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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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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貓

北中軍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周末白天軍訓結束,不上晚自習。

據說這個規定是當年一位勇猛的學長,實在受不了連續封閉式軍訓半個月還要被拽著去上晚自習的這般苦練。便孤身一人去校領導辦公室起義。

北中軍訓生們的周末小短假,全靠學長的一腔孤勇堅持到軍訓結束才換來校長的一紙書文。新校規造福了一批又一批的軍訓生們。

周日下午五點軍訓就結束了,程時實在是受不了一身粘膩,一解散就沖回宿舍洗澡。

北中種的樹很多,一到夏天,學生和在校的職工們也少不了被蟲蚊叮咬的命運。

雖說學校做了一系列防蟲措施,但還是會有幾群漏網之蚊。

程時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拿起了掛在椅背上的外套,順便又往兜裏揣盒貓罐頭,朝大禮堂前鋪滿鵝卵石的小道那邊走去。

由於小道兩側種滿了梧桐樹,北中的人便稱那裏為小樹林。學校的小情侶們經常冒著被蟲蚊叮咬的風險也要在這裏牽手閑逛。

年級主任不出手還好,一出手一逮一個準。

學校裏有兩只橘貓和一只三花貓,小三花貓兩只眼睛周圍的顏色不一樣,以鼻子為界限,一邊黑色毛發一邊白色,被上屆學生吐槽為小醜貓。

這只小醜貓不怎麽得寵,另外兩只橘貓程時每次見都是圓滾滾的。所以高一的時候,程時偏心的只給三花餵食。

貓罐頭是程時從他姐那拿過來的,每次放假回家都會拿幾罐,臨走時他姐還不忘拽住他往書包裏塞了幾包貓條。

程時還沒擼到貓,就見路燈下蹲著一個人。那人些許是來的匆忙,身上還穿著沒換下來的軍訓服。三花在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掌下蹭來蹭去。

嘖,這背影......多少有點眼熟......

“喵喵喵。”三花扒拉著陸洺的手叫了幾聲。

“餓了?”陸洺指腹輕撓三花的下巴,撕開特意從小賣部裏買的香腸給它吃。

他昨天路過這裏的時候,就看見這只小貓半藏在矮樹叢裏叫,奶呼呼的。

但陸洺沒有帶小零食的習慣,也沒有什麽吃的能給它。還好,今天又碰到了這只小貓。

陸洺坐在梧桐樹旁的長椅上,垂眼看著三花吃飯。好像無論什麽時候,他都是一副冷淡淡的模樣。

有那麽一瞬間,程時覺得他周遭那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孤獨。

陸洺總是沈默地看著他所處的這個世界,不言也不語。

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卻總有著與同齡人格格不入的低沈。他好像承受了太多,可不知是什麽,只知那些本不應屬於這個年紀。

橘黃色的路燈灑在陸洺和小貓身上莫名有種和諧感。

“我姐要是看見我餵三花火腿腸,可能會一腳踹飛我。”少年淡淡的嗓音在陸洺身後響起。

陸洺側頭,視線和倚在梧桐樹旁的程時目光對上了。

夜風中帶著絲溫熱,從宿舍到小樹程的這段距離,暖風早已將程時隨意用毛巾擦了幾下的頭發吹得半幹。

“火腿腸含鹽量較高,貓不需要那麽多。”程時蹲下來輕揉著放下吃的朝他貼來的三花。

“啪。”罐頭被拉開。

“給你加餐,小家夥。”

陸洺看了眼罐頭,沒說話,只是把地上剩餘的火腿腸用紙包住。接著手伸到嘴裏還囔著腸的小貓。

“吐出來。”陸洺嘴角冷淡地繃著,微微沙啞的聲音多多少少有些較真。

貓:嗯?你是認真的嗎.......

貓:你禮貌嗎......

程時:.......

還好三花識時務者為俊傑,吧唧吧唧的給咽下去了。

“喵~。”三花識趣地蹭了蹭陸洺的掌心。

陸洺:......

“噗嗤。”程時眼角微彎成了月牙,見陸洺看他,便清清嗓子,道,“你怎麽那麽幼稚。”

陸洺:......

“幼稚鬼,幼稚鬼。”程時揉揉三花的小腦袋,低聲哄到,“咱不跟幼稚鬼玩。”

半蹲下來的程時低著頭,碎碎在劉海蓋下來,遮住了眉目,寬大的校服襯得他更加清瘦。

陸洺:到底誰才是幼稚鬼.......

就這樣無言的待了一會,三花吃飽後,舔了舔前爪後又伸了個懶腰。程時見狀,便把它剛把沒幹完的罐頭放到草叢旁,以便它餓的時候能有糧吃。

被程時擼完後,三花又跑到一直坐在長椅上的陸洺,蹭著他的褲腳。

“喵。”

陸洺指肚輕捏了捏三花的臉,三花懶洋洋地賴在他腳邊,露出肚皮發出一陣陣呼嚕聲。

程時一擡頭就看到了這一幕。

叛變的小三花。

他剛想站起來回寢室,就感覺到密密麻麻的電流感從腳掌處傳來。鋪滿鵝卵石的小道,硌腳的酸麻感被無限放大,程時踉蹌的往前跌去。

操操操,腿麻了......

完了,又要丟人了。

三花被猛地站起來的陸洺驚的一下子竄到了草叢裏。

“你就這麽想投懷送抱?”陸洺的嗓音在程時上方響起,少年看起來單薄卻有力的臂膀撐著程時的手肘,借力讓他不跌倒在地。

由於慣性的原因,程時撞上了對方結實的胸膛,嗅到了他身上的氣息,幹凈得像是初冬的細雪,又像薄荷的微涼清香。

“說什麽呢!”被打趣的程時音量不自覺的提高,他耳尖染上緋紅,單腳借力站好,“我這是因為腳麻了......”

由於身高差的緣故,程時擡眼就看到那人緊繃的下頜以及少年期凸起的喉結。

他下意識的吞咽了口水,興許是程時目光太過熾熱,陸洺在確保他能站穩後,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往前走了。

程時呆在原地,等酸麻脹感緩解後便朝前走。他一擡頭就看見陸洺站在前方不遠處的一盞路燈下。

那人身量本就很高,背著路燈而站,少年人特有的幹凈輪廓在背光處顯現出來。

他停在那裏,偏頭朝這邊看來。

在意識到陸洺可能在等自己時,程時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追上了他。

“陸洺,你多說點話唄,別悶葫蘆一個啊。”興許有了剛才丟臉的互動,膽子大起來了的程時在陸洺身後揣著手小聲咕噥。

“咱們都是一個班的人了,既是同桌又是室友,這天賜良緣啊!軍訓還站在一起。這都軍訓一個星期了,你怎麽還是這麽冷冰冰的?”程時拿出平常他姐叨叨他的那股勁來,“再說了,我又不會跟你搶年級第一。”

“你多說幾句話,又不會影響到你形象......”

“幼稚鬼。”

“我......哎呦。”程時又一個沒看清路,踉蹌了幾步,踩到了陸洺的鞋跟。

走在前面的陸洺腳步頓了下,看不出情緒的眸光從他的眼尾處掃過,跟程時的目光撞上。

原本還碎碎念個不聽的程時在對上陸洺的視線後瞬間熄火,於慌亂夾雜著心虛中避開。

他楞是猶豫又尷尬了半天也沒能擠出一個合適的字眼。

“看路。”陸洺長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多多少少夾雜了一些些無奈和頭疼。回宿舍的一路上,陸洺不知被後面的人叫了多少次幼稚鬼。

誰是幼稚鬼陸洺不清楚,但跟在他身後的某人是真的幼稚......

“哦。”程時收斂起性子,悶聲道。

“你隨便搶。”身旁的人沒緣由的飄來一句。

“什麽?”程時沒反應過來,露出茫然的表情。

“考試不用你讓。”陸洺說。

等程時反應過來陸洺說的都是些什麽話後,腎上腺素飆高。

瞧瞧,這是人說的話嗎!?

“我才不會讓你,這次模考我一定會把你拽下來的。”程時挑了挑眉,回擊道。“你別得意。”

“隨意。”

程時:......

你他媽,還是別說話了吧......

程時怕他聽後自己受不了。

年級第一了不起啊。

一盞盞泛著輕和暖色的路燈矗立在梧桐樹的兩旁,光亮伴隨了兩個少年一路,將他們的身影拉長,蟬鳴聲在此刻也靜了下來......

蟬鳴聲叫個不止,軍訓匯演也漸漸臨近。斯鵬讓七班的學生一排排出來打拳,以便糾正不標準的動作。

程時那一列剛糾正完後在空地上休息,他們就眼睜睜的看到下一列的姜錚楞生生的一個擡腿,把慢半拍還沒反應過來的陳拾踹倒在地。

“姜錚,你大爺的,你給我站住!”解散後,姜錚和陳拾他們兩個就無縫銜接的上演了一部貓抓老鼠的劇情。

“我給你說了多少遍了,我TM真不是故意的啊——”姜錚把軍帽摘下,滿操場躲避來自陳胖胖的暴擊。

“這小夥子和你一樣勇啊。”唐文教官津津有味的看著在操場上打鬧的男生,對坐在身旁喝水的斯鵬道。

“誰不是這樣過來的,挺好。”斯教目光略過熱鬧的操場,停留在梧桐樹下站著的兩個男生。

那是扔在人群裏仍很醒目的男生,一個軍訓期間很少說過話,一個是軍訓活躍分子。

梧桐樹只有在三四月份才會落梧桐絮,夏天待在梧桐樹下面也不用擔心會有梧桐絮落下,反而還能遮陽。

倚靠樹站著的男生個頭高,穿著軍訓服,腰間的扣帶勾勒出少年獨有的消瘦感。他軍訓外套的拉鏈敞開著,袖子挽至手肘處。

“怎麽了?”程時走近剛想調侃陸洺幾句,想著莫不是站完軍姿連路都不會走了。誰知他走近一瞧,就見陸洺臉色煞白,像冬日的寒雪。“我去,你你你你……你這是防曬霜沒塗勻嗎你。”

陸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睨了他一眼。

“你……不會低血糖犯了吧?”程時餘光瞥到陸洺垂在身側發抖的手指,臨近匯演,軍訓量也隨之加大了。

程時沒忍住,爆了一句國粹。他拉開前胸軍訓服的拉鏈,從口袋裏面拿出備用的糖遞給陸洺。

“ 不用。”陸洺低弱的聲音中依舊帶著冷調,他擺手拒絕後歇緩了會,起身去不遠處的自售機處買了一瓶糖量較高的飲料。

“低血糖都犯了,還不吃糖。”好不容易屈尊降貴的程時看著仰頭喝水的陸洺小聲咕噥道。

陸洺喝完水,喉結隨之滾了滾,長長的腿抵著梧桐樹上。

周遭安靜了片刻,他擡眸看了眼雙手揣進褲兜裏的、低頭踢著石子的程時,手指揉上額角,淡聲道:“我不喜歡。”

“你嘗都不嘗,就斷言它不好吃。”程時語氣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陸洺睨了他一眼,沒什麽情緒的挑了下眉。他目光掠過向程時攤開的手心裏的那顆軟糖看向身後。

正午的太陽高高掛在上空,毫不吝嗇且源源不斷的給予著烈陽。操場上的學生已經跑了一大半,大多都待在觀眾臺上避陽。

陸洺將手中的飲料喝完,隨手投進前方的垃圾桶後,直起身朝觀眾臺方向走去。

就在程時以為這次安利又失敗時,已經向前走幾步的那人又退回來,拿走了他掌心裏的糖。

“走了,不曬嗎?”陸洺眼皮輕垂,側身替程時擋住了大半片驕陽。

“走走走,我都快被曬蔫了。”安利成功的程時頓時滿血覆活,他一個激動,伸手攬住了陸洺的肩膀。陸洺被笑著的少年半攬著走向觀眾臺。

學生時期的友誼很純粹也同暴風雨般來的迅速,程時就屬於這種。

他家境好,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報社主編。雖說程時經常和他姐姐拌嘴,偶爾被父親訓斥,但他從小被教育出的性格就如同太陽。

在那個盛夏,那個蟬鳴喧囂的開學季,總用利劍和冰峰把自己包裹起來的陸洺感受到了來自少年最純粹的仗義和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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