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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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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整個中正巷正式迎來了她另一種面孔。

而那最耀眼的一抹妝容,便是城夜永樂。

上下人等早已對這種嚴陣以待習以為常,前門迎賓、傳菜小廝、引客女侍等,都迅速忙碌了起來。

相較於他們而言,在後方照單安排妥當的陸喻衿,顯得頗有空閑。

賓客陸續到期,所有的菜單也都相繼排了下去。

她正要起身,推門一看,見負責三樓茶水的阿雨蹲在廊道裏,腿邊的地上放著正準備端上去的茶水盛盤。她咬牙捂著右手,一副很痛苦的表情。

近身一看,她方才發現阿雨的右手被已呈深紅色,上面還有白色的水泡陸續浮現。

“阿雨姐,你燙傷了?”

陸喻衿趕忙將其攙扶起來:“這不行,你要盡快去拿涼水沖一下,再抹獾油,否則一定會留下燙疤的。”

“三樓雅間的客人還在等著,那裏的人非富即貴,挑剔的很,慧琳姐囑咐過務必要小心,應付他們一定要不能出差錯,若是送晚了會有麻煩。”

強忍著手背上的燙傷,阿雨想要起身重新端起盛盤,可卻被陸喻衿搶先一步。

“我去吧,只是送茶水而已,我沒有問題的。”

仰望著端起盛盤的她,居高臨下對著自己微微笑著,阿雨一時間呆住了。

“你快去處理燙傷,不然以後難道你要讓客人看到你那滿是燙疤的左手嗎?”

說罷,陸喻衿便朝著前廳樓梯方向走去。

等到阿雨緩過神來想要阻止,已然根本來不及了。

踩踏著印有祥雲流彩圖騰的地毯,一步一步在心中默默數著樓梯臺階,陸喻衿繞過了三道彎,抵達了三樓。

此刻所有人都在忙碌自己的本職,即便是註意到她了也無暇顧及。

三樓分侍小孟也註意到了她,見其手中端著茶盤,便趕忙上前詢問。

“你怎麽上來了?”

“阿雨姐她燙傷了。”

陸喻衿講明原委後,小孟也沒有其他辦法,自己還要支應一整層,只得低聲道:“眼下缺人手,只好暫時辛苦你一下了。”

她伸手指向了春水閣:“春水閣的客人到的差不多了,菜還要有一會兒,你先去幫他們送上茶水,我稍後親自去布點心,以免他們不耐煩。”

小孟還不忘提醒她:“對了,千萬不要和他們有任何的交談,倒完茶就立刻出來,不然可能會有意外,你應付不來的。”

“知道了。”

雖說陸喻衿滿口對阿雨說送茶水沒什麽大不了,可真要去面對那一屋子的官場人士,尤其是想起慧琳對自己的囑咐,她內心還是忍不住有些打顫。

然而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邁步朝著春水閣走去。

才剛剛走到門口,她便聽到裏面的嘈雜聲,一群男人在七嘴八舌的有說有笑,其中甚至還有些令她面頰發燙的葷話。

沒關系,送完茶水就走。

她暗暗給自己鼓勁,擡手敲了兩下障子門。

“進來!”

門內很快便應聲讓她進去。

她將門拉開,盡可能低著頭端著茶水走進雅間內。

按照平素慧琳手把手教的,她站在足以容納二十人的巨大圓桌邊,一一往杯中熟練的註茶後,分到了每個人的面前。

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

“各位大人請用茶,餐前點心稍後便送上。”

正當她以為可以功臣身退之際,臨近她左側的男子忽然抓住了她的左手腕,一臉輕佻的笑問:“這是新面孔啊,長得還不賴呢,新來的嗎?”

陸喻衿想要掙脫,右側的男子也幫腔笑道:“吔,還真是啊。點心甜不甜先放到一邊,不妨先告訴我們,小妹妹你甜不甜啊?”

“我看吶,應該還是個沒□□的雛兒吧。”

說著,他的手便朝著陸喻衿的腰下伸了過去。

左邊掙脫不得,右邊同樣有手不規矩,正所謂前有狼後有虎。

就在那只下流的手即將要碰觸到陸喻衿時,她身後的障子門卻被向左側拉開。

“讓各位久等了。”

臉上花容失色漸顯的陸喻衿,假裝無意掃向茶壺,借機將水潑濕右側男子的手,又悄悄收了回來。

側目餘光瞥去,只見一身便服的顧知愚就站在門口。

與此同時,兩個想要占陸喻衿便宜的軍略司僚屬,也只好就此打住,放開了陸喻衿。

察覺到了他們收手的動作,顧知愚看都沒有看到看陸喻衿一眼,便對眾人拱手賠罪道:“大家都到了,真是對不住對不住。”

說罷,顧知愚瞧了一眼除了茶水之外空落落的圓桌,一臉不悅的對陸喻衿斥責道:“到現在都沒有上菜,讓各位大人就這麽空坐著,也太慢了,還不快去催!”

此時的顧知愚看自己的眼神極為陌生,甚至有些冰冷。

不過,也多虧了他的湊巧出現,自己才能夠得以解脫。

端著點心來到門前的小孟,看到了春水閣內的情形,也當即意識到了什麽。

顧知愚扭頭冷視著她:“這就是你們城夜永樂新招來的女侍?如此不懂規矩,擾了各位大人的興致,這飯還打算讓我們吃下去嗎?”

小孟連連躬身向顧知愚賠禮:“大人,真是對不起,她是新來的不懂規矩,小人一定好好好責罰她的。”

見顧知愚甩了臉子,兩個僚屬反倒有些過意不去了。

“顧少卿何必如此認真呢?不就是一個女侍嗎?”

“對對對,今日是為你接風,也慶賀你高升,可謂是雙喜臨門,別為了這些小事動氣。”

顧知愚伸手指向了正對面的陸喻衿,對小孟說道:“像根木頭一樣拎不清場面,換個人來,我今晚不想再看見她。”

“是,顧少卿息怒。”

小孟躬著的腰就沒有直起來過,低眉順眼之餘還不忘沖著陸喻衿招手:“還不快出去。”

抄起了桌上的盛盤,陸喻衿快步從顧知愚身旁跑過。

擦肩之間,兩人的感覺是那麽的陌生。

她下意識側臉掃了他一眼,而他,卻依舊目視前方,眼中完全沒有自己。

剛剛出了門口,背對著她的顧知愚便背手將門關上。

障子門合上的那一刻,她才得到了真正的解脫。

小孟把她拉到了一邊,上下打量著:“你沒事吧?”

餘驚未消的陸喻衿,生平還是第一次被輕薄之徒調戲,這種討厭的感覺直讓人犯惡心。

不過為了不讓小孟為自己擔心,她還是強忍著內心的不適,微微笑道:“孟姐,我沒事。”

“顧將軍平日裏來這兒的時候,雖說也沒多溫和,但至少沒像今日這樣大動肝火。”

回想起顧知愚方才的反應,小孟也不禁感到納悶:“今兒個是怎麽了?氣性這麽大?”

同樣回憶著船登帆公島後,顧知愚對自己所說的話,陸喻衿卻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只是此刻,她與顧知愚之間已經再無關系了。

“就是說啊,可能是吃錯藥了吧。”

她看向了春水閣那透著燭火的門,臉上拂過如曇花一現般的短暫笑容。

“吔,不可亂說。”

小孟趕忙低聲制止道:“小心禍從口出,不是每一次都這麽好運的。”

說罷,小孟對她囑咐道:“正好他發話了,春水閣那邊你就不用去了,去祥雲閣吧,那裏幾乎都是女賓,而且館娘剛剛也進去作陪了,她們大多都是官太太,也是館娘的牌友,有她在不會有事的。”

“阿嚏!”

剛剛被僚屬簇擁入座的顧知愚,這已經是他打的第三個噴嚏了。

“怎麽了這是?”

僚屬在給他斟酒的同時,也開始給這位新到的上級溜須關切道:“可是剛回帆公島水土不服,著了涼了?”

接過另一人遞過來濕帕擦拭鼻子之餘,顧知愚也笑道:“可能我得罪了的某個人,正在背地裏罵我吧。”

眾人聽罷皆哄聲大笑起來。

“顧少卿說笑了。”

僚屬端起玉壺給他杯中倒酒:“您可是我們都敬仰的大英雄,又是秦提督的舊部,更是理政院李知政的高足,正所謂前途不可限量。如今您調任我們軍略司,往後大家還指望著攀上您的高枝,跟著一起沾沾光呢。”

“好說好說。”

顧知愚端起酒杯站起身,對著圍坐的眾人擡臂相敬道:“承蒙上峰錯愛,今日起大家一扇門內的兄弟,顧某剛到國尉署任職,許多事都不熟悉,還望諸位同僚多多幫扶。這一杯顧某借花獻佛,先敬大家了。”

正如李透所說的那樣,今夜酒席之上,軍略司上得了臺面的人物,除了司丞袁佐之外無一例外都到齊了,正是顧知愚可以一一暗中觀察的好機會。

當然,反之亦然。

眾人見顧知愚如此會處事,不像是個喜歡端架子的刻板之人,先前心中的猜疑自然也就隨著杯中酒而消散了。

接下來他們無話不談,觥籌交錯之間氣氛自然十分熱絡。

期間,顧知愚以出恭方便為由走出了雅間。

順手帶上門之際,他緊閉雙眼長舒了一口氣。

剛欲轉身,便見著雙手端著盛盤上菜的陸喻衿,正朝著自己迎面走來。

一丈寬的廊道內,兩人彼此對向而行,彼此之間的視線交匯,也僅僅是初一見時的那一瞬間。

穹頂之下,經過每一盞懸掛於他們頭頂的繡彩燈籠之下,地毯上倒影的距離就更拉近了一分。

直到,他們第二次錯肩而過,距離又再度朝著相反的方向慢慢拉開。

沒有任何言語。

也無需任何言語。

此刻彼此的距離,是最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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