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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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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鏡(一)

懷裏的少女柔軟且芬芳,寇惜白垂著睫毛望著竇寶兒,烏黑的眼睛掃過她玉質的臉頰,流光溢彩的鮫人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是又如何?”

見他直接承認了,竇寶兒連忙從他懷裏掙脫,雙手抱著袖子,微微抿了抿唇,眼珠中氤氳起一絲灰藍色的霧氣,戒備道:“那孽海鏡是什麽東西?你要拿孽海鏡做什麽?”

見寇惜白一直望著自己不說話,她微微垂下了睫毛,不自覺喃喃:“你不是說,不會做對觀音閣不利的事嗎?”

寇惜白眼皮微掀,眼神落在她身上,一瞬間,他竟然認為剛才抱著的少女並非竇寶兒,懷裏的人難得的柔順且溫和,現在的少女警惕又分寸。

就像害怕又逼不得已同他周旋。

明明知道,她發現他的企圖後就應該這樣,可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煩躁迫使他轉身離去,他的聲音如初雪落下,冷冷清清,“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你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

剛才那個女人說,她也是百目門的人,可是,這一點,可能連她自己都是剛剛知道吧,只是,為什麽他們會遇見,是巧合,還是他母親的安排?

玄色背影漸行漸遠,竇寶兒在原地望著他,感覺自己受到欺騙,滿心憤恨,忍不住也轉身離去。

聽到身後傳來衣擺振動的聲音,寇惜白又忽然停住了腳步,擡眼望去。

少女的背脊逆著光,看起來纖薄又清瘦,她雙袖飛振,無意露出一截雪色的腕,竟然比身上的白還要顯眼,骨肉勻亭,通透如玉,她烏黑的發垂下,泛著耀眼的光芒,熠熠燦爛,如同緙著金絲的綢緞。

若是傀儡,她的美貌的確是毋庸置疑的,她比他見過母親雕刻的所有傀儡都美,冰肌玉骨,體態婀娜,要眇宜修。

可她同他見過的所有傀儡都不一樣,她是有喜怒哀樂的,如同他見過的,戲臺上演示的紅塵少女。

就算如此,還是不一樣,那些少女擅長撒嬌賣癡,永遠不谙世事,不知愁緒,她們像是同一個模板刻出來的,最後都按部就班地成長為愚蠢的犧牲品。

為了所謂的情愛。

她卻能夠告訴自己“人是千奇百怪的……別人對你好一分,你就還一分……”她還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毫不畏懼地朝著他怒目而視,眼睛灼然生光……

她似乎和他認知裏的少女都不一樣。

袖口中忽然掉出一個白色的物件來,寇惜白垂眸去看,那只紙鶴躺在地面上,被風一吹,一雙翅膀搖搖晃晃,他忍不住彎腰拾了起來。

少女的嗓音仿佛近在咫尺,吹動著一絲幽幽的暖香,在他耳鬢廝磨,“蓋了章,它就是屬於你的。”

再想起,那懷裏的觸感,柔順地貼在自己胸膛,他垂眸去望,能看到她脖頸處的淡淡印痕,就藏在細細的絨毛下,像一枚不經意敲下的印章。

寇惜白驀然盯著竇寶兒離去的背影,冰冷的心臟像瞬間被什麽東西填滿,眼睛越發烏亮,眼中光芒詭異。

她是不一樣的,可她身上蓋著自己的章,如她所說,她不也是屬於自己的嗎?

重重宮闕,薄如蟬翼的鮫紗忽然被風層層吹開,分拂在梁柱的兩側。

蒲團上,身著十二單衣、端莊跽坐著的百目天女忽然掩唇而笑,她眼尾嫵媚,語氣憐愛,卻帶著幾絲若有若無的嘲諷,“寇兒,你說的沒錯,她的確是屬於你的,這可是娘親送給你的禮物,你忘了娘親說過的話了嗎,神明之子,自然是顛倒眾生,而配得上神明的女子,也應該是絕色才行。”

少女逆著光的背脊,徑自越過夾竹桃的扶疏間隙,一直消失在視線處,涼亭周圍的綠植適時遮擋住了她婀娜的身影,寇惜白這才收回目光,將那只紙鶴又藏回了袖口。

竇寶兒郁悶地來到涼亭處,擎著胳膊,低眉看著墨跡在宣紙上暈開的痕跡,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躲在樹上的長生果呆呆地來到她面前,輕輕揺著她的胳膊。

他精致的小臉上寫滿了關心,正色道:“寶兒姐姐,你怎麽不開心啊?”

“沒什麽。”竇寶兒勉強露出個笑來,將長生果抱在了懷裏,小聲問他,“對了,你知道孽海鏡是什麽東西嗎?”

長生果黑白分明的眼睛吃驚地眨了眨,“果知道,那可是很危險的東西,是百目天女制造出來的,用來攫取人生魂的器物。”

“攫取生魂?”

長生果點頭,“嗯,傳說,百目天女擅長制造傀儡,她用木頭雕刻出傀儡後,又用自己的靈氣點化傀儡,使傀儡便同人一樣,可得了靈氣的傀儡性子至精至純,往往都是善物。

可百目天女是邪神,她不滿足於這樣,便制造出孽海鏡,在人間攫取了不少人的生魂,後來,她制造的傀儡,放在孽海鏡前一照,便把生魂寄托在了傀儡身上,而人的生魂最是覆雜,善惡並存,這些傀儡往往會繼承惡的一面,所以後面才會有了那麽多作惡的傀儡,在人間興風作浪。”

竇寶兒聽得皺起了眉,“那這麽說來,這孽海鏡是個邪物了?”觀音閣怎麽會有這種邪門的東西,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長生果搖頭擺腦,“不是的,寶兒姐姐,孽海鏡在百目天女手中是邪物,落到別人手中卻不一定了,雖然說百目天女是邪神,可她到底還是神明,制造的器物也可以稱為神器,有著非同小可的力量。”

竇寶兒睫毛下意識顫了顫,“什麽力量?”寇惜白要這孽海鏡是為了什麽?為了得到神力?

他和百目天女到底是什麽關系?為什麽他會說出那番“她想要我死”的話來?

長生果搖了搖頭,“這果就不知道了。”他又滿眼好奇地望著竇寶兒:“對了,寶兒姐姐,你是怎麽知道孽海鏡的?”

竇寶兒一怔,又道:“我聽師父之前提過,今天忽然想起來了,便好奇來問你,你看,姐姐現在這麽弱,免不了想快點變厲害,才會問你關於孽海鏡的事。”

長生果撇了撇嘴,嚴肅得像個小大人:“寶兒姐姐,你可不能打孽海鏡的主意,這是歪門邪道,那孽海鏡可是只有死人才能碰得的,活人碰了會被攫取生魂,變成一具骷髏。”

竇寶兒嚇了一跳,“死人才碰得?那傀儡算死人嗎?”

“算,就算傀儡得了生魂,可也不是完整的人,所以,傀儡也是半個死人。”

靈光一閃,竇寶兒好像捕捉到了什麽,百目門的妖女對寇惜白說,“你懷裏的小姑娘,也是百目門的人,你想知道孽海鏡的下落,可以問她。”

寇惜白想要孽海鏡,可看起來,他只能假借百目門妖女之手,百目門的人,全都是傀儡,又都受百目天女的操控。

原主也是一樣,是受百目天女操控的傀儡,想起原主那個聖母的性子,竇寶兒又想到,原主分明是受了百目天女靈氣點化,所以才會成為善物。

那之前,原主和楚飛雲的糾葛又算什麽?還有,她在幽冥崖遇見寇惜白是巧合嗎?

一切又變成了一團迷霧,似真似假讓人看不透。

清心樓內。

竇銀兒坐在窗臺上梳妝,閣樓的門緊閉著,藏在屋內的莫苓暗自捂著胸口,朝著她低低道:“嘖,真是晦氣,這觀音閣籠罩在孽海鏡的結界裏,我想出去都難。”

雖然同那名少年說好了,拿到孽海鏡就讓他幫忙取出心口冰針,可是,觀音閣這麽大,孽海鏡她一時半會又找不到,這會反倒是先被痛疼折磨死了。

竇銀兒拿著木梳的手指一頓,從銅鏡裏望著莫苓眉頭緊蹙的模樣,狀似無心,“姐姐很不舒服?看起來臉色這麽蒼白。”

莫苓冷笑,“不必同我假惺惺地來這一套。我問你,那名少年是什麽來歷,竟然也覬覦孽海鏡?而且,看起來,他是想去黃泉海送死。”

“我怎麽知道?”竇銀兒淡淡答了,眼角微露不屑。

莫苓的眉沒有松弛過,語氣冰冷,“那孽海鏡的下落呢?不要告訴我,你在觀音閣潛伏這麽多年,連這個都沒搞清楚。”

竇銀兒思索了好一陣子,兀自笑了笑,“或許,就在我那個便宜姐姐身上也說不定,苓姐姐若是想要,不如幫我問問她吧。”

“哦?怎麽問?”莫苓意外挑了挑眉。

竇銀兒聲音很輕,眼中光芒卻帶著一絲怨毒,“自然是,把她藏起來,好好問一問。”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竇銀兒望著小師妹,露出個柔柔弱弱的笑來,“敏清師妹,能否幫我準備熱水,我想去暖玉閣洗澡。”

坐在涼亭裏的竇寶兒還在思索著,清心樓那邊忽然有個小弟子禦著劍急匆匆趕來,她一口氣喘不勻,語無倫次,“寶兒師姐,快去,銀兒師姐,她,她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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