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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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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入春後, 張昕馨首次入朝同昕枂共同於簾後輔政。

在大晉,郡主是沒有冕服的,可張昕馨明面上雖是郡主, 實際上內閣已經將她視為長公主,所以也讓尚衣局同樣給她準備一套同昕枂一樣的繡鳳冕服。

張昕馨進殿那會, 身後二十幾個宮婢隨著,儀仗十足,身上那套冕服甚至比昕枂的還要奢華式樣繁覆。

昕枂剛好在殿門口與她相遇,下意識止步,等她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去了,她才擡步進去。

紫衣憤懣,小聲地同昕枂道:“殿下, 你看那個元慶郡主,明明只是個郡主, 排場可比長公主還大,殿下, 你上朝只讓奴婢和阿雪阿冰三個人跟著伺候,可她呢,這是去舞獅呢,還是去打蹴鞠啊!”

昕枂按住紫衣,“別說了。”

紫衣替主子委屈, 明明什麽都沒有查出來, 誰說她家主子就不是正主兒了, 那個元慶郡主一副瞧不起她家主子的樣子,憑什麽呀?

尚衣局那些人也是, 給個郡主做公主的冕服也就算了,憑什麽做的式樣還要壓倒她家殿下一頭呀?剛才她特意數了一下, 她身上那只鳳凰,連尾巴都比她家殿下多一條,還是通身都用金線縫制的!

朝會上,內閣和六部開始偏向元慶郡主,工部遇上一個問題奏請,昕枂剛好在此次入獄前處理過,先前不懂,但後來經過努力,已經開始游刃有餘了。

她正想開口,可想起自己可能不是皇嗣,把話咽了下去,看向張昕馨,見張昕馨眉頭緊皺,一直在沈默,便想提示一二,“黃河水今年...”

“臣想請示的是元慶郡主!”工部侍郎冷然一喝,又揖手恭敬地朝向張昕馨的方向,隔絕她的意味明顯。

“本郡主覺得,此事該聽內閣的。”

她這話說了跟沒說似的,要是以前昕枂這麽說,那些臣子該對她不滿了,可工部侍郎卻跪倒下來一叩首:“郡主英明!”

戶部以前也瞧不起她是個小小的庶女出身,平日裏對她諸多刁難,可今日跪在張昕馨面前,完全就是臣服的姿態,不曾說過半分為難她的話。

“郡主仁義!”

往日上朝,昕枂偶爾分個神都得趕緊收回來,生怕不知道講哪,或者讓紫衣她們在後方記錄著,及時呈上來給她看,可今日,她就算公然躺著睡覺也沒人搭理,完全把她視作死人了。

“阿姐!阿姐!你終於也跟朕一樣閑了!我們來玩抽陀螺吧?”今日趙掌印有事不能隨堂伴駕,馮玉安也不在,換了兩個新人也不怎麽敢管皇帝,小周昱就徹底放松了。

看著小皇帝難得舒展的眉頭,昕枂也樂了,“好呀,我們來玩。”

朝中大臣們唯元慶郡主馬首是瞻,而一旁的新帝和長公主卻在偷偷地抽陀螺,紫衣在殿後的屏風外看著,雖然不能聽見裏頭在商議什麽,但看著自家主子一副沒心沒肺耍樂的樣子,又是著急又是心疼。

如果不是被人排擠了無事可做,她家殿下又豈會有空跟著陛下胡鬧?

趙朗辭從詔獄回來,從大殿後方進來的時候,便看見這樣一個情景:元慶郡主獨自挑大梁,朝中眾臣唯郡主馬首是瞻,而長公主和小皇帝則興致高昂地背著人在龍座後玩抽陀螺。

玩得興致高時,昕枂看著陀螺花式轉動,還會忍不住擊掌叫好,當所有人目光靜止看向她,她又會多擊拍兩下掌心,訕訕笑道:“郡主她...說得太好了”頗是無賴。

這時,一些臣子便出來陰陽怪氣道:“元慶郡主乃容氏世家之後按嫡女標準精心教養出來的,縱然不是自幼生長在宮中,那也自帶芳華,貴不可言,是天選之人!那些出身卑賤帶一身粗鄙懶散之氣,不思進取之人,自然不配相提並論。”

昕枂沒聽懂他的話。

趙朗辭道:“陛下,臣聞劉大人說的這番話似乎有所指代,不知劉大人有何不滿,大可說出來,陛下必定會還你個公平的,陛下,你說是嘛?”

趙掌印冷淡低沈的嗓音響起,周昱眼明手快地收起了陀螺,正襟危坐起來。

朝中眾臣接觸到趙朗辭的目光,立馬變得警惕起來,眉頭緊皺。

“趙掌印,本官隨口誇讚郡主大體而已,並未有所指代,掌印未免太敏感了吧?還是司禮監慣來喜歡在別人話裏找錯處?”

趙朗辭並未發怒,只是笑笑,“原來劉大人喜歡這樣說話,是咱家小人之腹了。咱家給大人道不是了,希望大人下回誇讚別人行為仗義時,不要將今日群起圍攻,仗著人多欺人的假君子作為比較,”

“這樣,劉大人容易開罪別人。”說到這裏,他微笑地看向殿下群臣。

“你!你什麽意思?!說誰假君子?說誰仗人多欺人了??”有臣子沒憋住,氣道,“一個閹奴!憑什麽?”

陸鐘瞪了那臣子一眼。

“大人為何生氣?咱家說的是你嗎?”

那臣子憋住。

“陛下,臣是個奴才,向來仰人鼻息,拾人牙慧,只是覺得劉大人說話方式很是逗趣,這才效仿一下罷了,並無含沙射影之意,沒想因此惹惱了大人,是臣輕狂了罪該萬死。”

趙朗辭說這話時,態度疏懶,一點也不像在誠心認罪。

朝上眾臣面色變得更難看。

他再看向簾後的張昕馨,目光像潛伏在陰暗處的蛇一樣,使張昕馨感覺渾身寒毛都豎起,下意識拽了拽身上的鳳袍。

他鳳眸微瞇,“晉朝歷來郡主是沒有冕服的,不知元慶郡主身上這件偽造的衣裳出自哪個衣坊的?”

此話一出,張昕馨臉色大變。

“趙掌印一而再地挑釁,究竟想做什麽?郡主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尚衣局自然要給郡主制定合適的冕服,你這樣汙蔑郡主是什麽意思?要不要找尚衣局的掌衣來當面對質?”

趙朗辭笑,“那就如閔大人所願。”

“不用!”簾內的張昕馨突然喝道。

鄭次輔上前一步,看著趙朗辭,對元慶郡主道:“郡主,既然掌印執意要在大殿對質,那就如他所願吧,只是...”

他瞇了瞇眼:“趙掌印問清楚給郡主一個清白後,可得為你在大殿上公然對郡主不敬負上責任!”

“好。”他依然是笑。

內宮二十四監也受司禮監管束,尚衣局自然也是,只要司禮監掌印稍微表態,不讓尚衣局給元慶郡主制衣,尚衣局肯定會聽,只是尚衣局新擢上來的掌衣一家人以前曾受過鄭營的恩惠,視鄭營為大恩人,這點只有鄭營和謝掌衣知道。

謝掌衣被提上大殿,她低斂眉眼,對趙掌印態度恭敬有加,只是經過鄭次輔身邊的時候,悄悄用餘光同鄭次輔打了記眼色,鄭營會意,面上神色不變,收斂心神。

“謝掌衣,你身為尚衣局掌衣,內宮歷代規訓該清楚得很,大晉歷代可有給郡主制定冕服的規定,尚衣局可有郡主冕服的版制?”

“回掌印,沒有的。”

簾內的張昕馨握緊雙拳,身體繃緊,眼神時而怨憤瞪向一旁的昕枂,昕枂一臉無辜。

“那煩請謝掌衣看看,元慶郡主身上禮服,是出自尚衣局的嗎?”

得到小皇帝允許後,謝掌衣依言擡頭。

“煩請掌衣瞧仔細些,實話實說就可以了。”鄭營插了一句,謝掌衣點點頭。

“掌印,郡主身上所穿的冕服規制,是按長公主冕服規制做的,一些繡樣也確實像出自尚衣局之手,但是——”

“冕服確實非尚衣局所制,大晉歷代公主也好,長公主也好,冕服上彩鳳向來是‘九’的規制,九尾鳳凰才是皇族女子的標志,這是與陛下的金龍規制一並入冊的,郡主衣上的顯然不是九尾鳳,是...”

“皇族典籍裏記載,相傳鳳凰斬剩九尾留在人間涅槃,造福人間,那些不是九尾的,都是意圖毀天滅地,焚盡天下。”

鄭次輔的臉色由平靜轉為質疑,最後是震驚和憤怒地望著謝掌衣。

謝掌衣立刻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趙掌印立在丹陛之上小皇帝旁邊,二人的反應悄然入眼,他淡聲朝元慶郡主道:“郡主還有什麽話可說?”

張昕馨惱忿地看了鄭營一眼,又看向稀裏糊塗的昕枂,終是在簾內站起,屈身朝周昱跪下,低聲道:“無話...可說,請陛下降罪。”

當初司禮監與內閣明爭暗鬥了許久,才達成現在這個局面,基本上二者已經默認了張昕馨和周昕枂,大家心裏都達成協議,只因維持局面太平,才不得不讓張昕馨明面上屈居周昕枂,可司禮監卻仗著張昕馨明面的身份欺負人!這叫內閣和六部臣子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趙掌印,你不要欺人太甚。”鄭次輔整張臉都沈了下來。

“次輔大人此言差矣,倘若郡主當真如剛才劉大人所稱譽的那樣識大體,就該時刻記住如今需要背負的身份,而不是做出與身份不匹配的事,惹人恥笑,難道這就是識大體嗎?”

張昕馨攥緊身上的金鳳,臉上滴血,此刻恨不得拿一張黑布將自己全身裹起來。

“劉大人,你說呢?”他還姿態散漫地,逗了那位劉大人一下。

劉大人詞窮,渾身憋得發顫,說不出一句話。

“陛下,臣從外邊進來,還聽聞,方才入大殿時,殿下和郡主幾乎同時抵達,可郡主竟然不知禮讓殿下,身後帶著的儀仗遠超過殿下的,還反讓殿下退到一旁避讓,陛下你說,當罰不當罰?”

昕枂本想解釋一聲,是自己要避讓,同張昕馨無關,可忽然想起以前張昕馨欺負自己的樣子,又不那麽想說了,遲疑的這會,小皇帝已經很高興地說了句:“當罰!”

“那就按大晉律,僭越逾制者判淩遲吧。”小周昱沒心沒肺道。

“陛下!陛下不可!!”底下眾臣已經哀嚎一片,張昕馨臉色蒼白,一個沒跪穩跌倒在地。

內閣和六部還有暗樁安插在各地,司禮監當然不能一下子除掉元慶郡主,做出逼狗入窮巷的事。

趙朗辭輕抿了下唇,道:“陛下,元慶郡主的情況有些特殊,陛下自然不能完全按律去判。”

“那朕該如何?”

趙朗辭自己不說,反倒看向殿階下一直不說話的陸鐘,“首輔大人,你覺得呢?”

陸鐘沒有說話,閉了閉眼,倒是秦思朗上前一步奏請道:“陛下,臣認為趙掌印所言甚是,元慶郡主身為陛下義姐,不管是否有委屈之處,都該以大局為重,此事估念她初入宮,自幼無人教導不懂禮數,陛下仁義,可小懲大誡,暫時收繳郡主金冊,罰三年奉,以示懲戒。”

“掌印意下如何?”末了,秦思朗還問了趙朗辭一句。

“但憑陛下和殿下做主。”趙朗辭笑,“公主殿下認為如何?”

收繳金冊意味著郡主身份暫時被剝,宮殿收回是自然的,就連今日跟在張昕馨身後排場很大的那些宮人也得按規制回收,俸祿也沒有的話,就意味著連在宮中差遣人做事的“油水”都得自己掏,拮據一點的話,根本就難以在這個處處講利的深宮生存下去。

昕枂向來與深宮那一套格格不入,自然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活法,也不知道這種懲罰對普通人來說,等同於毀滅。

所以她點點頭,“行吧,都可以,本宮不是很在意。”

“殿下說行那就行吧,”他又笑,“不過,還有一件事,郡主必須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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