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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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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狹路

柳昔亭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坐在常常與蘇枕寄見面的湖邊,此時天色已晚,明月高掛中天,明亮的月光傾灑於湖面,四遭仍能清晰見物。

此時他和溜達過來的蘇枕寄四目相對,楞了好半天才站起身來,說:“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

蘇枕寄微微側了側頭看他,手邊沒有紙筆,自然是回答不了,但是柳昔亭莫名的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來一句:“那你怎麽也在這裏?”

柳昔亭躊躇了些會兒,才說:“我睡不著……你也睡不著嗎?”

蘇枕寄點點頭,有些落寞地坐在他身側,眼睛呆呆地盯著湖水。柳昔亭也在他身邊坐下,想找些話來說,但是見他似乎沒有往日那麽開心,便一時沒有作聲,借著月色悄悄看了他幾眼。

柳昔亭沒有去問,只是突然說:“給你看一個新鮮東西。”

說完這句柳昔亭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神色變得很愉快,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說:“有些東西,是可以代替嘴巴說話的,你想試試嗎?”

蘇枕寄看他從懷裏掏出一枚銅色的“鵝蛋”,放在唇邊,蘇枕寄納罕地想:“鵝蛋也會說話?”但他並沒有聽見“鵝蛋”說話,只有悠揚的樂聲幽然而至,樂聲渾濁遼闊,卻不經意地在人心頭一敲。

蘇枕寄半傾著身子看他,忘記了自己本來要做什麽,此時只是認真傾聽他用這個奇特的樂器發出的遼遠樂聲。

待一曲吹畢,柳昔亭側過頭便和蘇枕寄虔誠的目光撞了個徹底,柳昔亭眼神忍不住閃躲,蘇枕寄卻湊過來,伸手去摸了摸這個會唱曲兒的“鵝蛋”。

柳昔亭手指顫動了一下,忙說:“這個叫塤,聲音是不是和其他樂器不一樣?”但他還沒來得及別扭,蘇枕寄已經收回了手,四處摸索了一番,借著月光在泥地上寫下了幾個字:“很好聽,我還以為是個鵝蛋。”

柳昔亭登時笑了出來,說:“你這麽說也沒有問題,是很像。”

蘇枕寄又寫:“是什麽曲子?”

柳昔亭輕輕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陶塤,說:“盼雙鯉,這首曲子叫盼雙鯉。”

他看蘇枕寄還蹲著,手裏拿著一截斷裂的樹枝,就伸手拉他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說:“這首曲子是我娘教的,她說是她的娘親教給她的。我娘親的家鄉不是這裏,她有時也會想念自己的娘親,就會吹這首曲子。”

蘇枕寄目光專註,眼神落在那個奇特的樂器上,許久才將眼神挪到柳昔亭的臉上,柳昔亭看著他,說:“我想你漂泊在外這麽久,也許會想家,你聽到這首曲子時,你想念的人也會感受到你的。”

三天後是約定好蘇枕寄要出去采買的日子,本以為柳公子頂多派個下人過來,沒想到這位公子爺親自來了,衣著打扮都與平日有些不同,似乎更為挺拔俊朗了。蘇和婉倚在窗前,看著兩個人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隨即關上了窗。

帶來的下人並沒有跟得太緊,柳昔亭總是不緊不慢地走在蘇枕寄的左後方,哪裏像引路,更像出府游玩。

街上很熱鬧,叫賣聲不絕於耳,蘇枕寄心裏記著蘇和婉叮囑他要買的東西,一一采買好,回頭去看柳昔亭,想表示可以回去了。但是柳小公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變了串糖葫蘆出來,遞給他,說:“別著急回去,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陪你逛一逛。”

他們四處走走停停,柳小公子的眼睛一刻都沒從身側的人身上移開,見他突然停在一個賣香粉的小攤前看了一會兒。攤主一看來了客人,立刻從旁邊的小木凳上站了起來,頗為熱情:“姑娘喜歡可以打開聞一聞,我們這兒的香粉絕不會有奇怪的味道,您挑一挑。”

蘇枕寄什麽也沒聽進去,滿腦子都在想婉姨的香粉好像用完了,但是他們身上並沒有什麽錢,蘇和婉給的錢剛剛都用來買些易容用的東西,此時已經身無分文了,於是他只是拿起來看了一看,很快又放了回去。

柳昔亭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但沒有說什麽,只是默默地跟上了。這個時間差不多到了晌午吃飯的時候,柳昔亭並不想那麽快就打道回府,就湊過去問他:“你餓不餓?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

原本柳昔亭是想陪他去喚月島最有名的酒樓點幾道名菜,讓他感受一下喚月島的確是什麽都不缺的。但是蘇枕寄點完頭轉身就在旁邊的餛飩攤落座了,老板立刻殷勤地小跑過來詢問:“客官吃點什麽?”

但是柳昔亭還沒反應過來,有些無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冒著熱氣的餛飩鍋。

蘇枕寄就沖他招了招手,看了眼很陳舊的木凳子,想著是不是柳昔亭嫌凳子臟不肯坐,就俯下身用自己的袖口去給他擦了擦凳子。

他剛擦了兩下,柳昔亭就兩步並一步地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說:“擦這個幹什麽?”

蘇枕寄再次做了個讓他坐的手勢,柳昔亭心裏突然就一麻,有些無措地挨著他坐下了,說:“你要吃餛飩嗎?”

蘇枕寄點點頭,老板就趕緊接話道:“兩位吃點什麽?我們有蒸餛飩、煮餛飩、煎餛飩,有蝦肉竹筍、豬肉、蟹肉、魚肉餡——”大概是看出來了些什麽,老板把眼神放在蘇枕寄身上,特意問道:“姑娘想吃哪種?”

旁邊伺候的小廝也看出些端倪,平常待在柳昔亭身邊的本就是些擅長察言觀色的人精,這會兒手裏抱著蘇枕寄采買的東西,還要顛顛地湊上前去,故意問老板:“怎麽只問姑娘吃什麽?我們公子爺也要吃的!”

老板笑嘻嘻道:“那是自然,不過姑娘說了話,公子爺才好給個準話嘛!”

柳昔亭立刻回頭看了小廝一眼,小廝就嘿嘿笑著退到了一邊去。

蘇枕寄卻全然沒被影響,滿腦子都是餛飩,他先向老板比了兩根手指,待收回去,又比了一根手指,老板沒明白,撓了撓頭,說:“二——一,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時常遇到這種情況,蘇枕寄繼續打手勢,試圖說清楚,柳昔亭卻開口道:“要兩份煮餛飩,蝦肉竹筍餡的。”

蘇枕寄立刻眼睛一彎,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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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柳昔亭從未有過這種坐在路邊吃餛飩的經歷,此時聽著周遭沸沸的叫賣聲、談話聲和討價還價的聲音,突然覺得難得的安心。他這麽想著側目看了一眼身旁的蘇枕寄,這個人吃得很認真,半點也沒意識到有人在看著自己。

今天陽光很好,餛飩攤支起的薄棚有幾處失修,露出幾道裂縫,恰好落在蘇枕寄拿著勺子的右手上,隨著他的動作跳躍著。

柳昔亭自顧自的神游,旁邊突然啪的一聲,一柄彎刀被拍在了木桌上,有人高聲喊道:“老板!來五籠蒸餛飩,再來五碟煎餛飩,拿兩壺酒。”蘇枕寄受了驚,手上抖了一下,濺出幾滴餛飩湯落在手背上,登時紅了一片。

柳昔亭趕緊從懷裏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但見他頭都不擡,好像有些出神,就關切了一句:“疼嗎?”

蘇枕寄下意識“啊?”了一聲,這聲一出他自己也被嚇到了,湯勺都摔回了碗裏。霎時間蘇枕寄的臉都被自己嚇得發白了,擡手顫顫地捂住了嘴。

但是柳昔亭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柳昔亭先是驚訝,隨即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說:“我就說你的嗓子還有的治,回去我和我爹說說,再請兩位更好的大夫來給你瞧瞧。”

隔壁桌坐了三個男人,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說道:“我們來這裏只是受人所托,切記不可惹事。”

另一人語氣頗為不滿,說道:“人還沒抓到,又被差遣到這裏來。”

剛剛高聲說話的男人開口道:“一個女人帶著個半大不小的臭小子,能跑到哪裏去?先把這邊的事情辦完,遲早能找到。”

旁邊的矮子語氣猥瑣,說道:“可惜赤毒花就這麽死了,那樣好的模樣,真是可惜了——嘖嘖。”

本來蘇枕寄吃得很開心,柳昔亭都打算讓老板再做些帶回去了,這會兒見他一口也不動了,眼神呆呆地盯著碗底,柳昔亭叫了他幾聲他都沒應。

柳昔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怎麽了?你不舒服嗎?”

也不知怎的,那桌說著話的三人將目光移了過來,蘇枕寄認得那個瘦高個,正是陳家老二,差點要了自己的命。此時與仇敵狹路相逢,蘇枕寄念及殺母之仇,又是憤恨又是恐懼,想手刃仇人,卻深知能力不足,又害怕被敵人發覺,自己性命不保不說,往後也再也沒有報仇的機會。

也許是感覺到自己被註視著,陳老二說:“總覺得那個身形有些眼熟——大哥,你看。”

說著話陳老二就來到了距他們幾步外的位置,大概是覺察到對方來者不善,柳昔亭立刻將蘇枕寄擋在了身後,一直守在暗處的柳家武師也現了身。

陳老三湊過來,耳語道:“二哥莫不是糊塗了,那明明是個小姑娘,哪有那麽巧合?”

陳老二說:“赤毒花那個妹妹,人稱千面顏,最擅長改頭換面,扮個小姑娘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蘇枕寄心裏慌亂,順勢躲在了柳昔亭的身後,手指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裳,只聽陳老二說:“敢問這位公子,可認得身後的人?”

見他們的目的果然是蘇枕寄,柳昔亭頓時面色不豫,不客氣道:“我不認識,莫非閣下認識?”

陳老三哎了聲:“臭小子!怎麽跟我二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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