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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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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4)

第38章梨花(4)

多少次,他都想要告訴她這件事情,可他不敢。

她有多討厭他,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現在是丞相的私生子,他還能住在丞相府日日夜夜看見她,哪怕只是偷偷看她一眼也足夠他歡喜許久。

他如果連這個私生子的身份都沒有了,她肯定會毫不猶豫把他趕走。

他想不明白,這些年他明明對她有求必應,他將她捧在掌心,可她卻一日比一日更討厭他。

他不能告訴她這件事情,永遠都不能。

所以,他只能是她的兄長。

任憑他如何句句泣血,段映月始終都是嘲諷的神情,她覺得他實在是沒有必要露出這樣的神情,她給過他機會了,不是嗎?可他卻是始終不敢往前走,守著他自以為是的關心、一廂情願的愛意。

“段青雲,如果你能大膽一點的話,現在顛鸞倒鳳的就是我們兩個了。”

聞言,段青雲頓時僵硬住了,她輕飄飄一句話就戳破了他那些小心思,覆蓋在兩人隱晦關系上的薄紗被吹起,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欲望,將他逼的無地自容。

他曾經有恃無恐待在她身邊的身份,成了他厭惡的催命符。

他為什麽偏偏是她名義上的庶兄,但凡當年段紹有心遮掩他有外室的事情,他都不會光明正大進入丞相府,更不會成為她的庶兄,可段紹不肯,他就是要明目張膽揭開這樁醜事,他恨極了他那出身高貴的妻子。

她不是最講究面子嗎,她不是最註重體面嗎?

他偏偏讓她容顏掃地,成了京城世家人人嘲諷的笑話。

段映月視線冷淡的從段青雲面容上掃過,身上傳來酸痛,她沒了心思再同他在這裏打啞謎,索性直接挑明道:“ 兄妹亂|倫更能讓段紹痛苦,你說是不是?”

她壓抑太久了,需要找一個發洩的途徑,而段青雲此人就像一潭深淵,只會拖著她往下墜。

說完這話,她就閉上了眼睛,不肯再看他。

段青雲仍然處在震驚之中,他回想著她方才說的話,一顆心反反覆覆在油鍋中煎炸,束縛的痛苦淩遲著他,永遠無法解脫,於是他找到了另一個開解自己的說法。

她只是想要報覆段紹,她並不是真的喜歡顧雲,等到這段時間過去了,她就會恢覆理智,她只是在尋找一個發洩的途徑,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回來,她會有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她會嫁給一個出身名門的公子,她會永遠待在雲海間。

這樣想著,段青雲奇跡般地平覆了自己的情緒,平靜的潮水退去,那些風暴盡數掩蓋在平靜的水面下,只有微微顫動的指尖暴露出他的真實情緒。

馬車內一片安靜,只有車輪骨碌碌轉動的聲音傳來。

不多時就到了丞相府,段映月掀開簾子下了馬車,雙腿剛剛踩到地面就控制不住地一軟,眼看就要摔倒的時候,身後一雙手緊緊扶住了她的腰,等她站穩後,他才松開手走到她面前蹲下。

月光傾蕩而下,段映月看著段青雲寬闊的後背,僵持許久還是輕輕靠了上去,他背著她走進府中,一支把她送到門口才離開,蘭苑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婢女來伺候她沐浴,段青雲站在院子裏註視著屋內的那盞燈火,他想人一時走錯路不要緊,他會等著她回心轉意。

她同誰在一起都可以,唯獨不能是出身下|賤的人。

就算她恨他,他也要動手替她做出抉擇,她是高高在上的雲間月,那就應該永遠華貴不可攀,不能為任何一個人墜落凡塵。

他不允許他的月亮墜落。

等到蘭苑燈火一寸寸黯淡下來的時候,段青雲才轉身離開,攜著夜深重露離開,肩膀處傳來一片冰涼,教他分不清到底是夜間的露珠還是他心裏的那滴淚。

顧雲醒來的時候床榻邊已經是空空蕩蕩,他下意識伸手劃過枕邊,入手只有一片冰涼,緊接著他如夢初醒一般收回了手。

層層疊疊的衣裳落在地上,夜色深深,屋子裏面黑漆漆一片。

他從床榻上起身走到衣櫃旁挑出中衣穿上,隨後披上一件外衫,如雪的衣衫遮掩住他的身軀。

顧雲走到門邊輕輕敲了一下門,他正想要喚奴仆送些水進屋,卻不成想只是輕輕一推,那扇整日裏被鎖上的門就打開了,他曾經日盼夜盼的那扇逃生的門終於打開了。

只是這一切都來得太遲。

有些事情早已覆水難收。

聽見房門口傳來的動靜,那守夜還在打盹兒的奴仆頓時就清醒了,渾身一激靈頓時清醒,忙不疊開口問道:“公子,請問您有什麽事情要吩咐?”

“門怎麽不鎖了?”顧雲垂眸看著木門上的門栓,神色平靜問道。

他的語氣明明是那樣平靜,可那奴仆卻從中品味到了一絲血雨腥風的味道,本能避開了這個話題,“主子的吩咐,奴擦也不知道主子的心意。”

“去送些水來,我要沐浴。”

好在顧雲也沒有執拗這個話題,聽見他的吩咐,那小廝頓時就松了口氣,忙不疊下去燒水了。

窗外明月高懸,寂靜無聲的月光包容了一切,卻也吞噬了一切。

顧雲坐在浴桶中沐浴,視線落在平靜的水面上,他不受控制地又想到了白日微微發顫的水面,還有落在水中如游魚蔓延的那一抹鮮紅,一股無名火席卷了他的全身。

於是,他草草沐浴起身。

不多時,屋內忽而傳出來一道劇烈的聲響,守在門口的奴仆急忙推門進去,卻見木桶豁開一個口子,水嘩啦嘩啦流出來。

只見顧雲穿著中衣,濕漉漉的長發披在身後,面容蒼白,那小廝只當是這浴桶突然破裂嚇到了公子,連忙下去喚人來清理屋子。

等到屋中清理幹凈的時候,早已經是深夜了,顧雲披了件外衣站在窗戶旁,他此生永遠也忘不掉自己白日像條狗一樣從窗戶裏爬了出去,她將他的尊嚴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她給了他逃離的希望,卻又在他豁出一切後剝奪全部。

窗中窺月,甕中捉鱉。

想到此,顧雲的眉眼間浮現一道厭煩,隨後毫不留情地闔上了窗,屋內黑漆漆一片,他站在窗戶邊,偶有幾縷月光穿過窗隙落在他臉上,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慈悲面上暈染一絲戾氣。

他很久沒有這樣動怒了。

眼前是黑漆漆一片,他卻仿佛又看見了那場大火,火海滔滔無情吞噬一切,卷著宅子化為灰燼,宋姨掙紮的身影是那樣無助,他本該一同葬身在那場火海中,可惜,上天讓他活了下來。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他歸家的時候只看見滿院廢墟。

他所在意的東西,註定要離他而去。

翌日他剛剛起身洗漱完畢,就聽見房門口傳來聲響,不多時就有奴仆擡著許多東西進來,顧雲面無表情看著奴仆們忙活。

丞相府的奴仆幹活很是麻利,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屋內就煥然一新,等到他們離開後,顧雲走到書案邊看著那一摞書,隨意地翻看幾頁,唇角微勾神情中盡是嘲諷。

名家孤本和他那些舊書混在一起,一看就是段映月的手筆。

昨日他們在床榻上顛鸞倒鳳,今日她就眼巴巴送來了這些東西,倒真是將他當成了青樓中的小倌,以為稍微給些好處就能夠肆意妄為。

段映月一睜眼就是中午了,她用過午膳後就忍著渾身酸痛出府了,昨日才同她那冰清玉潔的表哥洞房,今日她自然要去看看他。

想到她提前安排好的事情,她勾了勾唇角,也不知道顧雲會是什麽反應。

那些孤本可是她費了許多力氣找到的,但願他能稍微體會她的良苦用心。

讀書人不是愛書如命嗎,她只不過同他睡了一覺,他即便有再大的怒氣看見那些孤本也應該消氣了,況且昨日做了一次她便想要離開,是他按著她的腰不讓她走,也是他將她壓在床榻上不知饜足。

雖說她給他下了藥,可昨日廝混了那麽久,到最後他也應該清醒了吧,何必往死裏折騰她?

她讓他殺了她,他不肯。

那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那樣心甘情願的赴死。

是他心甘情願放棄的。

等到了莊子裏,段映月從院子裏走過的時候,只覺得處處不滿意,這莊子是她重金買來的,從前看著還算淡雅清新,可住了一個皎皎出塵的表哥後,她總覺得燕子不夠雅致。

心中盤算著要如何修茸院子,段映月不知不覺就穿過廊橋走到了房門口,她原本想要直接推門而入,手指碰到木門的時候動作微微一頓,最後還是敲了三下門,揚聲道:“表哥,我來看你了。”

言畢,見屋中沒有傳來應答聲,段映月也不見外,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剛推開門,她方方一只腳跨過門檻,忽而一本書天女散花一般朝著她襲來,一時不察,段映月竟是被砸了個正著,那本書砸在她額頭上然後重重落在地上。

她下意識伸手捂著額頭,輕輕揉了一下便彎腰撿起地上的那本書。

果不其然,是她千辛萬苦搜刮來的孤本。

讀書人求之不得的孤本,他就這樣輕飄飄扔了出去。

從未有人敢用東西砸她,段映月剛想要發怒,卻忽而想到昨日他們在水中的身影,她雖然疼痛卻也不至於不記事。

她很確定,他同她一樣都是頭一遭。

這樣想著,心頭的怒火又奇跡般消散了。

他是她的。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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