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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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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柴房斑駁的竹門在風中“支呀”地閉合, 屋外起風,有落花飛絮隨風而散開,飄遠, 可屋內卻異常靜謐、安寧,只有二人相偎的溫度。

許是逼仄的空間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又許是昏暗的環境讓人昏了頭腦不管不顧,又或是剛才的緊張和後怕過後,產生的劫後餘生的感覺將他的理智吞沒,才會這樣不顧君臣身份地抱緊她,任由她伏在自己懷裏流淚,然後捧起她的臉,將那些淚舔舐。

“陛下...”

“朗郎, 我剛才好怕。”

昕枂踮起腳,雙手挽住他脖子往下壓, 臉龐湊上去蹭。

“我以為要被抓住了,我好怕撐不到最後一刻, 你拿不到賬本...”

“下次不準這麽傻,撐不到就撐不到,你的安全要緊。”趙朗辭啞道,“東廠的聲譽關你什麽事?外面人對司禮監的態度又關你什麽事?為何要這麽拼命,你這個傻子...”

“你怎麽知道?”昕枂驚訝地擦了擦淚, “我就不能是單純為了要幫景玉他們嗎?”

“為了幫景玉的話, 把人救走跑就好了, 用得著把人引得團團轉嗎?還有,許景玉他是不是同你說過什麽, 你為何這麽在意他對東廠的看法?”

昕枂把頭抵在他肩膀處,伸手覆在他胸腔, 感受他起伏不休的心跳,雙頰慢慢變熱,“不是在意他對東廠的看法,而是在意他對你的看法。”

“我?”

“景玉他以前看過你在朝時的政令,他說他曾對趙衍之這個人有過景仰,他是為了能成為他那樣厲害的人,才努力讀書的,可是後來...”

她說到一半就不肯說,趙朗辭幫她把話接了下去,“後來趙衍之為了能茍活下去,重回朝中執權,竟連節氣也不要了,甘與太監沆瀣一氣,禍亂朝綱,成為世人所唾棄的人,是嗎?”

“可我知道你並不是那樣的,”這時她已經感覺到有點難受了,把額頭覆在他冰涼的鎖骨處,企圖能舒服些,換了個位置抱住他,“我不能讓他對你失望啊...我得讓他知道,就算是現在身處司禮監的趙衍之,那也是...當年那個不忘初心的趙衍之...”

她雙眼漸漸迷離。

胸膛處傳來他震動的笑,“不忘初心?連我都不知道當年趙衍之的初心是什麽,你又怎麽知道?”

這時她小手滑了進來,他剛忙抓住,這才意識到她不對。

“你又中藥了?怎麽可能?是那老鴇對你用藥了?”趙朗辭蹙眉。

“沒有,”昕枂覺得自己這會身子比上兩回來得要厲害,拼命扭動著,流淚道:“沒吃過任何東西呀,就...”

她突然想到什麽,然後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個!”

掏出懷裏吃剩的奶糖,“這是四姐姐給我做的奶糖,難怪!上回在錦衣衛營的時候,也是先吃了奶糖,這會...”

他伸手搭在她滾燙的手腕上,眉心鎖得很緊,“你身體有過上兩回之後,這回怕是再用那些解藥都沒那麽好解,不奏效了。”

“那怎麽辦?你又不肯...”昕枂看了他一眼,發現完全不能直視,她的手不由自主就覆了上去。

“我...我們已經成過親了,”她哭得淅淅瀝瀝的,很是傷心道,“可你寧願看著我如此難受,也不肯碰我...”

“陛下!”他低喝道,“你是因為藥物所致,恢覆理智後,你會後悔的。”

“我為什麽要後悔啊,跟心上人一起,我為何要後悔?”昕枂哭得傷心,眼眶都紅了,“我喜歡你,年少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很小的時候阿娘就不在我身邊了,我身邊沒有一個人...我是為了要找到你,才拼了命地想要長大、你說你讀書以後會讓世間人得到公義,我...我等著你來解救我...”

她哭得滿臉蜿蜒水痕,“我總相信...天會變亮,阿娘還有高氏的外祖會沈冤得雪,我也不用被人罵是賤婢的女兒,我相信你...因為你是拯救我於水火的大哥哥啊...”

“我喜歡你,不管你是不是太監,真的...真的喜歡...不後悔...”

看著她為了他躲避而劃破的小傷口,撞南墻不管不顧執拗的淚水...

柴房屋外那棵老朽的梧桐枝丫“咵”一聲斷了,砸到地上發出沈悶的落地聲,揚起地面塵灰飛散,地面久久回震...

趙朗辭也感覺腦袋在那一瞬間被什麽擊中,腦腔陣陣發麻,人像木了一樣,那些拼命壓抑的、封鎖的情感像死灰覆燃一樣,越燒越烈。

好些畫面像夢裏飛花一樣,一一在腦袋裏劃過:

初次從老太監口中得知張府有這麽一個存在時,他長眉輕蹙,面容淡漠道:“是她啊,她小時候咱家是見過的,長得瘦巴巴,怪可憐的。”

他記得趙家落魄前,他登科中了狀元後,舅家有個不願成親的表姨母想□□,他曾想過去張家把她抱養過來,後來內閣起事,他忙於應對,慢慢就把這件事擱置下來,後來他去了司禮監,和舅家斷絕來往,就更不用說了。

他帶上皇諭聖旨去張家時,多年來再次相逢,那時她怯怯懦懦地跪在人群中,雖然身上狼狽,但一張小臉如玉般瑩白,杏眸盈盈,裏頭還閃動水光,已然長成了十分標致驚艷的大姑娘了。

那一刻,他只淡淡一瞥,就把她的模樣烙記在了心中,不知怎的,一顆淡漠塵封的心臟在那一刻律動起來。

繼而,他沒舍得見她被家中人欺負,卑微地跪在後方,鬼使神差多嘴了一句:“張五姑娘可在?”使得張家人不得不讓她領到主家前頭去,生生壓了張甄一頭。

那天他在司禮監忙著應對內閣彈劾的折子,忙得焦頭爛額之時,馮玉安進來告訴他,長公主想要一個男人,還是城門尉的爛賭兒子。

那一刻,他沒留意自己握筆的手猛地用力,筆桿被他捏出了細微的裂痕。

他面上很漠然,但內心卻在想,那個坐在他手臂上吃奶糕會邊笑邊哭的小姑娘長大了,想要男人了,可怎麽會喜歡那種人呢?

若是當年沒有發生那麽多事,她是不是已經被他寄養在舅家,當上了鄭家小姐?那位姨母沒有別的孩子,自然就沒有旁的庶子女來與她分奪寵愛,他也會時常回去探望,給她買京城最好的糕點漂亮的裙子,等她再長大一點,要談婚論嫁的時候,他已經是朝廷中流砥柱,憑借他的背景和能力,她要挑什麽青年才俊沒有?

不過他大概會舍不得她太早出嫁,或許會把她養在自己府上,隨她慢慢地挑,直到她遇上這世間最出類拔萃的男兒。

可若他當年沒有家變、沒有進宮,成了她哥哥的話,她哥哥就是個最出類拔萃的人啊,天下大概少有能入得她眼的男兒了...

她會因為一直找不到比她哥哥厲害的人,而苦惱吧。

可這一切都沒有可能,因為他進宮了...

所以,他心中少有想要憐惜的女子,一直都在張家受著苦,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愛人。

“朗郎,我喜歡你...”

可身上的溫度又那麽真實,他一直想愛、卻壓抑著不愛的姑娘,現在就緊緊地擁緊他殘破的身軀,還口口聲聲說是喜歡。

他顫抖著手,明明男女力量懸殊,他一直想把她推開,卻沒能成功。

最後他流著淚,譏諷地笑了,“陛下你這哪裏是喜歡臣啊?明明你只是喜歡那個活在你想象中的趙衍之,那個未曾進宮,有可能跟你想象的完全不是同一個人的趙衍之啊!”

昕枂滿眸無助地,被他緩緩拉開,就在她以為自己又像以往一樣被拒絕、推開之際,他捧起她的臉,居高臨下地審視。

她驚惶地發現,他眸色深沈得像一片一望無際的墨海,深沈得快要將她吞噬,呼吸交織一片的時候,她仿佛能在空氣中嗅出他那喪失理智的氣息。

“我...”她眼眸微潤,還在不知死活地與他對望,下一刻,她嫣紅的檀口就被封住。

繼而,是她沒有感受過的驚濤駭浪。

是誰說太監和正常男人不一樣的?明明...他們的渴望比正常男子大得多、多得可怕...

昕枂沈浮在這片浪潮中,好幾次都被大浪拍打得差點粉身碎骨。

心中的邪火迫不得已散去,她雙頰酡紅,筋疲力盡地依偎在他懷裏,虛虛地抱著他的腰。

她感覺到他在用她的裙帶擦拭手指,然後牢牢將她抱緊,瘋狂地吻遍她,聽到他在她耳邊魔怔似的反覆呢喃:“是你自找的,你懂什麽了,就說喜歡,你知道我原本該什麽樣子嗎?既然招惹了,以後可不許你後悔...”

她身體還在戰`栗,身心卻是愉悅的,笑著閉了閉眼,輕顫道:“嗯...不後悔...”

爾後她又感覺一個灼熱厚重的吻,落在她眉心。

她被抱得很緊很緊,緊得不把她融進他骨血裏不罷休似的。

燙得人心尖發顫的淚水,緩緩滴落在她額際。

笨蛋,就這麽膚淺張口就說出感情...到底弄不弄得清,誰才是更愛對方的那個啊...

·

被他背著香甜地睡了一路,抵達城外村子的時候,李大媽李大叔和景玉他們已經在焦急地等候了。

見昕枂一臉惺忪睡醒從男子身上下來,雙腿微啟走不動路的樣子,李大媽掩笑打趣道:“月姑娘和趙郎君這麽久不回來,我還以為你們小兩口年輕氣盛,半途沒忍住鉆哪個柴房去了。”

李大媽這麽直白的話逗得昕枂面紅耳赤,誰知旁邊的趙朗辭一臉雲淡風輕,面無表情道:“是鉆柴房去了。”

反惹得李大媽不好意思,幹咳兩聲揮手將身後沒有成親的少年驅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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