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本宮下的命令。”蘇篁站起身來，冷眼看著黃主司，“本宮給淩筠大人的手諭，本宮堂堂大胤太子，怎連調用金平兵權都做不到了嗎？”

“太子殿下息怒。”黃主司忙向蘇篁行了一禮，道，“殿下，淩筠已經親口承認自己的行為，殿下又何必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呢？”

“沒錯。”淩筠咬牙切齒道，“是我私自調兵，未經……金平知府允許，臣願意領罪。”

淩霄氣的渾身戰栗。不用多說，淩筠定是被人脅迫了。

“何人還有異議？”

黃主司冷眼瞧著眾人，露出一抹冷笑。

“那麽太子殿下，隨奴才回宮吧。”黃主司笑瞇瞇地沖著蘇篁說道。

“那麽這些人…...”蘇篁看著金平知府，冷聲問道，“知府打算怎麽辦？”

“這個……”金平知府撓了撓腦袋，有些慌亂地看了一眼黃主司。

“一切聽憑聖上處置。”

“好。”蘇篁攥緊雙拳，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反駁他。

“回去吧。”淩霄嘆了口氣，安撫似的拍了拍蘇篁的肩膀。

“黃大人，屬下有一事想稟告。”青衣男子忽然將視線轉向了淩霄，“屬下與淩霄公子相處數日，聊得甚是投機。淩霄公子身懷雄才偉略，在金平城當一平民著實埋沒了他。屬下想將淩霄公子安排到玄機閣謀事，不知公公可否準允？”

“這種小事，柳公子自己定奪便好。咱家是局外人，只是負責來帶走太子殿下和淩筠將軍的。至於淩霄大人嘛，”黃主司頓了頓，笑道。

“他並非我要帶回的人，怎麽做柳大人應當知道。”

“黃公公，本宮已向父皇提議過恢覆淩霄大人的官位。”蘇篁瞪了一眼黃主司，“淩大人少說是三品大員，怎麽我出宮不過半月，父皇的聖旨都沒說要怎樣處置淩大人，黃公公就要替父皇做主了嗎？”

“老奴不敢。”黃公公躬身行禮，“不過殿下，聖上的諭旨還未下，淩霄公子依舊是平民罷了。況且淩大人在東輝眾人面前立過誓言，說今生永不入東輝城半步----殿下又何必……”

“他入不入東輝城本宮說了算。”蘇篁厲聲打斷黃公公的話，“本宮此番帶他前去便是要為淩大人正名。父皇在聖旨中並未提過此事，公公又何必在此多費唇舌！”

望著盛怒的蘇篁，黃主司輕輕瞇起了眼，笑了。

“奴才知道了。這就給殿下安排車駕，準備回宮。至於淩筠-----”

“請將淩筠大人松綁。金平城一直不大平安，公公一人帶兵本宮頗不放心，不妨讓淩筠大人暫時帶兵護送本宮回宮，待回東輝後再讓父皇另行處置，公公意下如何？”蘇篁冷聲道。

“就依殿下。”

黃主司笑著點了點頭，一旁的兵士忙趕來將淩筠松了綁。淩筠疲累地跌倒在地，蒼白無力。

“兄長！”

淩霄忙趕去扶起淩筠。淩筠低著頭，發絲雜亂地垂落在額前，是淩霄前所未見的狼狽模樣。淩霄忍不住心口一痛。

“沒事。走吧。”在淩霄的攙扶下，淩筠勉強站起身來，躍上馬背。這時，金平知府已著人安排好了車駕，此外，百餘名侍從已集結完畢。蘇篁、淩霄和書生三人方才在馬車上坐定，侍從一揮長鞭，馬車朝著東輝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淩霄----你會害死所有人的。哈哈哈哈哈，你相信嗎？你還會重新回到這個地方的……”

青衣男子瘋狂地笑聲回蕩在山林之中。

淩霄沈痛地閉上雙眼。淩筠絕望而憔悴蒼白的臉和黃主司手中那張金黃的聖旨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你會害死所有人的------”

淩霄的雙手不知何時絞在了一起，腦海中一遍遍回響著男子最後的話語。

這將是他畢生的夢魘。

“別往心裏去。”

兩個交疊的聲音同時傳來，緊接著，兩只不同溫度的手同時覆在了淩霄的手上。淩霄忙睜開眼，卻見書生和蘇篁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我沒事。”淩霄動了動嘴唇，卻只說出這句話來。

“怎麽看都不像沒事吧？”書生率先開口，關切地問道，“回東輝之後你打算怎麽辦？我方才見你兄長的模樣頗是沮喪……是不是……那死太監威脅了他什麽？”

“兄長不是輕易妥協之人。想來是被那黃公公扼住了命脈。”淩霄緊蹙雙眉，將目光轉向蘇篁，“對了，皇上近日對大戊國可有什麽行動？”

“正要說此事。”蘇篁有些擔憂道，“父皇派來靖和皇叔對大胤和大戊交戰，三四日前的事情了，皇叔現在大抵已經到邊關了。”

“靖和王？”淩霄輕聲將這個名號念了幾遍，“可是那位時常賦閑在家的王爺？”

“沒錯。靖和皇叔在我四五歲時還經常入宮前來探望，這些年也不怎麽來了。”蘇篁有些困惑，“此番戰事難道真的這般緊迫？朝中那麽多武將不派遣，為何非要派皇叔前去呢？”

“我約莫聽父親提起過這個靖和王。”淩霄若有所思，“可我從沒有見過他…...父親對他很是尊崇…...”

“皇叔清明廉潔，瀟灑恣意，確實口碑很高。”蘇篁應和道，“不過，為什麽討論起皇叔來了？他雖賦閑在家多年，但靖和皇叔以前是大胤有名的武將，此去禦敵應該沒有問題的。”

“你不知道，父親這些年行蹤越發詭異，前些日子，我還看到-----”

淩霄心中猛地一驚。

“我大概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嗎？”淩霄喃喃自語，“好一招妙計。一石三鳥。應該說，不愧是這世上最大的陰謀家嗎？”

“淩霄……”蘇篁有些不安的樣子，“有件事我很在意……”

“那人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蘇篁咬咬牙，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問道。

“.…..”

淩霄動了動唇，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望著蘇篁迫切甚至有些焦灼的眼神，淩霄幽幽地嘆了口氣。

他多麽希望這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

只可惜，並不是。

盡管還不知道皇帝刺殺蘇篁的動機是什麽，不過經過此事後應該可以徹底確定，玄機閣所有的作為，皆是皇帝的旨意。

“淩霄，你不妨告訴他吧。”書生終於忍不住，打破了車中的寂靜，“他有權知道真相。”

“畢竟只是我的推斷。”良久，淩霄終於緩緩開口道，“根據我和書生掌握的情報，玄機閣……也就是前些日子抓走我的那個機構，是……是皇上的人。”

蘇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父皇的人…...”蘇篁喃喃低語，“為什麽是父皇的人？而且我在……在宮中，完全不知有這樣一個機構存在。”

“畢竟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淩霄頓了頓，繼續說道，“自古以來，統治者為了鞏固皇權……無所不用其極。這種機構的存在，自然是越少人知曉越好。”

“父皇為什麽要抓走你？還有……”蘇篁咬緊下唇，“還有……那些來刺殺我的……也是父皇手下的人嗎？”

“我知道你會這麽問，可是……那人畢竟是你的父親，我手中也沒有準確的證據來證實那些人究竟是否是玄機閣中人，只是我的……一個猜測。”淩霄有些沈痛地別過臉去，“我希望……是我搞錯了。”

“前後刺殺我的人大約有兩批。”蘇篁想了想，忽然義正言辭道，“第一次是山匪。他們打著謀反的旗號，如果按你所說玄機閣是父皇的所屬，他們若要殺我，直接取了性命便好，何必要打著這種旗號自投羅網？”

“第二次，我受傷後確實有人前來襲擊。但細想來，你也和我同處一居。並沒有證據可以表明是……是玄機閣沖著我來的。”蘇篁道，“至於青衣男子，看起來一副瘋癲模樣，對父皇出言不遜，應該……只是在離間我們父子關系罷了……”

淩霄聞言輕輕嘆了口氣。

“你可以說服自己，就好。”淩霄緩緩道，“是我……太過武斷了吧。”

“我回去會向父皇說明你的事。”蘇篁突然抓緊淩霄的手，“如果他是因為你私自出逃的事情才降罪於你，我會替你說明白的。父皇一心想給我找個好太傅，希望我學有所成……我就告訴他，我只認定你一人，會跟著你好好學本事，然後拿出些成績給他看就好了……一定是這樣的……”

蘇篁突然開始絮絮不停，像是在自我催眠一般麻痹著自己。然而淩霄可以分明地感受道，那只握著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嗯。沒事的。是我憂心太過了。”淩霄抽出手，輕輕地放在蘇篁肩上，“回到東輝城還要好幾個時辰呢，先睡一會吧。”

“好。”蘇篁勉強露出微笑的模樣。淩霄將蘇篁的頭枕在自己腿上，輕輕地用披風將他蓋好。

“明明事實不是那樣的。”良久，見蘇篁已然沈沈睡去，書生發出輕嘆。

“我知道。他應該也知道，方才他那些話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辭。”淩霄苦笑，“若是我的話，也沒辦法坦然接受吧。小篁曾經告訴我說，黃主司在他小時候便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對他來說相當於半個親人。可今日黃主司的表現你也看到了，他忠的是皇上，對小篁，始終不過是敷衍差事罷了。”

“回去後要怎麽辦？你還打算重新回宮做太傅嗎？”書生有些憂慮地問道，“若皇帝的目標是你，這不是自投羅網？”

淩霄冷哼一聲，“我的家人都在東輝城，若他的目標是我，我在宮中還叫他能放心些。也好給我家人逃離東輝城的時間。況且淩筠還在朝中為官，讓他一個人面對，未免太過辛苦了些。”

“你大可以回絕了太子，直接離開東輝啊？”書生有些不解，“太子他這麽重視你，一定會想辦法安排你離開的。”

“我也有自己要追求的信念啊。”淩霄笑著搖了搖頭，“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罷了，聽之置之，雲淡風輕就像一場夢。可如今，我已經沒辦法一走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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