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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欲靜而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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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欲靜而風不止

金蓮瞥了一眼盒子裏的東西,覺得麻煩了。

日頭漸漸落了下去,坊裏的炊煙已經升起來了。正是倦鳥知還之時,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從各處匯集而來,讓巷子一下子熱鬧起來。

金蓮感受到身旁路過的人們似有似無的目光,只覺得如芒刺背。她定了定心神,擡眸答道:“兩位尊家可是弄錯了?妾身不過一浣衣女,怎能與城東王家有瓜葛?”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來人顯然是個滑頭,笑瞇瞇地避開了她的問題,“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還望潘娘子笑納。”

“俗話道‘無功不受祿’,我既不記得曾與你家公子有瓜葛,自然不該收下這些東西。兩位請回吧。”

說完,金蓮便微一低頭,繞開兩人往家走去。

“娘子留步。”

那人腳步一邁,擋住了她的去路,依舊維持著那副笑臉:“我家公子料到小娘子會這樣說,故而交代小人了一句話——若娘子不記得了,叫小人只提‘元夕’二字便是;若娘子還想不起來,那我家公子便只能親自過來,討要一下那日的恩情了。”

金蓮聞言,微微瞇起了眼。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金蓮知道王三郎料定她不想與自己有瓜葛,更不想鬧得滿城風雨,所以只有承認這一個選擇。思及此,她不得不忍下心頭那口氣,小口微張,作出恍然大悟狀:“哦,原來是王家三公子,失敬了。”

“小娘子記得就好,那這東西……”

“那日若不是三公子替妾身解圍,妾身此刻即便不在大牢之中,也會於名聲有損。此等大恩還未來得及謝,我又怎能再接受王公子的恩惠呢?”金蓮淡淡地打斷他的話,“更何況妾身前些日子不過偶然風寒,而今早已痊愈了,也用不上這麽貴重的東西。所以還請兩位替我轉達謝意,東西就不必了。”

這次金蓮也不待他們反應,快步從一旁擠了過去。她逃也似的三兩步跨進了門,趕忙回頭拴上,背靠著抵在了門上。

胸膛微微起伏,金蓮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聽著外面的動靜。門外隱隱出傳來歸來之人的說笑和叫嚷聲,她本以為這兩人會再來敲門或在門外說什麽,可等了半天也沒再有動靜。

她不知這兩人是走了還是隱蔽在某處等著她再開門,因此也不敢動彈,就這麽一直靠在門上。

微涼的晚風拂過她鬢邊的碎發,帶走了些許汗意。金蓮等了一刻鐘,見門外依舊靜悄悄的,便回過身來拿下門閂,小心翼翼地拉開了一條縫。

“砰砰砰!”

劇烈敲門聲陡然響起。金蓮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又提到了嗓子眼,她也來不及放門閂了,猛地背過身死死地抵住門,祈禱著上蒼能讓她這小身板擋個一時半刻。

敲門聲越來越重,還時不時夾雜著大力的推門。繡花鞋在地上劃出了一道痕跡,金蓮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往前移動,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怎麽辦,誰來救救她!

“妹子,開門吶!”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金蓮一楞,生生把淚水憋了回去。她趕忙轉身拉開門,果然見武大郎正挑著擔子站在門口。

“大哥……”

“這大白天的,妹子插什麽門啊?”

武大郎將擔子挑進來,擡手抹了把汗:“今天這餅賣得正好,明日還做這些吧,不然多了也賣不了……”

武大郎和往常一樣說著白日的趣事,卻半天沒聽見回聲。他撲了撲身上的灰,擡頭一看,這才發現金蓮還在原地怔怔地盯著她,頓時覺出不對勁來:“妹子,怎麽了?”

“沒……沒什麽。”金蓮猛地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只是白日的時候有人敲門敲了好幾次,我問了又無人應答,有些害怕,這才把門插上了。”

“原來是這樣。那人是誰妹子可看見了?若是什麽鬼鬼祟祟的人,還是早日和官府報備的好。”

“這兩日坊裏安靜的很,也沒聽街坊鄰裏說哪裏遭了賊,所以應該不是什麽賊人。”金蓮不欲讓他知曉,便將這件事模糊了過去,“該是哪家的孩子搗鬼,趕明兒我看見了再把他提溜回家去好好教訓。”

這話說得巧,引得武大郎憨笑兩聲:“妹子有數便好。你若是害怕,我明日便在家一日,看看到底是何人。”

“大哥不必如此費心。大哥明日走後我便插上門,且看還有無人前來。要是再有,我再告訴大哥不遲。”

“行,那妹子自己在家小心些。”

武大郎不是個多心之人,便沒有深究。兩人自吃了飯收拾不提,只是自那日之後,王三郎便三天兩頭讓人來給金蓮送東西,弄得她不勝其煩。她雖次次將其拒之門外不加理睬,來人也未強行闖入,可街坊鄰裏又不瞎,時間久了也就知道王家三郎看上金蓮這件事了。

一時間坊裏的風言風語又起來了。有人嫉妒她得了王三郎的青眼,有人覺得她不知廉恥勾引男人,說早看出來她不是個安分的了,更有什麽汙言穢語十分不堪入耳。

都說三人成虎,那些和金蓮平日相熟的人聽了這些話也半信半疑起來,不大和她來往了。金蓮眼見著一盆盆臟水往自己身上潑,真是有苦難言,身上縱然有千張嘴也說不清,只得日/日忍受著街坊異樣的眼光。

可縱然艱難,金蓮也沒有順了王三郎的心意。

這事仍是瞞著武大郎的。只是她不說,卻也管不住別人的嘴。

這日武大郎在街上賣炊餅,中午在茶棚吃飯歇息的時候正好碰上隔著一條街的劉仲,平日喚作劉二哥的,便擡手打了聲招呼:“二哥!”

那劉仲和武大郎年紀相仿,關系不錯,一聽見他聲音便看了過來:“大郎!”

“二哥可吃過飯了?這大晌午的,出來辦事兒?”

“老娘讓我出來買匹布,說要扯新衣裳。”

劉仲走過來坐下,和武大郎攀談起來。開始兩人聊得還算投機,只是說著說著這劉仲忽的擡眼看了眼大郎,又瞧了瞧四周,神神秘秘地沖他挑了下眉:“大郎,你最近可有聽說什麽?”

武大郎剛幹了一碗茶,又給自己倒了一碗:“聽說什麽?”

“哎喲我就知道也只有你還蒙在鼓裏。”劉仲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我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毒,也虧得你沒要了那婦人,不然這會兒有苦都沒處說去。”

武大郎聽得一頭霧水:“你說的是哪個?”

“還能有誰,就住在你家那個唄。”

“你說我家妹子?”武大郎的臉色微變,“無緣無故的,你怎能憑空汙人姑娘清白!”

“什麽無緣無故,人家早就攀上城東王家啦!”劉仲添油加醋地將事情描繪了一遍,說那王三郎如何被金蓮迷得神魂顛倒,又說那王家送來的東西多麽珍貴,金蓮又是如何千嬌百媚地欲拒還迎,就跟親眼見到似的,“兄弟奉勸你還是早點把這種禍害趕出家門,還省下一口飯。”

“放你的屁!你要再汙蔑我妹子,我認得你,我這雙拳頭可認不得你!”

武大郎霍地站起來,氣得臉都紅了,指著他破口大罵:“虧你也是有媳婦閨女的人,說出話來竟這麽難聽!我妹子好好的在家,十天半個月都不出門一回,哪裏會去招惹那王三郎?你莫再這樣說,不然我可不饒你!”

“大郎,我這是不忍你被那女人當做耍子,怎的一片好心叫你丟在地上踩?”劉仲也站了起來,自以為苦口婆心地還在勸說,“這事兒街坊鄰裏早就議論多日了,只瞞著你一個。那王家家財萬貫,你那妹子顏色又那樣好,怎甘心落在這市井裏頭?她如今不走不過是吊著王三郎,擡幾分身價罷了。過不了幾日待時候到了,她一點頭,定然一頂小轎就去王家了。到時候她穿金戴銀,哪裏還肯認你這個兄長?”

“你一句話也莫要再說了,不然連兄弟都做不得了!”

武大郎結了茶錢,挑起擔子就要走,還聽見劉仲在背後嚷嚷:“你要不信你回家問問不就都清楚了?”

武大郎聽了劉二哥這一番話,平白受了一肚子氣,也不賣餅了,立即氣呼呼地往家走。金蓮正在家打絡子呢,見他大中午的突然回來了,楞了一下:“大哥怎的這麽早就回來了?”

不過年過節的,今天做的餅也不少,不應該賣得這麽快啊。

“還不是那劉二哥,說了些難聽的話。”

也不知是氣得還是曬得,武大郎原本曬得黝黑的雙頰染上了通紅。他抹了把汗,氣還沒喘勻,只顧把擔子放下就走到金蓮面前,臉上露出罕見的肅然之色:“妹子,這些日子那城東王家是不是老來找你?”

金蓮聽他說前一句時就暗覺不好,此時更是心裏“咯噔”一下,知道瞞不住了,於是點了頭:“是,可是我……”

“妹子不必說,我曉得的。”

金蓮本以為武大郎這樣氣勢洶洶的回來是要質問自己的,誰知他一擺手,憤憤道:“那王三郎是什麽名聲,這縣裏誰人不知?他仗著家裏有錢就這樣逼迫你,真當這天底下沒有王法了嗎?妹子不用擔心,我這就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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