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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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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

臨近期末,七班氣壓直線下降,再加上下周將至的小高考,班裏每個人都無暇顧及其他。

小高考於每位江蘇學子來說都很重要,它不僅關乎到高校錄取,等級全為A/優秀者還可以加分。

班裏學習氛圍濃重,黑板上的粉筆跡不斷,學生們做著各科老師給整理的資料。

下課後班裏也不再亂哄哄的,除了上廁所,班裏大部分人不是補覺就是繼續刷題。

周四最後一節晚修,程時正忙著寫數理化的拓展卷,他右手還在草稿紙上飛速演算,左手伸進桌肚一把捂住輕震的手機。

過了片刻,在他將最終答案填寫完整後,才摸出手機,掃了眼窗外和後門處後,飛快地低下頭。

「白楊:時哥,放學一起去食堂加餐麽,我快餓死了。」

「STAR:行。」

「白楊:叫著陸哥一起麽,今天食堂的飯都不咋好吃,我看陸哥也沒動幾筷子。」

鄧邊揚盯著聊天欄最上方的消息輸入中,盯了半天,對方一句也沒發過來。他斷網了?沒啊,他用的是流量啊,網速嘎嘎快啊。

「白楊:?」問號剛發送成功,對面來了條信息。

「STAR:我忽然想起來遠哥讓我晚修結束去找他,就不去了,你們叫著陸洺一起吧。」

幾秒後,前排傳來動靜,鄧邊揚睜大雙眼看向程時這邊,視線在後排坐的筆直的兩人身上打轉,詫異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說話的人莫名有些心虛的避開了,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陸洺擡頭看到的正是這副場景。

鄧邊揚訕訕地朝神色變得覆雜而微妙的陸洺點頭一笑,飛快地轉回身。

“嗡”手機再次輕震了下,程時打開手機,滿屏都是鄧邊揚的發言。

「白楊:......」

「白楊:發生啥事了?我已經不配做你的傾聽小寶貝了嗎?」

「白楊:還有,我的哥,你這堪比避嫌的行為舉止還能再明顯一點麽?」

「白楊:過來人告訴你,逃避可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STAR:閉嘴jpg,我沒逃避。」

鄧邊揚秒回了一個黑人無語的表情包。

「白楊:你這段時間堪比避瘟神般和陸哥拉開距離,就差我在班門口舉個牌子,讓整個年級的人都皆知你倆不熟。」

「STAR:......這麽明顯?」

「白楊:你小子不會是做題做傻了吧,爸爸我替你心累啊。」

「STAR:滾,謝謝。」

晚修放學鈴聲一響,程時還沒來得及開口,身旁的陸洺就早已收拾好作業。

他直起身,單肩背著書包,對有些楞在原地的程時問到:“今天還是有事是麽?”他就像是提前預知了對方下一步,神色如往常一貫平和冷淡。

程時不自然地坐起身,他曲起手指,抵了一下鼻尖:“昂......”說完後又硬生生地補充,“我等會可能會去趟小賣部,有什麽要幫你帶的麽?”

“沒,先回去了。”陸洺壓低的聲線泛著冷調,他扔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回到寢室後,程時在11點十分做完了當天所有的卷子,12點半刷完三套數理化競賽的壓軸題以及鞏固了政史地的基本知識,然後他又翻出本周老師所講的拓展延伸卷,二刷了一遍錯題。

由於錯題實在很少,他蓋著正確答案重寫完步驟後才花了不到十五分鐘。

以往要學到1點多才能結束的覆盤,才到12點50分他就已經完成了全部。

一步作兩步飛快的爬到床上的程時剛想睡下,忽然想起了上午數學老師講的一道拓展題他並沒有弄明白。

於是乎,剛鉆到被窩裏的某人又坐了起來,雖說宿舍裏開著暖氣,但是只穿了件單薄睡衣的程時此時此刻並不想再下床開燈夜站了,他裹著被子倚靠在墻上,閉上眼梳理著拓展題的思路。

陸洺關燈爬上床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不得不說,多少是有點瘆人。

窗外天色早已黑透,月亮高懸於天上,皎潔的月光斜灑進陽臺,如同銀輝傾瀉在波瀾不驚的湖面上。

正當程時在腦海中演算完,剛準備睜眼,就感覺胳膊被什麽東西輕碰了一下,冰涼冰涼的。

以往被程鹿拉著看的各種鬼片在他腦海裏極限播放,使得他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猛地睜開眼,就看到刺激性的一面:陸洺的手搭在他手肘處,膝蓋壓在被褥一角,身體前傾。

程時在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下,被冷不丁出現的人嚇的一抖。他下意識推開眼前的人,亂動的手反被陸洺緊握住。

“是我。”陸洺說。

“艹,陸洺你他媽大晚上的要嚇死我啊?”程時心驚膽顫之餘無力的吐槽了一句。

“你怎麽這個姿勢?”陸洺松開手,拉高程時壓在手肘下的被子,“被子蓋好,有人在群裏吱聲說男寢空調跳閘了。”

“我說怎麽感覺沒平日裏暖和了。”程時吸了吸鼻子,聽話的蓋好了被子,“我在過上午數學老師講的那道題。”

“快下課時講的那道?”

“對。”程時點了點頭,像是知道陸洺下一句要說什麽似的,忙又添了一句,“不過我現在懂了。”

陸洺沈默了半晌,偏過頭看向程時,沒由來的另開了一個話題:“感覺你最近很累。”

在逆著月光的燈影下,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此時無聲勝有聲。

程時掖被角的手頓了頓,他打著馬虎半開玩笑說道:“這不是快小高考了麽,考好了說不定高考還給加分,我姐給我畫餅說全A的話今年寒假帶我去富士山看雪......這我不得好好坑一下她......”

“行吧,那早點睡。”陸洺輕嘆了口氣,並未多問些什麽。他擡手隨意在程時腦袋上揉了幾下,便收回了手。

程時試圖避開,但他大腦在陸洺靠近時莫名的宕機,一片空白,只能聽見狂亂的心跳。

“好夢。”對頭的人低聲說了一句。

好夢,陸洺。

十二月的中下旬,空氣中早已有刺骨的涼意,小高考在周二如約而至。各個中學的高二考生被打亂順序,分到不同學校。

最後一場英語考試鈴聲響起時,考場裏長籲一片,小高考在此落下帷幕。程時甩了發酸的手腕,將試卷放到教室過道處,站起身等監考老師來收卷。

九科,全A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這段時間緊壓在他身上的擔子,現在算是消失掉了。

北中的學生一臉生無可戀的走出考場。

按照往年的慣例來說,小高考結束後一般會放兩天假,但是聽說這是由北中校領導和高二集體班主任一致決定。

美名其曰在小高考結束後,高二學生返校講完各科試卷後,和高三學生一起在周五放假。

同時班主任的劉遠:什麽時候征集的意見,我怎麽不知道?

隆冬時節,南城早踩著十一月的尾巴帶來了強烈的冷空氣。

程時出了考場就感受到一陣寒風 ,他打了個寒戰,將脖頸縮進羽絨服裏。狂風吹的街道兩旁光禿禿的梧桐枝椏簌簌作響。

天色灰蒙,頗有種“風雨欲來雪滿樓”的跡象。

程時站在二十七中的校門口門衛處下,他低聲咳嗽了幾下,哈出的熱氣顯出蹤跡隨風散去。

時值臘月,北風如利刃般冷冽,割得皮膚生疼。

他跺著腳,搜索者程鹿的身影。前幾天南城下了場暴雨,程時便把小電驢留在學校,小高考那幾天一直是程鹿接他上下學。

羽絨服裏的手機輕微的振動了片刻。程時還沒低下頭,就聽到有人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隨機一陣汽車鳴笛聲響起。

“程時。”來接他的人是程宇。

“爸?你怎麽來了?”程時有些詫異,前陣子因為留學鬧得不愉快此刻再次重現在程時腦海裏。他猶豫了片刻,上了車後座。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程時僵硬底活動著凍的發白的指尖,唇色沒有一絲血色。

“你姐在家做飯,抽不開身。”程宇將空調暖氣的風速降低了一些,原本還嗚嗚作響的暖氣頓時安靜下來。

程鹿在家做飯?程時半信半疑的應了聲“噢。”

他姐自從結婚後,雖然說會在程時節假日期間回家看看,但都會和姐夫一起。並且只要他姐夫在,程鹿就很少親自下廚。

程宇說完便沒再言語,紅燈變為綠燈。程時右手緊捂著有些抽疼的胃,羽絨服被壓出褶皺。

“今天爸接你,接到了沒?”程鹿的消息傳來。

“接到了。”程時騰出手,緊接著又回了一條:“聽爸說你在家做飯?”

不到半分鐘,程鹿一條五十多秒的語音發了過來,程時從包裏掏出耳機,連上藍牙。

“我真的是服了,事務所工作那麽忙,咱爸還說我一個姑娘家家的連飯都不會做!”

一條接著一條語音蹦了出來,肉眼可見程鹿的怒火達到頂峰。

“我怎麽就不會做飯了?那他之前顧著學校不顧家的時候,不都是我和媽一起輪流做飯的麽!”

“我嚴重懷疑咱爸他就是到了更年期,今天我還特意請假想去接你,順便在路上帶你搓頓好的……雖然你們學校抽風讓返校。”

“但咱爸楞是不讓我去!你姐夫在旁邊替我說話,他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爸否決了!”

“就連咱媽都搞不懂咱爸到底想幹什麽,我們母女,不對我們三個人現在在一條戰線上。我真的麻了!”

程時嘴角斂著笑意,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著字。

車流量在拐入一個路口後增多了,程宇說:“阿程,你打算什麽時候出國?”

聽到這句話,原本還興致盎然的回程鹿話的程時頓了頓,笑意僵在嘴邊。

打算什麽時候出國?

這是已經替他做出了決定麽?

“那邊的手續爸都給你辦好了,學習資料什麽的那邊也齊全。”

從二十七中到北中,一路上有九個路口,九個紅綠燈。不巧的是,在第一個路口時,他們就碰到了紅燈,一路紅燈讓開車的程宇多少有些煩躁,車還沒開出多少就又停了下來。

又是一個紅燈。

程時沈默地聽著程宇的話,他擡眼的同時恰巧看到程宇也在透過後視鏡觀察他的神情。

燈的顏色轉變成綠色,車輛緩慢開出。

“爸,我不想出去留學。”程時慢吞吞的開口,手指摳搓著書包的背帶,垂下的腦袋看不清他的神情。“我會考上首都的大學……”

原本正常行駛的汽車猛地一剎車,連帶著車身都劇烈地搖著,車輪與柏油路面劇烈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像是野獸暴怒的尖叫聲。

程時在後座並沒有系安全帶,慣性使得他向前傾去,腦袋撞到了副駕駛的靠背處。

程宇握方向盤的雙手用力到指尖發白,後面緊跟著的車輛被突如其來的緊急剎車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

“你個擂堆,是個簍子就不要出來!”後面車輛被嚇得連方言都飆了出來。

向來進退有度極少動怒的程宇,此刻面上帶了些慍怒。他看似平淡的嗓音中顯然壓抑著怒氣。

程宇又問了一遍:“小時,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他像是在給程時臺階下,好讓他改掉剛才令他極不滿意的答案。

在學校裏,他是有聲望的教授,在家裏又是有威望的父親。

程時雖性子張揚明烈,偶爾還有些乖戾,但家裏大人發話的事情,他從來不會去反駁或者是拒絕,哪怕是他不情願做的事。

車內死一般寂靜,程時視線瞄到車窗外的雲層,它遮蓋住了僅有的太陽光,使得天空看起來暗淡且壓抑。

“我不想去留學,我想留在南城。”程時硬著嗓子說。

會動怒吧。

說不定還會斥責。

但是程時並不想離開北中,離開他好不容易才熟悉了的南城。

程小星,你這次可不能服軟。

“程時你長能耐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嗎?你姐你姐說不去,問你你又說不去,我這樣做是能害了你嗎?”程宇眉頭緊蹙,語氣不善。

“去國外留學有什麽不好的!資源基礎設施哪樣不比國內好?”

“以你的學習能力而言,即使到國外也可以很好適應,不用擔心進度什麽的跟不上!”

“你不要不識好歹!人劉叔家的小孩,就比你大幾歲,去年就拿到了斯坦福雙學位的證書。”

程時從未見程宇有如此咄咄逼人一面,他怔楞片刻,話語哽在喉間不上不下,像是要燙傷他。

請您,不要總是把我和別人家的孩子相比。

這樣總會顯得我很失敗。

從小到大,每個和程時接觸過得人都會誇他懂事陽光。笑起來明媚皓齒,又帶著絲機靈古怪的靈氣。

而現在,小時候無憂無慮的小孩長大後開始有了煩惱和心事。他逐漸學會了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

高強度的學習,和這段時間的學習壓力讓程時腦中的弦繃得越來越緊。

少年臉龐消瘦,小高考順利結束後的那股驟然釋懷在此刻蕩然無存。

無論程時再努力不去在意程宇的話,告訴自己並沒有做錯,他心底的那股沈重,程宇的話就像是無形的石頭,一直壓在他心頭無法散去。

直到看到北中的校門,程宇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他蹙了一下眉心,似乎覺得剛才的話語有些強硬且沖人,他想說些什麽,又似乎不知道此刻說些什麽是好。

車穩穩地停在學校指定的停車區域,保安正催促著過往車輛快速通行,以免造成學校路段交通擁堵。

“爸都是為你好。”程宇說,“你現在不出國留學,未來總會有你後悔的日子。”

“不會的,爸。”程時目光微垂,聲音很低。他視線越過車窗外,不少北中學生拎著書包進校。

他臉上沒什麽血色,不知是沒休息好導致的還是胃疼導致的。

程時說了聲再見後邊下了車,程宇也沒吭聲,汽車停穩又飛快的開走。

兜裏的手機輕微振動了片刻,程時膽子還沒大到公然在學校門口看手機。

他走到機動車道處,來來往往的學生和家長,噪雜極了。

“哦對了,雖然不能接你,但我回家時放了兩罐軟糖在校門衛那邊了,這段時間辛苦咯,馬上就元旦放假了,回來帶你出去玩。”

程鹿的消息再次傳來,程時看完用手背抵了一下眼,隨後放下,睜開的眼裏一片紅熱。

他哂笑了一聲,將手機揣進兜裏,領完糖後塞到嘴巴裏吃了好幾顆,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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