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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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道菜
◎星夜亮如白晝◎
後來, 又過了好幾天，林景才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緣由。
這一切都是金衍的錯。
他是最早和林景接觸的人，並且也是最早知道他是可以吃異種的人, 而且從他知道以後, 他就一直試圖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
但是吧，沒有一個人信他。
再後來, 大家終於親自看到了林景那詭異的吃法以後, 終於在震驚中發現原來他之前說的就是真的, 紛紛回頭向他打聽林景的事情。
金衍就抱著一股奇妙的“優越感”, 將林景的事跡添油加醋的講了一遍, 就是他添的油有點多，加的醋也有點多……
以至於現在林景在所有認識他的人眼裏, 他就是一個什麽都吃的形象, 對食物十分看重，如果搶他的食物他還會生氣！可兇了！
其他人聽完紛紛點頭：“懂了懂了。”
後面林景遇到他們就：“……？”
金衍在知道了這件事已經被林景發現了以後, 好多天都沒敢在他面前出現, 然後偷偷摸摸跟他道歉。
他道歉的方式也很清新脫俗。
林景在每天早上起來後，就能發現自己的銀行卡裏多一筆錢, 一次2000。
這種狀態維持了一段時間，直到林景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 他才終於和金衍遇上了。
飛天水螅的棲息地終於找到辦法可以封上了, 伊斯人給他們提供了一些封印咒語，然後按照它們的辦法，他們找到了合適的石頭將封印咒語刻上以後，可以用那個石頭將那個洞口封住。
那個洞口不知道最終連接的是什麽地方, 一般的人根本無法靠近, 它帶著一股非人的誘惑力, 源源不斷地傳出著寬廣的、模糊的混亂音樂，就算是林景曾經也受到了它的影響。
而且在這段時間裏，那個洞的周圍已經有生物受到它的影響發生了異變，金衍他們不得不加大了巡邏的頻率。
而在進行最後封印的時候，林景就在陸行雪的邀請下一起過去幫忙了。
特管局在經過仔細研究後，將封印時間選的是下午兩點半，那是太陽最熱烈的時候。飛天水螅在地下裏呆了太久的時間，它們早就已經適應了地下的氣候，炎熱的天氣會影響它們的行動。
林景當時到了以後，正帶著西雅先生站在柳樹的陰影下休息，然後就看著金衍被人推了過來。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在我面前出現了呢。”他對著金衍先開口。
“哈哈哈。”
金衍對著他笑了兩聲，很沒有底氣地說道：“怎麽會呢？”
林景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來生氣也看不出來高興。
金衍又小心翼翼地問：“你沒生氣了吧？林哥？”
“我今年的獎金已經沒了，要是林哥你還生氣的話，我把我明年的獎金也打給你。”
林景擡眸看了他一眼：“得了，留著你的錢吧，要是讓我發現你又亂說話，我就把你的舌頭拔下來。”
“我知道了，林哥，你人真好。”
金衍頓時一幅感動的樣子，還想上去抱他的大腿，但是被林景給躲開了。
他也不生氣，就對著林景笑，等林景走了，他就轉頭對著孟念巧說道：“我們林哥真是大人都大量啊。”
“以後誰要是說我們林哥脾氣不好，我第一個不服。這世界上還有比我們林哥更善良的人嗎？”
孟念巧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剛才林景還說要把你的舌頭拔下來。”
“那也是我的錯，我大哥有什麽錯？”
在封印開始前的半個小時，陸行雪才到了地點，並且他還帶來了另外的一個人。
林景看著他身邊漆黑的人影，驚訝地叫道：“玲玲？”
徐玲玲穿著黑色的袍子，臉上看起來多了一些肉，依稀能看出來之前活潑的樣子。
她也欣喜地叫道：“林哥。”
“你怎麽出來了？”
林景嘴上是對徐玲玲說著，但是眼睛卻看向了陸行雪，似乎有些不滿。
陸行雪說：“玲玲的身體好多了，而且人家是個小姑娘，不是那些活了幾百年的老古董，就得多出來看看，老關在醫院算什麽事兒？”
徐玲玲也對著他笑了笑：“我在醫院可無聊了。”
林景妥協了，他讓陸行雪多看著她點，還讓西雅先生註意周圍的情況，如果有危險的東西靠近，不用問他，就直接清理掉。
西雅先生十分聽話且靠譜，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下午兩點半，封印正式開始。
一塊巨大的石頭被運了進來，長和寬大概都兩米，上面部分是嶙峋怪誕的，一些奇怪的紋路隱藏在中間，而最下面部分為了貼合洞口特意將削平了。
沒有人靠近那邊，他們站得遠遠地看著那個石頭被機械送到了洞口的邊緣。
地底下的邪惡應該永遠歸於地底，人類在地表面上建立的繁榮也終將與它們無關。
石頭在被機械臂推著靠近，那個漆黑的洞口逐漸變小，但是下面傳出來的沒有任何節奏的混亂聲響卻越來越響。
這些聲音不符合人類認知中的站得越遠聲音就越小的規律，它仿佛是在每個人的耳朵邊，把每個音符都用力地擠進了小小的耳洞裏，讓所有人的腦漿都隨著那股聲響震動。
有人尖叫出聲，然後很快就被其他人拖走。
林景也難受地往後面退了兩步，他靠在了柳樹上，看著自己眼前的畫面突然發生了變化。
面前那邊垂下來的柳條，變成了閃著熒光的錐形鐘乳石，天空變成了萬萬年才能腐蝕出來的地下洞穴，洞穴頂上顫動著無數的眼珠，眼珠是圓形的，中間黑色的瞳孔和針尖一般大小——它們本質也也不是眼睛，是在黑暗中誕生的邪惡籽種。
他眨了一下眼睛，鐘乳石消失了，眼珠子也消失了，柳條又變成了一雙雙雪白的手，它們的手指白嫩如蔥段，纖細圓潤，指甲蓋上還有紅色的指甲油，掛在枝丫上看起來就像是一種帶著詭異美感的藝術品。
這個畫面也就持續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變換。
他又看到灰色的石板，上面有簡筆畫出來的人，看到瀕死的貓吐出了一個腐爛的老鼠頭，老鼠頭對著他發出了嘲諷的竊笑，看到山崖上跳下來的人在他的腳邊碎成了爛番茄，人類怎麽可能碎成那副模樣？
最後他看到了他自己，星夜亮得如同白晝，幼小的他坐在一個草坪上，草坪無邊無際看不到盡頭，草葉就像是絲絨一般柔軟，被風吹出了綠色的波浪……還有無比龐大的東西從星空中下墜。
“幻覺？”
林景又閉上眼，條件反射地摸了摸肩膀上的西雅先生，但是這次他卻摸了一個空。
西雅先生不在他身邊的事實讓他有些焦慮，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時開始不自覺地依賴西雅先生的。
他站在原地沈思了一會兒，等他再次眨動眼睛的時候，他的眼前的畫面恢覆了正常。
西雅先生依舊蹲在了他肩膀上，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觸手還一卷一卷的。
林景突然意識過來，他是墜入了深層的意識之中。
剛才他就是在做夢。
夢中的世界同樣危險，夢可以連接更高維度，一些敏感人類可能會在做夢時無意中闖入邪神的領地，而這些人會在醒來後變成瘋子。
林景很少做夢，更別提清醒著做夢。
清醒著做夢很可能是被邪神強行拉入了和祂們的感知中，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他皺了皺眉，努力把自己的意識從那些不斷變換地畫面中拉回來，他的旁邊也不斷有人清醒過來，每個人都在沈重的呼吸。
那邊的洞口已經被封上一半了，林景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那個洞口連接的不僅僅是飛天水螅的棲息地。
在它的最深處，可能是某個邪神的巢穴。祂們總是喜歡在地底下沈睡，枕著溫暖的巖漿，只有在這顆星球失去了孕育生命的能力的時候，祂們才會醒來。
林景聽到了後面傳來了幾聲怪異的嚎叫，他往後面看了一眼，發現是有人在夢中墮落了。
不知道他在夢中看到了什麽，他的身體表面瞬間覆蓋上了一層白色的膜，很快四肢也都被裹在了膜裏，他成了一個白色的繭，只有源源不斷的不像是人的嚎叫從繭裏傳了出來。
幾分鐘後，那個和人身體一樣大的繭破了，一只蝴蝶從裏面飛了出來。它有典型的昆蟲特征，身體分為三節，三對足，兩隊翅，以及碩大的昆蟲覆眼。
他的翅膀是藍紫色的，在飛行的途中還不斷的撒著閃亮的鱗粉，如果不是它的眼睛其實是無數鼓脹的肉泡構成的，其實它看起來還挺漂亮。
其他的特管局員工向它圍了過去，很快幾道高溫的火焰就將他燒成了灰燼，只留下一股蛋白質被炙烤後的味道。
“所以說，汙染是不可逆的。”
陸行雪站在林景旁邊說道：“精神被完全汙染後墮落的人沒有任何的拯救辦法。”
林景轉頭看他，沈默不語。
陸行雪已經變成另一幅模樣了，他的眼睛更黑，嘴唇殷紅，頭頂上的黑色羊角反射著迷人的光澤，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奇異的誘惑力。
這種超越了人類極限的美和欲望，普通人類看他一眼就會眩暈嘔吐。
徐玲玲在那邊跑來跑去，她的手上時不時發出了紫色的光線，將一些被吸引過來的小型異種的擊得粉碎。
金衍貓尾巴上面的毛被她燒掉了，生氣地追著她想要去打她，徐玲玲對著他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利用自己對空間理解，巧妙地躲開了他的攻擊。
“如果不能變回人類，我會讓她維持這個狀態，直到她死去。”
西雅突然擡頭問他：“什麽死去？”
陸行雪也笑了笑，說道：“這對你來說問題不大，你說是吧，西雅先生？”
西雅先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著林景歡喜地說道：“當然！寶貝，最厲害！”
在封印的石頭即將將洞口徹底封上的時候，意外又發生了，那條推動它的機械臂突然變得綿軟，直接從機器上斷裂開來，在地上融成了一團黃黑的汙漬。
林景聽到了熟悉的哨聲，風在他們的身邊回旋，一些飛天水螅從洞口處擠了出來，若隱若現的身體懸浮在空中，然後朝著他們攻擊了過來。
陸行雪擡起手做了一個手勢，然後一堆人也對著它們沖了過去，無數藍色的電球在空中閃爍著。
他自己往石頭那邊靠近了過去，在他觸摸到石頭的時候，林景也幫了他一把，他幫陸行雪抵擋了一波精神沖擊，讓他成功地完成了最後的移動。
那塊大石頭完全把洞口封住了，環境瞬間就變得安靜了下來，沒有了那些迷人心智的混亂聲響，每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好了很多。
剩下的東西就好解決了，只要飛天水螅不是源源不斷的出現，那麽它們總會有被消失掉的一天。
“寶貝，吃？”
林景看著西雅先生對著飛天水螅們躍躍欲試的眼神，說道：“吃，小心點抓。”
他把西雅先生扔了出去，然後走過去把已經昏迷的陸行雪拖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林景坐在他的身邊，開始發呆。
在他的記憶中，他沒有見過長滿了鐘乳石的洞穴，也沒有見過長滿了美人手臂的樹，更沒有遇見過那麽廣闊柔軟的綠色草坪。
剛才在他夢見的東西是他大腦對已有記憶的扭曲整合，還是他真的就曾經見過，但是被他遺忘了的畫面。
小時候的他……
“你在想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景被陸行雪的聲音驚醒了。他轉頭，發現他正睜著兩只眼睛望著自己。
“沒什麽。”
陸行雪一臉難受地咳了兩聲，然後虛弱地說道：“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聽到他的話，林景頓時就一臉奇怪地問道：“你在跟我賣慘？”
“不，我沒賣慘，我是真的慘，我的內臟還沒長好，現在它們又爛了。”
陸行雪坐了起來，然後直接就吐出了兩口淤血。
林景看他實在是可憐，就伸手扶了他一把。
結果這畫面剛好被抓著飛天水螅的西雅先生撞見了，它扔掉了手上的東西就沖了過來，數根觸手狂舞，畫面看起來慘不忍睹。
林景看著氣勢洶洶的它：“？”
陸行雪：“……”
陸行雪一把拍開林景的手，然後立馬爬了起來，站在了距離林景五米遠的地方。
“怎麽了這是？生這麽大的氣？”
林景把西雅的觸手抓住了，然後又摸了摸它瘋狂甩動的尾巴，把它安撫了下來。
陸行雪：“我們沒碰上，這是禮貌，禮貌你知道的吧？”
他殘破的身體沒法再承受一場新的傷害了。他就是路過的狗，被踢過一腳後已經會看臉色了，不能再被踢第二腳了。
西雅現在是八分憤怒加兩分委屈，它叫道：“壞東西，他勾引寶貝，我們把他吃掉吧？”
陸行雪敢怒不敢言，他死死地盯著林景，等他出聲。
林景只能安慰它：“他沒有，乖一點，別鬧了啊？”
西雅：【上次他也是！】
它甚至放棄了語言的交流，林景只能更加用力的抱緊了它。
陸行雪趁著他們黏糊的時候，悄悄地退出了戰局。
……
在封印住了那塊洞穴以後，關於魔女的事情就暫時告上了一段落，其他的細枝末節的東西還得花上一段時間去處理。
比如遺留下的人面鼠、是否還有逃脫的飛天水螅以及徐玲玲以後的生活等等。
這些事情沒有太緊迫，因此他們也有了更多的時間來調查林景和他的叔叔周方銘。
林景是在兩周後，收到他和他叔叔的調查資料的。
陸行雪讓金衍給他送了一個很大的包裹，還有一部分電子檔的資料直接就線上發給他了。
金衍現在對他很是狗腿，給他打了電話以後也沒讓他下來接，而是親自給他送了上去。
林景拗不過他，就打開了門站在門口等他。
金衍把東西遞給他後，悄悄地往房間裏面看了看，裏面有雪白的菌絲地毯，在桌子上伸展著身體的綠色黏菌，還有在透明圓形魚缸裏面游來游去的扁頭銀尾魚……
他咽了咽口水，說道：“林哥，你家裏好特別啊。”
林景從資料上擡頭，問道：“要進來坐坐嗎？”
金衍瘋狂擺手，“不了不了，異種太多了，我怕我應激。”
林景也不勉強，他轉頭對著裏面說道：“西雅先生，拿瓶水。”
“不！不用了！”
他拒絕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最後只能帶著西雅先生親自遞的水下了樓。
林景看他走了，也關了門，和西雅一起開始在桌子上查看著那些資料。
資料一共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是他的，一部分是他叔叔的。
他的資料上面有從他三年前到A市來所有居住地、工作經歷和社交都有完整的記錄，甚至還查到了一些他吃掉的異種。
再往前就是他在C市大學四年的記錄，那部分十分單調，主要是上課、吃飯和工作。
直到查到了他高中時，裏面就出現了大量的問詢記錄，而問詢記錄裏的人都對“林景”這個人的記憶十分模糊。
【班主任沈玉梅：林景？聽起來有點耳熟，是不是那個成績中等的女生？不愛說話的那個？】
【任課老師A：林景啊，我想想……我曾經有教過他？】
【任課老師B：好像有點印象，他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長什麽樣就沒什麽印象了，成績還不錯。】
【同學A：不記得了，熟悉倒是熟悉，這名字和我曾經暗戀過的一個人有點像……唉，我就是記憶力不好，我現在連我暗戀對象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同學B：沒有印象。】
……
【推測，“林景”可能是受到邪神力量的影響，人類關於他的記憶會隨著時間而扭曲或消失。】
資料後面還有一張他高中時期的畢業照，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但是上面的面容依舊清晰。
他站在最後一排的邊緣，纖細瘦弱，臉上還有些許的迷茫，林景記得那會兒，他好像是在操心他大學時的學費。
西雅先生又興奮地把照片卷走了，他繼續往後面翻了翻，結果發現關於他的資料已經沒有了，後面就變成了周方銘的。
周方銘，死亡時53歲，是在18年前來到的A市，到了A市後直接全款買下了林景現在住的這套房子，然後開始了深居簡出的生活。
他在A市不怎麽出門，偶爾出門也是去參加古文字愛好者之間的探討交流，經過深入調查好後發現，他們其實是創建了一個隱秘組織，名字叫探星會，崇拜的對象未知。
他和鄰居的關系良好，收入來源主要是在網上進行古文字相關的工作，比如古文字識別和修覆，工作內容沒有異常。
在他死亡的前一個月，他找到了律師郭明進行了財產公證，並且委托他進行他死後的遺體、遺產處理。
他的死亡是被鄰居發現，死亡原因為心梗，遺體也經過法醫解剖後沒有異常，但在死亡後很快就火化，葬在福山公墓。
【“探星會”在特管局中沒有任何記錄，相關信息還在調查之中。周方銘來到A市之前居住的地點為C市洛明鎮，時間久遠，相關人員搬離或去世，信息稀少，調查困難。】
林景楞了楞，他想起來了，那裏也是他小時候生活的地方，位置偏遠，整個鎮只有三條街道，腐朽老舊灰蒙蒙的，唯一熱鬧的時候就每月的大集。
在他12歲以後，他就隨著父母去了C市。
“洛明鎮……”
他把這三個字圈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西雅先生：該被吃掉的可惡人類！
陸行雪：我就是路過的狗。
林景：？你們在講什麽？
感謝在2023-07-24 20:09:58~2023-07-25 20:32: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奧利奧、言言言言---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照無眠 44瓶；千桐 30瓶；宅宅宅 10瓶；玖 4瓶；behind the times 3瓶；草莓團子 2瓶；我家辰總、言言言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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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亮如白晝◎
後來, 又過了好幾天，林景才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緣由。
這一切都是金衍的錯。
他是最早和林景接觸的人，並且也是最早知道他是可以吃異種的人, 而且從他知道以後, 他就一直試圖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
但是吧，沒有一個人信他。
再後來, 大家終於親自看到了林景那詭異的吃法以後, 終於在震驚中發現原來他之前說的就是真的, 紛紛回頭向他打聽林景的事情。
金衍就抱著一股奇妙的“優越感”, 將林景的事跡添油加醋的講了一遍, 就是他添的油有點多，加的醋也有點多……
以至於現在林景在所有認識他的人眼裏, 他就是一個什麽都吃的形象, 對食物十分看重，如果搶他的食物他還會生氣！可兇了！
其他人聽完紛紛點頭：“懂了懂了。”
後面林景遇到他們就：“……？”
金衍在知道了這件事已經被林景發現了以後, 好多天都沒敢在他面前出現, 然後偷偷摸摸跟他道歉。
他道歉的方式也很清新脫俗。
林景在每天早上起來後，就能發現自己的銀行卡裏多一筆錢, 一次2000。
這種狀態維持了一段時間，直到林景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 他才終於和金衍遇上了。
飛天水螅的棲息地終於找到辦法可以封上了, 伊斯人給他們提供了一些封印咒語，然後按照它們的辦法，他們找到了合適的石頭將封印咒語刻上以後，可以用那個石頭將那個洞口封住。
那個洞口不知道最終連接的是什麽地方, 一般的人根本無法靠近, 它帶著一股非人的誘惑力, 源源不斷地傳出著寬廣的、模糊的混亂音樂，就算是林景曾經也受到了它的影響。
而且在這段時間裏，那個洞的周圍已經有生物受到它的影響發生了異變，金衍他們不得不加大了巡邏的頻率。
而在進行最後封印的時候，林景就在陸行雪的邀請下一起過去幫忙了。
特管局在經過仔細研究後，將封印時間選的是下午兩點半，那是太陽最熱烈的時候。飛天水螅在地下裏呆了太久的時間，它們早就已經適應了地下的氣候，炎熱的天氣會影響它們的行動。
林景當時到了以後，正帶著西雅先生站在柳樹的陰影下休息，然後就看著金衍被人推了過來。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在我面前出現了呢。”他對著金衍先開口。
“哈哈哈。”
金衍對著他笑了兩聲，很沒有底氣地說道：“怎麽會呢？”
林景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來生氣也看不出來高興。
金衍又小心翼翼地問：“你沒生氣了吧？林哥？”
“我今年的獎金已經沒了，要是林哥你還生氣的話，我把我明年的獎金也打給你。”
林景擡眸看了他一眼：“得了，留著你的錢吧，要是讓我發現你又亂說話，我就把你的舌頭拔下來。”
“我知道了，林哥，你人真好。”
金衍頓時一幅感動的樣子，還想上去抱他的大腿，但是被林景給躲開了。
他也不生氣，就對著林景笑，等林景走了，他就轉頭對著孟念巧說道：“我們林哥真是大人都大量啊。”
“以後誰要是說我們林哥脾氣不好，我第一個不服。這世界上還有比我們林哥更善良的人嗎？”
孟念巧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剛才林景還說要把你的舌頭拔下來。”
“那也是我的錯，我大哥有什麽錯？”
在封印開始前的半個小時，陸行雪才到了地點，並且他還帶來了另外的一個人。
林景看著他身邊漆黑的人影，驚訝地叫道：“玲玲？”
徐玲玲穿著黑色的袍子，臉上看起來多了一些肉，依稀能看出來之前活潑的樣子。
她也欣喜地叫道：“林哥。”
“你怎麽出來了？”
林景嘴上是對徐玲玲說著，但是眼睛卻看向了陸行雪，似乎有些不滿。
陸行雪說：“玲玲的身體好多了，而且人家是個小姑娘，不是那些活了幾百年的老古董，就得多出來看看，老關在醫院算什麽事兒？”
徐玲玲也對著他笑了笑：“我在醫院可無聊了。”
林景妥協了，他讓陸行雪多看著她點，還讓西雅先生註意周圍的情況，如果有危險的東西靠近，不用問他，就直接清理掉。
西雅先生十分聽話且靠譜，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下午兩點半，封印正式開始。
一塊巨大的石頭被運了進來，長和寬大概都兩米，上面部分是嶙峋怪誕的，一些奇怪的紋路隱藏在中間，而最下面部分為了貼合洞口特意將削平了。
沒有人靠近那邊，他們站得遠遠地看著那個石頭被機械送到了洞口的邊緣。
地底下的邪惡應該永遠歸於地底，人類在地表面上建立的繁榮也終將與它們無關。
石頭在被機械臂推著靠近，那個漆黑的洞口逐漸變小，但是下面傳出來的沒有任何節奏的混亂聲響卻越來越響。
這些聲音不符合人類認知中的站得越遠聲音就越小的規律，它仿佛是在每個人的耳朵邊，把每個音符都用力地擠進了小小的耳洞裏，讓所有人的腦漿都隨著那股聲響震動。
有人尖叫出聲，然後很快就被其他人拖走。
林景也難受地往後面退了兩步，他靠在了柳樹上，看著自己眼前的畫面突然發生了變化。
面前那邊垂下來的柳條，變成了閃著熒光的錐形鐘乳石，天空變成了萬萬年才能腐蝕出來的地下洞穴，洞穴頂上顫動著無數的眼珠，眼珠是圓形的，中間黑色的瞳孔和針尖一般大小——它們本質也也不是眼睛，是在黑暗中誕生的邪惡籽種。
他眨了一下眼睛，鐘乳石消失了，眼珠子也消失了，柳條又變成了一雙雙雪白的手，它們的手指白嫩如蔥段，纖細圓潤，指甲蓋上還有紅色的指甲油，掛在枝丫上看起來就像是一種帶著詭異美感的藝術品。
這個畫面也就持續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變換。
他又看到灰色的石板，上面有簡筆畫出來的人，看到瀕死的貓吐出了一個腐爛的老鼠頭，老鼠頭對著他發出了嘲諷的竊笑，看到山崖上跳下來的人在他的腳邊碎成了爛番茄，人類怎麽可能碎成那副模樣？
最後他看到了他自己，星夜亮得如同白晝，幼小的他坐在一個草坪上，草坪無邊無際看不到盡頭，草葉就像是絲絨一般柔軟，被風吹出了綠色的波浪……還有無比龐大的東西從星空中下墜。
“幻覺？”
林景又閉上眼，條件反射地摸了摸肩膀上的西雅先生，但是這次他卻摸了一個空。
西雅先生不在他身邊的事實讓他有些焦慮，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時開始不自覺地依賴西雅先生的。
他站在原地沈思了一會兒，等他再次眨動眼睛的時候，他的眼前的畫面恢覆了正常。
西雅先生依舊蹲在了他肩膀上，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觸手還一卷一卷的。
林景突然意識過來，他是墜入了深層的意識之中。
剛才他就是在做夢。
夢中的世界同樣危險，夢可以連接更高維度，一些敏感人類可能會在做夢時無意中闖入邪神的領地，而這些人會在醒來後變成瘋子。
林景很少做夢，更別提清醒著做夢。
清醒著做夢很可能是被邪神強行拉入了和祂們的感知中，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他皺了皺眉，努力把自己的意識從那些不斷變換地畫面中拉回來，他的旁邊也不斷有人清醒過來，每個人都在沈重的呼吸。
那邊的洞口已經被封上一半了，林景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那個洞口連接的不僅僅是飛天水螅的棲息地。
在它的最深處，可能是某個邪神的巢穴。祂們總是喜歡在地底下沈睡，枕著溫暖的巖漿，只有在這顆星球失去了孕育生命的能力的時候，祂們才會醒來。
林景聽到了後面傳來了幾聲怪異的嚎叫，他往後面看了一眼，發現是有人在夢中墮落了。
不知道他在夢中看到了什麽，他的身體表面瞬間覆蓋上了一層白色的膜，很快四肢也都被裹在了膜裏，他成了一個白色的繭，只有源源不斷的不像是人的嚎叫從繭裏傳了出來。
幾分鐘後，那個和人身體一樣大的繭破了，一只蝴蝶從裏面飛了出來。它有典型的昆蟲特征，身體分為三節，三對足，兩隊翅，以及碩大的昆蟲覆眼。
他的翅膀是藍紫色的，在飛行的途中還不斷的撒著閃亮的鱗粉，如果不是它的眼睛其實是無數鼓脹的肉泡構成的，其實它看起來還挺漂亮。
其他的特管局員工向它圍了過去，很快幾道高溫的火焰就將他燒成了灰燼，只留下一股蛋白質被炙烤後的味道。
“所以說，汙染是不可逆的。”
陸行雪站在林景旁邊說道：“精神被完全汙染後墮落的人沒有任何的拯救辦法。”
林景轉頭看他，沈默不語。
陸行雪已經變成另一幅模樣了，他的眼睛更黑，嘴唇殷紅，頭頂上的黑色羊角反射著迷人的光澤，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奇異的誘惑力。
這種超越了人類極限的美和欲望，普通人類看他一眼就會眩暈嘔吐。
徐玲玲在那邊跑來跑去，她的手上時不時發出了紫色的光線，將一些被吸引過來的小型異種的擊得粉碎。
金衍貓尾巴上面的毛被她燒掉了，生氣地追著她想要去打她，徐玲玲對著他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利用自己對空間理解，巧妙地躲開了他的攻擊。
“如果不能變回人類，我會讓她維持這個狀態，直到她死去。”
西雅突然擡頭問他：“什麽死去？”
陸行雪也笑了笑，說道：“這對你來說問題不大，你說是吧，西雅先生？”
西雅先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著林景歡喜地說道：“當然！寶貝，最厲害！”
在封印的石頭即將將洞口徹底封上的時候，意外又發生了，那條推動它的機械臂突然變得綿軟，直接從機器上斷裂開來，在地上融成了一團黃黑的汙漬。
林景聽到了熟悉的哨聲，風在他們的身邊回旋，一些飛天水螅從洞口處擠了出來，若隱若現的身體懸浮在空中，然後朝著他們攻擊了過來。
陸行雪擡起手做了一個手勢，然後一堆人也對著它們沖了過去，無數藍色的電球在空中閃爍著。
他自己往石頭那邊靠近了過去，在他觸摸到石頭的時候，林景也幫了他一把，他幫陸行雪抵擋了一波精神沖擊，讓他成功地完成了最後的移動。
那塊大石頭完全把洞口封住了，環境瞬間就變得安靜了下來，沒有了那些迷人心智的混亂聲響，每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好了很多。
剩下的東西就好解決了，只要飛天水螅不是源源不斷的出現，那麽它們總會有被消失掉的一天。
“寶貝，吃？”
林景看著西雅先生對著飛天水螅們躍躍欲試的眼神，說道：“吃，小心點抓。”
他把西雅先生扔了出去，然後走過去把已經昏迷的陸行雪拖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林景坐在他的身邊，開始發呆。
在他的記憶中，他沒有見過長滿了鐘乳石的洞穴，也沒有見過長滿了美人手臂的樹，更沒有遇見過那麽廣闊柔軟的綠色草坪。
剛才在他夢見的東西是他大腦對已有記憶的扭曲整合，還是他真的就曾經見過，但是被他遺忘了的畫面。
小時候的他……
“你在想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景被陸行雪的聲音驚醒了。他轉頭，發現他正睜著兩只眼睛望著自己。
“沒什麽。”
陸行雪一臉難受地咳了兩聲，然後虛弱地說道：“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聽到他的話，林景頓時就一臉奇怪地問道：“你在跟我賣慘？”
“不，我沒賣慘，我是真的慘，我的內臟還沒長好，現在它們又爛了。”
陸行雪坐了起來，然後直接就吐出了兩口淤血。
林景看他實在是可憐，就伸手扶了他一把。
結果這畫面剛好被抓著飛天水螅的西雅先生撞見了，它扔掉了手上的東西就沖了過來，數根觸手狂舞，畫面看起來慘不忍睹。
林景看著氣勢洶洶的它：“？”
陸行雪：“……”
陸行雪一把拍開林景的手，然後立馬爬了起來，站在了距離林景五米遠的地方。
“怎麽了這是？生這麽大的氣？”
林景把西雅的觸手抓住了，然後又摸了摸它瘋狂甩動的尾巴，把它安撫了下來。
陸行雪：“我們沒碰上，這是禮貌，禮貌你知道的吧？”
他殘破的身體沒法再承受一場新的傷害了。他就是路過的狗，被踢過一腳後已經會看臉色了，不能再被踢第二腳了。
西雅現在是八分憤怒加兩分委屈，它叫道：“壞東西，他勾引寶貝，我們把他吃掉吧？”
陸行雪敢怒不敢言，他死死地盯著林景，等他出聲。
林景只能安慰它：“他沒有，乖一點，別鬧了啊？”
西雅：【上次他也是！】
它甚至放棄了語言的交流，林景只能更加用力的抱緊了它。
陸行雪趁著他們黏糊的時候，悄悄地退出了戰局。
……
在封印住了那塊洞穴以後，關於魔女的事情就暫時告上了一段落，其他的細枝末節的東西還得花上一段時間去處理。
比如遺留下的人面鼠、是否還有逃脫的飛天水螅以及徐玲玲以後的生活等等。
這些事情沒有太緊迫，因此他們也有了更多的時間來調查林景和他的叔叔周方銘。
林景是在兩周後，收到他和他叔叔的調查資料的。
陸行雪讓金衍給他送了一個很大的包裹，還有一部分電子檔的資料直接就線上發給他了。
金衍現在對他很是狗腿，給他打了電話以後也沒讓他下來接，而是親自給他送了上去。
林景拗不過他，就打開了門站在門口等他。
金衍把東西遞給他後，悄悄地往房間裏面看了看，裏面有雪白的菌絲地毯，在桌子上伸展著身體的綠色黏菌，還有在透明圓形魚缸裏面游來游去的扁頭銀尾魚……
他咽了咽口水，說道：“林哥，你家裏好特別啊。”
林景從資料上擡頭，問道：“要進來坐坐嗎？”
金衍瘋狂擺手，“不了不了，異種太多了，我怕我應激。”
林景也不勉強，他轉頭對著裏面說道：“西雅先生，拿瓶水。”
“不！不用了！”
他拒絕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最後只能帶著西雅先生親自遞的水下了樓。
林景看他走了，也關了門，和西雅一起開始在桌子上查看著那些資料。
資料一共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是他的，一部分是他叔叔的。
他的資料上面有從他三年前到A市來所有居住地、工作經歷和社交都有完整的記錄，甚至還查到了一些他吃掉的異種。
再往前就是他在C市大學四年的記錄，那部分十分單調，主要是上課、吃飯和工作。
直到查到了他高中時，裏面就出現了大量的問詢記錄，而問詢記錄裏的人都對“林景”這個人的記憶十分模糊。
【班主任沈玉梅：林景？聽起來有點耳熟，是不是那個成績中等的女生？不愛說話的那個？】
【任課老師A：林景啊，我想想……我曾經有教過他？】
【任課老師B：好像有點印象，他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長什麽樣就沒什麽印象了，成績還不錯。】
【同學A：不記得了，熟悉倒是熟悉，這名字和我曾經暗戀過的一個人有點像……唉，我就是記憶力不好，我現在連我暗戀對象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同學B：沒有印象。】
……
【推測，“林景”可能是受到邪神力量的影響，人類關於他的記憶會隨著時間而扭曲或消失。】
資料後面還有一張他高中時期的畢業照，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但是上面的面容依舊清晰。
他站在最後一排的邊緣，纖細瘦弱，臉上還有些許的迷茫，林景記得那會兒，他好像是在操心他大學時的學費。
西雅先生又興奮地把照片卷走了，他繼續往後面翻了翻，結果發現關於他的資料已經沒有了，後面就變成了周方銘的。
周方銘，死亡時53歲，是在18年前來到的A市，到了A市後直接全款買下了林景現在住的這套房子，然後開始了深居簡出的生活。
他在A市不怎麽出門，偶爾出門也是去參加古文字愛好者之間的探討交流，經過深入調查好後發現，他們其實是創建了一個隱秘組織，名字叫探星會，崇拜的對象未知。
他和鄰居的關系良好，收入來源主要是在網上進行古文字相關的工作，比如古文字識別和修覆，工作內容沒有異常。
在他死亡的前一個月，他找到了律師郭明進行了財產公證，並且委托他進行他死後的遺體、遺產處理。
他的死亡是被鄰居發現，死亡原因為心梗，遺體也經過法醫解剖後沒有異常，但在死亡後很快就火化，葬在福山公墓。
【“探星會”在特管局中沒有任何記錄，相關信息還在調查之中。周方銘來到A市之前居住的地點為C市洛明鎮，時間久遠，相關人員搬離或去世，信息稀少，調查困難。】
林景楞了楞，他想起來了，那裏也是他小時候生活的地方，位置偏遠，整個鎮只有三條街道，腐朽老舊灰蒙蒙的，唯一熱鬧的時候就每月的大集。
在他12歲以後，他就隨著父母去了C市。
“洛明鎮……”
他把這三個字圈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西雅先生：該被吃掉的可惡人類！
陸行雪：我就是路過的狗。
林景：？你們在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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