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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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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織女

一旁一個黑黢黢的船工笑道:“故人有什麽稀奇。還記得有一年,船頭剛從船上下來,昏頭轉向地就抱住一個姑娘叫親親呢。”

“你瞎嚼什麽狗屁!仔細你的皮!”趙船頭沖上去踢了他一腳,這才不好意思地對秦小良笑道:“也不怪你有這樣的錯覺。這坐了幾日的船再下來就會有些頭暈目眩目光渙散。而且此地人員龐雜,長什麽樣的人都有,確實容易認錯人。”

原來是這樣。

秦小良黯然地低下頭。

也是,他怎麽會這麽巧出現在此處呢?

就算出現在此處,旁邊也該有山沽跟著才是。

“哎,別呆著了,這幾日可把老子饞壞了,我們去喝酒吃肉去!”

秦小良對著河邊望了幾眼,再望不見什麽東西,這才依依不舍地與眾人走。

江陵渡已經不單單是個大渡口。

因這四處貨運船只在此交匯,各地的貨物川流不息,巨大的集市便因河而生。

他們這群人常年跑船運,對此地很是熟悉。

一行十幾個糙漢子上岸,只趙船頭跑去定好客房,其餘人便直奔酒鋪子而去。

秦小良上船多日不暈,下了船倒是開始暈,聞到酒飯香味,一時沒了胃口。

她與趙船頭打個招呼,便獨自一人去逛街市。

這巨大的集市仿佛沒有盡頭一般,這人流也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人擠著人,人壓著人。

河邊一遛的沿著河堤和集市,點滿了火紅的燈籠。

連集市兩側的酒樓攤位,也是一遛的火紅燈籠點著。

照得昏黑的夜空紅彤彤一片。

隱隱約約有歌女悅耳的歌聲在上空飄蕩。

實在是美輪美奐。

眾人打扮得花花綠綠,其中不少美貌的娘子和穿著英俊的少年穿梭來去。

秦小良一路往前走,看到旁邊的小河裏,星星點點放了許多蓮花游燈,順著小河慢慢飄蕩進白河裏。

而小河橋上,好幾對年輕男女滿面笑意,正充滿期待地在放花燈。

若是此刻小月在,她大概要開心壞了。

若是他在,想必也可以約著一起去放花燈。

可惜如今形單影只,只有一人。

身處巨大的人流之中,秦小良一時倒覺得有些孤獨。

她下意識地抱住自己,從放花燈的小橋旁經過。

正是飯點,周圍的酒樓食鋪,散發出誘人的酒菜香氣。

聞著香氣,她饑餓的肚子更是咕咕直響叫的更兇。

可行船的眩暈還未過去,被味道激地愈發覺得反胃想吐。

她甩了甩有些混沌的腦袋,跑到一個稍微僻靜,不賣吃食的角落,一個個去看路邊賣的小玩意。

果然如趙船頭所說,此處的東西新鮮又別致,竟是她在過年的廟會裏都不曾見過的。

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到底被路邊一家木匠鋪子給吸引,攤位前還站著許多同樣被吸引的人。

那用木頭做出來的會行走的小驢,會跑的小狗,引得眾人嘖嘖讚嘆。

秦小良上前,一把拿起一只巴掌大的小箭匣。

那箭機關精巧,隨意一扣,竟從中彈射出一只軟軟的小竹箭來。

攤主極力讚嘆道:“姑娘好眼光,我這可是天下獨一份的小袖箭。別看它只是一個小玩意,可這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拿來玩玩是再好不過。”

“多少錢?”

“這看著不起眼,其中手工非常人可想。今日七夕就只賣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著實太貴,可秦小良自己也是手藝人,自然知道這小箭做起來其實極為不易,二則,她看到它,便覺得這送給李辰舟是極合適的。

此次上京,若是遇到他,總要給他一個見面禮。

別說是一兩,便是十兩,她也會咬牙買下。

除了小箭,她還看上了一只會搖頭擺尾的機械小貓。

小月愛貓,送給她再合適不過。

秦小良今日不知為何,反而大方起來。

她方收好東西,突然聽到旁邊一群人急匆匆地奔走。

“儀式要開始了嗎?”

“馬上就開始了,我們趕緊去占位置,去晚了可擠不上。”

“好,你東西準備好了嗎?”

“那是自然,快走吧。”

不知遠處要開始什麽儀式,原本四處隨意游走的人開始往一個方向匯集而去。

秦小良懵懵懂懂地跟著人流,也往北邊去。

直走了好一會,人流才緩下來。

她翹首去看,遠處有一片空曠之地,搭著個半人高的戲臺子。

臺子周圍已經裏三圈外三圈圍了許多人。

傳聞很多年前,天上的仙人偶落凡塵,與一凡人相愛。

兩人一個是天上織女一個是地下牛郎,本就身份雲泥之別,縱然萬般不願,可到底被迫分離。

朝思暮想的戀人,只有每年的七夕,才被允許一會相會。可就算相會,也只是隔著河岸遠遠地看上一眼。

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每個人都在很小的時候便熟知。

誰不為這美好又悲慘的愛情唏噓感嘆呢。

每年乞巧節,她與妹妹都躺在院子裏,一邊祈求保佑她們一雙巧手,一邊欣賞天上的牛郎織女星,那時候兩人都是快活的,周圍螢火蟲星星點點。

只是如今再聽這個故事,秦小良只覺得刺耳難受。

她與張筲,門第不合,到底一拍兩散。

她與李辰舟,只怕更是雲泥之別。

只是她受不了他的蠱惑,到底也泥足深陷。

如今唯一的念頭,只盼望知道他還活著,就算從此以後不能相見,縱使以後隔著銀河萬裏,那也便算了。

戲臺上的古琴已經奏響,故事還未開始,眾人都在翹首以待。

秦小良不欲再聽這個故事,埋著頭在人群裏穿梭。

她穿梭了許久,人漸漸稀少起來。突然聽到不遠處有兩個焦急地人聲傳來:“怎麽辦?你說現在可怎麽辦?”

“我哪知道啊,這戲馬上就要開始了,這麽多人都等著呢。”

“不能現找一個嗎?多出錢總成吧!”

“哎,你說的輕巧,這活是一般人能做的嗎?!此刻上哪去找個又瘦小又有力氣的人!”

多出錢?又瘦小又有力氣?

秦小良立馬被這幾個字吸引。她方花了錢買禮物,此刻若能找個賺錢的機會那再好不過。

她尋著聲音找去,見到不遠處的燈影裏一個中年男子正和個微胖的婦人在旁邊一臉焦急。

她忙走上前去詢問緣由。

原來這二人竟是牛郎織女戲的組織人。

據他們所說,這戲中有一個重要環節,乃是牛郎織女夜晚出來逛燈會,卻不幸被逃亡此地的羅剎鬼識破了織女的仙女真身。

羅剎鬼為了將功贖罪,立馬偷偷地上報了天庭。

而後才有了王母娘娘親自臨凡拆散兩人美滿姻緣的悲慘故事。

哪知今日這扮演羅剎鬼的小夥子剛才突然腹瀉不止,渾身無力,被急急地送去看大夫了。

這羅剎鬼的戲份雖少,確是整個故事轉折的關鍵,根本不能省。

“這羅剎鬼需要做些什麽?”

那微胖婦人指著遠處戲臺上方隱約可見的一根繩子道:“說來也簡單,就是吊在那根繩子上扮個惡鬼模樣就成。可這羅剎鬼是個鬼,因此要身姿輕盈瘦小,那麽高的繩子,非體格健壯的一般人也吊不了那麽久。”

“您看我行嗎?”秦小良擡起袖子,讓其看看自己的身姿。

那婦人看看面前的姑娘,一身淺綠色夏衫似乎是有些大了,襯托得內裏瘦削異常,瞧著倒是可以。

半晌有些猶豫地皺著眉頭:“這身材是可以,可就吊在繩上?”

秦小良一擼起袖子,露出那健壯的胳膊來,笑道:“瞧!都是力氣呢!莫說吊在繩上一炷香,便是吊個一天一夜也無妨的。”

她本來就多的是力氣。

兩人面面相覷還有些猶豫,卻聽到不遠處大片的人群已經在吼叫躁動,那婦人一咬牙,忙將秦小良帶到後頭去化妝。

好在她出場的時間很晚,等她畫好妝容,前頭的一對愛人還在花前月下,剛剛表明心跡。

羅剎鬼也沒什麽臺詞,那婦人囑咐了幾句後面要做的事,也便去安排其他事了。

秦小良拖著寬大又單薄的白色戲服,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

她長這麽大倒是第一回唱戲呢,而且還是在如此大的地方,周圍黑壓壓的全是人。

平日裏村裏的任何活動都是將他們秦家排除在外面,生怕他們會帶著不吉一起過去。

好在此地並沒有人認識她。

她緊張了一會便有些無聊,索性跑到一旁看戲臺上的表演。

哪知她方走到旁邊,就有小孩嚇得哇地大哭出來。

周圍的人滿臉驚嚇地看著她。

那婦人聞聲趕來,忙將她拉到戲臺的後面去,叮囑她沒有信號千萬別往前頭去了。

秦小良吐了吐舌頭,一時對自己的妝容產生了好奇。

戲臺後面只有一個小小的梳妝臺,旁邊掛著盞昏黃的燈籠。

她瞧見梳妝臺上有面巴掌大的鏡子,不由拿了起來。

不想這一照差點將自己嚇暈過去!

那銅鏡之中,模模糊糊地被昏黃燈籠光一照,一個滿面粉白,七竅流血的惡鬼也正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哐”!秦小良嚇得手一抖,竟將銅鏡都扔到了地上。

她捂住胸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羅剎鬼妝容畫的也太嚇人了!

未等她再去細看,婦人跑來道:“快,該你上場了!”

秦小良忙擡起雙手,進入狀態,想象著自己是一只飄蕩的野鬼。

白衣飄飄,一把抓著繩子就上去了。

等她順著繩子飄道戲臺中間,明顯聽到周圍一片倒吸氣聲。

眾人原本還沈浸在牛郎織女的甜蜜裏,不想一只惡鬼鬼鬼祟祟地出現。

稍微知道故事的,都知道他們的甜蜜就要結束了。

秦小良有些怕高,她吊在繩子上,不小心往下去看,才發現這繩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高。

底下烏洋洋的人都擡著一張臉來看她。

被這麽多人盯著,她一時緊張地手心出汗,嘴唇哆嗦起來。

好在閉著眼睛鎮定了一會,還是念起了她的全部臺詞:“這不是天界的七仙女下凡人間?竟與凡人在此私會,待我前去天庭舉報立功。”

方說完,戲臺上一陣驚堂鼓響起,原本溫馨甜蜜的燈會蜜月立時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圍觀眾人感到上一秒還在蜜罐裏,下一秒就被擰進了地獄。

臺下突有一人叫道:“打死這個惡鬼!”

“就是他拆散了牛郎織女這對鴛鴦,打死他!”

不一會兒臺下眾人跟著叫道:“打死惡鬼!打死惡鬼!”

人群裏一個看著柔弱的姑娘,依靠在心上人的懷裏,嚶嚶道:“我們將這惡鬼敢走好不好,這樣牛郎織女就能永遠永遠在一起了。”

那心上人立刻拿起手中剛買的糕點就向惡鬼砸去。

女子立馬倒在他的懷中,兩人嬌羞相望。

不一時,臺下眾人皆拿起手中雜物向繩子上的惡鬼砸去。

秦小良費力吊在繩子上,不想居然還有這一出。

臺下眾人不知哪裏找來了爛菜葉子,臭雞蛋,盡向她拋來。

她吊在半空中無處可避,只能盡量地左右晃動,避開那些扔過來的雜物。

可扔過來的東西像雨點一般密密麻麻,秦小良左突右轉之下到底中了招。

那臭雞蛋剛剛打在了她的手上,一片臭烘烘又粘膩的觸感。

她想要甩掉,可那雞蛋牢牢地粘在手上。

不好!

秦小良感到手上一陣打滑,到底握不住,手從繩子上滑了下來。

夏夜的晚風拂面而過,

帶著遠處的河風濕氣。

秦小良閉著眼睛想,這一摔只怕至少要摔斷腿。

可想象中的疼痛並未襲來,她感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堅實又清冷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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