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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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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第50章

八月初二。

這天是陸少言的生辰。

早起,陸少言從房間裏出來,卻見裴晚的房門還在關著,已經有好多天了,裴晚不知道在弄什麽東西,一天有半天都不見人影。

陸母親手做了一碗長壽面給陸少言,直到吃完了早飯也沒見到裴晚的身影,他疑惑地問,陸母笑著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每天神神秘秘的,今天一早就帶著秋雲出門了說是要去集市上買東西。”

陸少言哦了一聲,心中不由猜測她到底去做什麽了。

“東家,您來了。”

鋪子裏,夥計早已過來打掃衛生開門準備迎客,見陸少言過來,打了聲招呼。

陸少言點了點頭,“這幾日店裏情況怎麽樣?”

夥計道:“營收很穩定,昨天到了一批新貨放在倉庫我一會上架。”

陸少言道:“辛苦了。”

他向往常一樣坐到櫃臺後面,從櫃子裏拿出賬本翻看,不時撥弄著算盤。

街上的人在慢慢增多,他們陸氏布行也迎來了不少顧客,他們家的布料做工紮實,印花精致鮮麗很受京中年輕女子的喜愛,還有不少成衣鋪與他們合作,每天的收入非常可觀。

因裴晚的反常,陸少言的心情有些不好,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行人坐在椅中發著呆。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櫃臺處響起,驚醒了正在晃神的陸少言。

“請問,陸少言掌櫃在嗎?”

陸少言打量了一下這個穿著灰色短打的陌生年輕人,“我就是陸少言,找我什麽事?”

那年輕人露齒一笑,朝門外招了招手,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子抱著很大一束月季走了進來,那花束太大了,將女孩的連完全遮住。

她抱著花走進來,被她的行為吸引進來的還有街上看熱鬧的行人,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景,便走擠在門口看熱鬧,看看是不是哪個富家公子所為做來討好喜歡的姑娘的。

少女站在年輕人身旁,那年輕人笑著朝陸少言作了個揖,就在陸少言不明就裏的時候,年輕人與少女同時開口道:“陸掌櫃,生辰愉快,這是您夫人送給您的花,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說罷,將花遞給目瞪口呆的陸少言。

“這.....”

陸少言吃驚地看著懷裏用各色油紙包裹的巨大花束,全都是火紅的月季,香氣馥郁聞之令人心醉,聽到是裴晚送給他的,一顆心驟然狂跳起來,這份驚喜來的太突然,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是夫人送給我的?”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少女笑著道:“似的,路夫人三天前來我們花園定制的,說要送給您。”

圍觀的人們也發出了驚訝的聲音,沒想到這竟是送給自己夫君的生辰禮物,這可把大家稀罕壞了,不少人議論活了這麽多年還未見過這種情況。

“哎呀,沒想到啊,這夫人真是有心,竟然送這大的花束給自己夫君,”

“瞧他那副驚喜的樣子,嘖,這小夫妻倆還真是蜜裏調油。”

“是啊是啊,真是羨慕,同樣是年輕夫妻,怎麽我的娘子連我的生辰都記不住。”

“看樣子,這夫妻倆真是恩愛呢。”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陸少言白皙俊秀的臉都紅了,他摸著猶帶露水的花朵,心裏泛起一股甜意,像是喝了冬日裏滋味最香甜的蜂蜜,連舌根處都泛著甜絲絲的味道。

他從未收到過這樣的驚喜,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三天前,原來她這段時間神神秘秘的竟是在為自己準備生辰禮物嗎?

陸少言正想著,突然街道上響起一陣敲鑼打鼓吹嗩吶的聲音,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陸少言抱著花走到門外向街道上看去。

是一隊舞獅子的。

走在最前面的兩頭獅子蹦跳著來到他的鋪子門口停了下來,兩頭獅子歪了歪腦袋看著他似在確認他的身份,片刻後兩頭獅子突然站立起來,兩道卷軸從獅子的口中散開下來,眾人驚呼,有識字的人念道:“願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

“哎呀,這莫不是又是陸夫人送給陸掌櫃的?”

“你瞧陸掌櫃的樣子,笑見牙不見眼的,肯定是啊!”

陸少言的內心此刻如同爆發的巖漿般炙熱滾燙,他的眼睛四下逡巡著,期待能看待某個人的身影,卻遍尋不得,而此時,鼓樂聲響起,兩頭獅子在眾人的圍觀中開始了精彩的表演。

鼓掌聲,喝彩聲此起彼伏,更有不少人的眼神都落在陸少言的身上,火紅的月季,精彩的舞獅,這樣的生辰驚喜,在他們這條街上還是頭一次遇見。

“陸掌櫃,你可真有福氣啊。”

“是啊是啊,今日這陣仗,看陸掌櫃的神情應該是夫人準備的驚喜吧?”

陸少言臉上的笑意根本壓不下來,他點點頭道:“我事先的確不知情。”

跟他站在一邊的人羨慕道:“陸掌櫃,你夫人肯這樣為你花心思,當真用情不淺啊,陸掌櫃有什麽秘籍,咱們都是多年好友,一定要分享分享啊。”

“哈哈,是啊,陸掌櫃,你可不能小氣啊。”

聽到用情至深這幾個字陸少言的心鼓動地更加厲害,百爪撓心都不足以表達他此刻的情緒,一種被深愛的感覺沖擊著他的大腦,令他歡喜的有些暈眩。

表演在眾人的歡呼聲和叫好聲中結束,陸少言笑著打賞了一個大銀錠,舞獅的年輕人連聲道謝,很快就離開了。

陸少言此刻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飛回去見裴晚,可是不湊巧,鋪子裏來了非常多的客人,推薦花色樣式量尺寸裁布,夥計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沒辦法,陸少言只能按捺下內心的焦急招待著顧客。

這一刻,他無比後悔辭退掉一個夥計,那是剛成親的時候他為了躲避裴晚,每日待在鋪子裏忙碌,覺得兩個夥計有些多了,便辭退了一個,沒想到今日他會因此後悔不已。

直到傍晚時分,人才漸漸散去,陸少言忙的飯都沒吃上幾口,夥計也因為人太多忙中出錯,在算賬的時候發現算錯了幾筆銀子,若是往日陸少言定會責罵他一番,可是今天他的心根本不在生意上,對此也只是擺了擺手,手下一刻不停地將算盤打的劈啪作響。

終於,天際擦黑的時候點好了今日的賬目,連散亂的布料都來不及收拾了,見阿進駕著馬車來接自己,陸少言收了銀子催促著夥計鎖門走人。

“快點!”

剛上馬車,陸少言就表現的十分焦急,阿進有些莫名其妙,應了一聲,揮動鞭子催促著馬兒趕快跑。

過了一會,陸少言掀開車簾沖著阿進道:“這不是回家的路,你要帶我去哪?”

阿進回頭看了眼陸少言道:“少爺,是少夫人吩咐我的,您待會就知道了。”

陸少言又驚又喜,忍不住詢問阿進到底是什麽事,可阿進嘴巴嚴得很,只是一個勁地笑一個字也不說,氣的陸少言差點把他丟下馬車。

兩刻鐘後,馬車停了下來。

“少爺,到了。”

陸少言下了馬車,卻是來到了城護城河邊,暮色將至,護城河邊多是飯後閑逛的人,陸少言四下看了看卻並沒有看到裴晚的身影,他轉頭看向阿進,“少夫人呢?”

阿進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少夫人只說讓我把您帶到這裏來。”

“嘭!”

突然一個巨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陸少言下意識看過去,只見一道火星沖上天空,“砰”地一聲炸裂開來,絢麗無比,竟是有人在放煙火。

陸少言仰頭看著,心裏有了一個猜測,眼睛到處尋找無奈四下黑暗看不清裴晚到底在哪裏。

“嘭!嘭!嘭!”

一聲接一聲,煙火沖上夜空,炸開一朵朵絢麗煙花,在夜空的襯托下如夢如幻,精彩非凡,路過的行人,和附近聽到聲響的住戶全都聚集到了護城河邊觀看這一場美麗的煙火。

突然有人大聲道:“看,煙火中有字!”

陸少言定睛看去,果然,數個煙火同時沖上夜空,點亮夜空的同時,幾個大字出現在眾人眼前,‘陸少言,生日快樂。’七個大字看的陸少言心潮澎湃,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就是世間最幸福的人。

他的生辰,竟過的這樣轟轟烈烈。

在眾人的驚嘆聲中,最後一發煙火消失在黑暗中。

“夫君,喜歡嗎?”

忽然,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陸少言猛地回頭,月色下,裴晚那張美麗的臉出現在眼前,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一雙眼睛燦若繁星。

“晚兒...”他呢喃了一聲,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長臂一伸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喜歡,非常非常喜歡!”他回答著語氣灼熱激動。

“夫君,我快要無法呼吸了。”裴晚輕笑著錘了他一下。

陸少言將腦袋埋在她的發間,心中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嗓子眼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張了張口卻吐不出一個字。

裴晚感受到了他激動的心情,在他耳邊道:“夫君,快放開我,有人在看呢。”

公然擁抱,這已經是很出格的舉動了,雖然二人是夫妻,但裴晚的臉皮很薄,若不是黑夜,恐怕她已經被人瞧見臉頰通紅地模樣了。

陸少言這才放開她,只是盯著她的一雙眼睛亮的驚人,目光十分灼熱,似要將裴晚融化,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避開這讓人臉紅心跳的眼神。

“夫君,這樣看著我做什麽,好難為情。”她聲若蚊蠅地說著,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

鼓噪了一天的心終於平靜下來,陸少言呼了口氣,伸手擡起她的下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謝謝你。”

裴晚臉頰滾燙,“夫君要什麽有什麽,我不知道該送什麽禮物才好,只想到了這些,之前還很擔心夫君會不喜歡。”

“傻瓜。”

陸少言摸了摸她的頭發,“這是我過的最特別的一個生辰,都是驚喜,我很喜歡。”

他想,他會永遠寄住這個特別的今天。

裴晚抿著唇笑的十分開心,“夫君,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家吧,娘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在等我們。”

“好。”

從那天後,兩人之間的關系有了飛躍般的進展,陸少言對裴晚的態度肉眼可見的溫柔起來,平日裏對她的關心也多了起來。

“秋雲,告訴廚房今日還是做幾個辣菜,放辣一點。”

房間裏,裴晚坐在榻上翻著書籍,面前放這些一個大缸裏面裝滿了冰塊,驅散了房間裏的燥熱。

秋雲皺了皺眉遲疑道:“少夫人,您已經吃了好幾天的辣菜了,天氣炎熱,還是少吃點吧。”

裴晚頓了一下,搖了搖頭,“沒事,你讓廚房做就是了,鹹辣的味道重一些。”

“是...”秋雲聽了吩咐趕緊往廚房去了。

因天氣太熱,個人的房間裏都放了冰塊,中午用飯的時候也都是送到房間裏,雖說這有些不合規矩,但陸母是個隨性的人,過日子都是怎麽舒服怎麽來,並不多講究。

午時。

辣子雞、麻辣魚、麻婆豆腐和酸辣湯擺到了裴晚的桌上。

秋雲看著紅通通一片,只覺得可怕,她又勸道:“少夫人,您少吃一些,太辣了。”

裴晚嗯了一聲,擡手示意她下去吃飯,秋雲福了福身子轉身離開了房間。

今日的菜廚房加了翻倍的辣椒,生怕主子覺得不夠辣,用的辣椒都是非常辣的,雖然他們這裏也吃辣椒,但那是在冬天吃了身上暖和,這幾天裴晚突然要吃辣菜還要又鹹又辣的,這可吧廚娘折磨的不清,一炒菜就被嗆的咳嗽不止,眼淚也流個不停。

裴晚夾了一塊麻辣魚,嘗了嘗味道,並沒有覺得多辣多鹹,她的臉色很不好看,將幾個辣菜全都嘗了一遍,不過是嘗到了點辣味。

怎麽會這樣?

她皺著眉,眼神有些慌亂,她是不是生病了,怎麽嘗不出味道了,連嗅覺也是,昨日她去廚房,見廚娘被辣的跑出了廚房,她進去卻並沒有聞到多辣的味道。

眼淚一滴滴掉了下來,她拼命吃著想要用辣椒刺激味覺,吃了一半卻還是沒有多大感覺。

她是不是得了什麽古怪的病啊,她從未聽說過有人生過這樣的病。

怎麽辦,她是不是要死了?

秋雲來收碟子的時候見到裴晚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少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裴晚搖了搖頭,神情有些萎靡,“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秋雲點頭,端著托盤下去了。

老大夫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是跑了多少趟陸家了。

見到等在門前的陸少言,從馬車上下來的老大夫知道恐怕少夫人病得不輕。

一刻不敢耽擱,隨著陸少言快步往裏走,老大夫問:“不知少夫人是什麽情況?”

陸少言心急如焚,“我娘子從一個時辰前感覺有些不舒服,一直躺著休息,半個時辰前,丫鬟來告訴我說她腹痛難忍。”

“可有腹瀉?”

陸少言道:“多次。”

“中午吃了什麽東西?”

陸少言將她吃的菜說了,大夫點頭道:“老夫知道了。”

進了內室,裴晚蜷縮在床上疼得臉色慘白,汗水打濕了頭發和衣衫,口中斷斷續續地呻/吟著。

坐下給她把了把脈,老大夫道:“是痢疾。”

陸少言道:“怎麽好好的得了痢疾?”

老大夫打開行醫箱從裏面拿出一個瓷瓶到處一粒香連丸讓裴晚服下,仔細詢問了站在一旁的小丫鬟秋雲這些日子以來裴晚的飲食情況,聽完後點點頭道:“應該是少夫人吃了過量的辣椒所致。”

“過量的辣椒?”

陸少言怔了一下,看向虛弱無比陷入昏睡的裴晚,“她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那裏我去過,並不喜辣,怎麽她突然要求吃這麽多辣菜?”

秋雲道:“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少夫人每次吃的時候並沒有說辣,一頓飯下來,連口水都不用喝。”

陸少言呆了呆,秋雲繼續道:“當時奴婢還以為是廚房用了不辣的辣椒,偷偷嘗了一下,辣的眼淚都出來了。”

陸少言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想到了美人眠。

眼神一下子變得慌亂起來,他知道了,是美人眠的藥性在滲透擴散,她的味覺已經消失了大半,所以才連這麽辣的味道都不敏感了。

心突然像是被一只利爪緊緊攥住,痛的他雙手都顫抖起來。

他知道,接下來,裴晚的聽覺、視覺和痛覺都會隨著毒性的滲入慢慢消失,到了最後五感盡失她會變成一個活死人。

“少爺、少爺您怎麽了?”

秋雲發現陸少言直勾勾地盯著裴晚時驟變的臉色,疑惑地叫了他幾聲,“您怎麽了?”

陸少言一下子回過神來,卻發現老大夫已經不在房間裏,秋雲道:“老夫說給少夫人服了香連丸可以止痛止瀉,再喝幾劑藥就能痊愈了。”

陸少言點點頭,“趕快去熬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說完,幾乎是奔跑著離開了房間。

他騎著馬來到了一處極為隱蔽的地方,鉆進巷子七拐八繞到了一間屋子前。

屋子裏只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屋檐下的搖椅上打著蒲扇。

陸少言一進來便開門見山,“歐陽老先生,晚輩想要美人眠的解藥。”

老者一聽頓時樂了,搖了搖頭道:“小夥子,一開始老夫就對你說了,美人眠,這世上沒有解藥。”

陸少言渾身一震臉色蒼白如紙,他猛地雙膝跪地,哀求道:“求老先生想想辦法!”

老者還是搖頭,“無解。”

“用藥無悔,你自己要好好思量才是。”

陸少言腳步虛浮地走出小屋,腦中浮現數月前老者對自己說的話。

他臉色慘白,袖中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盛夏的天氣他卻沒有感覺到熱意,只覺渾身冰涼整個人如墜冰窟。

美人眠,

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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