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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日常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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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日常③

蓬萊島四面臨水,四季如春,島中的冰川是反季現象,終年雪落個不停,被奉為神山。

郁歲推開船艙裏狹窄的窗,海風撲面而來,清寒中帶著點腥氣,遠處的海島恍若一個小的王朝,分內城外城。

外城是平民居住的鬧市,每寸土地都仿佛塞滿了人,內城是修士的生活區,一應設施圍繞著蓬萊宗展開。宗門背靠神山,被稱為“雪山下的人間。”

要通往那冰天雪地的神山,唯一的路是一座搖晃的鐵鎖橋。

鐵鎖易銹,埋在風雪中,除非得到宗主柳生明孝的許可,不能隨意進入神山。

郁歲合攏窗戶,直覺有貓膩。她回到桌案後,打了個響指,油燈忽亮,映得雪白的宣紙發黃。

郁歲捉著筆寫寫停停,把看到的內城外城繪成了簡易地圖……她要偷偷進神山。

似乎是覺得這沒什麽難度,郁歲用筆尾抵了抵額頭,認認真真地開始作畫。

她自認畫技不錯,也是能仿謝瑯筆法造出贗品的人,但每每畫賀蘭安,都覺得不夠滿意。

墨和紙是死物,哪有少年半分靈氣,她畫不出他的清貴驕矜,也畫不出那獨一份的少年氣。

勾勒縱橫之下,只能溢出她的思念。郁歲待墨幹,把畫紙卷好塞進袖中,等到下船,她一定要逢人就問,認不認得他。

初冬時節,船靠岸時有霧。

郁歲撥開白茫茫的濕氣,看見了從各地過來求學的年輕人,扶桑宗正是招生季,不少有天資的後生想入扶桑宗,學傀儡術。

傀儡術也可以叫式神童子,初級的傀儡師能用白紙折出各種動物,再滴血讓死物活起來,為他所用,血就是操控傀儡的線。

中級的傀儡師可以折出人物,大多是童子模樣,再高級一點,直接控制活人為傀儡。

某種意義上來說,傀儡術發源於中原西南,是巫蠱之術的一個分支,只不過被島上的人學去了,就成了他們的東西。

在島民眼中,宗主柳生明孝也被認為是開創傀儡術的祖師爺。

郁歲心道:她首創《拂雪劍法》,十七年後成為當世劍修入門必學,後人以此衍生出三千劍招,說她功德無量,她也沒厚著臉皮自稱祖師爺啊。

道法源於天地自然,本來就不該私有,郁歲輕嗤一笑,掏出袖中畫卷問來往學子:“見過否?”

從五湖四海而來的學子沒讓她失望,通通答否。更有甚者多嘴問道:“畫中人是誰?他還挺俊朗的嘛。”

郁歲:“廢話。”

她扯回畫紙,嫌棄道:“你只用知道他是我的人就夠了。”

背著行囊的年輕人“哦”了一聲,眼神有種清澈的愚蠢。

郁歲嘆息,她不確定賀蘭安變成了什麽模樣,但可以從旁人看畫像的反應中推斷,這個人的軀體裏是不是住著賀蘭安的靈魂。

只要是他,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郁歲無功而返,和各路學子一起住進了內城的客棧,夜裏的膳食是生魚片,生菜葉,包著飯團來吃,說是當地特色。

郁歲吃不習慣,她抱著劍守在窗邊,等天色全黑,街市宵禁,這才足尖輕點,飛掠在冬日的夜色中,直奔神山。

山上的氣溫和山下相差許多,修羅劍上的寒氣凝成了白霜,郁歲收劍入鞘,踩著搖晃的鐵索橋迎著風雪往前走。

偌大的雪山一個人影也瞧不見。

郁歲把靈力註入到火把裏,勉強留下了一點光亮。郁家的旁支來報,郁言和他娘的屍體始終沒有找到,雖然不願往壞處想,但長時間的失蹤兇多吉少。

郁歲來神山,也是為了帶他們回家,哪怕是屍首。

風雪迷人眼,郁歲終於走到山頂,這裏連座歇腳的亭子都沒有,只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三個字,郁歲看不懂,因為用的是扶桑宗的文字。

她把火把插進積雪裏,想禦劍環視一周,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郁歲回頭,和提著燈盞的年輕人遙相對望,他披著玄色的鬥篷,帽檐寬大幾乎遮住整張臉,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頜。

唯一有辨識度的,是年輕人系在腰間的令牌,上面刻著族徽。

那像鬼畫符一樣的圖案,是“郁”字最古老的寫法。

“你是……郁言?”郁歲不抱希望地問,來人擡手揭開帽檐,嗓音低沈:“堂姐,好久不見。”

少年的語氣淡薄,既沒有從前見她的不服,也沒有後來見她的討好,像是換了個人。

氣質是種很玄學的東西,連郁言那種平凡的面孔都好看起來。

郁歲踩著風雪走過去,第一反應是掏出袖中畫紙,逼問道:“那你認得他嗎?”

畫像上的人是賀蘭安。

郁言眸光微閃,垂眼道:“不識。”

“當真不識?”郁歲扔了畫,伸手攔住他的去路:“你為什麽不跟我告別?”

“堂姐說笑了。”郁言彎腰撿起被風雪打濕的宣紙,手指輕蜷道:“這麽好看的人,怎麽會是我?”

他提步往前走。

“賀蘭安!”郁歲忍無可忍,望著他的背影喊道:“你是誰我一眼就認出來了,為什麽不承認?”

少年的腳步頓了頓,在雪地裏留下深陷的痕跡,他該高興她能認出他,卻又遺憾因為獻祭術的約束,不能相認。

他苦笑道:“我還要趕路,就不陪堂姐寒暄了。”

郁歲忽道:“誰準你這麽叫我的?”誰要當你的堂姐?

她站在他身後喊道:“你不承認是吧?那我從這跳下去,你最好也別管。”

身後是不見底的山谷。

修士跳下去不會死,但會疼。

她賭賀蘭安舍不得讓她疼。

話音將落,郁歲已轉身往邊緣跑去,毫不留戀地縱身一躍。

“真是瘋了。”少年捏著畫紙的指尖越收越緊,把畫像上俊朗的人揉成了一團。

他深吸口氣,轉身,追隨她而去。

神山之巔,只剩火光微明。

在下墜的過程中,賀蘭安試著召喚眼高於頂的修羅劍,讓它管管它不要命的主人。神奇的是,這向來忠貞的劍竟然肯為他驅使,自覺從劍鞘飛出,來到他腳下。

賀蘭安來不及多想,他豎指捏訣,操控著修羅劍去追郁歲。

千鈞一發之際,他拎住了少女的衣領。少年禦著劍,拎著她,停在了山腰的一處洞穴裏。

郁歲睜開眼睛,有點無語。

她從來沒懷疑過他的選擇,知道他一定會來,但她萬萬沒想到,他救她的方式如此獨特。

不是公主抱,不是轉圈圈,而是拎住了她命運般的後脖頸。

郁歲揉了揉發紅的皮膚,看向一臉無辜的賀蘭安:“還不承認?”

少年無奈笑著,他不能違背契約,只道:“堂姐不可再胡鬧了,今日幸好是我,若是旁人哪裏會管你的死活。”

“是,正因為是你。”郁歲不再強迫他承認身份,也隱約猜到他有難言之隱,她從他手中接過修羅劍,“這世上想我死的人有很多,願意救我的人也有,但明知我死不了還怕我疼的,只有賀蘭安。”

少年的眸光微微一怔,他不敢相信這話是郁歲說的,笑意很快落滿他眼底,他明知故問道:“為什麽我可以用你的修羅劍?”

郁歲就地坐下,用符箓生起了火,看著搖曳的火光道:“我劍如我心,賀蘭安,你還不明白嗎?”

少年自覺地靠在她旁邊坐下,指尖在有雪的地方寫寫畫畫,隱晦地說:“堂姐,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不能半途而廢。”

郁歲皺眉:“換個稱呼。”

“好,姐姐。”賀蘭安故意哄她。

郁歲手握成拳,忍住揍他的沖動,眉眼間的羞惱一閃而過,她輕咳一聲道:“為什麽要離開謝瑯的身體,這麽著急想恢覆自由嗎?”

賀蘭安搖頭,他是想給自己找一具新的軀體,但他總要挑一挑吧,之所以接受郁言的獻祭,是因為他想有點事做。

郁歲不解,但仿佛是心有靈犀,她問道:“你鬧這一出,是想做什麽事?”

賀蘭安低下頭,垂眼含著笑。

“當然是想做維護公道的事。”

他的嗓音真誠又篤定,一字一句道:“我想成為,像你那樣的人。”

他喜歡她,被她身上的品質吸引,也有了從淤泥裏掙紮起來向上的力量。

賀蘭安自認為是個壞東西,但他喜歡的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他想跟上她的步伐,與她並肩而行。

山洞外的雪安靜落下。

郁歲轉過來,認真看著少年的側臉,莫名有些心疼,她開口道:

“賀蘭安,你不用成為我這樣的人,就算你壞,我也喜歡你。”

這句話實在太有殺傷力,少年擡起頭,眼裏忽然就有了光亮,他小心翼翼道:“姐姐可不能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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