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聖人

關燈
聖人

素家的祖母林琴芳曾與先祖一起上過戰場,滿身的豪放之氣壓都壓不住,此時她坐在正堂上位,眉目森嚴的看著下面端坐的素清綰與素可雲。

“萱萱,怎麽沒去上巳佳宴,反而去了少府監那裏?”

聽到祖母喚她的小名,素清綰便立刻擡頭含笑看向上位:“少府監家秦四娘今日身子欠佳,萱萱便前去探望她了,誤了上巳佳宴的好時候。”

林琴芳看著自家孫女如此落落大方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看向素可雲,狀似不經意的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然後道:“娰兒,你又是為何同顧五郎一起回來的?”

“這是娰兒來到汴京初次參加上巳佳宴,因為三娘不在旁邊,娰兒又不熟悉路,走著走著便昏了頭。”素可雲稍稍低了頭,頗有些委屈的道,“若非正巧著顧……顧五郎在曲江池,好心的將娰兒送了回來,此刻怕是還在城西迷糊著呢。”

話裏話外這是在埋怨素清綰不同她一起去,這才教她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了路。

林琴芳聽到這話,眉頭便輕輕蹙了起來。素家世代為武將,說話做事都是幹凈利落的,即便是後院也從不曾有這些轉彎抹角的話語,所以素家的家宅才能一直安寧的很,旁支也肅清。

可這並不代表她不善於心計,也不代表她聽不出來素可雲話裏的那點小九九。但她懶得與這小丫頭片子弄這些彎彎繞繞的,直接問道:“街坊傳著你與萱萱在街上,因顧五郎起了爭執?”

素可雲手指輕輕絞著袖口,剛要說話便聽旁邊的素清綰略有些不滿的道:“祖母~可莫要聽那些人的胡謅,可不是因著顧五郎。”

素清綰微微努了努嘴表示自己的不開心:“只是街上有位李娘子不知情的情況下沖撞了表妹的馬車,萱萱只是上前去勸和了幾句,許是顧五郎瞧不慣萱萱不向著表妹說話的緣故罷,便出來替著表妹說了幾句話。”說罷還覺得差了些什麽,又道,“萱萱當時也不知表妹與顧五郎之間的關系,便出口頂撞了幾句,興許就被人給誤解了。”

“這些我都聽說了,萱萱你做的沒錯,將軍府的兒女就是要敢作敢當,即便是你父親從西北歸來,也會誇讚你的。”林琴芳看著素可雲的方向輕哼了一口氣,“娰兒,倒是你,即便有再多的委屈也不能亂了禮法,因為這麽一件事教顧五郎替你說話,忒不合規矩。”

素可雲眼眶紅紅的,顯然就要落了淚。但她又說不得什麽,畢竟這事是她沒考慮周全,這才讓素清綰鉆了空子拿捏了她的笑柄。

於是她只得咽了這口氣,聲音嗡嗡的回道:“娰兒知錯了。”她不在乎吃這一次虧,且讓那素清綰先得意去,待日後她與顧長卿扶持定王上了位,還怕一個小小的素清綰嗎?

既然沒有街坊傳的那般不堪,林琴芳便也放下了心,便轉頭對一旁安靜坐著的素家大夫人謝蕓道:“那便叫娰兒近幾日去祠堂抄祖訓罷,外面的流言如何壓制,便交由你去辦罷。”

而此時的謝蕓看著自己的女兒驚訝極了,她只瞧著素清綰今日穿的華貴嬌艷,襯得身段越發好看,可比之前那些武裝、盔甲什麽的好看的多。於是便越看越滿意,竟沒聽到林琴芳的話,還是素清綰又喚了兩聲,這才讓她回了神。

“母親息怒,適才瞧著萱萱終於有些女兒家的樣子了,便一時感慨了些。”謝蕓眉眼彎彎的,顯然很是高興,“流言之事兒媳知道怎麽做了,母親無需記掛了。”

聽著謝蕓的話,林琴芳這才消了怒氣去認真的打量起了素清綰。見她確實與往常不同,便點點頭道:“萱萱這般極好。”

素清綰含笑著謝過了祖母的誇讚,祖孫三人又嘮嘮叨叨的說了許多的話,倒是素可雲在一側連話都插不上,顯得頗為格格不入。

時過酉時,幾人又在正廳吃了晚飯,林琴芳便以早些歇息為由遣了各自回院了。

頌春與素可雲的婢子巧心同在外頭守著,見素可雲的臉色不好,巧心便連忙提著燈籠迎她往遠風院回,連聲都不敢吭一下。頌春也扶著素清綰,遠遠的瞧見聽雪提著燈籠跑來,三人也往淮水院走去了。

褪了一身繁重的衣裳,泡在舒適的浴桶中,素清綰才算是從今日的恍惚中回過了神。也不知是否是夢境的原因,這一日見了太多的夢中人,又經歷了許多夢中沒有的事,倒讓她總有一種不真實感,有時候也會分不清是否現在還在夢裏。

尤其是許嘉述,這個她一面都沒見過的燕王殿下,卻總是給她一種異常的熟悉感,倒教她有不明所以。

素清綰搖了搖頭,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保護素家才是重中之重。於是她洗漱完,由頌春燃起了熏香、熄了燈燭,便沈沈的睡去了。

面前是一座金鑾寶殿,紅墻綠瓦、雕梁畫柱,一派莊重的模樣,顯得好不威風。

她仔細瞧著寶殿的裝飾,又瞧著四周的景色,認出了這應當是皇宮內的禦書房。記得少時阿耶立了極大的戰功,平安回來時,阿耶便牽著她的手走進了皇宮,那時聖人便是在這禦書房贈與阿耶鎮國寶劍的,言大楚有卿,朕心安穩。

此刻的禦書房外少了些當年的花草裝飾,卻是立了一棵菩提樹,郁郁蔥蔥的,將這禦書房平添了些靜雅之味。

一個宦官快步的走過回廊,身後還跟著一個媚眼如絲、衣著暴露的女子,正要往禦書房走去。

轉眼間,她便瞧見禦書房的大門被人狠狠推開,一雙手拎著女子的臂膀,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丟在了門外,然後轉身又回了禦書房,門也再次關上。

女子狠狠地拍著大門,啜泣道:“陛下!求再給妾身一次機會!妾身一定會好好學著的!”

屋內似乎有硯臺砸在門上,驚的女子猛然後退噤了聲,而後聽到一聲沈悶的怒喊:“滾!”女子便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頭都沒敢再回一下。

她有些咂舌,想著要看看是誰這麽暴躁,然後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真的進入了禦書房內。

禦書房內燃著清心的檀香,一個身著黃袍頭戴玉冠的男子站在案桌前,執筆在紙上描摹著某人的畫像,那樣子專註而認真,仿佛在對待著什麽稀世的珍寶一般。

她走上前,想瞧一瞧男子的模樣,亦想瞧一瞧他在畫什麽竟如此認真。此時有一位宮婢從她身側走過,端著熱茶來到了男子的身邊。

恰不巧男子當時正在拂袖換筆,便將那還沒放下的茶盞給掀翻了,滾燙的茶水頓時便濕了整個袖角,還有幾滴淋在了畫上,他便急的一邊用手緊張的擦拭水漬一邊擡頭怒道:“沒瞧見朕在作畫嗎?滾下去!”

於是又有一名宮婢像剛才那位女子一般,連滾帶爬的跑出了禦書房。而也正在男子擡頭時,她終於瞧見了他的臉。眉眼俊朗,眼角點痣,是燕王許嘉述。

此時許嘉述停下擦拭的動作,擡眼朝她的位置看來,那眼神帶著眷戀、不甘和悲憤,只一瞬間,素清綰便立刻驚醒,瞪大著眼睛盯著榻頂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這不是一個混亂的夢,素清綰心道。

這個夢真實的和前幾日的夢一模一樣,但看起來卻像是她夢中死後的時間。畢竟她還在光祿府的時候,當政的人是曾經的定王,不是燕王許嘉述。

她伸手撫上自己的心口,感受著心臟咚咚咚的跳動,漸漸安穩了情緒。在驚醒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瞟到許嘉述身旁立著一個牌位,只能依稀的看到一個“妻”字,具體是什麽,她都看不真切。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燕王許嘉述,日後竟會成為聖人。一個習經誦佛的人,竟會成為一個那般暴躁的聖人。

素清綰有些心慌慌的。今日她好像是言語沖撞了許嘉述了,後來好像又射箭撕扯下他那麽大一塊衣角。看他對宮婢灑了水的那般樣子,素清綰已經能想象到若是許嘉述成了聖人,該怎麽罵她了。

一口濁氣吐出,素清綰心道:“聖人都大度,這般小事大多都不計掛在心上,只要往後她不再去招惹許嘉述了,估計過一段時日他便將這事忘得幹凈了。”

這麽想著,她便也不再多想夢中的事情了,聞著清淡的水木香,便又憨憨的睡去了。

次日一早,素清綰難得睡得這麽舒服,自打從寒光寺歸來,她每每都是未及天亮便睜了眼睛,像今日睡到日上三竿還是頭一回。於是她起身洗完漱吃過飯,便遣散了演武堂的人,悄摸摸的練武去了。

而後接連幾日她也沒再做過這般的夢,素可雲也老老實實的在祠堂抄著祖訓,一時間除了叫聽雪去尋幾個人,便再也沒有其他的事情了,整日吃吃喝喝練著武,倒是悠閑的很。

直至三月十三,宮中有宦官急急的傳了口信給各位官家,上道:“隆和十三年三月十三日,儷妃薨。”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