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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魂艷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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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魂艷魄

藏龍山,橫穿了圖蘇和忽白兩城,延綿數百裏,山高林密。

在進入忽白境內的時候,藏龍山陡然轉了三道硬彎,硬生生地切斷了延綿的山勢,變成了懸崖峭壁相互犬牙交錯的峽谷深壑。

站在摩雲崖上,冷風透骨,山嵐漂移,雲霧繚繞。

俯身望去,滿眼青郁之色,懸崖下,樹木叢生,百草豐茂,側耳聽去,依稀可聽到山崖下流水潺潺之韻,隱隱約約,叮咚淙淙。

在山崖之上,站了足有一個時辰了,空桐瀲灩還保持著雙臂張開的姿態,興奮之色,溢於言表,從小到大,她很少時候會這樣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瀲灩的旁邊,還站著一個男裝打扮的少女,洗得發白的衣衫,已然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她長得倒是肌膚白皙,明眸皓齒,年紀比空桐瀲灩大不了幾歲。

她,就是醉家這一代最年輕又最有名的鑄師,醉紅淚。

飄萍秦公子,浣花醉先生,雖然醉紅淚只是一個妙齡女子,卻被很多江湖上黑白兩道的人,尊稱為醉先生。

現在醉紅淚抱著肩,眼睛已經瞇成一條縫隙,她的眼睛多少有些紅腫了,眼圈周圍,微微的黑,因為為了給空桐瀲灩準備這個禮物,她足足熬了三天三夜,才完成最後也是最關鍵的部分,敢在今日淩晨,終於完工。

當空桐瀲灩興沖沖地來找她,醉紅淚已經準備好一壇老酒,要和瀲灩一醉方休了。

酒壇放在腳下,醉紅淚要灌酒的打算看來要落空了,因為當瀲灩看到禮物的一瞬間,已然徹底傻掉,別說只是十年窖藏的好酒,就是天上的龍肉,她也不再稀罕。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看著空桐瀲灩難以抑制的興奮,平日裏總是泛著邪惡笑意和陰冷笑容的那張臉,此刻紅暈嫣然,像是一個快要熟透的紅蘋果。

其實,醉紅淚也沒有想到自己只是花費心思準備的生日禮物,會帶給空桐瀲灩難以名狀的快樂,快樂到讓她也有些感動。

醉紅淚送給空桐瀲灩的,不過一雙翅膀和一只犄角,本來犄角是兩只,可是瀲灩覺得自己頭上要好似一邊長著一個犄角,看上去會顯得很傻,最關鍵的是不夠漂亮,不夠惹眼,所以瀲灩只肯戴上一只犄角。

翅膀,似革非革,似綢非綢,乃是用天山雪蠶之絲,羌毒紅蛛之絲,再摻以淬火銀之絲編織而成,雙翅膀是銀紅色,翩然而動的時候,泛出盈盈光澤,好像是兩片流淌著的水,玲瓏半透,襯著空桐瀲灩一身殷紅如血的紅裳,倒是渾然一體,妖魅之極,仿若這雙翅膀真的長在瀲灩的肋下一樣。

每只翅膀內邊,都有細細密纖巧的筋絡,好像雨傘的龍骨那樣,而且在筋絡的邊緣,還有銳利的鋒刃,好像是大槍的槍頭一樣,不過形態更加美麗,弧度柔和,纖巧玲瓏,猶如銀梭。堪稱絕妙的是,在這雙翅膀的背部,還有無數根輕盈盈的剔透羽毛,羽毛也是半透明的銀白色,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那只小小的犄角,從瀲灩濃密烏黑的頭發裏邊,斜斜地鉆出來,一節一節,竹筍一樣,煞是可愛,襯著瀲灩欺霜壓雪的剔透肌膚,烏亮水靈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茸茸嘟嘟,笑的時候,嘴邊彎著一絲邪意,然後頭上的小角兒會搖搖欲墜地晃蕩。

足尖一勾,酒壇飛到了手上,醉紅淚一手拎著酒壇,一掌打開了泥封,瞇著眼睛:“來,瀲灩,都說酒壯英雄膽,其實英雄美人沒有什麽不同,有時候,人不要太清醒了,才看一看得真這個世界。”

她見瀲灩呆立了很久,以為瀲灩是對這對翅膀有些害怕,不敢嘗試,所以才要瀲灩喝幾口酒,為其壯壯膽色。憑心而論,醉紅淚多少也有些緊張,她親自打造的兵刃雖然是世間罕有之物,不過這翅膀能否成功把瀲灩帶起來,還是未知之數。

嘻嘻。

瀲灩也沒有回頭,依然站在懸崖邊,笑意盈盈地:“嘛,小紅,你知道人家最大的夢想是什麽咩?”

嗯?

醉紅淚喝了一口酒,臉上泛起淺淺的暈紅。

雙臂揮動幾下,仿若振翅欲飛,空桐瀲灩半瞇著眼睛,昂著頭,任山風吹得自己衣裙獵獵:“變成鳥啦,喏,人家常常想若是會變成鳥咧,要去什麽地方好咧?”

坐到身後的山石上,醉紅淚笑道:“傻丫頭,人終究是人,怎麽會變成鳥?這對風雷翼只能借助輕功、風勢和高度來滑翔,並不是真的可以飛啊,而且它可以攻擊敵人的兵刃,出其不意掩其不備,本來這兵刃可以打造成更隱秘的暗器,只是不夠張揚的東西,怕你不喜歡嘛。”

噗。

空桐瀲灩忽然一笑:“小紅不乖啦,口是心非嘛,你以為人家害怕咩?”她說著話,幽然地嘆了口氣,這樣的表情還是頭一次在瀲灩的臉上出現“人家只是感覺不真實嘛,好像做夢一樣哩,瀲灩會飛哩,真的會飛哩?”

心中湧出淡淡地酸楚,故意岔開話題,醉紅淚用眼光瞄了一眼不遠處的一塊山石,足以十餘丈高,突兀地聳立在山頂:“好了,瀲灩,過來吧,要是站不住從斷崖哪兒摔下去,骨頭都會摔碎,我們先從這塊山石上試飛吧。”

輕輕轉身回頭,空桐瀲灩笑靨如花,氤氳霧氣已然打濕了她的發梢,她向著醉紅淚開心地笑:“嘛,小紅咧,人家要從這裏飛下去。”

她說著話,用手向摩雲崖的斷崖下輕輕一指,醉紅淚立時被酒嗆到了,方才喝下去的一口酒,立時從鼻子裏邊噴出來,本來她是要和瀲灩在忽白城的住處試試這對風雷翼,但是空桐瀲灩堅持要來摩雲崖,醉紅淚想了想也欣然同往,畢竟自己打造的風雷翼很是招人側目,在沒有徹底成功之前,她也不願意被人看到,她也知空桐瀲灩是個外表不羈、內心驕傲的人,所以也未多想。

自相識以來,醉紅淚便知大驚失色:“餵,瀲灩,你別胡鬧!那裏跳下去會沒命……”她知道空桐瀲灩為人行事,向來是一意孤行,我行我素,而且恣意妄為,說得出來,就真的做得到,連忙站起身來,想要縱身過去阻止,可惜已然是來不及了。

醉紅淚話音未落,空桐瀲灩已然震動雙翅,從斷崖上一躍而下。

啊噠,瀲灩來啦。

得意洋洋的聲音,帶著興奮和喜悅,回蕩在整個山谷裏邊。

紅衣如火,陡然間墜沒於飄散翻卷的雲海裏邊,此時醉紅淚已經沖到懸崖邊,哪裏找到到空桐瀲灩的影子,不覺目瞪口呆地站在哪裏,不知所措。半晌才緩過神來,轉身沒命地往山下沖,她要到摩雲崖的斷崖底下,去找空桐瀲灩,也許去得快些,還能來得及救活空桐瀲灩。

耳邊兒風聲呼嘯,下墜之勢疾如蒼鷹,空桐瀲灩張開雙翼,調運自身內息,想極力控制住雙翼的震動幅度,可是半空中氣流翻湧回旋,比水下暗流更加洶湧難測,空桐瀲灩感覺自己有些失控,尤其舒張開來的雙翼,好像已經無法掌握平衡,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向右斜墜,她的身體也跟著向右傾斜。

眼前的景致,根本無法看清楚,深深淺淺的綠色,一片一片飛掠而過,讓空桐瀲灩感覺到頭暈眼花,猛然間,身體被激烈的氣旋拋了起來,在半空中身不由己地翻了個筋鬥,然後又跌落在氣旋當中,這疾速流動氣旋,好像一個偌大的漩渦,瀲灩被兜轉其中,根本無法自已,由著這股氣流把自己拋上拋下,仿佛是在驚天巨浪裏邊顛簸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覆沒之危。

此時雙翼變成了兜風的口袋,把瀲灩扔拋在氣旋中,想逆轉情勢卻異常困難。

啊拉,美人臉著地啊!

空桐瀲灩驚呼一聲,語帶惶恐,為了減輕雙翼兜住的風力,她只好收攏了風雷翼,可是雙翼一收,她沒有了可以禦風之物,立時大頭朝下,飛墜向地面,耳邊風聲更急切,耳朵都被呼嘯而過的風擦熱了,地面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向自己撲來,一顆心跳得厲害,馬上就要蹦出了喉嚨,她想掉轉自己的身體,奈何墜勢太急,無法逆轉,眼睜睜看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嘭地一聲撞落到地上,一股煙塵被瀲灩的身體激起,她的身體,在撞落之處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哎呀。

空桐瀲灩滾得暈頭撞向,終於拍拍身上的塵土,七葷八素地翻身坐起,伸手扶了扶頭,發間的那只小巧的犄角還在,瀲灩松了一口氣,生怕方才的墜落滾動,把頭上的犄角給撞壞了。再摸摸肋下的翅膀,也是安然無恙。

可是當她揉揉眼睛,往前邊一看,立時目瞪口呆。

在自己不遠的地方,躺著一個人,如血紅衣上,沾著很多泥土,衣衫已經被掛得一條一縷,破爛不堪,難以遮體,淩亂的長發,歪斜的犄角,半收半合的銀紅色雙翼垂在肋下,這個人臉著地躺著,一動不動。

這個人是自己?

怎麽會有兩個自己?

空桐瀲灩噗嗤一笑,自己又是做夢啦。

可是轉念,好像不對哦,自己方才不是從摩雲崖上邊跳下來嘛?犄角和翅膀還在,怎麽會是做夢?難道自己跳崖跳到半道兒睡著了,所以就跳到自己的夢裏邊了?

越想越是詭異,空桐瀲灩擡頭看看,斷崖高有千仞,雲海如潮,嵐氣低回。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空桐瀲灩走到了躺著的人身邊,俯下身來看看,果然是另外一個自己,只是摔得太慘,本來嬌俏美艷的臉龐,著地的那邊已經被撞憋了,懸膽一樣的鼻子,也被撞歪到另外一旁,血汙、泥土還混雜著草木的綠色,讓一張臉色彩斑斕,慘不忍睹。

嘛,好醜啦。

嘭地一聲,空桐瀲灩忍不住踢向地上躺著的自己,她這一下踢得很用力,卻沒有踢動那個身軀,感覺好像踢空了一樣,毫無著力之處,空桐瀲灩心中驚異不已,以自己的內功和腳力,起碼會將這個身軀給踢得飛出老遠。

握著拳頭,瀲灩不免有些膽虛,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又低頭看看身下。

吖?呀呀?

居然沒有影子?

瀲灩不由得大駭起來,這個自己沒有影子呀!

難道自己死了?摔死了?然後這個是魂兒嗎?

攤開雙手,依舊是膚若凝脂,纖纖玉指,怎麽可能是鬼咧?

擡頭看,晨曦初透,山谷裏邊洇濕之氣未散,因為濃郁的樹蔭遮擋,懸崖底下,還是不勝幽暗,不過還是到了清晨時分,要真的是鬼,不是只能在半夜三更出來嗎?滿心疑惑又是極其不甘心,空桐瀲灩忍不住又狠命一腳踢出去,這一下,幾乎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可是,還是空蕩蕩地沒有著力之處,她,卻從躺著身軀穿行而過,幾乎是漂浮起來。

哎呦,想要奴家的命呦。

這一腳,雖然還是沒有踢動躺著的身軀,卻把一個人從自己的身軀裏邊踢了出來,這個人彎著腰,匍匐於地,一邊呻吟,一邊起身。

啊?

沒想到沒踢動自己的身軀,卻能踢出一個人來,空桐瀲灩張著嘴,吃驚地看著被踢出來的這個人,裊裊婷婷地站起來。

美人!

這個人美艷如花,婉轉風流,此時眉藏清愁,眼含淡恨,桃腮嫣紅,檀唇嬌潤,猶自帶著幾分埋怨地看著自己:“活著折騰,死了也折騰,你怎麽沒有片刻安生?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個女子,自己見過,而且都是在極度詭異的狀況下,見過幾次,第一次是被母親踢下仙露臺的時候,空桐瀲灩就見過了,她還記得這個女子說過她的名字。

潘,潘金蓮吖!

空桐瀲灩終於想起來這個女子的名字,然後飛縱過去,這一縱卻發現自己身輕如塵,飄是飄起來了,卻無法落地,只見潘金蓮輕移蓮步,水袖輕揚,纏住了自己的腰,將自己拉了下來。

幽幽一嘆,潘金蓮松開了水袖,眼光流轉:“借爾軀身,暫住數載之久,我們也算有緣,瀲灩,現在時交辰鼓,陽氣盛,陰氣衰,你剛剛身死,如果妄動,會魂飛魄散,萬劫不覆。”

聽了潘金蓮的話,空桐瀲灩半晌才說道:“嘛?我,我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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