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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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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孤坐在山坡上吹著海風,一尺高的野草幾乎漫過了她的雙腿,隨風撩撥著她的裳裙。

看著掌心你兩塊裹著厚厚芝麻糖衣的貢糖,陸喻衿長嘆一氣,捏起一塊放入口中。

“只身孤坐發呆,是在想怎麽回去嗎?”

循聲回眸,只見顧知愚就站在自己身後。

“是在想沒錯。”

海風輕柔撩起了她的鬢絲,如烏色絲帶起舞,夕陽之下顯得愈發美艷動人:“不過在此之前,我尚有其他的疑竇需你拆解。”

“回答你之前,我先有一問。”

向西眺向根本看不清的陸地,他低聲問道:“本來應該出現在船艙裏的女子,你可知她的去向?”

陸喻衿回想起甲板上被海浪吞沒的那具屍體,不知該如何回答。

“是這樣。”

顧知愚沒有追問,徑直走到了她的身側,視線並未隨著腳步的移動而改變:“還是不夠周全,看來那邊也有叛徒,早該想到的,這應該是唯一的敗筆吧。”

夕陽映紅了他的臉,透出了他隱藏於燁燁瞳光之下的哀傷和自責。

“你問吧,能說的,我都會告訴你。”

陸喻衿收回仰視他的視線,也看向了前方:“我聽老翁和大娘說了,那個秦痩暗地裏一直有迷暈年輕女子後加以玷汙,後又倒賣的卑劣行徑,而他們真正女兒的屍首,已於七日前被你帶兵巡視海防時發現,就泡在海水裏、□□,若非她至死手裏走緊緊攥著那個香囊,只怕已然浮腫、面目全非的身軀,誰也認不出來。”

見顧知愚不回應,陸喻衿繼續說道:“那對夫婦一直獨居山中,很少與人往來,女兒天生聾啞,更少出門,所以見過的人更少。你翻閱了衙署的報案存檔,知道他們的女兒乳名叫‘茹兒’,於是便拿著香囊去找他們辨認,結果...”

“結果是我們都必須要面對這個殘忍的現實。”

接過話來,顧知愚的聲音很是低沈,如重錘輕輕敲打著戰鼓:“只可惜,他的一條爛命,無法抵償那麽多被他殘害至死的無辜少女。”

回想起昨夜甲板之上,顧知愚擰斷秦痩脖子時,眼神充斥著無比的憤恨,下手那般果決,沒有一絲絲的猶豫。

“你殺他不僅僅是為了滅口吧?”

陸喻衿再度扭頭看向了顧知愚的側臉:“他常年來往壑海兩側,做了那麽多樁天良喪盡的人口買賣。偏偏指派他承擔此次接送的使命,你是想要幫那些無辜慘死的少女報仇雪恨,特意將他牽扯進來,我沒有猜錯吧?”

話落,陸喻衿面頰又泛起疑雲:“殺一個惡貫滿盈的船夫何需如此大費周章?甚至還將冒險將自己牽扯進來。莫非你真正要對付的另有他人?”

聽陸喻衿與自己說著這番推論,顧知愚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剛剛撿回一條命,居然還有閑心去想這些?”

“此話我不當問?”

陸喻衿擡手將鬢絲撩至耳後:“還是你不能說?”

顧知愚回過身來,背靠大海:“你是對岸西陸之人,此次雖僥幸避禍,卻畢竟不屬於這裏,三日後有潮汛,我會安排船送你回去。這期間,你就暫留喬翁家中吧,他們都是良善之人,我已然和他們打過招呼了。”

“這點無需你說。”

俯首看著掌心還剩的一塊貢糖,她將手攤到了顧知愚身側:“至少他們家做的貢糖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來一塊?”

不知為何,陸喻衿發現顧知愚目光和貢糖接觸的剎那,像是看到什麽極為恐怖之物,立刻將視線轉開。

“不必了,我從不吃甜食。”

丟下這句話後,他便頭也不回的快步下了山坡。

“他牙口不好嗎?殺人時都不見他有這般懼色。”

望著他略顯孤寂的背影,陸喻衿只聳了聳肩:“無所謂,怎麽樣都好,真希望三天快些過去,那邊想必因我不見都翻天了。”

落日浸沒於海面,夜幕尚未降臨,淡淡朧月已藏於薄雲之中。

待到星光點點如棋盤滿布,海天已再度疊成一體,成了黑洞洞的一片。

看著竹床上已陷入熟睡的陸喻衿,喬翁端起了枕邊的燈盞,輕手輕腳走出了屋外。

“可睡了?”

喬婆將門緩緩帶上,見喬翁點頭,方才松了一口氣:“瞧她也就和我們女兒一般大,這十七八歲的花季,卻偏偏經了這樣的大險,真是難為她了,但願別嚇著她才好。”

“老妻啊,我倒覺著她和一般女子不一樣,膽子大著咧。”

二人相偕至方桌邊,喬翁將燈盞輕輕擱下:“一般人遇到這事兒,哪還睡得著?”

“咚咚咚。”

院門外銅環聲響三下,二老聽罷便穿過院子將門栓拉開。

“是顧將軍。”

見顧知愚挑燈立於門外,懷裏還抱著一小麻袋,二老頓生欣喜,趕忙讓開身子熱情相邀:“快請進來。”

顧知愚不忙進門,而是看了一眼隔著一道院子的屋舍。

“放心吧,她早就睡了。”

喬婆看出其顧慮,便主動解釋:“進屋坐了說話。”

“不了,就在院子裏吧。”

籬笆圍起的菜園邊,有一方石臺、三座石凳。

將懷中的麻袋輕輕擱在案上,顧知愚對二老說道:“這裏是一些日常所需的鹽、細米還有黃豆之類的,足夠你們三日所用。津嶼口不比帆公島,這些東西不太好弄,你們年歲也大了,不要再吃那些糙食,對腸胃不好。”

“噢對了。”

他想起還有一物,便從袖袋中取出了一只錢袋,也擱在了麻袋旁:“這些錢你們也留著,上山砍柴太苦,風險也大,這幾日就不要去了,反正是要回去的,金子無論那邊都可用。”

“不可不可。”

二老連連擺手推辭:“先前您已經送了不少東西和錢了,我們雖年邁,但好在也是在這山上長大的,有手有腳餓不死的,即便是回去也足以謀生。將軍您軍俸也沒多少,還是自己留著吧。”

顧知愚笑答:“我孑然一身,留著也沒什麽用。”

一語未落,笑容中夾雜的黯然也漸漸顯露出來:“事發在我管轄之區,給的再多,也換不回一條命。”

喬婆聽罷也難免心頭感傷,掩面哭泣。

“將軍切莫自責。”

喬翁眼含熱淚,對顧知愚卻滿是感激:“若非將軍,小女註定白白冤死,是您為她找到了真兇,如今惡貫滿盈之人已然伏法,連同小女在內,那些慘死於他手下的冤魂,想必也可得安寧。”

“雖說是情非得已,此番也算是利用了你們,真是對不起。”

無意再勾二老傷心事,顧知愚也不再提,而拱手道:“期間那姑娘就煩勞你們多加照看了。三日之後,我會準備船送你們一起去對岸,屆時我會偽裝你們船難的死訊,到那邊會有人接應,好生安頓你們,不會有人找麻煩。”

“將軍說得哪裏話,當初您找我們之時已言明利害,是我們為了替女兒報仇,自願幫助您的。”

喬翁拭淚回道:“小女新喪,我家老妻悲痛欲絕,今日遵照先前將軍之托,於寅時接回了這姑娘,她竟哄得多日不進水米的老妻喝了兩碗粥,整個人也看開了一些,說來還要多謝她才是。”

“哦?”

顧知愚下意識看向了小屋,隨即笑道:“除了膽大之外,她倒還挺心善的。”

說話間,顧知愚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靠近,便低聲道:“在下還有私事處理,二老請進屋早些安寢。”

待到兩位老人進屋熄燈,顧知愚這才來到院前將門拉開。

門外所立者未持提燈,且沒有進門。

兩人什麽沒有說,顧知愚便跨過門外,並將門帶上。

那人道:“我剛自都護司來,那裏的情況我都知道了。看來你的直覺是正確的,先前接頭人‘路’突然被捕遇害,的確是來往運送的船工舵手出了問題。不過,你是怎麽確定是秦痩?”

“其實也算湊巧。”

顧知愚自嘲一笑:“十日前我在轄區的海灘無意發現了一具浮屍,軍醫檢查過她,她的右手食指指甲裏,存在沾有血跡的皮屑,而偏偏活動在這塊區域的船工漁夫之中,就只有秦痩的臉上有抓痕。所以我暗地裏盯住了他,結果發現他一直從事倒賣良家婦女的勾當,甚至手上還沾了幾條人命。此人表面平庸簡樸,受我們指派行事,實則視財如命,早就和欽察監的人接觸,待價而沽後出賣了‘路’。”

“那還真是懸啊。”

黑影長舒一氣,慶幸道:“所幸與他直接對接的人,只有‘路’,而‘路’被捕後堅貞不屈,寧死也沒把你供出來,否則你也早就沒命了。”

“所以,於公於私,秦痩都得死。”

憶其‘路’在獄中被折磨致死的慘相,,甚至臨終前還對著自己咧動著滿是血絲的嘴角,顧知愚雙手緊握,捏得“咯咯”作響:“那種眼睜睜看著卻什麽都做不了的痛苦,我連一刻也無法忘懷。”

“這對我們而言也是個教訓,以後看人千萬要看準。逝者已矣,我們早已將生死拋之腦後了。”

黑影輕輕拍了拍顧知愚的左臂:“活下來就只能向前看了,否則他們的犧牲將毫無意義。”

“也只得如此。”

雙目緊閉,顧知愚不再自我憤恨,轉而問道:“我利用‘路’生前的聯絡方法,密信通知了秦痩這次渡海計劃,目的就是為了向孫正良拋餌,如今兩人皆去。都護王璉貪贓枉法、敗壞軍機,為了自保也不會再深究這件事,短暫的風浪算是過去了。”

“放心吧,帆公島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我這次來也是帶了國尉署的調令,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和我回去任職吧。”

見顧知愚沒有立刻回應,反倒側目看向了緊閉的院門,黑影問道:“怎麽?有難處?”

“不是。”

答畢,顧知愚一躍翻過墻內,俯視著蹲在墻角下的陸喻衿,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只是此番計劃唯一的疏漏,需要妥善安排好,才算萬事。”

黑影察覺到不對,立刻推門而入,見居然有人躲在這裏偷聽,頓感驚詫萬分。

“這......她就是替代‘路’的‘梁’嗎?”

此刻恨不得挖個洞鉆下去的陸喻衿,幹澀的咧著嘴笑了笑,對著二人木訥的擺手:“好巧呵,這麽晚了兩位還不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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