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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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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時,大兄和其他花廳中的人似乎都很怕那少年,說不上是怕還是恭敬,反正小昕枂還是第一次見她心高氣傲的大兄第一次對一個人萬般畢恭的樣子。

替小昕枂出頭後,那少年見她的腳受傷,又把她抱到旁邊跨院上藥。

她終於看清他的模樣。

少年的眉眼狹長昳麗,鼻挺唇薄,額角有一道形狀似刀斧一樣的新傷,抿直唇不笑時,的確給人一種冷淡不好相處的感覺,可當他看向她會心一笑,那些鋒利的銳角立馬就變得溫和下來,有種讀書人的謙遜之感。

“大哥哥,真的有那麽好嗎?”她仰起小腦袋,呆呆地問。

“什麽那麽好?”少年掀起鳳眸。

“讀書啊,你剛不是說,讀書能看到很遠的事情,然後什麽又志又得的,還、還可以濟世,還能平天下,我、我聽不懂,但是,覺得大哥哥好厲害哦!”

小昕枂第一次同這麽漂亮的哥哥說話,緊張得磕磕巴巴。

少年笑了,“就是改變命運的意思,讀書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然後這個人,也能改變一群人的命運。”

“那我大兄他們...為什麽不肯承認拿了我字帖還詆毀我呢?難道是我錯了嗎?”

“古往今來讀書的多是男子,但他們也不是都配當文人的,歷史上也有不少讀書人為保自己男性尊位,給女子潑臟水,詆毀女子的大有人在,他們就是不配的。你大兄就是這種無能者,有能者才不屑將自己過錯怪到女子頭上。”

他在跨院握筆教她寫她自己的名字,等她的腳不痛了,他便要告辭離開了。

小昕枂追著他,要把他幫她爭回的字帖送他。

“這不是你娘留給你的嗎?”

“是,但是、我...我想感謝大哥哥今日幫了我,而且我覺得大哥哥是個很厲害的讀書人,我娘說王岳之是書法造詣特別高的人,我想大哥哥應該會比我更需要的。”

“而且...”她低下頭,“像我現在這樣,以後肯定也保不住它的,與其讓阿娘的東西被不配的人玷汙,還不如送給大哥哥這樣的人。”

少年笑了笑,“那好,哥哥就暫時替你保管著,以後你有能力保護它了,再找哥哥要回吧。”

誰也不知道,年少懵懂的昕枂心裏,是把那字帖當作定情信物一樣的存在,送給少年的。

她希望有朝一日能離開張府,嫁給大哥哥一樣的人。

可等人走遠,她才茫然發現自己竟忘了問他的名字。

後來還是她拿著她娘留給她的白玉鐲去哀求張昕馨,張昕馨才肯透露他的身份。

“他呀,”張昕馨眼珠轉了轉,把玉鐲塞進懷,“他叫餘貴祥,一個七品城門尉的兒子,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罷了,給我阿兄提鞋都不配,不過是仗著他爹給我們張家行過方便,阿兄不想被人說他仗勢欺人罷了。”

然後昕枂就知道了他的名,並且開始努力地偷偷學習,練得最多的字,就是他的“祥”字。

·

馮玉安問了所有熟悉餘貴祥的人,奔走了好久,終於找到一個身材、容貌都同餘貴祥差不多、且滿臉麻子的男人。

要不是從牢裏找到正主時,正主已經因花柳病而全身皮膚潰爛,命懸一線,救回來也活不了幾天,他也不用那麽辛苦去找替代品。

昕枂得知今日要見祥郎,早早就讓紫衣幫她梳了一個精美的飛仙髻,換上了妃紅金海棠花鸞尾長裙,把自己捯飭了一番後,宮女們看自家主子的眼神都變了。

馮玉安懷抱塵拂從廊廡下走來,看見昕枂的那刻,連禮都忘了施,好半晌才屈身下去,“奴婢參見長公主殿下。”

“殿下今天好生美艷,奴婢都...差點認不出殿下了。”馮玉安看見美人都抑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邊嘖嘖地嘆完,同時心裏也升起了憂愁。

長公主看來是極看重這個餘貴祥的,一會若是被她識穿那不是本人,不知道會如何。

不過掌印說過,這位長公主常年被張家人拘於府內,理應是極少接觸到外人的,加之餘貴祥在牢獄待的時間過長,容貌潰爛,許多熟悉他的人都不那麽記得他的相貌了,長公主應該是辨認不出來的。

但他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事先給長公主做好思想工作。

“奴婢說句殿下不愛聽的話,殿下金玉之軀,那個餘貴祥不過一坨爛泥,容貌盡毀,又在獄中待過,哪一點配得上殿下的青眼?選他,還不若奴婢在京中給殿下張羅幾個英俊男子,收入公主府來得要好呢。”

聽馮公公說祥郎容貌盡毀時,昕枂腦海第一時間出現的是他額角那道淩厲若刀斧的傷疤,雖然算得上破相,但那道傷反而增添了幾分別樣的美態。

淩厲中帶了幾分邪肆,使得他不同於別的讀書人的文弱感。

反正在昕枂心裏是最特別的。

至於馮公公提到的“獄中待過”,她第一時間驚詫出聲:“祥郎進過牢獄?”

馮玉安很高興,以為她聽說餘貴祥進過牢獄會下意識生出嫌惡,

不料她下一刻卻道:

“祥郎有沒有受苦?都說牢獄陰寒,馮公公,我能找個太醫去給祥郎看看嗎?完了,進過牢獄的人是不是不能讀書了?祥郎的理想要怎麽辦?要泡湯了嗎?”

馮玉安被她這一連串老母親無腦溺愛般的憂慮給問得口瞪目呆。

“這...不、不是,公主殿下難道都不想問問他因何事入獄的嗎?殿下真的想嫁給這樣的人嗎?”

至於那種嫖賭惡疾齊全的人為何會有個讀書的理想,馮玉安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入獄的事,對他來說肯定是磨滅不了的傷痛,我不問他反而沒那麽尷尬,那我又為何要問呢?我只要知道祥郎現在過得好不好,他以後和我一起會不會開心就好。”

昕枂一拭淚,“哦,對了,馮公公你說,祥郎他會不會喜歡這樣的我?我...我很擔心自己會配他不上。”

馮玉安聽著快要瘋了,唇角抽搐:“公主殿下多慮了,你如今貴為攝政長公主,餘貴祥來到跟前都只有拜的份,得知殿下看上他要下凡,他怕是要原地升天了!”

“可...可我還是擔心自己會配不上...”昕枂低著頭,手指對戳著,面露忐忑。

馮玉安簡直聽不下去,立馬朝後招手,“傳餘貴祥。”

正殿精工雕琢的彩繪廊柱下,一男子被押送上殿,光影交接處,昕枂長公主從滿心歡喜到眸光泯滅。

“不!他不是祥郎,是不是...是不是祥郎在獄中怎麽了?所以你們給我找了個替代品??”

昕枂心思敏銳地拽住了馮玉安的手,紅了眼聲嘶道。

馮玉安心下一跳,“公...公主殿下過慮了,是奴婢辦事不力,找錯了人而已,殿下再稍給奴婢一些時間,奴婢一定給殿下找到餘貴祥。”

說著,他轉身怒斥那男子膽大包天冒認,把人押著下去了。

馮玉安沒想到這個長公主這麽不好唬弄,看來真的得把真的餘貴祥弄來才行。

·

又過了幾天,朝臣並內閣幾個閣臣再次聯名向新帝上奏,要求新帝罷黜宦官的監政,正式迎長公主入朝攝政。

其實倘若有更好的辦法,內閣諸臣也並不願意由一個名不正言不順,先帝遺棄在外的公主來攝政。

但經過那場激烈的爭鬥,皇嗣死的死,就連沾親帶邊的皇親貴戚也被那大奸閹或囚或殺,剩一個不問世事的太皇太後常年居住皇寺,打自內閣得知了先帝生前還曾經在宮外糊塗地留下一個龍種後,便與司禮監的人拼快找到。

誰知還是被司禮監先一步找到,讓新帝下了旨去接。

不過所幸的是,內閣和朝臣齊心以頭上烏紗死諫陛下,那奸閹被逼於形勢,不得不落朱了長公主身死則由司禮監擔全責的奏請。

現下長公主生命該是無虞的,但司禮監的人以公主殿下初入宮身子不適為由,遲遲不讓臣子們面見,朝中怨聲載道。

趙朗辭把馮玉安召來,問道:“長公主的事處理得怎樣了?可收服她了?”

馮玉安道:“回掌印,長公主要的人...前幾天死在牢裏了,奴婢正在想別的辦法。”

“不是讓你隨便找個替身?”

“掌印,公主殿下她...認出來了。”

趙朗辭不禁蹙了蹙眉。

這個周昕枂小時候他是見過的,不過那時他家尚未獲罪,他也還沒遭宮刑進宮,還未從司禮監的老人口中得知先帝同她娘這樁風流韻事。

初見她的時候,她還臟兮兮的,在花廳裏被張府的兒女欺負得連亡母的遺物都保不住,後來還是他看不過眼出的頭。

到現在他還記得,她人看起來不聰明,小小的一只,或許是長期被關困在府中,同人說話都十分怯卑,但她認死理,是她的東西她拼了命都要保全,卻又可以輕易地交托給一個只待她好一點點的陌生人。

這樣的人,又為何會傾心一個嫖賭齊全的強`奸犯?

左不過是因為那餘貴祥給她施過蠅頭大小的恩,再哄上兩哄就哄得她把心交付了吧。

“明日我親自去麟趾宮一趟。”趙朗辭看著案上堆積如山的彈劾折子,頭疼地捏了捏眉骨。

馮玉安剛從司禮監出來,拐過廊道迎面就遇上了昕枂。

“馮公公,紫衣告訴我司禮監衙門在這邊,我是來找你,想問問你找祥郎的事找得怎麽樣了?”

又來了!而且這次竟然找到前朝來!

面對長公主一臉心焦的模樣,馮玉安無比心虛,臉上卻鎮靜地堆滿笑道:“前朝是議政的地方,私事殿下差人傳奴婢去麟趾宮說話就好,殿下下次不必親自來。”

“好的,我知道了,就是我昨夜做了不好的夢,所以才會急著來問的。”長公主滿臉愁容,“我真擔心祥郎會不會出了什麽意外,不然公公你的人那麽厲害,怎麽找了那麽久還沒找到呢?”

果真被這草包公主一語中的。

馮玉安泰然自若地唬弄了她幾句,準備把她哄回去的時候,司禮監值房的門推開,三兩個抱著文書的小太監跟在趙掌印身後走了出來。

昕枂聞聲轉頭過去的時候,就只看見長廊盡頭的背影了。

她盯著走在前頭氣度不凡的男子,他走路時昂首挺胸,不同於別的太監都是弓著背走,他的身上反倒看到一種文人士者走路的姿態。

她不禁嘀咕了一句:“這就是,趙掌印嗎?他看著可真和別人很不一樣...”

馮玉安笑了笑,一不小心多口說了句:“公主殿下也看出來了吧?咱們掌印進宮前身份可不一般啊,都是中過狀元,差點成為肱骨朝臣的人,氣質自然與旁人不同。”

說完,他突然想起些什麽,立馬道:“可掌印他不愛別人在他面前提起過往,殿下你絕對不能提,知道嗎?”

昕枂聽話地“嗯”了“嗯”。

可馮玉安還是不安心,“殿下千萬記得這事一點都不能提,從前有個宮婢因為認識掌印以前府上的人,就在他面前提了一下,結果就被杖責丟了半條人命,公主殿下尊貴,掌印或許不會怪你,但就難保你身邊伺候的人不會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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