解毒方法是那樣大不敬，他一時思緒極亂，不知該如何救她，轉頭看向副尉道：“公主若不解毒，待怎樣？可會自行消退？”
副尉搖頭道：“若不在半個時辰內解毒，公主性命堪憂……”看了一眼在床上難。，耐扭。，動，衣衫。，半，。褪的嘉蘿，眸色變得幽。，深，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忘塵小師父，我們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了。”
忘塵聞言狠狠攥緊了拳，看向床上的嘉蘿，她被折磨得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被身上的癢。，意驅使著慢慢爬下了床……
時間過去一半，毒性愈烈，幾乎已經燒沒了她的理智。
她從小嬌生慣養，半點苦吃不得，此時遭受此等酷刑，已經到了身體承受的極限，心底的巨大空，。虛與身上所受的折磨讓她漸漸生出了幻覺。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薛采正立在床前，他依舊是那樣的風姿俊逸，身上穿了一件月白暗紋錦袍，肩上披著厚厚的狐盚，他側對著她，此時微微轉了過來，細密的白狐毛輕輕地拂過他的臉，美如良玉，嘉蘿看著那些柔軟的狐毛，忽然生了艷羨，只覺心中癢。，意更甚，掙紮著匍匐到了他的腳邊。
少年矜貴清冷，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淡疏離。
嘉蘿掙紮著抓住他的衣袂一角，含糊不清地懇求道：“采兒，給我，求你……”
少年卻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她於是匍匐在他腳邊，慢慢地低下頭，去親吻他的靴尖……
忘塵大駭，看著匍匐在他腳邊的嘉蘿，一臉的不可置信，轉頭看向副尉道：“公主她……這是……”
副尉一瞬不瞬地看著地上的嘉蘿，聲音沙啞得厲害：“你不必過於驚訝，這是中了蛇毒後，出現幻覺了，不能再等了……”他道：“再等下去，公主會有性命之憂……”
嘉蘿迷迷糊糊中仿佛聽到有人在講話，擡頭一看，竟有兩個薛采，另一個薛采慢慢地蹲下身來看她，淡淡的陽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肌膚幾乎透明，臉上的細小絨毛都清晰可見：“怎麽坐在地上？”
他略扯了嘴角，精致的眉眼透著幾分稚氣，屈指輕輕在嘉蘿額頭上彈了一下：“趙嘉蘿，你又搞什麽名堂？”
“坐在地上裝可憐——我可不吃這一套。”
薛采漸漸收了笑意，蹙起了眉。
他朝她伸出了手，玉雕一樣的手指，修長白皙：“好了，起來吧……”他咳嗽了一聲，神情有些不自然：“地上涼，你若是生病了，可別又賴上我……我可不會娶你。”
那是從前她癡纏薛采時的場景……後面得手後薛采便對她千依百順了，她不明白如今的薛采為什麽還對她說這種口是心非的話，卻還是循著本能把手遞了過去……
“采兒……”她有些恍惚，總覺得許久未見薛采了，印象中第一次和他一起時，他抱著她，他剛好可以親吻到她的額頭，可最後一次相擁，她似乎，只到他下巴了，那眼下那麽久沒見，不知道他是否又長高了。
“我們采兒，是不是又長高了？”
可面前薛采的笑容卻漸漸變得虛幻，容貌也逐漸模糊，居然慢慢變化成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是副尉的臉。
副尉眸色幽深，一瞬不瞬地盯著嘉蘿，呼吸也十分粗。，重，連說話都有些喘：“公主是在問卑職嗎？卑職已二十有二，數年不曾長高了。”
嘉蘿猛地驚醒，忽然想起，薛采他……他已經死了……
死人如何能夠長高？
心口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嘉蘿喉嚨一陣腥甜，便是這股痛，將身上癢意也逼退了幾分，冷冷地看著他道：“你……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你要是膽敢碰我一分，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副尉這下心裏又有點打鼓，他本來自然沒膽子冒犯公主，可偏偏眼下她中了毒，要想解毒，唯有此法，他倒是也可燃煙通知都尉統領，他們就在附近，不消片刻就能趕到……
但他見嘉蘿這副光景，面色潮。，紅，衣衫不整，身段纖秾合度……容貌又是這樣得美，他眼睛都看直了，只覺渾身上下都在叫囂，非得嘗一下這個尤物的滋味……
他也想過了，雖然冒犯公主是死罪，但眼下情況特殊，他是為了救嘉蘿不得已才為之，公主既無駙馬，他只要救了她之後將此事宣揚出去，陛下為了顧全顏面，多半會將公主嫁給他，屆時他就是駙馬都尉，豈不是妙極？
——他雖然只是個九品禦辱副尉，但卻有個在宮中為妃的長姐，長姐雖長於小門小戶，卻極為得寵，想來陛下就算不為別的，單看在長姐的面子上，也不至於將他滅口。
想通這層，他吞咽了口水，手顫顫巍巍地撫上了嘉蘿：“公主，就讓卑職來幫您……”
嘉蘿渾身顫抖，咬牙道：“滾。”她一字一頓道：“我寧可死。”
“公主何必如此，卑職會好好對您的，你待會就知道妙處了。”
一旁忘塵緊緊握著拳，他自從剛才從櫥櫃裏尋了件外衫幫嘉蘿披上之後，就立在一旁沒了動作。
——他當然不願在嘉蘿不清醒的情況下讓別人碰嘉蘿，可現在嘉蘿中了毒，他能如何？
他沒有辦法，不讓副尉，難道讓他幫嘉蘿解毒嗎？
可他不能夠，他不配。
他是佛門弟子，心中掛念女子本就有違戒律，更遑論……
況且拋開佛門弟子的身份不說，即使他還俗，也不過一介草民，如何與公主相配？
副尉官職再低微，也比他強，更何況進了羽林軍的，家世自然不會很差，多的是貴族子弟進來歷練兩年，然後被派去各部任職——可見那個副尉，怎麽樣都是比他好的！
利弊權衡，他根本不用猶豫，可為何，心口處還是鈍鈍得疼。
嘉蘿早已被蛇毒折磨得沒了力氣，奮力地推拒落在副尉的身上，也成了軟綿綿的欲拒還迎。
她心下一片悲涼，想著自己費了那麽多心思，到頭來非但不能回到現世，居然還要在幻境中落到這樣的下場！
不，她不要，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在棺木內死去！
這樣深深的絕望將她逼出了一絲清醒，她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神色痛苦的忘塵，她看出了他的掙紮，於是朝他慢慢伸出了手：“哥哥……”她道：“我不要他……”
美人眉梢眼角俱是春。，意，面泛桃。，色，豐潤鮮妍的雙唇一開一合，慢慢吐露道：“我要你……”
忘塵心頭一蕩，整個人仿佛魔怔了。
副尉這時也轉過頭來看他，皺眉道：“忘塵小師父，我要同公主行事了，你們佛門中人，難道不該回避一下嗎？”說著臉上泛起了一絲淫/。，笑：“還是說，你也想見識見識公主的活，。色，。生。，香？”
“也是，說什麽佛門弟子恪守清規戒律，定力極好，只怕是因為誘惑不夠吧？庸脂俗粉自然能夠坐懷不亂，可定力再好的人，面對這樣的絕色尤，。物，真的能夠不行動麽，忘塵小師父，你說呢？”
他說完也不等忘塵反應，哈哈笑了兩聲，便猴/。急地轉了過去，忘塵看到他捉住了公主的雙手，一把扯掉了他先前為她披的外衫，頃刻間大片雪白的……。。。
副尉的呼吸霎時變得。。。探頭就要去口肯口齒嘉蘿的頸間。。
忘塵慢慢攥緊了拳頭，他知道嘉蘿的脖頸有多麽纖細脆弱，怎容許旁人這般對待！
腦海裏不斷地回響起之前嘉蘿看他的那一眼，眼神霧蒙蒙的，朝他伸手道：“哥哥，我不要他，我要你……”
罷了，他深深地一閉眼，就算再怎麽為她考慮，也須得尊重她的意願。
她不願意的事，誰也不能強迫她！
嘉蘿的肌膚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白皙光滑，觸之更是柔軟細膩，副尉……，摩挲著親吻她道：“公主，卑職的命都可以給您……”正欲……，忽然後頸一陣劇痛，緊接著便失去了知覺，直直地倒了下去。
嘉蘿被壓得發出了一聲呻/，吟，慢慢睜開了濕潤的雙眼，見忘塵俯身將副尉的身子搬開扔到一旁，慢慢在她身邊蹲下，輕撫著她的臉道：“公主……”
忘塵的手掌寬大，較嘉蘿袞淌的身身區而言，自然十分清涼。
嘉蘿貪戀這份清涼，臉頰輕輕地摩挲著他的手掌，濕潤的雙眸半闔半開，迷蒙地望向忘塵：“哥哥，我難受……”
忘塵喉結上下滾動，俯身親吻了她柔軟的唇瓣，嘆息了一聲道：“公主別怕……我這就。。”
他說完將嘉蘿打橫抱起，走到床榻邊將她輕輕放下。
忘塵慢慢……輕紗帷幔緩緩垂落，遮住了一室的春情。
軒館內的紫檀木案桌上，擺放著一個瑞獸香爐，先前軒館有人，才離去不久，爐內仍燃著香，裊裊升騰至半空中……
忘塵原本只是想著替嘉蘿解毒……
可他初……自然難以……
嘉蘿醒來後……
……她還以為他會和人前一樣克制，對她就像是公事公辦，誰知道……
許是從前過得是苦行僧的生活，憋得久了，這才一發不可收拾，想到這裏，她覺得好笑，也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頭疼得厲害，身子稍動，更是哪兒哪兒都疼，嘉蘿揉了揉額角，勉強撐著床坐起來，蓋在身上的錦被順勢滑下，肌膚裸露在外，卻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形容。
原本雪白細膩、毫無瑕疵的肌膚，此刻布滿了…………，一眼瞧去，簡直有些心驚。
好在她對處理這些。。有經驗——從前薛采也。。。。。。她向來是慣著他的，更何況每次。。薛采都會親自為她全身塗抹脂膏，。。。。她樂得他伺候她。
塗上脂膏後，那些痕跡不出三日就會消退，倒也並不算麻煩。
她正這麽想著，身邊起了一陣窸窣動靜，想是方才自己起身時，將一旁的忘塵吵醒了。
青絲垂在胸前，嘉蘿手指穿插其間，慢條斯理地梳理著：“你醒了？”
“公主，我……”他剛想開口，瞥見嘉蘿身上的口口，立刻滿臉血色：“我……公主……”
嘉蘿轉頭看他，微微笑道：“怎麽了？”
他輕輕皺眉，伸手想要觸碰嘉蘿身上的紅痕，手才剛伸出去，卻又停在了半空，到底還是握成了拳，緩緩收回：“忘塵可……口口公主了？”
嘉蘿笑道：“無妨。”
她看著忘塵道：“不管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她想說，從此刻起，她和他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她也絕不會再去纏著他，畢竟沒有幻境中的他，她也回不了……
不對，嘉蘿忽然皺起了眉，為什麽她已然破了忘塵的色戒，可卻還留在幻境中呢？
她仔細回想剛醒來時耳邊回蕩的那一番話：破了忘塵的色戒與俘獲他的真心。
色戒分明已破，難道，他還沒有對她交付真心？亦或是，還未看清他自己的心？
“哥哥，”她試探道：“你都這樣欺負我了，那往後，可要對我負責，真心愛我。”
忘塵神色掙紮，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公主，昨日種種，實在情非得已，你中了蛇毒，我必須救你……可我，實非公主良配，我畢竟是佛門中人，又與公主身份懸殊，若我與公主一起，恐有損公主聲譽。”
聽到忘塵這樣說，嘉蘿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根本還沒決定對自己交付真心，或許只有聽他親口說出“我真心愛慕你，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她才能夠如願以償，回到現世。
眼看著就能心願得償，卻偏偏橫生枝節，她的耐心已經完全耗盡！
她看著他，忽然極短促地笑了一聲：“佛門中人，身份懸殊，你三番四次那樣對我的時候，怎麽不想你是佛門中人，不想你和我身份懸殊了？”
“我……”忘塵喉結滾動，深深地一閉眼道：“是我定力不夠……公主，你殺了我吧。”
嘉蘿一陣煩躁，但冷靜過後，理智慢慢回籠——她要想回去，還是只能繼續磨著忘塵。
她看著忘塵，慢慢做出以往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伸手輕輕磨蹭他的手背道：“哥哥，是嘉蘿哪裏不夠好嗎？你為什麽就是不能同我在一起，你說的那些，都不足為慮，嘉蘿只要你的真心。”
“公主，我……”他嘆息道：“公主是很好的，只是……忘塵不配……”
正說話間，外面起了動靜，忘塵隱約聽到了都尉的聲音，心中一凜，立刻穿衣下床，並叮囑嘉蘿道：“公主切勿下床，一切自由我來應對。”
嘉蘿身上不著寸縷，褻衣也不知扔在床上哪裏，她便是想下床，也不能夠。
不一會都尉便帶著幾人走了進來，一見到忘塵，立刻上前詢問道：“忘塵小師父，公主先時與你一道，現在人呢？我們在原地等你們多時，見你們遲遲未歸，想著這一帶向來太平，我又派人悄悄尾隨，應當是無事的，怕公主怪罪，就沒大肆搜尋，可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你們回來，這才不得不動身尋找……”
餘光忽然瞥見了躺在地上的副尉，皺眉道：“他這是……”
忘塵道：“之前副尉尾隨公主至軒館，見色起意，欲對公主行不軌之事，被我打暈了，公主受了驚，在榻上休息，許是舟車勞頓太過勞累，現在還未醒。”
被“休憩”的嘉蘿只好在床上一言不發，卻仍留心外面的動靜。
都尉聞言大駭，指著躺在地上的副尉道：“他……他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恰是時副尉似乎慢慢有了知覺，口中模糊不清地叫道：“公主……美人……”
都尉聞言一把將他提了起來：“混賬……你果真幹了這樣大逆不道之事，可知這是死罪？”
這事若傳出去，恐怕連他都要受牽連，其實副尉所犯，按律當誅，但他的長姐是宮中寵妃，若是將他殺了，恐怕不好交待，可若是留著性命，稟告陛下，他們護送公主不利，也難逃責罰。
他一時陷入了兩難，忘塵見狀道：“都尉可是有什麽為難之處，想是這副尉身後有人，不好處置，其實也不必非要取他性命，令他口不能言即可。”
都尉會意，朝忘塵略一拱手道：“多謝小師父指點。”
嘉蘿去寶相寺本來就只是為了找借口與忘塵獨處，破了他的色戒，既然目的已經達成，自然就不必再去。
她隨便尋了個由頭，就說昨日她做了夢，夢裏菩薩告訴她，她的姻緣已到，不必再去寺廟參拜，又說一路上舟車勞頓，實在辛苦，於是便打道回府了。
忘塵的事，她一時心中也沒註意，便打算先回臥佛寺，到時候再從長計議。
她回寺回得突然，住持帶著幾位方丈和一眾弟子出門迎接。
忘能隱在人群中，一雙眼放著精光，像是要把嘉蘿看出一個窟窿似得，不夠看本絕不收回目光。
公主真美，他咽了口口水，心想若目光真的能夠將人看穿，此時的公主，早已不著寸縷了！
他不斷吞咽著口水，看著嘉蘿娉娉裊裊地走過正門，拐進小徑，去往紫竹林……他看著看著，突然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他不是沒偷窺過公主走路，的確是婀娜有致，娉娉裊裊，可今日……他卻看出嘉蘿走路姿，。勢有些怪異，尋常看不出來，可他看得那樣仔細，一眨不眨，目光都黏在上面了，於是便教他看出不同——
走路時細微的姿勢怪異，像極了房，。事不知，。節制後那處的不適——他未出家時，年紀小小便四處廝混，這種事也算是見過的！
好啊，原來這出門一趟，公主竟叫人開/。，苞了！那人還能是誰，自然是忘塵！
他說呢，去一趟寶相寺，怎的還要特地帶忘塵同去，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想是寺中多有不便，到底放不開，於是借口帶忘塵出門，在路上做了茍。，且之事。
他一時嫉恨非常，轉念又想到，他們這樣幽會偷情，想來公主也只是把忘塵當做玩物，不肯與他成親——忘塵迂腐，他卻是知曉，即便公主與僧人成婚，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但若公主執意為之，也不是不可，溧陽長公主便是先例，逼得僧人還俗，後又給他謀了份官職，光明正大地嫁給了他，雖免不了被人在後面嚼舌根，但她和那位僧人的日子，據說可過得快，。活得很！
那位僧人借長公主之力得了權勢，成了駙馬都尉，他說沒有嫉妒羨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否也能效仿呢？
忘塵和公主的事並無他人知曉，若是他假借忘塵之名，將公主騙出來，強占了她，再讓寺裏眾人知曉，傳揚開去，公主既已委身於他，自然便只能嫁給他了。
他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當即就會禪房寫了一封信，偷偷從他新近發現的一條小道潛入紫竹林。
禪房內，嘉蘿正逗弄著鸚鵡，忽然從窗外飛進來一個紙團，堪堪落在嘉蘿腳下，嘉蘿擡頭去看，有一道人影迅速地從窗邊掠開，她皺了皺眉，對描朱使了個眼色，描朱會意，立刻追上去察看。
嘉蘿低頭看向腳邊的紙團，略一遲疑，還是彎腰將它拾撿了起來。
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今日申時三刻，雅築小苑見，署名那欄寫著忘塵。
雅築小苑是宮裏已薨的太後曾經小住在寺廟裏的居所，自太後仙逝後，那裏便不再有人居住打掃了。
嘉蘿望著紙上輕飄軟滑的字跡，嗤笑了一聲道：“這是哪個蠢貨，居然冒充忘塵的字跡。”
她是見過忘塵的字跡的，剛勁有力，極有風骨，可與這紙條上的字跡半點也不像。
這時描朱從外面回來，回稟嘉蘿道：“公主，那人走得很快，我沒看清正臉，不過他的身形略有些臃腫，與那個忘能極像，而且我看他像是對這紫竹林的地形十分熟悉，我看啊，多半就是那個忘能。”
“原來是那個蠢貨，”嘉蘿看了描朱一眼，吩咐道：“你這幾天，想辦法多註意他的行蹤，有什麽異動立刻來告訴我。”
那個蠢貨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給她扔這樣一個紙團，他冒充忘塵有什麽目的？嘉蘿低頭又看了一眼字條，想起之前描朱說也曾在紫竹林裏看到過他，想來他多半是知道她與忘塵的事，此番冒充忘塵，極有可能是打著與那副尉一般的算盤——
他也想做駙馬都尉。
她想起之前在軒館忘塵極力掩飾，不讓軒館的事情傳出去，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和她的事，若是他們的事被眾人撞破，他應該也不用再擔心有損她名節——都沒有的東西，還擔心做什麽？
那麽，他應當會順從自己的內心，對她說出情意了吧。
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可以破了這幻境了？
想到這裏，她心裏隱隱有些興奮，等描朱回來，告訴她果然看到忘能也偷偷摸摸地往住持的房裏扔了紙團，她心中便確信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忘能便是想先引她與他幽會，同時事先通知住持，隨便掰扯幾句，說什麽知道申時三刻，會有寺中僧人與女子在雅築小苑幽會，住持見了那字條，必然氣急，無論真假，肯定會帶人到時候去查看一番。
這樣一來，不就正好撞破了她與忘能的“奸。，情”了麽？
住持為人剛正不阿，出家人又從不打誑語，他必然會押了忘能去跟聖上請罪，屆時自然會被傳得滿城風雨，聖上向來要面子，多半會給忘能一個虛銜，讓他與嘉蘿成婚。
——忘能打得就是這個算盤吧。
這個算盤倒是可以打響，不過……嘉蘿緩緩勾起唇角，得把忘能換成忘塵才行。
午時剛過，原本晴朗無雲的天際忽然響起一道驚雷，緊接著下起了傾盆大雨，一時間雷電交加。
窗外一道閃電掠過，白光猛地照亮了床榻上少年的一張臉，如描如畫，只是淬玉似得一張臉上額頭鬢角布滿細密汗珠，似乎是被夢境魘住了，口中喃喃說著什麽，只是掙脫不開。
閃電過後，等雷聲再次響起時，少年被那一記悶雷猛地驚醒，大叫著“嘉蘿！”從夢境中掙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守在門外的小廝聽聞動靜連忙跑了進來，見薛采一臉冷汗，連忙拿了汗巾替他擦拭，一面問道：“世子可是被夢魘著了？還是外面忽然打雷，嚇著世子了？”
那陣雷電來得急去得也急，此時連帶著大雨，也慢慢停歇。
薛采靠在床頭，目光望向虛空中的一點，緩緩地道：“我夢到沂國公主了。”
小廝皺眉道：“世子與沂國公主素無交集，怎的好端端地會夢到她？”
素無交集……是啊，他與趙嘉蘿明明是毫無交集，可為何夢境中他與她那樣親昵……那一幕幕那樣逼真，仿佛是他親身經驗過……
夢境仿佛勾起了他塵封的記憶，那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揮之不去……在夢中他們那樣親密，他甚至可以說出她身上隱秘。，部位的印記。
過分逼真的夢境和附骨的熟悉感讓他很難相信這僅僅是一個夢……
說是夢境倒更像是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裏他曾經與嘉蘿經歷過的事。
如果說那些不存在於這個世上，那麽他還夢到了小時候救他落水的那個女童，她一張稚氣的小臉上滿是狡黠，小小年紀就知道挾恩圖報，半是誘哄半是誆騙地讓她答應他長大後便來求娶她。
那張女童的臉，到最後，居然慢慢幻化成了嘉蘿的臉！他這才發現她們兩個長得那麽相像。
小廝看著他晃神的樣子擔憂道：“世子，您沒事吧？”世子午間誤喝了一些秋露白，不勝酒力，因此上榻小憩，難不成現在酒還沒醒？
卻見薛采慢慢凝了目光，喃喃道：“不，這不是夢，我要去找她……”
嘉蘿如期赴約，並事先讓描朱藏匿於附近，若見情況不對，可現身幫她，她還於袖中藏了一塊汗巾，上面撒了些蒙汗藥，留作後手。
點翠已經去找忘塵了，估摸著時間，忘塵應該比忘能稍晚一會兒到，而忘能為了讓住持帶人捉奸，必定會讓他們更晚一些到，等他們到時，忘塵勢必早已到了，到時她衣衫不整，見了住持便佯裝無奈，說是收到了忘塵的字條才按時來這赴約，到時候她與忘塵在眾人眼裏便有了千絲萬縷的關系，忘塵到時即便想要抵賴，也是不能夠了。
難道說他並未給她傳紙條，那麽就成了公主和忘能幽會，他忍心看她和忘能傳出流言麽？
必然是不能的——光憑這點，他就會主動認下，更何況他那時也在，又有嘉蘿自認，又如何將自己給摘幹凈？而他一旦認下，那嘉蘿的名聲既無，他還有什麽顧慮不和她吐露自己的心意呢？
嘉蘿覺得自己的計劃簡直萬無一失，若是成功了，她豈不是可以回去了？想到這裏，她隱隱有些興奮。
身後漸漸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微微側頭，瞥見忘能略顯臃腫的身形朝自己邁近，下一刻，她便被人狠狠箍在懷裏。
“公主果然來赴約了啊，看來我的忘塵師弟在公主心中，分量可不低啊……”他渾濁的氣。，息噴灑在她耳際，開始對她上下其手：“不知公主是何時與忘塵有的私情？他伺候的你好嗎？放心，我一定比他讓你更……”
饒是眼下一切都在嘉蘿的計劃之中，她也不斷告訴自己需要忍耐，但仍是一陣反胃。
眼見衣裙已有些淩亂，她估摸著也差不多了，掙紮了幾下，正欲轉身推拒，忽然聽到幾聲清脆的“薛采來了”。
擡頭一看，原是她養的那只綠毛鸚鵡不知什麽時候飛過來了，正不知疲倦地在他們頭頂盤旋，一聲聲地叫著“薛采來了”。
身後的忘能這時也因為這突然起來的叫聲而楞楞地停住了動作，雖覺荒誕，卻隱隱也有些害怕：“誰來了？薛采……是安遠侯世子？他不會真的來這兒了吧？他怎麽會來！”
嘉蘿掙開了忘能的懷抱，看著一直在她面前盤旋的鸚鵡，面無表情地道：“蠢鳥，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叫……”她的神色有些黯然：“他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身後卻漸漸傳來一陣腳步聲，大約是兩個人，當先的那個……嘉蘿只是聽了片刻，便立刻繃直了背，那人的腳步聲太過熟悉，她輕易便可分辨。
她怕不是他，卻又怕是他，近鄉情更怯，之前那一次見面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她來不及忐忑……可眼下，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一顆心也跟著越跳越快。
身後響起了一陣動靜，忘能慘叫了一聲，不知何故聲音抖成了篩子，撲通一聲跪下道：“貴人饒命啊！”
嘉蘿心跳得厲害，艷色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裏，也不覺得疼，只是不敢回頭，這時聽身後忘能一聲哀嚎後，有人恭敬地問道：“世子，這人如何處置？”
嘉蘿一時竟忘了呼吸——
有淡淡的聲音響起，如林間的微風，山間的涼霧，帶著薄薄的涼意，明明是最平淡不過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遍體生寒。
——“先扔去大理寺裴洋那裏——上回他用淩遲吊了犯人整整兩天，兩千多刀才使人咽氣，不知道過了這麽久，如今技藝是否見漲？待我稟明陛下，再讓他試試，只不過得給我留一口氣，我還要親自去招呼他——你現在就押著他過去，我待會兒自己回去。”
“是。”
腳步聲漸遠，夾雜著忘能幾聲哀嚎，顯然是他被人押著遠去了。
嘉蘿的一顆心砰砰得跳，她回想起他的那一番話，“招呼”二字咬字極重，她幾乎可以想象出他說這話時的神態——低頭賞玩自己的手指，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慢條斯理地說出這些令人膽寒的話，可語氣淡淡，仿佛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她怎麽能聽不出那是誰的聲音！
她猛地轉過身去，卻正好撞進他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清淺的瞳色，絨長的睫毛，仿佛能夠一望到底，眼神澄澈清亮中又透著幾分稚氣，她幾乎溺死在他的眼睛裏。
但她怕嚇到他，只能極力隱忍，強按住內心劇烈起伏的心緒，面上盡量浮上一個得體的笑容：“世子怎麽來寺廟了？是為自己祈福麽——還沒謝過世子剛才的搭救之恩。”
“不用謝。”薛采一瞬不瞬地打量著她，似乎想從她得體的舉止中找出什麽破綻：“世子？”
他挑了一下眉：“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稱呼我的。”
嘉蘿一怔，慢慢地擡頭看他，試探地道：“采兒？”
薛采驀地笑了，又變回了她記憶中那個唇紅齒白、不吝笑意的少年，不再高不可攀，而是可以縱著她親昵擁吻：“嘉蘿，”他笑著道：“我都想起來了。”
嘉蘿看著薛采，他變得越來越模糊，眼淚跟不要錢一樣淌了滿臉。
薛采嘆息了一聲，慢慢張開雙臂：“今天就這一次，錯過了我就不給了……”
話還沒說完，嘉蘿便狠狠地撞進了他的懷裏，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她抽泣著道：“我很想你……”
薛采輕撫她的後腦：“我知道。”
嘉蘿哭得愈發兇了。
他難得的有些無措：“別哭了，嘉蘿……”
他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哭，記憶中除了跟他鬧著玩，裝著流幾滴眼淚外，他從沒見她哭過：“我都不知道你這麽會哭，我從前拒絕你的時候，也沒見你哭過……好了，別哭了好不好？你要是不哭了，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他咳嗽了一聲道：“趙嘉蘿，你今天賺了，知不知道？”
懷裏嘉蘿果然漸漸止住了哭泣，慢慢擡起了頭，一雙淚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我要你答應我，再也不離開我。”
薛采怔了一瞬，隨即笑著替她擦拭了臉上的淚痕：“我剛還說你今天賺了，怎麽一轉眼你就提個這麽蠢的要求，好了，這會兒又虧了。”
嘉蘿眨了眨眼，有些懵懂地看著他。
他笑著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瓜，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啊——這麽一算，你豈不是虧了一個要求？”
嘉蘿也不辯駁，只是輕輕撫著他的臉：“是啊，我就是這麽傻，我們采兒這麽聰明，所以，我不能沒有你。”
薛采輕輕覆上她的手：“嘉蘿……”
嘉蘿看著他，眼圈又開始慢慢變紅：“我真的很害怕……”她的聲音帶了一點委屈：“你上次離開得那麽突然，我都來不及跟你好好告別，我以為……我以為這輩子我都放不下這股執念，所以後來做了很多錯事，害得自己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薛采用指腹輕柔地替她擦拭淚痕，看著她笑道：“好了，今天應該高興才對啊，過往的遺憾，我們補齊不就好了？”
他看著她，喉結上下滾動，白玉般的臉上浮現出一層薄紅：“我們成親吧，好不好？”
嘉蘿先是一楞，後來看著他，慢慢翹起了唇角，只是遲遲不說好。
她知道薛采沒耐心，果然他沒一會兒他就微微蹙起了眉，拉過她的手晃了晃：“餵，趙嘉蘿，你怎麽不說話？”
嘉蘿有意逗弄他，笑道：“我之前巴巴地讓父皇為我們賜婚，可有的人不願意，寧可忤逆聖上的旨意也不肯娶我，可現在呢，卻忽然又說要娶我，這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我這回要是答應了，豈不是很沒面子？”
薛采被噎了一下，有些無措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是……可是之前我並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嘉蘿笑看著他，她發現她還挺喜歡看他這樣無措討好她的樣子，於是搖了搖頭道：“那也沒辦法，難道不是故意的就可以當做沒做過了麽？”
“趙嘉蘿，”薛采有些不高興了：“你怎麽這麽小氣。”
“哎呀呀，我原本不是這麽小氣的人，可你既然這麽說了，我若是不小氣點，豈不是辜負了你的這一番話？”
“你……”嘉蘿饒有興味地看著薛采新雪似得一張臉上慢慢染上一層薄紅——這回是氣的：“那就不成親好了，公主不願意，難道我還會逼你麽！”說完轉身就走，可才走了四五步，卻又慢慢停了下來，一副想回頭，卻又拉不下面子的別扭樣。
嘉蘿忍不住笑道：“世子爺，您怎麽又不走了？”
“我突發腿疾，此刻腿疼得厲害，走不了了——公主難道連這也要管麽？”
嘉蘿笑著朝他慢慢走了過去：“這我自然是管不了……”等踱到他面前，踮起腳尖圈住他的脖頸，笑看著他道：“可我會治啊。”
薛采喉結上下聳動，看著她道：“我……我說我腿疼，你這樣……怎麽治？”
她笑著輕輕舔了一下他的喉結，附在他耳邊輕笑道：“我要是答應嫁給你，你的腿還疼麽？”
少年人喜形於色，一點歡喜都藏不住，薛采聞言嘴角上翹，拼命往下壓卻也壓不住：“那好吧，那我就讓它勉強先不疼吧——要完全治好，還得等到洞房花燭之時。”
嘉蘿好笑道：“說得好像我們沒有洞房花燭過似得——你還數得清麽？”
薛采耳廓漸漸變紅，伸手洩憤似得掐了一把她腰上的軟、。肉。
嘉蘿沒骨頭似地軟倒在他懷裏，擡頭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既嬌又媚：“做什麽，怎麽掐人家？”
薛采喉結聳動，環抱著她，不放心地問道：“你不是說……再答應我會很沒面子麽？”
嘉蘿聞言笑著撥弄他的喉結：“面子哪有裏子重要——我不在乎那些虛的。”
踮腳累了，她松懈了力道，改為環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懷裏。
片刻後她仰起一張小臉，看著他撒嬌道：“采兒，我真的好想你——”舔了舔嘴唇，笑得意味深長：“你知道，我最想你哪兒麽？”
薛采經不住逗弄，臉一下子紅了：“趙嘉蘿，你怎麽……”他捏著她的下巴向上微微一提：“你個小沒良心的，你到底是想我的人，還是只是想和我……”
嘉蘿忍不住笑道：“采兒，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最想你的，自然是你的懷抱啊，你知道的，我最喜歡你抱我了——你個小不正經的，小小年紀，一天到晚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薛采不防被她倒打一耙，一時語噎，臉更紅了，忽然俯身將她一把抱起，大步向前，他身量長，步子邁得自然也大，這樣走得又快又急，搖搖晃晃的，嚇得嘉蘿摟緊了他的脖頸，嗔怪道：“心肝，走得慢些嘛，人家害怕——你忽然抱我做什麽？”
薛采笑道：“你不是說喜歡我抱你麽？你知不知道我要抱你去哪兒？”他轉頭看了她一眼，嚇唬她道：“你惹我生氣了，我要抱你到池邊，把你扔下去！怕了麽，怕了就摟得緊些吧，這樣我就扔不掉你了。”
嘉蘿哄孩子似得，嬌滴滴地道：“哎呀，我好害怕，還請世子爺高擡貴手，千萬不要把我扔下去啊。”說著乖乖地配合，將他摟得愈發得緊了。
被哄的世子爺心情很不錯，微微揚了下巴：“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嘉蘿正要說些什麽，卻忽然看到不遠處隔著參差樹影，似乎是描朱帶著忘塵過來了，她怔了一下，立刻把腦袋埋進了薛采的懷裏——自從薛采出現在雅築小苑的那一刻起，她的計劃就全都被打亂了，她現在已經不需要讓人誤會她和忘塵有染了——相反，她害怕別人誤會，尤其是薛采。
誠然，她現在做出這個決定意味著她要放棄回到現世，但是莊周夢蝶，是真是假有時何必分得那麽清呢？即使現在身處幻境，一切都是虛幻，但這也是個美好的幻境，她願意死在這個幻境裏。
薛采將她抱上了馬車，最後當然沒把她扔進池子裏——而是將她扔到了床上。
忘塵趕到雅築小苑時，只看到點翠呆坐在杌子上，半點不見嘉蘿與忘能的身影。
忘塵心中焦急，連忙問道：“點翠姑娘，公主呢？”
點翠這才回過神來，擡頭看了忘塵一眼，吞吞吐吐道：“我……”
描朱見點翠神情有異，連忙將她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她道：“公主和忘能呢？怎麽不見他們身影？你一直在這兒，快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點翠看了描朱一眼，似乎仍有些怔怔的：“公主被安遠侯世子帶走了……你不知道，他長得有多好看……不過我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發展……”今天的所見所聞，一切都太過玄幻了，但其實她藏在櫥櫃裏，雖能透過那一絲縫隙看到外面發生的事，但具體他們說了什麽，她也不是聽得很清楚，只知道與公主素無交情的世子，居然……居然將公主給抱走了，而且舉止還那樣親昵……
她怎麽想怎麽覺得奇怪，所以到現在仍未回過神來。
“薛采？他怎麽會找來這裏？”
“是那只綠毛鸚鵡將他引來的……描朱，你不知道今天的事有多玄乎！”
描朱道：“那忘能呢？”
“也被世子手下的人給帶走了，我看他是沒什麽好果子吃了。”
描朱沈吟道：“奇怪，公主不是讓我引忘塵過來做一場戲麽？怎麽現在不管不顧地跟世子走了？這算怎麽一回事？”
點翠癡迷地道：“許是公主看他長得好看，被他勾走了魂……”
描朱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恐怕被勾走魂的是你吧！你動動你的腦子，我們公主一直心儀我們的駙馬……我是說忘塵，好端端的，怎麽可能突然移情？”
點翠抓了抓腦袋道：“也是哦。”
忘塵早已焦急萬分，這時忍不住上前詢問道：“兩位姑娘可說完話了，公主到底在哪兒？”
點翠剛想開口，描朱卻率先道：“忘塵小師父，你先別著急，事情是這樣……”她看了忘塵一眼，斟酌著用詞道：“安遠侯世子今日來寺中參拜，大約是迷了路，誤入雅築小苑，遠遠聽到公主叫喊，進去一看，見忘能欲對公主行不軌之事，便將那忘能制服了，現已押送大理寺了，至於公主……公主受了驚，世子便將她送回宮了。”
忘塵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那就好。”卻又忽然想起一事：“安遠侯世子，便是上回公主求賜婚的那位麽？”
描朱怔了一下：“是……是那位，不過，我們公主和他素無交集，當日請求聖上賜婚，也只是一時興起，忘塵小師父，公主對你的心意，日月可鑒，難道你還不明白麽？”
忘塵神色一頓，耳廓漸漸有些泛紅，正欲說些什麽，這時住持帶著人也過來了，描朱便迎上去，將剛才對忘塵說的那一番話又對住持說了一遍，住持聽說是忘能，似乎也並不意外，沒有多問，便帶著人離去了。
這日的事便這樣草草收場了，晚間忘塵躺在床上，輾轉難眠，這是嘉蘿離開寺廟的第一個晚上……算下來，她在廟裏也住了月餘了……
不知不覺，都已經住了這麽久，久到他都已經習慣嘉蘿住在寺廟，習慣可以時時看見她了……她這一走，他當真有些不習慣，盡管他深知她遲早是要走的，而且走得越早越好……
可她臨走前，為何不來與自己告別呢？
想到這裏，他心裏隱隱有點失落，不過還好，他想她肯定會再回來的，就算真的要走，他也還有機會跟她好好告別。
這麽想著，他嘴角漸漸浮現出一層笑意，慢慢地睡了過去。
可誰知一睜眼醒來，等到的不是嘉蘿回來，而是三日後，她與安遠侯世子大婚的消息！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呆呆地立在原地，險些都要站不住了，還好描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她見忘塵這個樣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忍，開口勸慰道：“忘塵小師父，其實……其實你身為佛門弟子，與公主的身份本就懸殊，你原來的意思，也是不願與公主一處的，眼下如此，豈不正合了你的意？”
“是啊，正合我的意……”忘塵吃吃地笑道：“公主不再執迷，我應該高興才是……”卻忽然俯身嘔出一口鮮血，描朱大驚，連忙扶著他道：“忘塵小師父，你怎麽樣？你沒事吧？你可千萬別嚇我……”
忘塵卻已在她懷裏暈了過去，她連忙叫人去請了大夫，望著懷中人俊秀白皙的面龐，她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之前看公主對他這樣執迷，她心中已認定他就是駙馬了，誰知公主的心意就像夏日的天氣，轉變得那樣快，明明前幾日還非卿不可，這幾日卻滿口都是薛采，趕制嫁衣，緊急籌備大婚事宜，趕在三天後匆忙大婚，卻絕口不提忘塵，像是根本沒有這個人似得，她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陰暗濕冷的牢房內，蠕動著一團紅肉，血肉模糊，已經分辨不出哪是哪了，渾身上下只餘一雙眼珠子還能轉動。
牢房被人打開，獄卒收了鑰匙，對著面前的兩人彎腰道：“世子、大人，犯人就在裏面，只是牢房內腌臜，世子與大人仔細著點，別汙了衣袍。”
裴洋略一揮手，獄卒便下去了，他轉頭看向薛采，牢房光線昏暗，少年的一張臉卻瑩白如玉，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能窺見他如雕如琢的側臉，矜貴出塵，與這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我說世子啊，您實在不該來這種地方——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留了他一口氣，只剜了一千五百刀，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死的——您還有什麽見解？”
薛采笑了下道：“的確還活著，謝了——我自然還有我的打算。”
他說著上前蹲在那坨血肉面前，仔細分辨了一會兒，隨即笑了：“雖然已成了這副樣子，不過這雙倒胃口的眼睛我認得，的確是那個忘能——這個胖和尚的肉，剜開來倒比我想象中得要多。”
他望著忘能，挑了一下眉：“你是哪只手碰了嘉蘿，左手還是右手？”
地上的那團紅肉不安地蠕動著，發出“嗬嗬”的聲響，是血汙卡在喉嚨裏，發聲十分艱難：“忘……忘能知錯了……自知罪孽深重……只求……只求世子給個痛快……”
他一雙摻了血汙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眼前的這個少年，他穿了一件織錦緞玉白長袍，袖口和衣擺處皆用銀絲線繡了纏枝牡丹暗繡，銀白皂靴上亦用銀線繡了團雲紋，整個人纖塵不染，恍若謫仙。
薛采卻只是自顧自地答道：“啊，好像兩只手都碰過了……可惜啊，已經分辨不出手在哪裏了……”
忘能這才回過神來，面對這樣出塵一個人，總是容易被其外表所惑，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小人知錯了，求世子放小人一馬，給個痛快，小人……小人實在不想受那淩遲之苦。”
“不想再受淩遲之苦？”薛采忽然笑了一下：“好啊。”
忘能一楞，以為薛采總算饒過他了，喉管裏“嗬嗬”地發出笑聲：“多……多謝世子……”
卻見薛采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瓶，慢悠悠地在忘能眼前轉了一圈：“不要淩遲，那就試試這個——你猜，這裏面裝的是什麽？”
詭異可怖的笑聲戛然而止，忘能顫抖著道：“是……是鹽？”
少年笑著拔掉紅綢，慢慢地往那團紅肉上傾灑：“是糖粉。”
忘能松了口氣，糖粉灑在傷口上雖然也有些疼，但總好過往傷口上撒鹽——這個美貌少年，還不至於太過絕情。
糖粉盡數傾灑，片刻後傷口開始泛起密密地疼，忘能痛苦地在地上哀嚎蠕動，少年慢慢站起身來，退後兩步，轉頭望向身後的裴洋：“裴洋，我好了。”
裴洋略一點頭，輕拍了下手，便有獄卒擡了兩個箱子進來，打開箱子，牢房內頓時嗡嗡作響，原來一箱是蜂，一箱是蟻，此刻他們一窩蜂地出來，全都循著糖味，爬到那團紅肉上啃嚙叮咬，一時間牢房內響起慘絕人寰的哀嚎聲，撕心裂肺，可以判斷哀嚎者正承受著怎樣的劇痛折磨。
裴洋護著薛采退到牢房後觀看，薛采笑著轉頭看向裴洋，問道：“裴洋，好玩兒麽？”
“好玩是好玩，可是否太過陰毒了些？”
薛采嗤道：“你竟也會嫌陰毒？我倒覺得便宜了他，碰了嘉蘿，就該這樣。倒是你，收起你那些針對女人的古怪刑法，別把主意打到弱女子身上，有好玩的東西，用在這些下作男子身上還不夠麽？”
裴洋笑著頷首道：“世子教訓得是，裴洋受教。”
薛采輕哼了一聲，這時聽原來已漸衰弱的哀嚎聲忽然變得高昂，薛采笑了一下，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之象，再過片刻，那團血肉就該一命嗚呼了——被蜂蟻活活啃咬死的。
他正覺快意，卻聽將死的忘能忽然怪異地笑了兩聲，緊接著一字一句發出惡毒的詛咒：“薛采，你小小年紀就這麽陰毒，不怕遭報應嗎？我知道馬上就是你和公主大婚的日子了，我知你愛極了她，所以才這般對我，可我……我卻說你所求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我詛咒你不可能和她共白頭，要承受那生生分離……”
忽然響起一記破空聲，忘能話還沒說完，卻詭異地消聲了。
箭簇準確無誤地插在模糊的喉管上，泛著冷冷的光。
薛采慢慢地收回手，面無表情地道：“一點都不好玩。”他指了那團已死的紅肉，冷冷地吩咐道：“把他收拾了，拿去餵我的小雪吧。”
——小雪是薛采圈養的一頭雪豹。
忘塵再醒來時，已經是兩天以後了，這日正是嘉蘿成婚的日子，外頭年紀幼小的僧人，甚至忍不住在高呼“公主今日成婚了，大赦天下咯。”
忘塵心痛難當，看到熟悉的承塵，知道這是躺在自己的禪房內，描朱在一旁驚喜地道：“忘塵小師父，你可算醒了。”
可他寧可永遠都不要醒……他看著熟悉的承塵，想起在這間禪房內和嘉蘿耳鬢廝磨的那一晚，頓覺心如刀絞……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為了她好，他不能和她在一起，所以盡管他已經和她行了逾矩之事，他還是不肯答應她。
現如今她終於想通，不再糾纏於他了，轉眼就要嫁給別人，照理他應該高興才對啊，可為什麽，心口處一陣一陣地抽痛……
原來這就是心痛的感覺，原來他對嘉蘿的妄念比他想象得還要深，不，他根本無法容忍嘉蘿嫁給別人，什麽戒律清規，什麽世俗名譽，難道這些比嘉蘿的意願還要重要？
他不信嘉蘿短短幾日就會移情他人，一定是……一定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令她徹底寒了心，她才會這樣草率地把自己嫁了。
那個安遠侯世子，之前明明拒絕過嘉蘿一次，這次答應再娶，想必也是勉為其難……這樣心不甘情不願，他會好好對待嘉蘿麽？
不，他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嘉蘿喜歡的明明是他，他也喜歡她，只有他才能給她想要的，他不能看她這樣稀裏糊塗地就斷送了自己的一生。
想到這裏，他掙紮著起身，緊緊地握住描朱的胳膊道：“描朱姑娘，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我想再見公主一面，有些話，我必須當面跟她說清楚，求你幫幫我……”
“這……”描朱面露難色：“忘塵小師父，公主再過一會兒就該與世子行禮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忘塵緊抿著唇，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道：“公主既然馬上就要行禮了，你怎麽還在我這兒？是公主派你來的對不對，這說明她心裏還是有我的。”。。。。。。
這倒是，描朱想起來，之前她跟嘉蘿稟報忘塵近來的狀況，她放心不下，想請求去寺廟照顧她，嘉蘿是允了的，可見嘉蘿對忘塵，應該不是全無情意。
可為什麽轉眼又移情了薛世子呢？滿心滿眼都是她……是了，不光是她，就連點翠上回近距離地見了薛采一面，回來後也是念念不忘，茶飯不思，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
她不由得想到苗疆似乎有一種巫蠱之術，能蠱惑人心，而薛采這些年為了治病，西域苗疆據說也曾涉足，說不定就學了此術——他近來與裴洋走得近，裴洋不也引入了極邪門的蠱斑蛇麽？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樣，不然實在難以解釋為何短短幾日之內，公主竟會迷戀薛采至此——若真是這樣，她必須得去救公主，不能讓她為人操縱！
而忘塵作為她的昔日情人，說不定能夠喚醒她的神智，助她擺脫巫蠱之術。
忘塵見描朱楞楞出聲，以為她是不肯幫自己，不由得苦笑道：“也罷，既如此，我也不過是早些去見佛祖罷了……”
卻聞一旁描朱定定地道：“小師父切莫想不開，我答應你就是。”
安遠侯府今日張燈結彩，鑼鼓整天，連聖上都親自來觀禮，是頭一份的殊榮。
正堂已在行禮，賓客早已入內，照理說這會兒已經不能放人，但描朱身為嘉蘿身邊的一等宮女，自然可以討個方便，她推說忘塵是專門為公主婚禮祈福的僧人，便也將他一同帶了進去。
等他趕到時，禮已成，長廊下嘉蘿正被一眾丫鬟嬤嬤攙扶著走向新房，描朱卻忽然走了上來，屏退了眾人，俯身在嘉蘿耳邊說了什麽，嘉蘿臉色一變，回頭一看，果然見忘塵失魂落魄地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知怎麽，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忘塵，你來幹什麽？”
忘塵緩緩地朝她走近，每走一步，離她更近一步，他的心才能夠稍稍得到安寧：“我有些話想跟公主說。”
嘉蘿皺眉道：“你是不是瘋了？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有什麽話可以和我說的？快回去吧。”
忘塵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他怕他一眨眼，她頃刻間便不見了：“公主，我不能沒有你，我想過了，我可以為你違背對我師父的誓言，我可以棄了這些年的修行，為你還俗，之後為你考取功名，努力配得上你，不讓你受天下人的指摘……我從前總以為這些不切實際，難於登天，可仔細想想，也不是一定不能做到，就算我求不到功名，我也可以在暗地裏偷偷陪著你……”
嘉蘿仿佛不認識他了似得：“你說你願意違背對你師父的誓言？願意為我還俗？甚至願意為了我見不得光？忘塵，這可不像你。”
忘塵深深地一閉眼：“為了公主，沒有什麽是不可以舍棄的，我只要公主開心，我只願永遠陪著公主……公主，跟駙馬和離吧，你若是不喜歡他，又何苦勉強自己？”
嘉蘿聞言好笑道：“和離？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我為什麽要和離，你知不知道，我愛他愛得要死。”
忘塵臉色一下子白了：“公主，你……你是在說氣話對不對？”
嘉蘿嘆息道：“這事跟你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總之呢，我之前接近你不過是為了利用你，是我虧欠了你，我可以補償，可是我們之前，到此為止了——而且這裏只是幻境，忘塵，你大可不必這麽當真。”
話音剛落，薛采忽然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他今日身著一身紅色冕服，愈發襯得面容俊美。
“嘉蘿，”他走到她的身邊，不解地看向忘塵，微微皺眉道：“他是誰？”
嘉蘿安撫地撫上了他的手掌，微笑道：“只不過是為我們祈福的僧人罷了，因著從前認識，所以攀談了幾句。”
薛采卻輕輕咬了一下嘉蘿的耳垂，有些不滿地道：“什麽時候的舊識，我怎麽不知道？我看他長得有幾分像我，我不高興你再見他。”
嘉蘿知道薛采一貫是個醋壇子，連忙道：“好好，我馬上就叫他走，好不好？”
薛采這才有了點笑意。
忘塵從見到薛采的那一刻時，一股莫名的涼意便緩緩爬了上來，眼前這個牡丹一樣華貴出塵的少年，令他忽然想起嘉蘿曾經對他說的那句：“任百花如何妍麗，我獨愛牡丹。”
他預感嘉蘿對他是真心的，可是他不懂，到底還是忍不住上前道：“我想最後跟公主說兩句話。”
嘉蘿微微皺眉，心中總是覺得隱隱不安，便道：“我累了，忘塵小師父，你還是請回吧。”說著便讓人將忘塵請出去。
描朱叫來一個婆子，拉著忘塵出去，忘塵望著嘉蘿牽著薛采離去的背影，在她身後大聲道：“既如此，忘塵便絕不再打擾，只是有一句話，忘塵不得不說——”
嘉蘿預感不好，連忙回頭高聲道：“快，快將忘塵請出去，便讓他再說話！”
——可惜已經遲了。
忘塵的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裏：“我始終相信公主曾經真心待我，我不願公主傷心，昔日再三拒絕，實非本意，盡管這番話現在已經無用，公主聽過便罷，但我若不說出來，豈非辜負從前公主待我的一片心意——我想告訴公主，忘塵真心愛慕公主，想要和公主永遠在一起。”
昔日心心念念的話語卻來得這樣不是時候，嘉蘿看著自己的身軀正一點點地消失，耳邊傳來薛采撕心裂肺地叫喊，她伸出手想撫摸他，卻也不能夠了……
同樣撕心裂肺、眼睜睜地看著嘉蘿消失在眼前的，還有忘塵……
他嘔出一口鮮血，痛苦地匍匐在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麽，卻始終都是虛妄……
嘉蘿在最後徹底消失前，終究還是轉頭看了他一眼。
罷了，這或許就是天意，她慢慢地閉上雙眼，片刻後意識徹底消散，陷入了一片沈沈的黑暗之中。
本章留言都送紅包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手已經順著衣襟將人攬入，忘塵的手掌很寬大，仿佛能輕易地包裹住一切……
他的吻毫無章法，又密又急，仿佛想將她拆卸入腹一般，嘉蘿被他親吻得喘不過氣來，輕輕推拒著他撒嬌道：“哥哥，嘴唇都親，。腫了，換一個地方吧，嘉蘿身上別的地方也很好吃……”
忘塵動作一頓，昏暗的燈光下，嘉蘿衣，，衫，，半，、褪，面色緋紅，一雙桃花眼霧蒙蒙地泛著水汽，胸口劇、，烈喘，。息著，起起伏伏，即使光線昏暗，依舊泛著瑩白的光。
忘塵的眸光變得幽，、深，沙啞著道：“好……”便捏了她精巧的下顎，微微往上一提，俯身吻了下去，又漸漸往下……
忘塵已然動情，卻只顧著親吻，嘉蘿喘息著道：“哥哥，你真是……那些避火圖，你看了便忘了麽……”便開始慢慢引導他。
忘塵一雙濕潤的眼眸裏漸漸浮上一層迷茫神色，似乎不清楚為何公主並不懵懂青澀……
嘉蘿挑了下眉，她當然不能說當初和薛采…………，從此沈迷此道，自然不生疏了。
她蓮藕似得瑩白手臂慢慢纏上了他的頸間，微微仰頭，附在他耳邊暧昧笑道：“自然，是在心裏肖想著哥哥千百遍了，又豈會懵懂？”
忘塵眼睛一下子變得猩紅，他早已被欲/，望折磨得幾近崩潰，遲遲沒做到最後一步，並非不會，實是仍有掙紮猶疑，可此時所有防線似乎全部潰敗，他甘心沈淪，俯身拜為裙下臣。
嘉蘿雪白纖細的脖頸後仰著微微聳動，她看著忘塵一雙猩，、紅的眼睛，心底忽熱滋生出一種奇異的快，、感，幻境中的忘塵與現世中的一般樣貌，除卻現世中的忘塵更為冷清疏離、高高在上之外，其實並無二致。
那樣目下無塵的忘塵，清冷的眉眼，原來染上口口也是是這般模樣，同薛采一樣，眼尾泛紅，懵懂脆弱。
可她似乎並沒有面對薛采時的那種意亂情迷，心軟憐惜，更多的，是一種將佛子拉下神壇的報覆口口。
當然，還有他破戒後她所能獲得的重生——這是她最期待的。
然而最後口口。。遠處寺廟忽然傳來了鐘聲，那是晨課的鐘聲，洪亮清遠、震人發聵，忘塵猛然想起，他當初就是在梵鐘旁跪著對師父許下誓言一生禮佛。。
可現在，他又在做什麽？
他的身子卻漸漸冷了下來，他想起了嘉蘿的身份，她是最尊貴的公主，配得上世間最好的兒郎，她是國色牡丹，該在枝頭盛放，而不是在這簡陋的禪房被他隨意攀折。
誓言猶在耳邊，他不能一錯再錯了，
忘塵慢慢從嘉蘿身上下來，跪在一旁道：“公主恕罪。”
嘉蘿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她簡直不耐煩到了極點！此時卻也沒力氣發作，身上疲乏，心中更甚，最後也只是捏了捏眉心，揮手道：“出去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忘塵以為她被拒絕心中惱他，一時只覺苦澀難言，卻也沒有他法，深深地一叩首後起身離去了。
晨曦天光微亮，描朱點翠便急匆匆地來到忘塵的禪房接嘉蘿回去，嘉蘿困倦不堪，半個身子都軟倒在了描朱懷裏，便由她們兩個架著，穿過紫竹林，回去禪房。
不遠處層層掩映的竹影中，漸漸走出來一個人影，形容粗鄙，正是忘能。
他覬覦嘉蘿已久，自從她住進禪房，他一得了機會，便偷偷來紫竹林，只求遠遠地能看嘉蘿一眼。
方才他親眼看到嘉蘿由兩個婢女攙扶著從忘塵房中出來，看這情形，竟是在忘塵房中待了一晚！
他冷哼一聲，臉上滿是嫉恨之色，顯得他一張臉更加猙獰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整晚，想也知道他們做了什麽！
但轉念又想到忘塵為人呆板，最是聽師父的話，平時也冷冷清清，怎麽也不像會近女色的樣子，當真會破，。戒嗎？
可又想到方才見嘉蘿經過的身影，豐，。乳細腰，身姿曼妙，又長了那樣一張嬌媚絕艷的臉，當真是極，。品尤。，物，縱然是忘塵，怕也抵擋不住。
他一時沒有定斷，便趁忘塵去上早課之際，偷偷潛入他的禪房，細細察看了一番，發現床上雖然淩亂，被褥多有折痕，卻並不見歡。，愛痕跡，也不見處。，子血，方才見忘塵出門，也是兩手空空，並不曾丟棄被褥，這才確信他們並未有染。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哼笑了一聲，心中慢慢有了計量。
禪房內，嘉蘿回去便倒頭大睡，足足睡了一日，等到黃昏時分才被那只翠色鸚鵡一聲聲的“駙馬來了、駙馬來了”吵醒，她腦仁正疼，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吵醒，當即胡亂摸了床上的一個迎枕朝鸚鵡砸去：“閉嘴！駙馬死了！你再吵嚷，小心我將你拔毛煮了！”
鸚鵡居然真的不再吵鬧，嘉蘿這才又重新陷入沈沈睡眠。
她這一覺足足睡了一日，等到次日午後才緩緩醒轉，因睡得足了，心情也稍好些，只是人還是一樣的憊懶，也不再去找忘塵了，只覺疲乏至極，就算要重整旗鼓，再度迎難而上，也總得讓她喘口氣才行。
這幾日描朱點翠從宮外帶了不少話本給她，她閑著翻翻話本，逗逗鳥兒，日子倒還算愜意，幾乎都要把忘塵拋之腦後了，還是描朱過來同她講，說她這幾日時常看到忘塵往她們這邊張望，一臉愁容的，似乎很關切。
嘉蘿這才想起忘塵的事，算算時間，也有幾日不曾見他了，照理不應這麽知難而退，但他這塊骨頭，實在難啃，想起那晚的事，她又覺可惜，明明只差那麽一點！
實在是功敗垂成。
可問題出在那兒了呢？他分明也是動情了的，想來想去，也只能是那鐘聲，又或是在寺廟禪院內，他終究是有所忌憚，看來下回，得去寺外才行。
這時點翠推門進來，將紅漆食盒放在桌上，又從食盒中取出一碟子牛乳酥、一碗銀耳枸杞粥、一盤春花粉圓等幾樣點心。
點翠還另外買了一袋董糖，她知道嘉蘿尤愛吃這種半糖半酥的糕點。
寺廟中都是素齋，且樣式簡單，自是不比宮中，所以點翠每隔兩日都會回宮中一趟，幫嘉蘿帶些她喜歡的吃食。
她拈了塊董糖放入嘉蘿口中，一面跟她說起她這次進宮的見聞：“公主你還記得那個大理寺少卿裴洋麽？陛下對他極為寵幸，可他向來熱衷鉆研古怪刑法，前一陣子居然游說陛下同意他從西域運來一批蠱斑蛇，據說此蛇極為邪門，專供女犯，女子若被此蛇咬上一口，便如同中了最烈的春/。藥，尋常春/。藥多為助興，可若是中了蠱斑蛇的毒，則痛苦不堪，若不及時與男子交/。合，便會七竅流血而亡。”
描朱聽了亦皺眉道：“這等酷刑，我看比‘騎木驢’也好不了多少，而且臨死前醜態畢現，當真是屈辱至極，也不知那裴洋是怎麽想出來的。”
董糖香味濃郁、入口酥軟，嘉蘿慢慢將一塊吃完了，一邊聽點翠繼續道：“可不是？想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眼了——那批蛇在運送途中出了事故，現全都逃竄進城西的那片山嶺了，好在那裏人跡罕至，料也不會造成多大的禍患，官兵也已召集城中的擅捕蛇著上山搜鋪了。”
嘉蘿本來只是隨便聽聽，可聽著聽著，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她在這個幻境中也有好些時日了，自問對忘塵花盡了心思，用盡了手段，可到頭來還是未能得手，她的耐心早已耗盡，實在不想再這樣磋磨下去了！
她只想快點得手，早日離開這個幻境，可忘塵卻總是不肯乖乖成全她，看來要想得手，不得不下狠招了。
她能看出來忘塵對她並不十分絕情，況且佛子慈悲，絕不會見死不救，若她中了那蠱斑蛇的毒，而身邊又只有他一人，還怕他不乖乖為她解毒麽？
雖則聽描朱所言，中毒的滋味並不好受，她也實在不想受這份苦楚，可為了回去，兵行險招，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思及此，她朝描朱夠了勾手，描朱上前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嘉蘿隨手又拈了一塊董糖，卻並不急著放入口中，只是放在眼前細細地看，董糖每塊厚薄如一，糖骨薄如蟬翼，卻是層次分明，層層疊加至方塊大小，瞧著倒有點意思：“尋常蛇怕雄黃，這蠱斑蛇也怕麽——你去幫我打聽打聽，它怕什麽，又喜好什麽，官府必然發了公告，教女子規避防範，你且去看看。”
描朱回來後回稟嘉蘿道：“那蠱斑蛇也怕雄黃，不過更怕地龍、仙鶴草這兩味藥……另外官府還告誡女子，近日不要佩戴放有蘇合香和零陵香的香囊。”
“是麽？”嘉蘿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她上回染蔻丹時往鳳仙花汁液裏加了幾滴牡丹花露，因此此刻湊近聞了，還有淡淡的牡丹花香。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緩緩勾起唇角，她的嘴唇艷麗，形似花瓣，豐潤欲滴，即使這笑無半分溫情，描朱也依舊看癡了，只見她紅唇一開一合，慢慢吐露道：“幫我做個香囊吧，放些玫瑰、牡丹幹花花瓣，另外，要大量的蘇合香和零陵香。”
“另外，再去太醫署幫我去討些清心修身的藥，就說我看我九哥哥整日放。，浪形。，骸，我擔心他身體虧空，所以特意來討些藥，叫他不必聲張。”
嘉蘿不去見忘塵的日子過得極為舒心懶散，而忘塵卻日日煎熬至極——嘉蘿從未這麽久不來找他，難道此番是真的對他惱恨至極，再也不想見他了麽？
他明知若真是這樣，該是最好不過，可心卻一陣陣地抽痛，根本無法自抑。午夜夢回，也全是她的一顰一笑。
等到醒來，又回想起那日她冷臉叫他離開的眼神，冷冰冰的全無平日的繾，。綣情。，意，讓他背脊發涼，又漸漸想起她平日裏淚眼盈盈，委屈傷心的模樣，愈發擔心她這幾日會否過得不好，是以他這幾日經常遙望對面，只是至多瞧見點翠描朱，卻不見嘉蘿露面，因此愈發擔心，短短幾日，人也消瘦了一圈。
這日他得了師弟的傳話去大殿見師父，遠遠地就看到了絕方丈站在殿中，聽到腳步聲緩緩轉了過來，佛祖的金身就立在他的正後方，端莊肅穆，窗外的餘暉落進來，佛像金光一閃，映在了絕布滿紋路、已見蒼老的臉上，他微微皺眉，看著年輕的僧人朝他緩步走來。
“師父。”
了絕淡淡應了一聲，看著忘塵道：“公主明日要去寶相寺參拜祈福，祈求姻緣，路途無聊，想請寺中一位僧人相伴，好與她講解佛理，提點她參拜事宜。”
寶相寺規模雖不及臥佛寺，香火卻也十分旺盛，尤其女子參拜得居多，只因在祈求姻緣一事上據說十分靈驗，因此很多人慕名前往。
公主一定是也聽說了，所以才會特意過去，祈求姻緣……她怎麽突然要去祈求姻緣了？難道繼安遠侯世子後，她又看上哪個俊俏的勳貴子弟了？
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心底漸漸泛上了一絲苦澀之意。
不防面前了絕突然發問：“你知道她要哪位僧人陪她一道前往嗎？”
忘塵怔了一下：“弟子不知。”
了絕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了一陣，這才緩緩開口道：“公主點名要你。”
忘塵錯愕道：“我？”
他還以為，自從上次他惹惱了公主之後，公主便再不願理會他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還肯讓他陪她。
他當下的第一反應是難以自抑的驚喜，又覺得仿佛是松了一口氣，心中多日的煩悶苦澀之意頃刻間消散。
但欣喜過後，心情卻又慢慢變得覆雜——其實與公主疏遠未必不是好事，既然明知沒有結果，又何必越陷越深——多見她一面，便更難割舍一份，只怕到時無藥可救。
了絕將他這一番神色掙紮盡收眼底，眉頭皺地愈發緊了，卻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片刻後沈聲道：“公主之命不可違。”
忘塵喉結動了動，垂首道：“是。”
吩咐完之後便無事了，忘塵正要告退，了絕卻忽然叫了他一聲：“忘塵。”
“師父還有何吩咐？”
了絕久久地看著他，半晌嘴唇翕動，因為年歲大了，說話也變得遲緩：“忘塵，師父老了，百年之後，衣缽是要由你來繼承的——你明白為師的意思嗎？”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你與佛有緣，切勿耽於紅塵，而斷了修行之路。需時刻謹記為師教誨，固守本心
這樣的話師父並不是第一次對他說，他每回都神色從容、安然地說是——他無愧於心，自問能夠做到。
但這回他……似乎是問心有愧。
凡心已動，但好在及時勒停。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美色亦然，溫柔鄉不過紅塵夢，他豈會不知？
到頭來終需勘破，腦海中走馬觀花，一幕幕浮現嘉蘿的一顰一笑，他深深地一閉眼，聽見自己的聲音慢慢響起，仿佛抽離體外，透露出一種麻木：“弟子謹記。”
忘塵再次見到嘉蘿時，恍然有隔世之感，仿佛上回見她，已是上輩子的事了，但明明不過半月。
嘉蘿彼時正站在海棠樹下，他遠遠站定看她，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她慢慢轉過身來，微風吹起她的衣袂一角，青絲在半空飛舞，令他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
風過樹動，有海棠花瓣從枝頭吹落，風漸漸止息了，一切又都回歸平靜，有一瓣海棠落在了她的發間，青絲柔順地垂下，漸漸顯現出她一張完整的臉來。
半月不見，她似乎更嫵媚妍麗了。
雪膚烏發，描畫的眉眼，婀娜的身段，眉梢眼角俱是春意，竟將這一樹海棠的艷色都給比了下去。
四目相對間，她對他粲然一笑，忘塵心神劇蕩，暗道不好。
恍惚間嘉蘿已經緩緩走到他身前，仰起一張小臉，軟軟地叫了他一聲“哥哥，”聲音中帶了點忐忑；“你還生嘉蘿的氣麽？”
忘塵一怔，心裏已經是驚濤駭浪，竭力克制，才能面上不顯：“公主折煞忘塵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麽會生公主的氣？這句話，應當我問公主才是，公主不生忘塵的氣了麽？”
嘉蘿貝齒輕咬，一雙眼睛霧蒙蒙地看著他：“我還以為，我那日那樣對你，你生我的氣了，我知道哥哥不喜歡我那樣……可……可嘉蘿實在是……情難自禁。”
她說這話時一直看著忘塵，等說到“情難自禁”時，新雪似得一張臉上漸漸爬上一層緋紅，眼神惴惴不安中又隱隱透了一絲委屈，說完後又看了他一眼，便立刻垂下了眼簾，那一眼含羞帶怯，似乎又帶了點嗔怪，媚態天成。
忘塵心神一蕩，耳邊不斷回響著方才嘉蘿嬌滴滴的那句“情難自禁”，一顆心跳動得厲害，幾欲從腔子裏蹦出來，喉結上下滾動，好半天才道：“那日……明明是忘塵冒犯了公主，要生氣，也該是公主生氣……”
他說著看了一眼嘉蘿，到底還是沒忍住：“我還以為，是公主生忘塵的氣了……”
嘉蘿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眸光微動，立刻便有了說辭：“哥哥以為我生氣，是因為我這半月都不曾去找哥哥麽？哥哥難道是以為我不想？”她說著眼眶漸漸紅了，黛眉輕蹙，格外惹人憐惜：“我是不敢去找哥哥，怕哥哥還在生嘉蘿的氣，倘若果真如此，嘉蘿再去糾纏，豈不惹哥哥厭煩麽？”
原來如此，原來她這麽長時間不來見她並不是因為生他的氣，恰恰是太在意他了，而他還一直誤會她……想必這段時日她一定比自己更加難熬……
想到此處，忘塵莫名松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心疼，看向嘉蘿的目光愈發憐惜了：“公主，我……”
嘉蘿卻似乎仍嫌不夠，一雙桃花眼脈脈含情，霧蒙蒙得仿佛能沁出淚來，一開口，軟糯的嗓音中更是透著委屈：“哥哥，你要知道，我怎麽舍得生你的氣呢？”
忘塵心神激蕩，再沒忍住，伸手握住她的肩頭：“公主……我……是我不好……”
嘉蘿看了一眼他握住她肩頭的手，唇角緩緩上翹，擡頭看著他道：“哥哥，嘉蘿沒關系的，只要哥哥不生我的氣，那便好了。”
忘塵像是才反應過來他的失禮之舉，連忙放下了手，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她臉上，只是深深地看著她。
嘉蘿挑了下眉，伸手撫上自己的臉，故作姿態道：“怎麽了？可是我這半個月茶飯不思，變得憔悴了？哥哥，我若是變醜了，你可不許再這樣盯著我，我怕你會不喜歡我。”
“不會，”忘塵喉結上下滾動，伸手替嘉蘿摘下了落在發間的一瓣海棠：“公主永遠都那麽美。”
嘉蘿望見忘塵眼中的癡迷，緩緩勾起唇角，對所謀劃的事更多了幾分把握。
——她一向知道，幻境中的忘塵對自己並非全無情意，只不過礙於清規戒律、身份地位，所以一直不敢逾越，可若到了生死關頭，難道還能顧得上那麽許多麽。
寶相寺與臥佛寺並不算近，路上皇上便派了一隊羽林衛護送。
嘉蘿讓忘塵與她同坐一輛馬車，自上了馬車之後，忘塵一言不發，屢次望向嘉蘿，欲言又止。
嘉蘿笑微微的：“哥哥可是有什麽心事？”
“我……聽說公主此行是去求姻緣，心中是否已有中意人選，不知是哪位勳貴子弟？”
“你說呢？”嘉蘿似笑非笑：“哥哥便這麽關心我麽？”
忘塵一怔，神情有些黯然：“我只是覺得，能匹配得上公主的，必得是身份尊貴、人品貴重的郎君。”
嘉蘿卻笑道：“人品貴重，這個自然，便得像是哥哥那樣，坐懷不亂的才好……至於身份貴重，”嘉蘿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無論是何等身份，既被我看上，成了駙馬都尉，哪還有不貴重的？哥哥你說是麽？”
“我……”忘塵漸漸回味過來她話裏的意思，雖則憂慮更重，但卻隱隱的，也有一絲隱秘的歡喜。
嘉蘿一早打聽到蠱斑蛇出沒的地方是城西的黃山嶺，羽林衛自然會繞開那裏，改取驛道，但等行至黃山嶺附近時，嘉蘿卻突然喊停，借口路途勞累，想要停頓修整。
剛好附近有一處驛館，一行人便在那兒稍作休息。
嘉蘿卻又說館內沈悶，想要去附近走走，不許人跟著，只帶了忘塵一人。
校尉到底不放心，派了手下一名禦辱副尉悄悄跟隨，卻發現嘉蘿居然帶著忘塵踏入了黃山嶺，想到山腳下似乎是有一座軒館，專供貴人休憩，想是嘉蘿去往那兒了，但那裏恐有蠱斑蛇出沒，他有心想要提醒，卻又怕嘉蘿責怪他偷偷尾隨，略一猶豫，再擡眼時嘉蘿已不見蹤影。
他當即冷汗連連，正準備上山搜尋，卻忽然見到先前與公主一道的那個僧人忘塵此刻正抱著公主，神色焦灼地下山。
他連忙迎了上去，急切道：“公主怎麽了？”
他想伸手接過，卻發現嘉蘿身上滾燙得厲害，臉上還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又註意到她纖細瑩白的手腕上有一對尖深牙痕，當即心中一凜，忙問道：“公主是不是被蛇咬了？那蛇通身黑紅相間，有銅錢大小斑點，是不是？”
忘塵此前只是緊張地抱著嘉蘿，嘴唇不住地顫抖，其他旁的仿佛什麽都不在乎，別人問話也不曾作答，此刻卻猛地轉過頭看他，一雙眼睛黑沈沈的，眼神亮得驚人，仿佛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你知道這個蛇？你有法子救她對不對？這到底是什麽蛇？為何我替她吸出了毒血，她還不見好轉？仿佛……仿佛只有緊貼著我，才有片刻舒緩……”
“那便是了，公主正是被蠱斑蛇所咬，你替她吸了毒血也沒用，要想解此毒，唯有……”卻忽然停住不說了，似乎難以啟齒。
忘塵急得催促道：“唯有什麽？副尉為何吞吞吐吐？”
這時懷裏的嘉蘿扭。，動著身子，難。，耐地發出呻/。吟聲，攀附著纏上了忘塵的脖頸，作勢居然要親吻他。
忘塵一怔，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嘉蘿雖然愛慕於他，但絕不可能這般沒分寸，當著旁人的面與他親近，眼下這情形，分明是已失了神智了，結合她臉泛紅、。潮，身子滾燙，倒與中了春/。藥一般。
那所謂的解毒方法，自然是……
忘塵皺緊了眉，環抱著嘉蘿的手也微微收緊了力道，抿了抿唇，抱著嘉蘿快步往軒館走去。
軒館內一應俱全，忘塵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在床榻上，替她蓋上了一床絳紅色的雲紋錦被，嘉蘿卻立刻掀開了，只是緊緊抓著錦被一角，嘴裏發出痛苦的呻/。吟……
極致的痛苦折磨令她找回一絲清明，她暗暗咬牙，心中叫苦不疊——蠱斑蛇的毒性比她預料得要強，盡管她事先已經服下清心靜氣的藥物，可似乎並沒有起什麽作用，身上滾燙得厲害，只有偶爾觸碰到忘塵的肌膚，才有一絲冰涼的快意。
她溢滿淚水的美目無神地盯著頭頂的承塵，心中一片空洞，明明在此之前，一切都按照她預想的發展——她帶了能引誘蠱斑蛇的香囊，幾乎一到山腳，就招來了蠱斑蛇，她又故意同忘塵講些撩撥人的話，使他無暇顧及其他。
餘光瞥見蛇蜿蜒爬近，她並不閃躲，硬生生地受了那一下蛇咬。
可之後的發展，卻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沒想到蠱斑蛇的毒性那麽大，她會那麽難受……即使事先服了藥，也根本無濟於事。
身上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爬行啃。、嚙，從心底深處泛上密密麻麻的恐怖癢。，意，她並非懵懂女子，從前意動時也會心。，癢。，難耐，但完全不能與這種駭人癢，。意同日而語。
是她太天真了。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這裏除了她和忘塵之外，居然還有旁的男子！
但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用，為今之計，只能依計劃行事，快些找忘塵解毒，不然別說回到現世，恐怕她連幻境裏都活不下去了！
忘塵看著嘉蘿這般煎熬，他心中也難捱至極，若嘉蘿有一分的痛楚，他便有十分，可……偏偏解毒方法是那樣大不敬，他一時思緒極亂，不知該如何救她，轉頭看向副尉道：“公主若不解毒，待怎樣？可會自行消退？”
副尉搖頭道：“若不在半個時辰內解毒，公主性命堪憂……”看了一眼在床上難。，耐扭。，動，衣衫。，半，。褪的嘉蘿，眸色變得幽。，深，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忘塵小師父，我們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了。”
忘塵聞言狠狠攥緊了拳，看向床上的嘉蘿，她被折磨得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被身上的癢。，意驅使著慢慢爬下了床……
時間過去一半，毒性愈烈，幾乎已經燒沒了她的理智。
她從小嬌生慣養，半點苦吃不得，此時遭受此等酷刑，已經到了身體承受的極限，心底的巨大空，。虛與身上所受的折磨讓她漸漸生出了幻覺。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薛采正立在床前，他依舊是那樣的風姿俊逸，身上穿了一件月白暗紋錦袍，肩上披著厚厚的狐盚，他側對著她，此時微微轉了過來，細密的白狐毛輕輕地拂過他的臉，美如良玉，嘉蘿看著那些柔軟的狐毛，忽然生了艷羨，只覺心中癢。，意更甚，掙紮著匍匐到了他的腳邊。
少年矜貴清冷，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淡疏離。
嘉蘿掙紮著抓住他的衣袂一角，含糊不清地懇求道：“采兒，給我，求你……”
少年卻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她於是匍匐在他腳邊，慢慢地低下頭，去親吻他的靴尖……
忘塵大駭，看著匍匐在他腳邊的嘉蘿，一臉的不可置信，轉頭看向副尉道：“公主她……這是……”
副尉一瞬不瞬地看著地上的嘉蘿，聲音沙啞得厲害：“你不必過於驚訝，這是中了蛇毒後，出現幻覺了，不能再等了……”他道：“再等下去，公主會有性命之憂……”
嘉蘿迷迷糊糊中仿佛聽到有人在講話，擡頭一看，竟有兩個薛采，另一個薛采慢慢地蹲下身來看她，淡淡的陽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肌膚幾乎透明，臉上的細小絨毛都清晰可見：“怎麽坐在地上？”
他略扯了嘴角，精致的眉眼透著幾分稚氣，屈指輕輕在嘉蘿額頭上彈了一下：“趙嘉蘿，你又搞什麽名堂？”
“坐在地上裝可憐——我可不吃這一套。”
薛采漸漸收了笑意，蹙起了眉。
他朝她伸出了手，玉雕一樣的手指，修長白皙：“好了，起來吧……”他咳嗽了一聲，神情有些不自然：“地上涼，你若是生病了，可別又賴上我……我可不會娶你。”
那是從前她癡纏薛采時的場景……後面得手後薛采便對她千依百順了，她不明白如今的薛采為什麽還對她說這種口是心非的話，卻還是循著本能把手遞了過去……
“采兒……”她有些恍惚，總覺得許久未見薛采了，印象中第一次和他一起時，他抱著她，他剛好可以親吻到她的額頭，可最後一次相擁，她似乎，只到他下巴了，那眼下那麽久沒見，不知道他是否又長高了。
“我們采兒，是不是又長高了？”
可面前薛采的笑容卻漸漸變得虛幻，容貌也逐漸模糊，居然慢慢變化成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是副尉的臉。
副尉眸色幽深，一瞬不瞬地盯著嘉蘿，呼吸也十分粗。，重，連說話都有些喘：“公主是在問卑職嗎？卑職已二十有二，數年不曾長高了。”
嘉蘿猛地驚醒，忽然想起，薛采他……他已經死了……
死人如何能夠長高？
心口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嘉蘿喉嚨一陣腥甜，便是這股痛，將身上癢意也逼退了幾分，冷冷地看著他道：“你……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你要是膽敢碰我一分，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副尉這下心裏又有點打鼓，他本來自然沒膽子冒犯公主，可偏偏眼下她中了毒，要想解毒，唯有此法，他倒是也可燃煙通知都尉統領，他們就在附近，不消片刻就能趕到……
但他見嘉蘿這副光景，面色潮。，紅，衣衫不整，身段纖秾合度……容貌又是這樣得美，他眼睛都看直了，只覺渾身上下都在叫囂，非得嘗一下這個尤物的滋味……
他也想過了，雖然冒犯公主是死罪，但眼下情況特殊，他是為了救嘉蘿不得已才為之，公主既無駙馬，他只要救了她之後將此事宣揚出去，陛下為了顧全顏面，多半會將公主嫁給他，屆時他就是駙馬都尉，豈不是妙極？
——他雖然只是個九品禦辱副尉，但卻有個在宮中為妃的長姐，長姐雖長於小門小戶，卻極為得寵，想來陛下就算不為別的，單看在長姐的面子上，也不至於將他滅口。
想通這層，他吞咽了口水，手顫顫巍巍地撫上了嘉蘿：“公主，就讓卑職來幫您……”
嘉蘿渾身顫抖，咬牙道：“滾。”她一字一頓道：“我寧可死。”
“公主何必如此，卑職會好好對您的，你待會就知道妙處了。”
一旁忘塵緊緊握著拳，他自從剛才從櫥櫃裏尋了件外衫幫嘉蘿披上之後，就立在一旁沒了動作。
——他當然不願在嘉蘿不清醒的情況下讓別人碰嘉蘿，可現在嘉蘿中了毒，他能如何？
他沒有辦法，不讓副尉，難道讓他幫嘉蘿解毒嗎？
可他不能夠，他不配。
他是佛門弟子，心中掛念女子本就有違戒律，更遑論……
況且拋開佛門弟子的身份不說，即使他還俗，也不過一介草民，如何與公主相配？
副尉官職再低微，也比他強，更何況進了羽林軍的，家世自然不會很差，多的是貴族子弟進來歷練兩年，然後被派去各部任職——可見那個副尉，怎麽樣都是比他好的！
利弊權衡，他根本不用猶豫，可為何，心口處還是鈍鈍得疼。
嘉蘿早已被蛇毒折磨得沒了力氣，奮力地推拒落在副尉的身上，也成了軟綿綿的欲拒還迎。
她心下一片悲涼，想著自己費了那麽多心思，到頭來非但不能回到現世，居然還要在幻境中落到這樣的下場！
不，她不要，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在棺木內死去！
這樣深深的絕望將她逼出了一絲清醒，她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神色痛苦的忘塵，她看出了他的掙紮，於是朝他慢慢伸出了手：“哥哥……”她道：“我不要他……”
美人眉梢眼角俱是春。，意，面泛桃。，色，豐潤鮮妍的雙唇一開一合，慢慢吐露道：“我要你……”
忘塵心頭一蕩，整個人仿佛魔怔了。
副尉這時也轉過頭來看他，皺眉道：“忘塵小師父，我要同公主行事了，你們佛門中人，難道不該回避一下嗎？”說著臉上泛起了一絲淫/。，笑：“還是說，你也想見識見識公主的活，。色，。生。，香？”
“也是，說什麽佛門弟子恪守清規戒律，定力極好，只怕是因為誘惑不夠吧？庸脂俗粉自然能夠坐懷不亂，可定力再好的人，面對這樣的絕色尤，。物，真的能夠不行動麽，忘塵小師父，你說呢？”
他說完也不等忘塵反應，哈哈笑了兩聲，便猴/。急地轉了過去，忘塵看到他捉住了公主的雙手，一把扯掉了他先前為她披的外衫，頃刻間大片雪白的……。。。
副尉的呼吸霎時變得。。。探頭就要去口肯口齒嘉蘿的頸間。。
忘塵慢慢攥緊了拳頭，他知道嘉蘿的脖頸有多麽纖細脆弱，怎容許旁人這般對待！
腦海裏不斷地回響起之前嘉蘿看他的那一眼，眼神霧蒙蒙的，朝他伸手道：“哥哥，我不要他，我要你……”
罷了，他深深地一閉眼，就算再怎麽為她考慮，也須得尊重她的意願。
她不願意的事，誰也不能強迫她！
嘉蘿的肌膚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白皙光滑，觸之更是柔軟細膩，副尉……，摩挲著親吻她道：“公主，卑職的命都可以給您……”正欲……，忽然後頸一陣劇痛，緊接著便失去了知覺，直直地倒了下去。
嘉蘿被壓得發出了一聲呻/，吟，慢慢睜開了濕潤的雙眼，見忘塵俯身將副尉的身子搬開扔到一旁，慢慢在她身邊蹲下，輕撫著她的臉道：“公主……”
忘塵的手掌寬大，較嘉蘿袞淌的身身區而言，自然十分清涼。
嘉蘿貪戀這份清涼，臉頰輕輕地摩挲著他的手掌，濕潤的雙眸半闔半開，迷蒙地望向忘塵：“哥哥，我難受……”
忘塵喉結上下滾動，俯身親吻了她柔軟的唇瓣，嘆息了一聲道：“公主別怕……我這就。。”
他說完將嘉蘿打橫抱起，走到床榻邊將她輕輕放下。
忘塵慢慢……輕紗帷幔緩緩垂落，遮住了一室的春情。
軒館內的紫檀木案桌上，擺放著一個瑞獸香爐，先前軒館有人，才離去不久，爐內仍燃著香，裊裊升騰至半空中……
忘塵原本只是想著替嘉蘿解毒……
可他初……自然難以……
嘉蘿醒來後……
……她還以為他會和人前一樣克制，對她就像是公事公辦，誰知道……
許是從前過得是苦行僧的生活，憋得久了，這才一發不可收拾，想到這裏，她覺得好笑，也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頭疼得厲害，身子稍動，更是哪兒哪兒都疼，嘉蘿揉了揉額角，勉強撐著床坐起來，蓋在身上的錦被順勢滑下，肌膚裸露在外，卻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形容。
原本雪白細膩、毫無瑕疵的肌膚，此刻布滿了…………，一眼瞧去，簡直有些心驚。
好在她對處理這些。。有經驗——從前薛采也。。。。。。她向來是慣著他的，更何況每次。。薛采都會親自為她全身塗抹脂膏，。。。。她樂得他伺候她。
塗上脂膏後，那些痕跡不出三日就會消退，倒也並不算麻煩。
她正這麽想著，身邊起了一陣窸窣動靜，想是方才自己起身時，將一旁的忘塵吵醒了。
青絲垂在胸前，嘉蘿手指穿插其間，慢條斯理地梳理著：“你醒了？”
“公主，我……”他剛想開口，瞥見嘉蘿身上的口口，立刻滿臉血色：“我……公主……”
嘉蘿轉頭看他，微微笑道：“怎麽了？”
他輕輕皺眉，伸手想要觸碰嘉蘿身上的紅痕，手才剛伸出去，卻又停在了半空，到底還是握成了拳，緩緩收回：“忘塵可……口口公主了？”
嘉蘿笑道：“無妨。”
她看著忘塵道：“不管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她想說，從此刻起，她和他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她也絕不會再去纏著他，畢竟沒有幻境中的他，她也回不了……
不對，嘉蘿忽然皺起了眉，為什麽她已然破了忘塵的色戒，可卻還留在幻境中呢？
她仔細回想剛醒來時耳邊回蕩的那一番話：破了忘塵的色戒與俘獲他的真心。
色戒分明已破，難道，他還沒有對她交付真心？亦或是，還未看清他自己的心？
“哥哥，”她試探道：“你都這樣欺負我了，那往後，可要對我負責，真心愛我。”
忘塵神色掙紮，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公主，昨日種種，實在情非得已，你中了蛇毒，我必須救你……可我，實非公主良配，我畢竟是佛門中人，又與公主身份懸殊，若我與公主一起，恐有損公主聲譽。”
聽到忘塵這樣說，嘉蘿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根本還沒決定對自己交付真心，或許只有聽他親口說出“我真心愛慕你，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她才能夠如願以償，回到現世。
眼看著就能心願得償，卻偏偏橫生枝節，她的耐心已經完全耗盡！
她看著他，忽然極短促地笑了一聲：“佛門中人，身份懸殊，你三番四次那樣對我的時候，怎麽不想你是佛門中人，不想你和我身份懸殊了？”
“我……”忘塵喉結滾動，深深地一閉眼道：“是我定力不夠……公主，你殺了我吧。”
嘉蘿一陣煩躁，但冷靜過後，理智慢慢回籠——她要想回去，還是只能繼續磨著忘塵。
她看著忘塵，慢慢做出以往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伸手輕輕磨蹭他的手背道：“哥哥，是嘉蘿哪裏不夠好嗎？你為什麽就是不能同我在一起，你說的那些，都不足為慮，嘉蘿只要你的真心。”
“公主，我……”他嘆息道：“公主是很好的，只是……忘塵不配……”
正說話間，外面起了動靜，忘塵隱約聽到了都尉的聲音，心中一凜，立刻穿衣下床，並叮囑嘉蘿道：“公主切勿下床，一切自由我來應對。”
嘉蘿身上不著寸縷，褻衣也不知扔在床上哪裏，她便是想下床，也不能夠。
不一會都尉便帶著幾人走了進來，一見到忘塵，立刻上前詢問道：“忘塵小師父，公主先時與你一道，現在人呢？我們在原地等你們多時，見你們遲遲未歸，想著這一帶向來太平，我又派人悄悄尾隨，應當是無事的，怕公主怪罪，就沒大肆搜尋，可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你們回來，這才不得不動身尋找……”
餘光忽然瞥見了躺在地上的副尉，皺眉道：“他這是……”
忘塵道：“之前副尉尾隨公主至軒館，見色起意，欲對公主行不軌之事，被我打暈了，公主受了驚，在榻上休息，許是舟車勞頓太過勞累，現在還未醒。”
被“休憩”的嘉蘿只好在床上一言不發，卻仍留心外面的動靜。
都尉聞言大駭，指著躺在地上的副尉道：“他……他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恰是時副尉似乎慢慢有了知覺，口中模糊不清地叫道：“公主……美人……”
都尉聞言一把將他提了起來：“混賬……你果真幹了這樣大逆不道之事，可知這是死罪？”
這事若傳出去，恐怕連他都要受牽連，其實副尉所犯，按律當誅，但他的長姐是宮中寵妃，若是將他殺了，恐怕不好交待，可若是留著性命，稟告陛下，他們護送公主不利，也難逃責罰。
他一時陷入了兩難，忘塵見狀道：“都尉可是有什麽為難之處，想是這副尉身後有人，不好處置，其實也不必非要取他性命，令他口不能言即可。”
都尉會意，朝忘塵略一拱手道：“多謝小師父指點。”
嘉蘿去寶相寺本來就只是為了找借口與忘塵獨處，破了他的色戒，既然目的已經達成，自然就不必再去。
她隨便尋了個由頭，就說昨日她做了夢，夢裏菩薩告訴她，她的姻緣已到，不必再去寺廟參拜，又說一路上舟車勞頓，實在辛苦，於是便打道回府了。
忘塵的事，她一時心中也沒註意，便打算先回臥佛寺，到時候再從長計議。
她回寺回得突然，住持帶著幾位方丈和一眾弟子出門迎接。
忘能隱在人群中，一雙眼放著精光，像是要把嘉蘿看出一個窟窿似得，不夠看本絕不收回目光。
公主真美，他咽了口口水，心想若目光真的能夠將人看穿，此時的公主，早已不著寸縷了！
他不斷吞咽著口水，看著嘉蘿娉娉裊裊地走過正門，拐進小徑，去往紫竹林……他看著看著，突然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他不是沒偷窺過公主走路，的確是婀娜有致，娉娉裊裊，可今日……他卻看出嘉蘿走路姿，。勢有些怪異，尋常看不出來，可他看得那樣仔細，一眨不眨，目光都黏在上面了，於是便教他看出不同——
走路時細微的姿勢怪異，像極了房，。事不知，。節制後那處的不適——他未出家時，年紀小小便四處廝混，這種事也算是見過的！
好啊，原來這出門一趟，公主竟叫人開/。，苞了！那人還能是誰，自然是忘塵！
他說呢，去一趟寶相寺，怎的還要特地帶忘塵同去，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想是寺中多有不便，到底放不開，於是借口帶忘塵出門，在路上做了茍。，且之事。
他一時嫉恨非常，轉念又想到，他們這樣幽會偷情，想來公主也只是把忘塵當做玩物，不肯與他成親——忘塵迂腐，他卻是知曉，即便公主與僧人成婚，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但若公主執意為之，也不是不可，溧陽長公主便是先例，逼得僧人還俗，後又給他謀了份官職，光明正大地嫁給了他，雖免不了被人在後面嚼舌根，但她和那位僧人的日子，據說可過得快，。活得很！
那位僧人借長公主之力得了權勢，成了駙馬都尉，他說沒有嫉妒羨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否也能效仿呢？
忘塵和公主的事並無他人知曉，若是他假借忘塵之名，將公主騙出來，強占了她，再讓寺裏眾人知曉，傳揚開去，公主既已委身於他，自然便只能嫁給他了。
他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當即就會禪房寫了一封信，偷偷從他新近發現的一條小道潛入紫竹林。
禪房內，嘉蘿正逗弄著鸚鵡，忽然從窗外飛進來一個紙團，堪堪落在嘉蘿腳下，嘉蘿擡頭去看，有一道人影迅速地從窗邊掠開，她皺了皺眉，對描朱使了個眼色，描朱會意，立刻追上去察看。
嘉蘿低頭看向腳邊的紙團，略一遲疑，還是彎腰將它拾撿了起來。
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今日申時三刻，雅築小苑見，署名那欄寫著忘塵。
雅築小苑是宮裏已薨的太後曾經小住在寺廟裏的居所，自太後仙逝後，那裏便不再有人居住打掃了。
嘉蘿望著紙上輕飄軟滑的字跡，嗤笑了一聲道：“這是哪個蠢貨，居然冒充忘塵的字跡。”
她是見過忘塵的字跡的，剛勁有力，極有風骨，可與這紙條上的字跡半點也不像。
這時描朱從外面回來，回稟嘉蘿道：“公主，那人走得很快，我沒看清正臉，不過他的身形略有些臃腫，與那個忘能極像，而且我看他像是對這紫竹林的地形十分熟悉，我看啊，多半就是那個忘能。”
“原來是那個蠢貨，”嘉蘿看了描朱一眼，吩咐道：“你這幾天，想辦法多註意他的行蹤，有什麽異動立刻來告訴我。”
那個蠢貨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給她扔這樣一個紙團，他冒充忘塵有什麽目的？嘉蘿低頭又看了一眼字條，想起之前描朱說也曾在紫竹林裏看到過他，想來他多半是知道她與忘塵的事，此番冒充忘塵，極有可能是打著與那副尉一般的算盤——
他也想做駙馬都尉。
她想起之前在軒館忘塵極力掩飾，不讓軒館的事情傳出去，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和她的事，若是他們的事被眾人撞破，他應該也不用再擔心有損她名節——都沒有的東西，還擔心做什麽？
那麽，他應當會順從自己的內心，對她說出情意了吧。
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可以破了這幻境了？
想到這裏，她心裏隱隱有些興奮，等描朱回來，告訴她果然看到忘能也偷偷摸摸地往住持的房裏扔了紙團，她心中便確信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忘能便是想先引她與他幽會，同時事先通知住持，隨便掰扯幾句，說什麽知道申時三刻，會有寺中僧人與女子在雅築小苑幽會，住持見了那字條，必然氣急，無論真假，肯定會帶人到時候去查看一番。
這樣一來，不就正好撞破了她與忘能的“奸。，情”了麽？
住持為人剛正不阿，出家人又從不打誑語，他必然會押了忘能去跟聖上請罪，屆時自然會被傳得滿城風雨，聖上向來要面子，多半會給忘能一個虛銜，讓他與嘉蘿成婚。
——忘能打得就是這個算盤吧。
這個算盤倒是可以打響，不過……嘉蘿緩緩勾起唇角，得把忘能換成忘塵才行。
午時剛過，原本晴朗無雲的天際忽然響起一道驚雷，緊接著下起了傾盆大雨，一時間雷電交加。
窗外一道閃電掠過，白光猛地照亮了床榻上少年的一張臉，如描如畫，只是淬玉似得一張臉上額頭鬢角布滿細密汗珠，似乎是被夢境魘住了，口中喃喃說著什麽，只是掙脫不開。
閃電過後，等雷聲再次響起時，少年被那一記悶雷猛地驚醒，大叫著“嘉蘿！”從夢境中掙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守在門外的小廝聽聞動靜連忙跑了進來，見薛采一臉冷汗，連忙拿了汗巾替他擦拭，一面問道：“世子可是被夢魘著了？還是外面忽然打雷，嚇著世子了？”
那陣雷電來得急去得也急，此時連帶著大雨，也慢慢停歇。
薛采靠在床頭，目光望向虛空中的一點，緩緩地道：“我夢到沂國公主了。”
小廝皺眉道：“世子與沂國公主素無交集，怎的好端端地會夢到她？”
素無交集……是啊，他與趙嘉蘿明明是毫無交集，可為何夢境中他與她那樣親昵……那一幕幕那樣逼真，仿佛是他親身經驗過……
夢境仿佛勾起了他塵封的記憶，那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揮之不去……在夢中他們那樣親密，他甚至可以說出她身上隱秘。，部位的印記。
過分逼真的夢境和附骨的熟悉感讓他很難相信這僅僅是一個夢……
說是夢境倒更像是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裏他曾經與嘉蘿經歷過的事。
如果說那些不存在於這個世上，那麽他還夢到了小時候救他落水的那個女童，她一張稚氣的小臉上滿是狡黠，小小年紀就知道挾恩圖報，半是誘哄半是誆騙地讓她答應他長大後便來求娶她。
那張女童的臉，到最後，居然慢慢幻化成了嘉蘿的臉！他這才發現她們兩個長得那麽相像。
小廝看著他晃神的樣子擔憂道：“世子，您沒事吧？”世子午間誤喝了一些秋露白，不勝酒力，因此上榻小憩，難不成現在酒還沒醒？
卻見薛采慢慢凝了目光，喃喃道：“不，這不是夢，我要去找她……”
嘉蘿如期赴約，並事先讓描朱藏匿於附近，若見情況不對，可現身幫她，她還於袖中藏了一塊汗巾，上面撒了些蒙汗藥，留作後手。
點翠已經去找忘塵了，估摸著時間，忘塵應該比忘能稍晚一會兒到，而忘能為了讓住持帶人捉奸，必定會讓他們更晚一些到，等他們到時，忘塵勢必早已到了，到時她衣衫不整，見了住持便佯裝無奈，說是收到了忘塵的字條才按時來這赴約，到時候她與忘塵在眾人眼裏便有了千絲萬縷的關系，忘塵到時即便想要抵賴，也是不能夠了。
難道說他並未給她傳紙條，那麽就成了公主和忘能幽會，他忍心看她和忘能傳出流言麽？
必然是不能的——光憑這點，他就會主動認下，更何況他那時也在，又有嘉蘿自認，又如何將自己給摘幹凈？而他一旦認下，那嘉蘿的名聲既無，他還有什麽顧慮不和她吐露自己的心意呢？
嘉蘿覺得自己的計劃簡直萬無一失，若是成功了，她豈不是可以回去了？想到這裏，她隱隱有些興奮。
身後漸漸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微微側頭，瞥見忘能略顯臃腫的身形朝自己邁近，下一刻，她便被人狠狠箍在懷裏。
“公主果然來赴約了啊，看來我的忘塵師弟在公主心中，分量可不低啊……”他渾濁的氣。，息噴灑在她耳際，開始對她上下其手：“不知公主是何時與忘塵有的私情？他伺候的你好嗎？放心，我一定比他讓你更……”
饒是眼下一切都在嘉蘿的計劃之中，她也不斷告訴自己需要忍耐，但仍是一陣反胃。
眼見衣裙已有些淩亂，她估摸著也差不多了，掙紮了幾下，正欲轉身推拒，忽然聽到幾聲清脆的“薛采來了”。
擡頭一看，原是她養的那只綠毛鸚鵡不知什麽時候飛過來了，正不知疲倦地在他們頭頂盤旋，一聲聲地叫著“薛采來了”。
身後的忘能這時也因為這突然起來的叫聲而楞楞地停住了動作，雖覺荒誕，卻隱隱也有些害怕：“誰來了？薛采……是安遠侯世子？他不會真的來這兒了吧？他怎麽會來！”
嘉蘿掙開了忘能的懷抱，看著一直在她面前盤旋的鸚鵡，面無表情地道：“蠢鳥，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叫……”她的神色有些黯然：“他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身後卻漸漸傳來一陣腳步聲，大約是兩個人，當先的那個……嘉蘿只是聽了片刻，便立刻繃直了背，那人的腳步聲太過熟悉，她輕易便可分辨。
她怕不是他，卻又怕是他，近鄉情更怯，之前那一次見面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她來不及忐忑……可眼下，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一顆心也跟著越跳越快。
身後響起了一陣動靜，忘能慘叫了一聲，不知何故聲音抖成了篩子，撲通一聲跪下道：“貴人饒命啊！”
嘉蘿心跳得厲害，艷色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裏，也不覺得疼，只是不敢回頭，這時聽身後忘能一聲哀嚎後，有人恭敬地問道：“世子，這人如何處置？”
嘉蘿一時竟忘了呼吸——
有淡淡的聲音響起，如林間的微風，山間的涼霧，帶著薄薄的涼意，明明是最平淡不過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遍體生寒。
——“先扔去大理寺裴洋那裏——上回他用淩遲吊了犯人整整兩天，兩千多刀才使人咽氣，不知道過了這麽久，如今技藝是否見漲？待我稟明陛下，再讓他試試，只不過得給我留一口氣，我還要親自去招呼他——你現在就押著他過去，我待會兒自己回去。”
“是。”
腳步聲漸遠，夾雜著忘能幾聲哀嚎，顯然是他被人押著遠去了。
嘉蘿的一顆心砰砰得跳，她回想起他的那一番話，“招呼”二字咬字極重，她幾乎可以想象出他說這話時的神態——低頭賞玩自己的手指，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慢條斯理地說出這些令人膽寒的話，可語氣淡淡，仿佛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她怎麽能聽不出那是誰的聲音！
她猛地轉過身去，卻正好撞進他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清淺的瞳色，絨長的睫毛，仿佛能夠一望到底，眼神澄澈清亮中又透著幾分稚氣，她幾乎溺死在他的眼睛裏。
但她怕嚇到他，只能極力隱忍，強按住內心劇烈起伏的心緒，面上盡量浮上一個得體的笑容：“世子怎麽來寺廟了？是為自己祈福麽——還沒謝過世子剛才的搭救之恩。”
“不用謝。”薛采一瞬不瞬地打量著她，似乎想從她得體的舉止中找出什麽破綻：“世子？”
他挑了一下眉：“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稱呼我的。”
嘉蘿一怔，慢慢地擡頭看他，試探地道：“采兒？”
薛采驀地笑了，又變回了她記憶中那個唇紅齒白、不吝笑意的少年，不再高不可攀，而是可以縱著她親昵擁吻：“嘉蘿，”他笑著道：“我都想起來了。”
嘉蘿看著薛采，他變得越來越模糊，眼淚跟不要錢一樣淌了滿臉。
薛采嘆息了一聲，慢慢張開雙臂：“今天就這一次，錯過了我就不給了……”
話還沒說完，嘉蘿便狠狠地撞進了他的懷裏，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她抽泣著道：“我很想你……”
薛采輕撫她的後腦：“我知道。”
嘉蘿哭得愈發兇了。
他難得的有些無措：“別哭了，嘉蘿……”
他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哭，記憶中除了跟他鬧著玩，裝著流幾滴眼淚外，他從沒見她哭過：“我都不知道你這麽會哭，我從前拒絕你的時候，也沒見你哭過……好了，別哭了好不好？你要是不哭了，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他咳嗽了一聲道：“趙嘉蘿，你今天賺了，知不知道？”
懷裏嘉蘿果然漸漸止住了哭泣，慢慢擡起了頭，一雙淚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我要你答應我，再也不離開我。”
薛采怔了一瞬，隨即笑著替她擦拭了臉上的淚痕：“我剛還說你今天賺了，怎麽一轉眼你就提個這麽蠢的要求，好了，這會兒又虧了。”
嘉蘿眨了眨眼，有些懵懂地看著他。
他笑著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瓜，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啊——這麽一算，你豈不是虧了一個要求？”
嘉蘿也不辯駁，只是輕輕撫著他的臉：“是啊，我就是這麽傻，我們采兒這麽聰明，所以，我不能沒有你。”
薛采輕輕覆上她的手：“嘉蘿……”
嘉蘿看著他，眼圈又開始慢慢變紅：“我真的很害怕……”她的聲音帶了一點委屈：“你上次離開得那麽突然，我都來不及跟你好好告別，我以為……我以為這輩子我都放不下這股執念，所以後來做了很多錯事，害得自己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薛采用指腹輕柔地替她擦拭淚痕，看著她笑道：“好了，今天應該高興才對啊，過往的遺憾，我們補齊不就好了？”
他看著她，喉結上下滾動，白玉般的臉上浮現出一層薄紅：“我們成親吧，好不好？”
嘉蘿先是一楞，後來看著他，慢慢翹起了唇角，只是遲遲不說好。
她知道薛采沒耐心，果然他沒一會兒他就微微蹙起了眉，拉過她的手晃了晃：“餵，趙嘉蘿，你怎麽不說話？”
嘉蘿有意逗弄他，笑道：“我之前巴巴地讓父皇為我們賜婚，可有的人不願意，寧可忤逆聖上的旨意也不肯娶我，可現在呢，卻忽然又說要娶我，這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我這回要是答應了，豈不是很沒面子？”
薛采被噎了一下，有些無措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是……可是之前我並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嘉蘿笑看著他，她發現她還挺喜歡看他這樣無措討好她的樣子，於是搖了搖頭道：“那也沒辦法，難道不是故意的就可以當做沒做過了麽？”
“趙嘉蘿，”薛采有些不高興了：“你怎麽這麽小氣。”
“哎呀呀，我原本不是這麽小氣的人，可你既然這麽說了，我若是不小氣點，豈不是辜負了你的這一番話？”
“你……”嘉蘿饒有興味地看著薛采新雪似得一張臉上慢慢染上一層薄紅——這回是氣的：“那就不成親好了，公主不願意，難道我還會逼你麽！”說完轉身就走，可才走了四五步，卻又慢慢停了下來，一副想回頭，卻又拉不下面子的別扭樣。
嘉蘿忍不住笑道：“世子爺，您怎麽又不走了？”
“我突發腿疾，此刻腿疼得厲害，走不了了——公主難道連這也要管麽？”
嘉蘿笑著朝他慢慢走了過去：“這我自然是管不了……”等踱到他面前，踮起腳尖圈住他的脖頸，笑看著他道：“可我會治啊。”
薛采喉結上下聳動，看著她道：“我……我說我腿疼，你這樣……怎麽治？”
她笑著輕輕舔了一下他的喉結，附在他耳邊輕笑道：“我要是答應嫁給你，你的腿還疼麽？”
少年人喜形於色，一點歡喜都藏不住，薛采聞言嘴角上翹，拼命往下壓卻也壓不住：“那好吧，那我就讓它勉強先不疼吧——要完全治好，還得等到洞房花燭之時。”
嘉蘿好笑道：“說得好像我們沒有洞房花燭過似得——你還數得清麽？”
薛采耳廓漸漸變紅，伸手洩憤似得掐了一把她腰上的軟、。肉。
嘉蘿沒骨頭似地軟倒在他懷裏，擡頭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既嬌又媚：“做什麽，怎麽掐人家？”
薛采喉結聳動，環抱著她，不放心地問道：“你不是說……再答應我會很沒面子麽？”
嘉蘿聞言笑著撥弄他的喉結：“面子哪有裏子重要——我不在乎那些虛的。”
踮腳累了，她松懈了力道，改為環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懷裏。
片刻後她仰起一張小臉，看著他撒嬌道：“采兒，我真的好想你——”舔了舔嘴唇，笑得意味深長：“你知道，我最想你哪兒麽？”
薛采經不住逗弄，臉一下子紅了：“趙嘉蘿，你怎麽……”他捏著她的下巴向上微微一提：“你個小沒良心的，你到底是想我的人，還是只是想和我……”
嘉蘿忍不住笑道：“采兒，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最想你的，自然是你的懷抱啊，你知道的，我最喜歡你抱我了——你個小不正經的，小小年紀，一天到晚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薛采不防被她倒打一耙，一時語噎，臉更紅了，忽然俯身將她一把抱起，大步向前，他身量長，步子邁得自然也大，這樣走得又快又急，搖搖晃晃的，嚇得嘉蘿摟緊了他的脖頸，嗔怪道：“心肝，走得慢些嘛，人家害怕——你忽然抱我做什麽？”
薛采笑道：“你不是說喜歡我抱你麽？你知不知道我要抱你去哪兒？”他轉頭看了她一眼，嚇唬她道：“你惹我生氣了，我要抱你到池邊，把你扔下去！怕了麽，怕了就摟得緊些吧，這樣我就扔不掉你了。”
嘉蘿哄孩子似得，嬌滴滴地道：“哎呀，我好害怕，還請世子爺高擡貴手，千萬不要把我扔下去啊。”說著乖乖地配合，將他摟得愈發得緊了。
被哄的世子爺心情很不錯，微微揚了下巴：“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嘉蘿正要說些什麽，卻忽然看到不遠處隔著參差樹影，似乎是描朱帶著忘塵過來了，她怔了一下，立刻把腦袋埋進了薛采的懷裏——自從薛采出現在雅築小苑的那一刻起，她的計劃就全都被打亂了，她現在已經不需要讓人誤會她和忘塵有染了——相反，她害怕別人誤會，尤其是薛采。
誠然，她現在做出這個決定意味著她要放棄回到現世，但是莊周夢蝶，是真是假有時何必分得那麽清呢？即使現在身處幻境，一切都是虛幻，但這也是個美好的幻境，她願意死在這個幻境裏。
薛采將她抱上了馬車，最後當然沒把她扔進池子裏——而是將她扔到了床上。
忘塵趕到雅築小苑時，只看到點翠呆坐在杌子上，半點不見嘉蘿與忘能的身影。
忘塵心中焦急，連忙問道：“點翠姑娘，公主呢？”
點翠這才回過神來，擡頭看了忘塵一眼，吞吞吐吐道：“我……”
描朱見點翠神情有異，連忙將她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她道：“公主和忘能呢？怎麽不見他們身影？你一直在這兒，快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點翠看了描朱一眼，似乎仍有些怔怔的：“公主被安遠侯世子帶走了……你不知道，他長得有多好看……不過我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發展……”今天的所見所聞，一切都太過玄幻了，但其實她藏在櫥櫃裏，雖能透過那一絲縫隙看到外面發生的事，但具體他們說了什麽，她也不是聽得很清楚，只知道與公主素無交情的世子，居然……居然將公主給抱走了，而且舉止還那樣親昵……
她怎麽想怎麽覺得奇怪，所以到現在仍未回過神來。
“薛采？他怎麽會找來這裏？”
“是那只綠毛鸚鵡將他引來的……描朱，你不知道今天的事有多玄乎！”
描朱道：“那忘能呢？”
“也被世子手下的人給帶走了，我看他是沒什麽好果子吃了。”
描朱沈吟道：“奇怪，公主不是讓我引忘塵過來做一場戲麽？怎麽現在不管不顧地跟世子走了？這算怎麽一回事？”
點翠癡迷地道：“許是公主看他長得好看，被他勾走了魂……”
描朱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恐怕被勾走魂的是你吧！你動動你的腦子，我們公主一直心儀我們的駙馬……我是說忘塵，好端端的，怎麽可能突然移情？”
點翠抓了抓腦袋道：“也是哦。”
忘塵早已焦急萬分，這時忍不住上前詢問道：“兩位姑娘可說完話了，公主到底在哪兒？”
點翠剛想開口，描朱卻率先道：“忘塵小師父，你先別著急，事情是這樣……”她看了忘塵一眼，斟酌著用詞道：“安遠侯世子今日來寺中參拜，大約是迷了路，誤入雅築小苑，遠遠聽到公主叫喊，進去一看，見忘能欲對公主行不軌之事，便將那忘能制服了，現已押送大理寺了，至於公主……公主受了驚，世子便將她送回宮了。”
忘塵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那就好。”卻又忽然想起一事：“安遠侯世子，便是上回公主求賜婚的那位麽？”
描朱怔了一下：“是……是那位，不過，我們公主和他素無交集，當日請求聖上賜婚，也只是一時興起，忘塵小師父，公主對你的心意，日月可鑒，難道你還不明白麽？”
忘塵神色一頓，耳廓漸漸有些泛紅，正欲說些什麽，這時住持帶著人也過來了，描朱便迎上去，將剛才對忘塵說的那一番話又對住持說了一遍，住持聽說是忘能，似乎也並不意外，沒有多問，便帶著人離去了。
這日的事便這樣草草收場了，晚間忘塵躺在床上，輾轉難眠，這是嘉蘿離開寺廟的第一個晚上……算下來，她在廟裏也住了月餘了……
不知不覺，都已經住了這麽久，久到他都已經習慣嘉蘿住在寺廟，習慣可以時時看見她了……她這一走，他當真有些不習慣，盡管他深知她遲早是要走的，而且走得越早越好……
可她臨走前，為何不來與自己告別呢？
想到這裏，他心裏隱隱有點失落，不過還好，他想她肯定會再回來的，就算真的要走，他也還有機會跟她好好告別。
這麽想著，他嘴角漸漸浮現出一層笑意，慢慢地睡了過去。
可誰知一睜眼醒來，等到的不是嘉蘿回來，而是三日後，她與安遠侯世子大婚的消息！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呆呆地立在原地，險些都要站不住了，還好描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她見忘塵這個樣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忍，開口勸慰道：“忘塵小師父，其實……其實你身為佛門弟子，與公主的身份本就懸殊，你原來的意思，也是不願與公主一處的，眼下如此，豈不正合了你的意？”
“是啊，正合我的意……”忘塵吃吃地笑道：“公主不再執迷，我應該高興才是……”卻忽然俯身嘔出一口鮮血，描朱大驚，連忙扶著他道：“忘塵小師父，你怎麽樣？你沒事吧？你可千萬別嚇我……”
忘塵卻已在她懷裏暈了過去，她連忙叫人去請了大夫，望著懷中人俊秀白皙的面龐，她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之前看公主對他這樣執迷，她心中已認定他就是駙馬了，誰知公主的心意就像夏日的天氣，轉變得那樣快，明明前幾日還非卿不可，這幾日卻滿口都是薛采，趕制嫁衣，緊急籌備大婚事宜，趕在三天後匆忙大婚，卻絕口不提忘塵，像是根本沒有這個人似得，她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陰暗濕冷的牢房內，蠕動著一團紅肉，血肉模糊，已經分辨不出哪是哪了，渾身上下只餘一雙眼珠子還能轉動。
牢房被人打開，獄卒收了鑰匙，對著面前的兩人彎腰道：“世子、大人，犯人就在裏面，只是牢房內腌臜，世子與大人仔細著點，別汙了衣袍。”
裴洋略一揮手，獄卒便下去了，他轉頭看向薛采，牢房光線昏暗，少年的一張臉卻瑩白如玉，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能窺見他如雕如琢的側臉，矜貴出塵，與這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我說世子啊，您實在不該來這種地方——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留了他一口氣，只剜了一千五百刀，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死的——您還有什麽見解？”
薛采笑了下道：“的確還活著，謝了——我自然還有我的打算。”
他說著上前蹲在那坨血肉面前，仔細分辨了一會兒，隨即笑了：“雖然已成了這副樣子，不過這雙倒胃口的眼睛我認得，的確是那個忘能——這個胖和尚的肉，剜開來倒比我想象中得要多。”
他望著忘能，挑了一下眉：“你是哪只手碰了嘉蘿，左手還是右手？”
地上的那團紅肉不安地蠕動著，發出“嗬嗬”的聲響，是血汙卡在喉嚨裏，發聲十分艱難：“忘……忘能知錯了……自知罪孽深重……只求……只求世子給個痛快……”
他一雙摻了血汙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眼前的這個少年，他穿了一件織錦緞玉白長袍，袖口和衣擺處皆用銀絲線繡了纏枝牡丹暗繡，銀白皂靴上亦用銀線繡了團雲紋，整個人纖塵不染，恍若謫仙。
薛采卻只是自顧自地答道：“啊，好像兩只手都碰過了……可惜啊，已經分辨不出手在哪裏了……”
忘能這才回過神來，面對這樣出塵一個人，總是容易被其外表所惑，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小人知錯了，求世子放小人一馬，給個痛快，小人……小人實在不想受那淩遲之苦。”
“不想再受淩遲之苦？”薛采忽然笑了一下：“好啊。”
忘能一楞，以為薛采總算饒過他了，喉管裏“嗬嗬”地發出笑聲：“多……多謝世子……”
卻見薛采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瓶，慢悠悠地在忘能眼前轉了一圈：“不要淩遲，那就試試這個——你猜，這裏面裝的是什麽？”
詭異可怖的笑聲戛然而止，忘能顫抖著道：“是……是鹽？”
少年笑著拔掉紅綢，慢慢地往那團紅肉上傾灑：“是糖粉。”
忘能松了口氣，糖粉灑在傷口上雖然也有些疼，但總好過往傷口上撒鹽——這個美貌少年，還不至於太過絕情。
糖粉盡數傾灑，片刻後傷口開始泛起密密地疼，忘能痛苦地在地上哀嚎蠕動，少年慢慢站起身來，退後兩步，轉頭望向身後的裴洋：“裴洋，我好了。”
裴洋略一點頭，輕拍了下手，便有獄卒擡了兩個箱子進來，打開箱子，牢房內頓時嗡嗡作響，原來一箱是蜂，一箱是蟻，此刻他們一窩蜂地出來，全都循著糖味，爬到那團紅肉上啃嚙叮咬，一時間牢房內響起慘絕人寰的哀嚎聲，撕心裂肺，可以判斷哀嚎者正承受著怎樣的劇痛折磨。
裴洋護著薛采退到牢房後觀看，薛采笑著轉頭看向裴洋，問道：“裴洋，好玩兒麽？”
“好玩是好玩，可是否太過陰毒了些？”
薛采嗤道：“你竟也會嫌陰毒？我倒覺得便宜了他，碰了嘉蘿，就該這樣。倒是你，收起你那些針對女人的古怪刑法，別把主意打到弱女子身上，有好玩的東西，用在這些下作男子身上還不夠麽？”
裴洋笑著頷首道：“世子教訓得是，裴洋受教。”
薛采輕哼了一聲，這時聽原來已漸衰弱的哀嚎聲忽然變得高昂，薛采笑了一下，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之象，再過片刻，那團血肉就該一命嗚呼了——被蜂蟻活活啃咬死的。
他正覺快意，卻聽將死的忘能忽然怪異地笑了兩聲，緊接著一字一句發出惡毒的詛咒：“薛采，你小小年紀就這麽陰毒，不怕遭報應嗎？我知道馬上就是你和公主大婚的日子了，我知你愛極了她，所以才這般對我，可我……我卻說你所求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我詛咒你不可能和她共白頭，要承受那生生分離……”
忽然響起一記破空聲，忘能話還沒說完，卻詭異地消聲了。
箭簇準確無誤地插在模糊的喉管上，泛著冷冷的光。
薛采慢慢地收回手，面無表情地道：“一點都不好玩。”他指了那團已死的紅肉，冷冷地吩咐道：“把他收拾了，拿去餵我的小雪吧。”
——小雪是薛采圈養的一頭雪豹。
忘塵再醒來時，已經是兩天以後了，這日正是嘉蘿成婚的日子，外頭年紀幼小的僧人，甚至忍不住在高呼“公主今日成婚了，大赦天下咯。”
忘塵心痛難當，看到熟悉的承塵，知道這是躺在自己的禪房內，描朱在一旁驚喜地道：“忘塵小師父，你可算醒了。”
可他寧可永遠都不要醒……他看著熟悉的承塵，想起在這間禪房內和嘉蘿耳鬢廝磨的那一晚，頓覺心如刀絞……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為了她好，他不能和她在一起，所以盡管他已經和她行了逾矩之事，他還是不肯答應她。
現如今她終於想通，不再糾纏於他了，轉眼就要嫁給別人，照理他應該高興才對啊，可為什麽，心口處一陣一陣地抽痛……
原來這就是心痛的感覺，原來他對嘉蘿的妄念比他想象得還要深，不，他根本無法容忍嘉蘿嫁給別人，什麽戒律清規，什麽世俗名譽，難道這些比嘉蘿的意願還要重要？
他不信嘉蘿短短幾日就會移情他人，一定是……一定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令她徹底寒了心，她才會這樣草率地把自己嫁了。
那個安遠侯世子，之前明明拒絕過嘉蘿一次，這次答應再娶，想必也是勉為其難……這樣心不甘情不願，他會好好對待嘉蘿麽？
不，他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嘉蘿喜歡的明明是他，他也喜歡她，只有他才能給她想要的，他不能看她這樣稀裏糊塗地就斷送了自己的一生。
想到這裏，他掙紮著起身，緊緊地握住描朱的胳膊道：“描朱姑娘，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我想再見公主一面，有些話，我必須當面跟她說清楚，求你幫幫我……”
“這……”描朱面露難色：“忘塵小師父，公主再過一會兒就該與世子行禮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忘塵緊抿著唇，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道：“公主既然馬上就要行禮了，你怎麽還在我這兒？是公主派你來的對不對，這說明她心裏還是有我的。”。。。。。。
這倒是，描朱想起來，之前她跟嘉蘿稟報忘塵近來的狀況，她放心不下，想請求去寺廟照顧她，嘉蘿是允了的，可見嘉蘿對忘塵，應該不是全無情意。
可為什麽轉眼又移情了薛世子呢？滿心滿眼都是她……是了，不光是她，就連點翠上回近距離地見了薛采一面，回來後也是念念不忘，茶飯不思，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
她不由得想到苗疆似乎有一種巫蠱之術，能蠱惑人心，而薛采這些年為了治病，西域苗疆據說也曾涉足，說不定就學了此術——他近來與裴洋走得近，裴洋不也引入了極邪門的蠱斑蛇麽？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樣，不然實在難以解釋為何短短幾日之內，公主竟會迷戀薛采至此——若真是這樣，她必須得去救公主，不能讓她為人操縱！
而忘塵作為她的昔日情人，說不定能夠喚醒她的神智，助她擺脫巫蠱之術。
忘塵見描朱楞楞出聲，以為她是不肯幫自己，不由得苦笑道：“也罷，既如此，我也不過是早些去見佛祖罷了……”
卻聞一旁描朱定定地道：“小師父切莫想不開，我答應你就是。”
安遠侯府今日張燈結彩，鑼鼓整天，連聖上都親自來觀禮，是頭一份的殊榮。
正堂已在行禮，賓客早已入內，照理說這會兒已經不能放人，但描朱身為嘉蘿身邊的一等宮女，自然可以討個方便，她推說忘塵是專門為公主婚禮祈福的僧人，便也將他一同帶了進去。
等他趕到時，禮已成，長廊下嘉蘿正被一眾丫鬟嬤嬤攙扶著走向新房，描朱卻忽然走了上來，屏退了眾人，俯身在嘉蘿耳邊說了什麽，嘉蘿臉色一變，回頭一看，果然見忘塵失魂落魄地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知怎麽，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忘塵，你來幹什麽？”
忘塵緩緩地朝她走近，每走一步，離她更近一步，他的心才能夠稍稍得到安寧：“我有些話想跟公主說。”
嘉蘿皺眉道：“你是不是瘋了？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有什麽話可以和我說的？快回去吧。”
忘塵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他怕他一眨眼，她頃刻間便不見了：“公主，我不能沒有你，我想過了，我可以為你違背對我師父的誓言，我可以棄了這些年的修行，為你還俗，之後為你考取功名，努力配得上你，不讓你受天下人的指摘……我從前總以為這些不切實際，難於登天，可仔細想想，也不是一定不能做到，就算我求不到功名，我也可以在暗地裏偷偷陪著你……”
嘉蘿仿佛不認識他了似得：“你說你願意違背對你師父的誓言？願意為我還俗？甚至願意為了我見不得光？忘塵，這可不像你。”
忘塵深深地一閉眼：“為了公主，沒有什麽是不可以舍棄的，我只要公主開心，我只願永遠陪著公主……公主，跟駙馬和離吧，你若是不喜歡他，又何苦勉強自己？”
嘉蘿聞言好笑道：“和離？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我為什麽要和離，你知不知道，我愛他愛得要死。”
忘塵臉色一下子白了：“公主，你……你是在說氣話對不對？”
嘉蘿嘆息道：“這事跟你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總之呢，我之前接近你不過是為了利用你，是我虧欠了你，我可以補償，可是我們之前，到此為止了——而且這裏只是幻境，忘塵，你大可不必這麽當真。”
話音剛落，薛采忽然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他今日身著一身紅色冕服，愈發襯得面容俊美。
“嘉蘿，”他走到她的身邊，不解地看向忘塵，微微皺眉道：“他是誰？”
嘉蘿安撫地撫上了他的手掌，微笑道：“只不過是為我們祈福的僧人罷了，因著從前認識，所以攀談了幾句。”
薛采卻輕輕咬了一下嘉蘿的耳垂，有些不滿地道：“什麽時候的舊識，我怎麽不知道？我看他長得有幾分像我，我不高興你再見他。”
嘉蘿知道薛采一貫是個醋壇子，連忙道：“好好，我馬上就叫他走，好不好？”
薛采這才有了點笑意。
忘塵從見到薛采的那一刻時，一股莫名的涼意便緩緩爬了上來，眼前這個牡丹一樣華貴出塵的少年，令他忽然想起嘉蘿曾經對他說的那句：“任百花如何妍麗，我獨愛牡丹。”
他預感嘉蘿對他是真心的，可是他不懂，到底還是忍不住上前道：“我想最後跟公主說兩句話。”
嘉蘿微微皺眉，心中總是覺得隱隱不安，便道：“我累了，忘塵小師父，你還是請回吧。”說著便讓人將忘塵請出去。
描朱叫來一個婆子，拉著忘塵出去，忘塵望著嘉蘿牽著薛采離去的背影，在她身後大聲道：“既如此，忘塵便絕不再打擾，只是有一句話，忘塵不得不說——”
嘉蘿預感不好，連忙回頭高聲道：“快，快將忘塵請出去，便讓他再說話！”
——可惜已經遲了。
忘塵的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裏：“我始終相信公主曾經真心待我，我不願公主傷心，昔日再三拒絕，實非本意，盡管這番話現在已經無用，公主聽過便罷，但我若不說出來，豈非辜負從前公主待我的一片心意——我想告訴公主，忘塵真心愛慕公主，想要和公主永遠在一起。”
昔日心心念念的話語卻來得這樣不是時候，嘉蘿看著自己的身軀正一點點地消失，耳邊傳來薛采撕心裂肺地叫喊，她伸出手想撫摸他，卻也不能夠了……
同樣撕心裂肺、眼睜睜地看著嘉蘿消失在眼前的，還有忘塵……
他嘔出一口鮮血，痛苦地匍匐在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麽，卻始終都是虛妄……
嘉蘿在最後徹底消失前，終究還是轉頭看了他一眼。
罷了，這或許就是天意，她慢慢地閉上雙眼，片刻後意識徹底消散，陷入了一片沈沈的黑暗之中。
本章留言都送紅包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