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日防賊無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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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日防賊無奈何
那西門慶聽後雖覺這小娘子有些意思，並未面露慍色，但心裏到底覺得金蓮忒不知好歹了些。那王婆是何等人物，在茶肆迎來送往了大半生，一雙眼睛毒得很，只一瞧便瞧破了西門慶的心思，立時住了口，轉出一張滿是褶子的笑臉來：“依我看吶，大官人若是想讓潘氏自個兒點頭怕是難咯，就是遣了媒人上門，也得叫她家那座門神打出來。”
西門慶自覺在這陽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縣太爺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卻單見了武松有幾分發怵。故而不提還好，一提武松也犯了難：“那依幹娘看，如何才能將那潘氏納進門？”
那王婆聞言往前靠了兩步，面上又疊了層褶子，俯身到西門慶耳旁，伸出兩個指頭來：“大官人可曾聽過，有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可這瓜要是不強扭，誰知那一日會不會叫旁人摘去？”
西門慶素來風流成性，只這一句便悟出幾分意思來：“幹娘的意思是，先將那生米煮成熟飯，而後再作道理？”
“哎喲難怪這陽谷都惟大官人馬首是瞻，老身今日才算領教了。大官人真是頂頂聰明的人物，不需老身說便有了主意。”王婆生平便是靠這一張嘴吃飯，直將三分漂亮話說成七分，“到那時潘氏已成了大官人的人，那武二郎就是再厲害，還能逼得他妹子去投江不成？也只有咽下這口氣點頭的份罷了！”
“好，幹娘果然妙計！此事若是成了，我必忘不了幹娘的恩德！”
西門慶聞言撫掌大笑，卻忽又想起一事，覆蹙了眉頭：“只是那武二每日去衙門上值，若是有事必定知曉，我又如何能掩過他的耳目呢？”
“這個不需大官人費心。老身早已打聽過了，那武二得了太爺的器重，時常外出公幹，一兩日不回家也是常事。大官人只管在家聽信，最遲年後，我必將那嬌滴滴的小娘子給大官人送上門來！”
西門慶聞言大喜，哪有不應諾的，當下叫管事的又拿了五十兩銀子與她。那王婆自然歡喜異常，捧著沈甸甸的銀子嘴直咧到了耳朵根上去，自那之後愈發上心，每日只在茶坊門口瞧那對街的情形，卻不成想武二因金蓮的話起了警惕，竟不大出縣了，過年之時更是日/日在家。那王婆縱使心急火燎也無法，如此便生生地拖到了現在。
思及前兩日大官人才將她叫去催問金蓮之事，她雖勉強應付了過去，回來後心卻似油煎似的，恨不得將武家的門瞪出個窟窿來，當下見了張老漢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忙起身招呼他去了。
“害，這不是二郎托我給她妹子捎回樣東西來嗎！”
張老漢老實了一輩子，哪裏想得到王婆肚中那陰險惡毒的心思，又見是多年的街坊熟人，當下不疑有他，立時從懷中掏出那串鑰匙來：“我剛上縣衙送酒去，正好碰上二郎。他來不及回家一趟，便托我將這鑰匙交於他妹子，好叫她別進不去家門。”
王婆瞥了一眼那紅線，心道“老娘這幾日正燥得沒地兒坐，這不正是瞌睡送來了枕頭，真是連老天都助我”，面上卻仍舊是那副笑：“難怪你敲了半日都敲不開。我方才瞧見金蓮挎著個筐子出門去了，想是去買菜。你要是還能敲開門，那不是撞了神就是遭了鬼了！”
張老漢一聽眉頭便皺了起來，當下犯起難來：“那嫂子可知她啥時候才能回來？”
“喲，這我可不知道。她買菜向來沒個準頭，家裏缺東少西的，不知她要添置多少呢！”
王婆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南瓜籽皮，似閑話家常似的悠閑，暗中卻斜眼覷著那張老頭的面色，果見他眉心的溝壑又深了幾分；“這可怎麽好，這個時辰家中定有許多事要忙嘞！”
王婆見他似熱鍋上的螞蟻般焦躁起來，面上浮出幾絲為難，知道火候到了，眼珠子一凝，便笑道：“大哥要是事兒急，將鑰匙放在我這也是一樣。左右我整日無事，在門口坐著，等看著金蓮回來交於她便是了。”
到底做了一輩子街坊，這幾條街上的人彼此都熟悉得很，來來回回就一畝三分地，托鄰裏捎帶個東西更是常事，故而張老漢並不疑心，反倒感激王婆的好意，當下便將鑰匙交到了她手中：“那敢情好，只是有勞嫂子。改日我新釀了酒，定要第一個送來與嫂子嘗鮮！”
“喲，那我就等著吃這口了！”
張老漢笑著應下，轉身正要走，又忽的一拍腦袋轉回身來：“哎喲你瞧我這記性，二郎還說今日他要去東阿縣公幹，要回來得晚些，要他妹子只管吃飯，不必等他了。”
那王婆正愁如何岔開武松這尊門神，當下聽了怎不心花怒放，忙不疊地點頭：“哎，我記下了，定忘不了同她說的。”
當下王婆接了鑰匙，在手裏掂了掂，瞧著張老漢駝著背轉過街角，嘴角不由往上勾了勾。
潘氏啊潘氏，叫你將老娘八輩子的臉都踩沒了，此番諒你如何跑，都翻不過老娘的五指山！
不說那王婆心中作何盤算，就見外頭過了晌午，日頭漸低，不覺天色見黃，倦鳥歸巢，裊裊炊煙自各家升起，更為古舊的巷子添了幾分暖意。金蓮抱著棉衣笑著同趙大嬸告別，自趙家而出往家而去，心中還念叨著今日多虧趙大嬸幫忙，不然只靠她個半吊子還不知要將棉衣縫成什麽樣子。
正想著，她不覺便到了家門前，將手習慣性的往左腰間摸去，誰知卻摸了個空。金蓮登時一楞，慌忙將腰間摸了一遍，遍尋不著後又去翻衣袖，卻仍舊不見鑰匙蹤影，正驚疑不定之時，忽的憶起昨日做飯時似聽得武松一聲吆喝，說拿了她的鑰匙去用，往後便再不見那鑰匙影子，莫不是那時……
金蓮不禁暗悔自己大意，出門時帶的東西多，竟忘了摸一摸鑰匙是否在腰間。但事到如今後悔亦無用，雖說待武大郎回來也可，但而今天色還算明快，離武大郎回來還要半個時辰，她總不能在家門口蹲上這許多時間，所以還是要想法子進了門才好。
盡管再回趙大嬸家等著亦算選擇，然這個時候趙家該當要擺晚飯了，她總不好再去打攪。正在躊躇之時，金蓮忽的想起通向前街之門有時會忘記關上，心中不由存了一絲僥幸，於是擡步往前門而去。
金蓮裊裊地快步拐出小巷，微提裙裾上了石階便去推那屋門。誰知如何任她如何用力，那烏色的木門竟絲毫不動，顯然從裏面閂著，立時便將這最後一絲希望也關在了外面。
縱使已有了準備，可真個面對緊閉的大門之時，金蓮還是沮喪不已。手緩緩從門上滑落下來，金蓮輕嘆一聲，暗道今日走了黴運，出來繞了一圈，竟又不得不抱著這堆衣裳回去打擾趙大嬸了。
“娘子今日怎回來的這樣晚，倒叫老身好等。”
金蓮正欲轉身離去，卻見對面那王婆滿面堆笑地過了街來，不過幾步就到了她面前。金蓮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心中先添了幾分厭惡，心道“哪個和你有半個銅子的瓜葛”，恨不得立時離得她三丈遠，可誰知那王婆腿腳快先截了她的去路，使她不得不立在原地，勉強笑了笑：“不知幹娘尋我何事？”
“原是無事的。只是今日隔街那張老丈晨起去縣衙送酒，碰巧遇上了都頭，說都頭托他帶回來一串鑰匙要交托與你。他白日尋你不著，酒肆又事忙，便將鑰匙放在老身這了，娘子可要來取？”
“這……”
金蓮聞言一怔，不想竟有這麽回事，當下猶豫起來。她本不願再與王婆有甚交集，可而今一則她急於回家，二則這鑰匙若置之不理，放在她這兒終究是個禍患，還不知哪日又要生出什麽新的事來，故而思索再三還是決定隨她走一趟：“也好，那就有勞幹娘了。”心下卻打定主意拿了鑰匙便走，絕不作絲毫停留。
“那好，娘子隨我來。”
王婆心下一喜，忙引著金蓮進了茶坊。此時已近黃昏，坊中閑人過客早已散了，空無一人，只留些剩餘茶水還在桌上尚未收拾。王婆邊讓金蓮進了屋，順手將屋門掩上，邊陪著笑臉道：“上一回娘子從我這走後，老身千思萬想都覺那門事確實不甚妥當，只是當時迷了心，一時嘴快才說了出來，卻一直尋不到機會同娘子講明，還望娘子不要見怪才是。”說著便親手為金蓮倒了杯茶，捧到了桌上。
“幹娘說哪裏的話，當日是金蓮一時情急才口不擇言，沖撞了幹娘，該是我給幹娘賠罪才是，如何能受幹娘這等話呢？且這些都是去年的事兒了，既過了年，往前的事便不必再提了。”口上雖這樣說，卻並不吃那口茶。
“說的是，說的正是呢。這坊裏鄰裏的，哪個不曉得我這人不過是嘴快了些，可心吶還是好的。”
王婆聽了笑開了花，臉都皺成了包子褶：“那娘子稍坐，我這就去取鑰匙來。”說罷，便掀簾進了內室。
金蓮微一點頭，目送著那張藍布緩緩落下，回身坐到了長凳上。她將抱著的衣裳暫且擱到腿上，心下稍安，不由盤算起來今晚吃哪幾樣菜。炭火正旺，屋內許是暖和了些，金蓮坐了不過片刻，便覺得有些頭昏腦脹起來。她晃晃腦袋，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想著是今日針線活做多了精神有些不濟，便朝內室招呼了聲：“幹娘可找到鑰匙了？時候不早，我得回去燒飯了。”
金蓮喊了兩聲，都不見裏面有回應，不得不忍著頭暈起身去看，誰知方才撐著桌子一站起，就覺腿腳無力，不由一個踉蹌坐歪了凳子，摔倒在地上。
不對，這不是一般的頭暈！
腦袋磕在地上生疼，金蓮剛清醒了幾分，就覺眼皮似有千斤沈重，迷迷糊糊之中見著一雙布鞋一步步靠近她。她掙紮著翻過身來，果見捂著口鼻的王婆，狠狠心咬破了嘴唇才換得一絲清明：“你……”
“大官人給的東西果真管用，小娘子，你就安心睡去吧。”
金蓮心中憤恨，恨不得立時起來打她一頓，可到底敵不過這迷藥的威力。鋪天蓋地的眩暈襲來，金蓮最後念叨了一句“二哥”，便將頭一歪，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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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西門慶聽後雖覺這小娘子有些意思，並未面露慍色，但心裏到底覺得金蓮忒不知好歹了些。那王婆是何等人物，在茶肆迎來送往了大半生，一雙眼睛毒得很，只一瞧便瞧破了西門慶的心思，立時住了口，轉出一張滿是褶子的笑臉來：“依我看吶，大官人若是想讓潘氏自個兒點頭怕是難咯，就是遣了媒人上門，也得叫她家那座門神打出來。”
西門慶自覺在這陽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縣太爺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卻單見了武松有幾分發怵。故而不提還好，一提武松也犯了難：“那依幹娘看，如何才能將那潘氏納進門？”
那王婆聞言往前靠了兩步，面上又疊了層褶子，俯身到西門慶耳旁，伸出兩個指頭來：“大官人可曾聽過，有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可這瓜要是不強扭，誰知那一日會不會叫旁人摘去？”
西門慶素來風流成性，只這一句便悟出幾分意思來：“幹娘的意思是，先將那生米煮成熟飯，而後再作道理？”
“哎喲難怪這陽谷都惟大官人馬首是瞻，老身今日才算領教了。大官人真是頂頂聰明的人物，不需老身說便有了主意。”王婆生平便是靠這一張嘴吃飯，直將三分漂亮話說成七分，“到那時潘氏已成了大官人的人，那武二郎就是再厲害，還能逼得他妹子去投江不成？也只有咽下這口氣點頭的份罷了！”
“好，幹娘果然妙計！此事若是成了，我必忘不了幹娘的恩德！”
西門慶聞言撫掌大笑，卻忽又想起一事，覆蹙了眉頭：“只是那武二每日去衙門上值，若是有事必定知曉，我又如何能掩過他的耳目呢？”
“這個不需大官人費心。老身早已打聽過了，那武二得了太爺的器重，時常外出公幹，一兩日不回家也是常事。大官人只管在家聽信，最遲年後，我必將那嬌滴滴的小娘子給大官人送上門來！”
西門慶聞言大喜，哪有不應諾的，當下叫管事的又拿了五十兩銀子與她。那王婆自然歡喜異常，捧著沈甸甸的銀子嘴直咧到了耳朵根上去，自那之後愈發上心，每日只在茶坊門口瞧那對街的情形，卻不成想武二因金蓮的話起了警惕，竟不大出縣了，過年之時更是日/日在家。那王婆縱使心急火燎也無法，如此便生生地拖到了現在。
思及前兩日大官人才將她叫去催問金蓮之事，她雖勉強應付了過去，回來後心卻似油煎似的，恨不得將武家的門瞪出個窟窿來，當下見了張老漢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忙起身招呼他去了。
“害，這不是二郎托我給她妹子捎回樣東西來嗎！”
張老漢老實了一輩子，哪裏想得到王婆肚中那陰險惡毒的心思，又見是多年的街坊熟人，當下不疑有他，立時從懷中掏出那串鑰匙來：“我剛上縣衙送酒去，正好碰上二郎。他來不及回家一趟，便托我將這鑰匙交於他妹子，好叫她別進不去家門。”
王婆瞥了一眼那紅線，心道“老娘這幾日正燥得沒地兒坐，這不正是瞌睡送來了枕頭，真是連老天都助我”，面上卻仍舊是那副笑：“難怪你敲了半日都敲不開。我方才瞧見金蓮挎著個筐子出門去了，想是去買菜。你要是還能敲開門，那不是撞了神就是遭了鬼了！”
張老漢一聽眉頭便皺了起來，當下犯起難來：“那嫂子可知她啥時候才能回來？”
“喲，這我可不知道。她買菜向來沒個準頭，家裏缺東少西的，不知她要添置多少呢！”
王婆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南瓜籽皮，似閑話家常似的悠閑，暗中卻斜眼覷著那張老頭的面色，果見他眉心的溝壑又深了幾分；“這可怎麽好，這個時辰家中定有許多事要忙嘞！”
王婆見他似熱鍋上的螞蟻般焦躁起來，面上浮出幾絲為難，知道火候到了，眼珠子一凝，便笑道：“大哥要是事兒急，將鑰匙放在我這也是一樣。左右我整日無事，在門口坐著，等看著金蓮回來交於她便是了。”
到底做了一輩子街坊，這幾條街上的人彼此都熟悉得很，來來回回就一畝三分地，托鄰裏捎帶個東西更是常事，故而張老漢並不疑心，反倒感激王婆的好意，當下便將鑰匙交到了她手中：“那敢情好，只是有勞嫂子。改日我新釀了酒，定要第一個送來與嫂子嘗鮮！”
“喲，那我就等著吃這口了！”
張老漢笑著應下，轉身正要走，又忽的一拍腦袋轉回身來：“哎喲你瞧我這記性，二郎還說今日他要去東阿縣公幹，要回來得晚些，要他妹子只管吃飯，不必等他了。”
那王婆正愁如何岔開武松這尊門神，當下聽了怎不心花怒放，忙不疊地點頭：“哎，我記下了，定忘不了同她說的。”
當下王婆接了鑰匙，在手裏掂了掂，瞧著張老漢駝著背轉過街角，嘴角不由往上勾了勾。
潘氏啊潘氏，叫你將老娘八輩子的臉都踩沒了，此番諒你如何跑，都翻不過老娘的五指山！
不說那王婆心中作何盤算，就見外頭過了晌午，日頭漸低，不覺天色見黃，倦鳥歸巢，裊裊炊煙自各家升起，更為古舊的巷子添了幾分暖意。金蓮抱著棉衣笑著同趙大嬸告別，自趙家而出往家而去，心中還念叨著今日多虧趙大嬸幫忙，不然只靠她個半吊子還不知要將棉衣縫成什麽樣子。
正想著，她不覺便到了家門前，將手習慣性的往左腰間摸去，誰知卻摸了個空。金蓮登時一楞，慌忙將腰間摸了一遍，遍尋不著後又去翻衣袖，卻仍舊不見鑰匙蹤影，正驚疑不定之時，忽的憶起昨日做飯時似聽得武松一聲吆喝，說拿了她的鑰匙去用，往後便再不見那鑰匙影子，莫不是那時……
金蓮不禁暗悔自己大意，出門時帶的東西多，竟忘了摸一摸鑰匙是否在腰間。但事到如今後悔亦無用，雖說待武大郎回來也可，但而今天色還算明快，離武大郎回來還要半個時辰，她總不能在家門口蹲上這許多時間，所以還是要想法子進了門才好。
盡管再回趙大嬸家等著亦算選擇，然這個時候趙家該當要擺晚飯了，她總不好再去打攪。正在躊躇之時，金蓮忽的想起通向前街之門有時會忘記關上，心中不由存了一絲僥幸，於是擡步往前門而去。
金蓮裊裊地快步拐出小巷，微提裙裾上了石階便去推那屋門。誰知如何任她如何用力，那烏色的木門竟絲毫不動，顯然從裏面閂著，立時便將這最後一絲希望也關在了外面。
縱使已有了準備，可真個面對緊閉的大門之時，金蓮還是沮喪不已。手緩緩從門上滑落下來，金蓮輕嘆一聲，暗道今日走了黴運，出來繞了一圈，竟又不得不抱著這堆衣裳回去打擾趙大嬸了。
“娘子今日怎回來的這樣晚，倒叫老身好等。”
金蓮正欲轉身離去，卻見對面那王婆滿面堆笑地過了街來，不過幾步就到了她面前。金蓮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心中先添了幾分厭惡，心道“哪個和你有半個銅子的瓜葛”，恨不得立時離得她三丈遠，可誰知那王婆腿腳快先截了她的去路，使她不得不立在原地，勉強笑了笑：“不知幹娘尋我何事？”
“原是無事的。只是今日隔街那張老丈晨起去縣衙送酒，碰巧遇上了都頭，說都頭托他帶回來一串鑰匙要交托與你。他白日尋你不著，酒肆又事忙，便將鑰匙放在老身這了，娘子可要來取？”
“這……”
金蓮聞言一怔，不想竟有這麽回事，當下猶豫起來。她本不願再與王婆有甚交集，可而今一則她急於回家，二則這鑰匙若置之不理，放在她這兒終究是個禍患，還不知哪日又要生出什麽新的事來，故而思索再三還是決定隨她走一趟：“也好，那就有勞幹娘了。”心下卻打定主意拿了鑰匙便走，絕不作絲毫停留。
“那好，娘子隨我來。”
王婆心下一喜，忙引著金蓮進了茶坊。此時已近黃昏，坊中閑人過客早已散了，空無一人，只留些剩餘茶水還在桌上尚未收拾。王婆邊讓金蓮進了屋，順手將屋門掩上，邊陪著笑臉道：“上一回娘子從我這走後，老身千思萬想都覺那門事確實不甚妥當，只是當時迷了心，一時嘴快才說了出來，卻一直尋不到機會同娘子講明，還望娘子不要見怪才是。”說著便親手為金蓮倒了杯茶，捧到了桌上。
“幹娘說哪裏的話，當日是金蓮一時情急才口不擇言，沖撞了幹娘，該是我給幹娘賠罪才是，如何能受幹娘這等話呢？且這些都是去年的事兒了，既過了年，往前的事便不必再提了。”口上雖這樣說，卻並不吃那口茶。
“說的是，說的正是呢。這坊裏鄰裏的，哪個不曉得我這人不過是嘴快了些，可心吶還是好的。”
王婆聽了笑開了花，臉都皺成了包子褶：“那娘子稍坐，我這就去取鑰匙來。”說罷，便掀簾進了內室。
金蓮微一點頭，目送著那張藍布緩緩落下，回身坐到了長凳上。她將抱著的衣裳暫且擱到腿上，心下稍安，不由盤算起來今晚吃哪幾樣菜。炭火正旺，屋內許是暖和了些，金蓮坐了不過片刻，便覺得有些頭昏腦脹起來。她晃晃腦袋，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想著是今日針線活做多了精神有些不濟，便朝內室招呼了聲：“幹娘可找到鑰匙了？時候不早，我得回去燒飯了。”
金蓮喊了兩聲，都不見裏面有回應，不得不忍著頭暈起身去看，誰知方才撐著桌子一站起，就覺腿腳無力，不由一個踉蹌坐歪了凳子，摔倒在地上。
不對，這不是一般的頭暈！
腦袋磕在地上生疼，金蓮剛清醒了幾分，就覺眼皮似有千斤沈重，迷迷糊糊之中見著一雙布鞋一步步靠近她。她掙紮著翻過身來，果見捂著口鼻的王婆，狠狠心咬破了嘴唇才換得一絲清明：“你……”
“大官人給的東西果真管用，小娘子，你就安心睡去吧。”
金蓮心中憤恨，恨不得立時起來打她一頓，可到底敵不過這迷藥的威力。鋪天蓋地的眩暈襲來，金蓮最後念叨了一句“二哥”，便將頭一歪，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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