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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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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陰雲密布的天空灰沈沈的,與漆黑一片的黑面連在了一起。

點點雨滴落下,打在了顧知愚的臉上。

雨越下越大,很多圍觀的人都因避雨而散去。

其中不乏有怒目圓睜瞪著他的人。

同樣在監斬官之列的李巖政,看著顧知愚一個人孤零零從行刑臺上一步一步走了下去,無聲的笑了笑後,也緩緩站起身。

“戲看完了,我們走吧。”

“是,義父。”

站在一旁的文英撐開了早就準備好的傘,架在了他的頭頂。

而李透在看了一眼顧知愚落寞的身影之後,也跟著李巖政離開了。

大雨將顧知愚全身淋了個精透,他書中握著的劍,慢慢滑落到了地上。

直到郭燦撐傘來到了他的身邊,將另一把傘遞到了他的面前。

他什麽話也沒有說。

顧知愚只和他短暫對視之後,並沒有伸手去接他的傘,而是直接繞過了他。

“看你現在這一副喪家犬的模樣。”

此話一出,顧知愚的腳步瞬間停在了泥濘的水坑之中。

郭燦回過身,凝視著他雨中模糊的背影:“難道都沒有想過要承受這麽沈重的負擔,就揮劍結束了他們的性命嗎?清醒固然重要,可蕓蕓眾生只有你們幾個少數被喚醒的人,有能夠有什麽用?在這座島上,逆流而行註定了會有這種結果,要麽死,要麽活著背負。哪怕是踩踏著死去同伴的屍體,也要繼續向前。”

話落,郭燦緩緩走到了顧知愚的身旁:“還是說,你要選擇放棄?”

無論這條路多麽難走,哪怕只剩下你一個人,也要堅持下去。

虞遜給自己留下的最後話語,依舊在他的耳畔回響著。

他緊攥著的雙拳不住顫抖著,全身都在止不住的抽搐。

看著他如此痛苦的模樣,郭燦長嘆了一口氣後又道:“即便是岳謙和你們有著相同的期盼和志向,可那個時候他依舊沒有選擇加入夜鶯,正是因為他想到了會有這種結果,而這重擔是他無法承受的。你已經走到了今天,已經沒有退路了。”

“李透說得對。”

這時顧知愚方才低聲回道:“當初我本以為自己可以救斌兄的,可到頭來卻沒有做到。現在同樣的情景再度上演,我依舊無能為力,只能揮劍砍向想要保護的人。也許我一直都高估了自己。”

“所以呢?”

郭燦冷笑道:“你現在這樣自怨自艾、這樣自我憤恨就能夠改變這這座島即將被分裂的命運?你以為你的不滿,慜宗也好、李巖政也罷,甚至是大羊,他們就會容忍你們的存在?在這個國府潰爛沒落還不自知的道上,犬蟲已經蓄勢待發,每個人都是那麽的虛偽、自私與勢利。你這樣蜷縮在這裏像一具行屍走肉,就能夠讓這一切改觀嗎!”

“夠了!”

再也無法忍受下去的顧知愚,回過身一把揪住了郭燦的衣襟:“我不會放棄的!無論等待著我的事什麽,我都會將這條路走到底的!”

看著顧知愚的眼神之中滿是雨水無法熄滅的炙熱火焰,郭燦將手中的傘遞到了他的頭頂。

“這眼神不錯,這場雨沒白淋,那些血也沒有白流,看來你總算是清醒過來了。”

話音方落,他便註意到顧知愚的胸口有血跡滲出。

而再看顧知愚那愈發蒼白的臉色,很快就失去意識倒在了他胸膛。

“我最關鍵的話還沒有說呢,你倒先暈了。”

擡眼望去,只見滂沱雨幕之中,一人正朝著自己奮力跑來,他又笑道:“生途漫漫,總有故人,看來你也不算太慘。”

全身浸濕的陸喻衿跑到了他們的面前,顧不得肆意拍打在她臉上的雨水,順著鼻尖和下巴不斷下落,雙手捂著膝蓋狂喘著氣。

“知愚...”

“看來你也是得到消息才跑過來的。”

郭燦將顧知愚背在了身上:“真是個傻女人,好不容易爬了出去,又跳進這湍急橫流之中。”

一臉憂色的陸喻衿,待到氣息稍稍喘勻,趕忙上前察看他的傷勢。

“他如何了?”

“放心吧,一時半會兒死不掉的,現在要做的,是盡快將他送到岳謙那裏醫治。”

“好。”

陸喻衿見狀趕忙接過了郭燦手中的傘,撐到了頭的頭頂。

或者說,是撐在了顧知愚的頭頂。

暖陽驅散了一整夜的雨水帶來的徹寒。

躺在床榻上的顧知愚只覺胸口一陣刺痛,猛然睜開了雙眼。

“別亂動。”

正坐在塌邊的岳謙,正在給他切脈,他面色凝重的低聲呵斥想要起身的他。

回想起自己暈倒之前最後一個見到的人是郭燦,他對於自己出現在拂葉齋,也沒有不感到奇怪了。

“你剛剛受了重傷,又受了風寒,現在還沒有退燒呢,要不是昨天他們兩個把你送到我這兒來,你就死在海邊了。”

說罷,岳謙撿起了顧知愚剛剛起身之際額頭脫落的涼帕:“瞧,這才沒多一會兒,又被捂熱了。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在這躺著,別亂動。”

“你方才說,他們把我送到這兒來?”

顧知愚頗為在意“他們”這個字眼,便問道:“除了郭燦,還有誰?”

“還能有誰?”

“藥煎好了!”

未待岳謙把話說完,顧知愚便聽見一個極為耳熟的聲音從後院傳來。

他萬分吃驚的看著陸喻衿端著藥碗從後院門口走了過來。

“你醒了!”

見顧知愚正瞪大了雙眼盯著自己,她趕忙上前將藥擱到塌邊的案上,急切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還有哪裏痛嗎?”

“你怎麽...”

雙唇微白的顧知愚即便是想要訓斥陸喻衿,此刻也根本沒有那個力氣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陸喻衿緊握著他的手:“你放心,吳夫人他們母子三人已經順利上船了。”

“你為什麽還在這裏?我不是讓你一起逃走了嗎?”

事實上,當初順利將吳夫人母子送到船埠與接頭人碰面後,陸喻衿也遵照顧知愚的囑咐一同上了船。

可正當船夫拔錨而起,甲板緩緩偏離船埠的那一刻,一直遙望著太府城方向的陸喻衿,卻突然從甲板跳到了岸上。

如今面對顧知愚的質問,她輕聲笑道:“因為你在這裏,我哪兒也不去。”

“胡鬧...”

劇烈咳嗽了兩聲後,顧知愚仍舊不免不了滿臉怒容:“你知不知道現在這座島有多危險?”

“誰讓她是個笨女人呢?”

先前顧知愚因見到陸喻衿太過訝異,根本無暇去顧及靠在櫃臺邊的郭燦。

循聲望去,只見他擺弄著手中的藥杵:“不,笨的也不止她一個。”

一語方落,郭燦又意味深長的笑道:“更何況,現在的你們也沒有時間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繼續爭論了,眼下對於這座島而言,還有更重要的難關要過。”

“什麽意思?”

這句話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警覺。

郭燦輕輕擱下了手中的藥杵:“想必你們也知道,湣宗的身體早就不行了,而虞遜背叛的事於他而言更是一記重創。在拘捕虞遜之後,湣宗曾親自審問,本想大家訓斥這個備受自己器重卻吃裏扒外的叛徒,卻被虞遜反駁得啞口無言,反倒自己氣得當場吐血暈厥,如今還沒有恢覆意識。”

“你的意思是...”

聽了他的話,顧知愚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專司給湣宗診治的國醫,是李巖政安插過去的,我這樣說,你們應該懂了吧?”

郭燦道:“一旦湣宗咽了氣,這座島難免會產生動亂,到那時也就是李巖政出手的時機了。至於他的目的,應該就不用我多說了?”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沈默了。

而郭燦緩步走到了顧知愚的面前:“還是盡快把傷養好吧,接下來對於你、對於夜螢而言,乃至於對於這座島上數以千萬計的百姓而言,才是真正的考驗。”

待到郭燦走後,陸喻衿端來了面盆,將白毛巾擱在涼水之中浸透,隨即擰至半幹,疊放整齊輕輕擱在了他的額頭之上。

正當她起身要離開的時候,顧知愚卻輕輕拉住了她的手。

“謝謝。”

“謝什麽?”

陸喻衿又慢慢坐到了顧知愚的身旁:“你這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剛剛不還怒火中燒的,一副要將我吞掉的架勢?”

“郭燦都告訴我了,李巖政的動作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快,而介子虛在欽察監裏也不是一個好打發的善類,你光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殺了他,若是沒有你在他們身旁的話,吳夫人他們母子三人一定過不了這一關的。”

“少來這一套。”

看著顧知愚那如水般溫柔的眼神,陸喻衿卻撇嘴道:“你這是拐著彎來誇自己有先見之明,非把我安插在他們身邊對嗎?”

話落,她卻自顧自的笑了起來,反過來雙手輕輕握著顧知愚的右手:“看這樣子,你是不再生我沒有聽你的話,偷偷跑回來的氣了。”

“不,其實我能夠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淺笑之餘,顧知愚想起了昨天自己親手處決了虞遜和祝貽芝的一幕,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起來。

他將手從陸喻衿的手心緩緩抽離:“祝姨她...”

“我知道。”

雖然同樣悲痛,可陸喻衿沒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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