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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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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應出

孫悟空要是被敖應發現沒死,肯定會拉他下水。土地眼珠子滴溜轉,非常善解人意地道:“大聖,為了你的安危,不如趕緊找個借口出府,我在賈府給你看著,等敖應一走,我就通知你回來。”

孫悟空點了點頭,頗有些費解地捏了捏下巴:“不過,敖應既然已經殺了夏金桂和薛蟠,扮作道士上門又是為了什麽?”

“我剛才在門口。聽他跟兩個門口守著的下人說是為超度。感覺裏頭有人死不瞑目,遂上門做法事,免得亡靈不安,以致成邪祟作亂。”

“超度?”

“不錯。”

“你覺得他像是會殺完人還好心給人超度的那種人嗎?”

土地思索片刻,道:“你的意思是,他說上門超度只是一個借口?”

孫悟空道:“等會你去跟著他看看。我暫且出府,就去那間買好的屋子,等敖應走了,你再過來知會我。”

孫悟空借口要去周邊的郊縣采買藥材,很順利混出了府。土地目送孫悟空出門之後,鉆進地下,熟稔地在石頭和大樹根之中穿梭,來到夏金桂和薛蟠陳屍的院子,鉆出土後,化作一個葫蘆,掛到一顆大樹之上,黃綠相間的葉子之中。

院中圍了有不少人,王熙鳳,賈母,敖應,還有零零碎碎七八個丫鬟婆子,都圍在屍體之外站著。

敖應這廝還是一身道袍,手拿拂塵,非常道骨仙風。因他上一次在賈府之中露過真才實學,他一來場,王熙鳳一下將主位讓給了他,恭恭敬敬跟在身後,給他娓娓道來事情經過。

據說是一個丫鬟起早時候,發現薛蟠和夏金桂的屍體。又有丫鬟證明,昨夜的時候薛蟠和夏金桂還好好穩當著呢。不知道為什麽過了一夜,就成了一對亡命鴛鴦。

敖應上一次出現是為抓鬼,他特意來到賈府,難道又是聞到了什麽鬼氣?那麽這兩個人,究竟是被人所殺,還是被鬼所殺呢?王熙鳳想到此處,神色一凜,上前問道:“敢問道長,他們二人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敖應繞著兩具躺在地上的屍體轉了兩圈,好整以暇地甩了甩拂塵:“依貧道所見,這二位是被厲鬼所害。”

此言既出,身後響起整齊劃一的倒抽涼氣的聲兒。

賈母道:“怎麽府上又有了厲鬼?”

敖應道:“不是府上厲鬼。是外頭來的。這位公子,”敖應臉上嫌棄和不耐煩地神情一閃而過,腳踢了踢薛蟠的手臂,“身上氣息駁雜,恐怕常去一些汙濁之地,將那東西給引了回來。”

王熙鳳道:“什麽算汙濁之地?”

敖應道:“賭坊,花樓,牢房,所有煞氣重的地方。穿梭來去的,誰也不知道是人是鬼。不知道怎麽就跟著他了。”

王熙鳳道:“可他惹到那個東西……怎麽連累夏金桂也赴了黃泉?”

敖應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謅:“那種東西沒有道理可講。他跟著誰,又看不慣誰,做出什麽都是有可能的。”

賈母道:“現在該怎麽辦,清凈道長?”

敖應道:“那鬼是已經走了。貧道在這裏並沒有聞到什麽鬼氣。只不過這兩位,他們含冤而死,沾染了厲鬼的煞氣,要是不處理,恐怕也變成沒有神志的鬼,隨意殺人。到時候府上絕對不會安寧。”

王熙鳳狠狠嚇了一跳,腳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半步,轉頭看著敖應,道:“道長菩薩心腸,請道長為他們做這法事!”

敖應於是令所有人退後,又交代賈母去取了他需要用的三清鈴,還有道教供奉的香、花、燈、水、果五類貢品,一張長桌,上頭鋪著黃色的貢緞。

薛蟠和夏金桂死在門外不遠處,桌子擺在院子中央,敖應站在他們二人屍體和桌子的中間。他先是燃香,恭敬拜了三下,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是什麽,然後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來一把劍,又從袖口掏出了一張黃褐色的符篆,符篆之上筆跡淩亂,同樣不知寫的是什麽東西。

敖應將符紙放在插在爐子中的三炷香上點燃,火苗竄上符篆的一瞬間,他用劍一把將符篆頂起,縱然四周微風湧起刮過,符篆在空中狂舞,卻一直沒有遠離過劍尖的部位。

眾人看敖應這一出神技,悉皆肅穆地屏息凝神。敖應餘光瞥了一眼人群,唇角微動,私有一些盡在掌中的不屑。等符篆快要燃盡,灰塵簌簌往下掉去,他又取過裝水的方形銅壺,火星子湮滅的同時,灰燼盡數掉入水中。

敖應將劍捅入銅壺,攪拌片刻,等那一壺的清水都變得渾濁不堪,收劍放在桌前,上前取下銅壺,轉身走到薛蟠和夏金桂的屍身面前。

他左手持壺,右手伸進壺中,一點點將水全部灑在二人屍身之上,先是頭,再是雙手,再是雙腳,最後是軀幹。

“啊啊啊啊——”

“啊啊啊……”

“那、那是什麽……”

人群之中驚異和尖叫聲此起彼伏,所有人看著屍身之上被灑過水的地方冒出濃濃黑氣,本來已經離敖應和這二人遠了,現下退得更遠,有一個丫鬟退到最後,背後冷不丁撞上一顆大樹。

土地正聚精會神看著,突然就感覺一股強烈的震動,樹葉震顫著將他掃了下來,直接滾到了土裏。

土地趕緊躲到了大樹背後,只伸出一個葫蘆嘴的位置,剛好能夠看清敖應背後動作。

敖應轉過頭,上下掃了一眼人群,眸光流轉,突然停下灑水的姿勢,朝人群喝道:“這二人身上煞氣太重,此地不能留人。快走!”

人群怔楞一瞬,頃刻間散了幹凈。

土地將葫蘆嘴又往外伸了一點,心裏頭直犯嘀咕。

敖應難不成真是要給薛蟠和夏金桂超度?殺人之後,終於良心發現一回?不過他一個龍神,還會人間道士的這些把戲?

敖應見人散光,先前緊急的神情一下子如潮褪下,他冷笑一聲,隨手將銅壺扔在一邊,地面被“哐當”砸出兩聲脆響。他正對著夏金桂和薛蟠二人,手中突然化出兩股不停翻湧的巨大水球,光凈的額頭兩側陡然長出兩個龍角,渾身仙力澎發,攪得衣袍無風自舞。

兩個水球就這麽分別打在了夏金桂和薛蟠身上,二人屍身受到猛烈一擊,瞬間四分五裂!

土地駭然大驚!

這廝竟然是來鞭屍的!

可是——敖應若真是這樣恨夏金桂和薛蟠,為何他們死的時候不下手,要現在扮作道士上門?

是先前殺了之後,回去仍然順不過氣,這才殺了回馬槍?

這麽看似乎有點道理,但好像……

還是有哪裏不對勁。

敖應裂完屍還沒算完,他周身仙力湧動更盛,龍神之力源源不斷的從千裏之外運來水球至他掌中,十來個比剛才兩個水球小了不止一倍的水球繞著周身懸空,他口中一呵,水球追著每一塊已經被分裂開的屍身砸去。

一瞬之間,就連分裂開的屍塊也被砸得稀巴爛。

敖應做完這些,安靜站在二人血肉模糊的屍體之前等待。

過了只一會兒時間,混雜的塵泥和碎枯葉的屍體之上,飄出來兩個黑影——

正是薛蟠和夏金桂的魂魄。

土地嚇得將葫蘆嘴往回一收。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若非厲鬼成型出竅,除了鬼差之外,任何人不可能將鬼魂從生竅提出。只有一個例外。

如果肉身被毀盡,鬼魂沒有了寄托之處,就如同先前智能兒被癩頭和尚逼出魂體一樣,只能現身。

敖應將魂魄找出來有什麽用?鬼差如果將夏金桂和薛蟠提魂去地府,判官面前自訴死因,敖應殺人之事必然暴露無遺。他出現在賈府,將所有人遣走,逼出鬼魂,唯一目的就是讓他們無法下地府陳清冤情。

他要他們魂飛魄散。

土地陡然全身發涼。這等殺人現場,千萬不能被敖應發現有他在此,否則以他心狠手辣的程度,絕對會將他一起滅口!

土地非常想遁地而走,但又害怕弄出動靜叫敖應反而註意,現在連縮頭伸頭不敢,僵著葫蘆嘴,只希望敖應別發現他是個活物。

薛蟠和夏金桂的魂魄見到敖應,嚇得差點又要魂飛魄散,倉皇分頭逃竄,敖應早有應對,一手一個抓住,手中仙力狂湧,頃刻之間兩個鬼魂的黑氣淡了一半,身子變作半透明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嗬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鬼嚎叫不斷,聽得人腦門抽搐,土地禁不住想:這方才是真正鬼哭狼嚎。

就在二鬼瀕死之際,一片花瓣突然搖搖擺擺墜在了葫蘆身子上。

土地正疑惑著,擡起頭,只見漫天花瓣飛舞,天空飛下來一個錐子臉的女仙,手拿一把雙面可鑒人的寶鏡,神情寧肅。

“敖應,你敢?!”

警幻從半空沖往敖應所站的位置。敖應擡起頭,手上力道松了一瞬,兩鬼得了輕松,一下子滑溜起來,掙脫著從敖應手中要跑出來。警幻看見敖應停下動作,神情不由輕松三分。但緊接著,敖應冷哼一聲,眉毛往下一壓,手頭力度不減反增,兩鬼吱哇亂叫,身子又淡去兩分,馬上就要魂飛魄散。

“敖應!你濫殺凡人,毀屍滅跡已是罪大惡極,你要再打散他們魂魄,天庭絕不會放過你!”警幻落到敖應身前,擡手是一掌,

掌風在空中驟然脹大,追至敖應面門,敖應拔地而起,帶著兩鬼躲過這一掌,又落到了警幻身後。

警幻只聽背後傳來冷冷的嘲諷一笑。

“沒有人告狀,天庭怎麽會知道這兩人是我殺的?”

怎麽可能沒有人告狀?敖應是傻子嗎?

“我親眼所見,你所作所為我一定會稟報玉帝。你休想在我這裏糊弄過關。你勾勾搭搭地府鬼差,東海這麽多年冤死不少凡人,只是沒人站出來指認你罷了。敖應,你以為我跟其他仙官一樣,會受你賄賂嗎?”

敖應的笑聲更冷了。

“警幻,你憑什麽以為,我是在賄賂你?”

敖應掐死薛蟠魂魄,魂魄在掌中消淡成無數零碎的光點,最終被風一吹,散得一幹二凈,接著空出來的那只手在半空運掌,掌心仙力匯湧,往警幻背後拍去。

警幻心頭一跳,還沒來得及思考敖應話中含義,只覺背後突然一股排山倒海的巨痛,飛出原地一丈之遠,一口灼熱的血翻滾著從胸腔迫不及待往出口擠去,喉頭壓制不住,從口中噴灑四濺在四面八方。

“殺了你們三個,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做了什麽。”

敖應緩緩朝著警幻倒地的地方走來,左手掐著的夏金桂魂魄已經奄奄一息,他手上用力,最後一點生機也不留,只頃刻間,這個女鬼也化作萬千光點,徹徹底底從三界消失了。

“你、你敢殺仙?”

警幻愕然而驚恐地看著夏金桂消失在半空,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朝她逼近的敖應。

“擋我路的,都該殺。”敖應笑著又在手中攢起兩個翻湧著的透藍水球,“警幻,你死在多管閑事。”

人間是天庭管轄的地盤。人間大部分神仙都比天庭的神仙仙力低微,但也有兩個例外。一是山神,一是龍神。前者特指那種已經存在不知多少個萬年的高山崇嶺,山神藏於其中,名義上聽天庭號令守護過路行客,實則天庭大多數仙在其面前都不夠看的,從來傳達命令都是恭恭敬敬,所謂聽命天庭,不過是人家心情好,樂意這麽做,懶得計較。

而後者龍神,也是上古時候流傳下來的血脈,仙力浩蕩,雖然受制天庭,逢年過節還要去天庭朝貢孝敬,但真打起架來,若非正兒八經的武神,還真沒幾個人能攔得住他。

警幻心頭驀然一涼。他想殺自己,她絕無還手之力。

“你們天庭的仙就是這樣,一天天拿著官位品級壓人,來來往往都客客氣氣,真是不知道人間這地界,從來是只看拳頭的。警幻,就憑你,也配來教我做事?”

警幻臉色煞白:“敖應,你再厲害,天庭也有仙比你更厲害。我已將此事稟告二郎神,他馬上就會帶著天兵下凡抓你。我前來阻止是給你機會,你卻一意孤行殺了薛蟠和夏金桂。現在木已成舟,我沒將你勸住。但我告訴你,殺凡人你尚還有悔改的機會,殺了仙,等著你的就是戮仙臺,你想被剝去仙力,淪為草芥嗎?”

上了戮仙臺,就會被收回身為仙的一切,法力,神通,不老的容顏,無上榮耀。神仙視凡人為草芥,誰想從仙,淪為草芥呢?

敖應停住腳:“二郎神?”

“不錯!”警幻以為他因為二郎神投鼠忌器,連忙又補充道,“二郎神已經來抓捕你的路上了。我好心下凡幫你,等二郎神來,他可不會勸你。我還聽說他們每年進天牢有指標,你犯的罪越重,他們指標滿足越快。二郎神是什麽人物,我想你應該也清楚。你放了我,二郎神那裏尚還有轉圜的機會。敖應,你何必損人不利己?”

“可是我聽說,二郎神已經去了荒煉海鎮壓海獸。”

敖應語氣玩味。

警幻臉色霎時更白了幾分。

“天界武神能治我的,二郎神一個,天蓬一個,李天王一個。李天王侍奉禦前不管這等閑事,天蓬,我卻聽說前段日子,已經被二郎神抓進了黑牢。警幻,你怎麽偏偏這麽不長眼,要來找我麻煩?”

敖應是龍神,四海有什麽動靜,他再清楚不過……他是算準了天庭沒能人治他,才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毀屍滅跡。天庭管命數的仙掌管人間所有土地,無論京城還是塞外,無論海外還是海內,無論富庶還是貧困。放在這條街中,賈府是一個龐然大物,可放在京城,賈府不過一隅,京城放在中原之中,亦是一隅,中原放在萬裏江山,還是一隅。

而萬裏江山在天界神仙眼中,除非哪裏兵戈死起,民不聊生,疊朝之勢,否則沒有任何特別。

天界的神仙不會時時刻刻盯著人間,也不會那麽巧剛好看見賈府之中,有一個仙要打散兩個新鬼的魂魄。

敖應不知道賈府是天庭設下的局,他賭沒人看見,而萬分之一,有仙發現他的動作,也不會是二郎神、天蓬之中任何一個。他會殺了那個人。萬無一失,真正的周全。

警幻萬念俱灰,只能幹巴巴地重覆道:“你不能殺我。敖應……你不能殺我。”

土地躲在樹後連口大氣都不敢出。他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敖應被香菱召出,他那時就可以將薛蟠和夏金桂的魂魄打碎,卻只是殺完人,第二日才扮作道士用做法事的借口上門。

或許,他並不是那種沖動行事的人。他為救香菱,看起來情急之下殺了薛蟠和夏金桂,卻永久解了香菱之憂,他已經做好等天庭來抓他的準備。可也許,就是在這一晚,他回去打聽到天蓬和二郎神不在,鋌而走險來到賈府,要將這二人魂魄打散,要這件事再找不到兇手。

警幻出現得不該,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要絕了所有知道此事之人的生路。

何等縝密。

土地嚇得不自覺縮回脖子。豈料他落的這處樹幹底下圍繞著往中間拱起的幹土,葫蘆身子滑溜,他輕輕一個動作,就這麽毫無防備地從樹根旁邊滾了下來。

只這麽一點小小的動靜,敖應就聽在耳朵,神色一凜,猛然側過頭朝那棵大樹看去。

“誰?!”

土地嚇得不敢動彈。他不僅開始思考——究竟他是從遇到孫悟空開始被傳染了黴氣流年不利,還是因為流年不利,才接連遇到孫悟空和敖應這種人?

敖應瞇著眼睛朝大樹走去,就在這時,樹旁邊兩丈開外,傳來一道仿佛從地底之下鉆出的沈悶厚重的吼聲。

“我!”

昨天有事沒更,今天補兩章。晚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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