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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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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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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匆匆走進水榭,將尋來的鶴氅披在小郎君的身上。

小郎君明明自己被凍得面色發白,但看到久久垂首不語,身上披蓋著駝絨小毯,仍舊有些瑟瑟發抖的小姑娘,忽然略微別扭了一下,方才的疾言厲色亦收斂了大半。

脫下鶴氅,在身側的宮女驚詫的目光中,小郎君隨意擺了下手,示意她噤聲。

旋即,林鸞只覺得眼前一暗,有淺淡的皂角香拂面而來。

她面無神情地擡手,將被丟過來的鶴氅自頭上撥拉開,手腳輕顫不曾客氣地蓋在自己身上,然後仰起頭來,一雙澄澈瀲灩,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站在水榭中的小郎君。

小郎君望見她清淩淩的目光,不曉得為何,愈發別扭起來。

移了移視線,不再與林鸞對視,小郎君聲音稍低地嘀咕道:“我說的難道有錯?不過是支珠釵罷了,便是丟了,教裴七那個混蛋賠你一支便是了……”

林鸞身側的墨竹聞言,終是有些忍無可忍。她看著那位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小郎君,不平地說道:“這支珠釵是從前我家夫人還在世時,特地命工匠為我家姑娘做的生辰禮,尋常的珠釵哪裏可以相比……”

聽著墨竹的這番話,小郎君顯然愕然地楞住了。

而隨著墨竹的言語,一直沈默著的林鸞忽地站起身來,垂首丟下一句“墨竹,我們走罷”,打斷了墨竹的話,便自顧自悶頭離開。

墨竹顧不得繼續往下說,忙擡步匆匆去追已然快步離去的林鸞。

水榭中,小郎君望著主仆二人離去的身影,回過神來,擡手敲了下自己的額頭,面色變得有些懊悔。

溫煦的日光落在身上,但林鸞的面色卻仍舊有些發白。

方才見林鸞落水,又一時不曾叫來人的裴七公子心一橫,亦跳進了池塘,只是他忘記了自己泳技不佳的事實,是故在池塘中撲騰許久,方才勉強游上了岸。

一路小跑,緊趕慢趕終是趕上了林鸞的腳步,裴七公子鼻尖被凍得泛紅,好似紅蘿蔔一般。

他一面擰著自己衣角的池水,一面在旁絮叨:“林二姑娘,我錯了,今日我不該奪你的珠釵,不然你便不會落水了,實在是抱歉……”

林鸞對他視而不見,墨竹對他更是白眼相加,不理不睬。

裴七公子揉了下被凍得通紅的鼻尖,見主仆二人皆是一副不待見自己的漠然模樣,他亦不想再繼續討人嫌,於是躊躇片刻,表明追過來的來意。

“林二姑娘,今日之事的確全都是我的錯,可你能不能看在安平王殿下是我的好兄弟,而我的好兄弟今日對你又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回家之後莫要同長輩告狀。不然教我爹爹曉得我今日闖了這樣大的禍,他定會狠狠地打我一頓,我娘親阿兄阿姐也攔不住他的……”

裴七公子面露懊悔與沮喪,顯然苦惱不已,林鸞卻仍舊不曾望他一眼。

聽到他這番厚顏無恥的話,墨竹忍不住打抱不平道:“裴季和,是誰害得我們家姑娘今日落水,險些喪命的,你真好意思說救命之恩這種話。”

裴季和是裴七公子的字,裴國公夫人常常一口一個“季和”親昵地喚這個嬌嬌兒,是故連墨竹聽這個名字,都聽得耳朵生繭。

只是心中曉得他的字是一回事,墨竹一個小丫頭,敢僭越地這樣稱呼他又是另外一回事。林鸞微頓腳步,開口喚了聲墨竹的名字,打斷了她的話。

“墨竹。”

墨竹住了口,面上的神色仍舊有些不平。裴七公子被凍得瑟瑟發抖,平素性情又是個粗神經,自然還不曾反應過來墨竹這個小丫鬟方才對自己直呼大名的僭越。

此時望見林鸞頓住腳步,他一喜,以為自己的勸說有效,正待繼續游說,卻忽然聽身側的林鸞開口問道:“救我的那位小郎君,是安平王殿下?”

聞言,裴七公子頷了下首,回答道:“是啊。”

他以為林鸞是對自己那個人見人愛的表弟感興趣,畢竟今日是蕭決救了她。

可是誰料,身側的小姑娘在問罷那個問題之後,便又一言不發起來。

原本有許多關於蕭決的話要說的裴七公子一時尋不到言語的由頭,被噎得好不辛苦。

“林二姑娘……”

躊躇許久,裴七公子厚著面皮笑了一下,似是想要說些什麽。

林鸞望著這個一直跟隨在身側,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意的小郎君,無聲地嘆息一聲,頓住腳步,語氣稍顯無奈道:“我回去之後,不會告狀的,裴七公子,你可以走了。”

不曾料想沈默少言的林鸞,竟會這般容易說話,裴七公子聞言,自是大喜過望。

他笑著抱了下拳,感激道:“林二姑娘,你可真義氣,跟我那些一點小事便愛告狀的表弟表妹半分都不一樣。你盡管放心罷,今後倘若有人敢再欺負你,你只管報出我裴應的名字,說我是你阿兄,他們肯定嚇得不敢再招惹你了。”

墨竹聞言,忍不住嘀咕道:“欺負我們家姑娘的,也便只有你一個罷了……”

裴七公子聽到墨竹的低聲埋怨,略顯赧然地摸了下鼻尖。

林鸞愈加無奈地看了眼墨竹,示意她噤聲,旋即望向裴七公子,神色鮮少認真地說道:“裴七公子,我有阿兄,便不勞煩你了,你還是快些回去罷,小心著涼。”

說罷,林鸞對著裴七公子笑了一下,然後福了福身,盈盈一拜。

她的原意是一笑泯恩仇,表示她真的已然不在意今日之事,回去亦不會向長輩們告狀,希望裴七公子莫要再繼續跟著她。

但裴七公子望著她雖然稚氣未脫,但卻已現動人之姿的清艷面容,與她莞爾一笑時明眸善睞的溫柔模樣,竟一時看得楞在了原處。

待到他回過神來,面前的林鸞已然起身,擡步離去。

裴七公子望著她纖瘦秀致,裊娜娉婷的身影,莫名覺得生起些黯然失落的情緒來。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的小郎君忍了忍,終是忍不住望著林鸞離去的背影,揚聲說道:“那……那,便是我不做你的阿兄,亦可以保護你,教旁人都不敢欺負你的。今後遇到壞人盡管來裴府找我,我定會幫你打跑壞人的,我保證!”

漸行漸遠的小姑娘卻並不曾回首,她只是揚起一只胳膊來,擺了兩下,好似是在教他快些回去,又好似是在無聲同他告別。

望著林鸞的背影於宮墻的拐角處消失,裴七公子忽然傻樂了一下,耳朵亦有點熱。

微寒的春風拂過,他身上衣衫盡濕,忍不住忽地打了個噴嚏,全身上下刺骨的寒冷一下子覆蘇回來。

裴七公子方才回過神來,打著寒戰快步跑開。

平素安靜沈默,不易被人察覺到的伯寧侯府林二姑娘,與人見人愛的安平王殿下,被嬌縱慣了的混世魔王裴七公子,漸漸地成了要好的玩伴。

陳美人艷羨林鸞能入看著待人和煦,實則骨子裏透著些疏離與距離感的安平王殿下的眼,又惱自己的女兒慶淑公主亦是與安平王殿下,裴七公子同齡,卻彼此總玩不到一起去,想拉近關系,培養感情都無從尋找契機。

心堵的時候,她總會說些挑撥離間的話。便如今日,望見已是小大人模樣的安平王殿下手中捧著一只養著肥美錦鯉的琉璃小魚缸,顯然是要去尋快要入宮的林家那小姑娘獻殷勤,陳美人忽地笑了一聲。

她以帕掩口,狀似無意地笑道:“林二姑娘這般緘默的性子,旁人不知情的,皆以為她是個小啞巴呢。也就是安平王殿下比我們這些人有面子,能得林二姑娘的青眼,與她常常在一處談天說地,嘰嘰喳喳。便是不曉得將來林二姑娘長大了,嫁人生子之後,與她婆家的人相處難不成亦是這般寡言少語。亦不曉得,到時候林二姑娘該怎麽與安平王殿下相處……”

陳美人的本意是含沙影射林鸞見人下菜碟,同安平王殿下交好只是緣於他天潢貴胄的身份。

可是蕭決聞言,卻停住了腳步,略微詫異地挑眉,望著陳美人,回答道:“什麽怎麽相處?便如現在這般,不就好了。”

聽到蕭決如此坦蕩的回答,陳美人不禁愈發皮笑肉不笑,只聽她略顯譏嘲地笑道:“殿下說得輕巧,只是林二姑娘本便父母早逝,又無親生的兄姐幫扶,倘若將來成婚之後,她還與您這般交好,她的夫婿與婆家人不敢詰責您,還不敢刁難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弱女子嗎?”

聞言,蕭決站在原處,懷裏抱著琉璃小魚缸,默默思量了一瞬。

片刻之後,他忽地笑了起來,俊朗面容上的笑意溫然,唇畔的梨渦淺淺,雖然眉目之間的稚氣未脫,但一字一句,卻誠懇認真,擲地有聲。

只見他笑著頷首道:“那本王娶阿鸞做王妃不就是了,母後常年吃齋念佛,最是菩薩心腸,肯定不會刁難阿鸞的。”

頓了頓,在陳美人已然有些僵的笑容中,蕭決彎了彎眼眸,笑著補充道:“而且,本王亦很喜歡阿鸞,能娶阿鸞做王妃,本王甘之若飴。”

這日,林鸞甫一進宮,便被皇子公主們左一個“安平王妃”,右一個“安平王妃”戲弄得暈頭轉向。

所幸她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便是心煩意亂,面上的神色亦是木木的,是故倒不曾因為心煩而得罪人。

待到甩開那些起哄的皇子公主,在蕭決的宮殿中尋到他,林鸞的面色已然好似將落雨的天空。

氣得面紅耳赤,小姑娘的聲音中帶著焦灼的哭腔,顯然惱火不已:“誰教你在旁人面前胡說八道的。”

望著快要哭了似的小姑娘,蕭決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伸手輕輕觸了下她被氣紅的面頰,蕭決道:“阿鸞,是本王錯了,你莫要生氣,好不好?倘若你真的要氣,便先撕了本王這張闖禍的嘴解解氣好了。”

林鸞望著蕭決滿面著急的模樣,心中的氣急與惱火漸漸平覆。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態,她不禁有些羞愧。

在心中嘆息一聲,她神色嚴肅認真地註視著蕭決,對他道:“以後不許再拿這種事開玩笑了,曉得了嗎?”

聞言,見林鸞不似方才那般氣惱,蕭決立刻同樣神情認真地回覆道:“本王本來便不曾開玩笑。”

聽蕭決這般說,林鸞險些被他氣得哭鼻子:“你還說!”

伸手牽住林鸞的一角衣袖,蕭決連忙道:“好了好了,本王保證,絕對不再說了,阿鸞你莫要生氣……”

……

望著有些出神的林鸞,與她唇畔的笑意,蕭決納罕地靠過來,略微疑惑地問道:“阿鸞,你在想什麽?”

記憶中稚氣未脫,牽著自己一角衣袖溫聲細語,認真許諾的小郎君,與面前劍眉星目,身姿挺拔的男子的模樣漸漸重疊,合為一個人。林鸞收斂起思緒,唇畔笑意微彎。

搖了搖頭,她眉眼彎彎地笑道:“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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