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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東西過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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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東西過年啦

除夕的前兩天,金蓮裏裏外外把屋子收拾了遍,連同那堆在箱子裏的破舊衣衫被褥都翻了出來。她被趕出來的時候身無長物,東西都是後來置辦的,因著大郎家裏不富裕,還是王大娘從家裏找出兩件年輕的舊衣裳改了給她的。

“這些是我那兄弟的,都是積年的舊物。他走的時候匆忙,沒帶什麽東西,妹子瞧瞧還有什麽能穿的能用的便留著,其餘的丟了便是。”武大郎把水缸裏的水挑滿,洗了把手和她一同把箱子搬到院子裏,“我今日再去賣一天,明日便不出去了。”

“那大哥回來時幫我去隔壁街東頭張大叔家的鋪子捎捆線,家裏的線受了潮不結實,不好縫補。”

武大郎自沒有不應的,挑了擔子出門去了。

金蓮將箱子裏的東西一件件拾出來。上頭都是些粗布衣裳,或灰或黑,以這個年代的織染技術平民家大抵用得起,顏色深幹活還不嫌臟,故街上一眾男人裏十個有八個是這樣打扮。唯有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員外公子,亦或是讀書人,才著淺色的長衫。

這些壓箱底的衣裳都有年頭了,有的地方被汗漬浸了褪了色,還有的被磨得只剩薄薄的一層布料。金蓮挑著縫補了還能穿的衣裳過了遍水,晾到竹竿搭的衣架上,其餘年歲長的破得不成樣子的,便剪了當抹布使了。

“咦,這衣裳這麽大?”

金蓮拎著一件深灰的交領上衣,驚奇地眨眨眼。武大郎是什麽身量,這足以裝得下兩個她的寬大袍子,顯然不是他的衣裳。

金蓮看著舉過頭頂下擺還比她上身長的衣裳,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書上寫道那武松“身軀凜凜,相貌堂堂”,有萬夫不當之威。威不威風她不知道,這身軀壯碩該是真的。

她一面這樣想著,一面把武松的衣服單獨拾撿出來。結果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她才發現這些衣裳不是袖口扯爛了就是身上劃了個口子,有的甚至背上開了個碗大的洞,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

金蓮挑了半天,竟沒一件好的。她無語地把勉強還能縫補的幾件扔到盆裏,攤開自己日漸粗糙的雙手瞧了瞧,不由哀嘆一聲。

想當初她也曾看過無數小說,講那什麽主人公穿越到古代不是成了王公小姐,就是當了王妃皇後,引得年少時的她幻想著也能有這樣的快意人生,殊不知穿成像她這樣寂寂無名的平頭百姓才是常態。

莫說什麽穿到哪個時代見識一下那時馳騁天下攪動風雲的王侯將相,只怕即便真能去了,不必擔憂戰亂沒了性命,只如她這般每日愁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就是極好的了。

那些什麽皇室貴族的小姐只偶爾存在於茶坊閑談的首尾,在這小小的清河縣,縣令大人家的千金便已經算令人可望不可即的高貴了。

沈睡的街巷醒了過來,孩子們奔跑的腳步隔著院墻帶來陣陣歡笑。零零散散的爆竹聲已經響起來了,和著不知哪家女人的笑罵聲,淹沒在小販的吆喝裏。

前兒剛下了鵝毛般的雪,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銀。金蓮聽著墻外的熱鬧,不由露出會心的微笑。她打開門,忽的一個雪球飛了過來,正好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裙角上。

“啊!”

金蓮嚇了一跳,撫著胸口下意識往後跳了一小步,待看清是個雪球時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她揪起裙子無奈地瞧了瞧,一擡頭就見一個約莫四五歲、紮著兩個小辮的女孩正楞楞地站在門口,看著金蓮濕了一塊的裙角,垂下頭,局促不安地揉搓著手指:“姐姐,我……”

旁邊追過來的小男孩還一臉興奮地握著一個雪球,見不小心砸到了人,忙把手往後藏,紅彤彤的小臉上也沒了笑容。

金蓮想起上學時也常與同伴這樣玩鬧。尤其是下了雪,一放學他們便如出籠的鴿子般撲到雪地裏,打雪仗的打雪仗,堆雪人的堆雪人,更有淘氣的灌了別人一脖子雪,被灌了雪的也不惱,揪住淘氣的便在雪地裏打起了滾。

這樣的年紀本就是瘋玩的時候,金蓮自不會與兩個孩子計較。她蹲下身,笑著擡手撫上女孩的頭:“下次要小心點哦。”

“嗯!”女孩見她並沒有生氣,忐忑的心也被安撫地平靜下來。呼出的氣在空中凝成了白霧,女孩重新綻放出笑顏:“姐姐你笑起來真好看!”

孩子純真直白的誇獎讓金蓮登時一楞。她捧著女孩的臉,惡作劇般輕輕揉搓著:“我瞧瞧你今日出來前是不吃了蜜糖,怎的小嘴這樣甜?”

女孩被她逗得咯咯地笑了,轉身跑了開去。金蓮起身看時,兩個孩子已經在拐角處沒了身影,無奈一笑,轉身回了屋子。

“王兄,你瞧見了沒,就是那個小娘子。”

不遠處的巷子盡頭立著兩個長衫青年,一人身材稍胖身著深藍,一人個頭稍矮身著靛青,方才說話的,便是那矮個的青年。

“倒是有趣。”被稱作王兄的男子“刷”的一聲將手中的扇子一收,“這樣的顏色落到這市井之中,豈不如美玉陷於泥淖?”

矮個青年微躬著身,臉上帶著諂媚的笑:“王兄果然是憐香惜玉。聽說著小娘子原是張員外家的婢子,因犯了事叫那張家主母趕出來,碰巧叫那三寸丁谷樹皮救了。”

“哦,原來是他家的。我說呢,這麽好的顏色怎不留著自己享用,原是他家那個大夫人作的怪。”

矮個青年拿扇子隔空點了點:“正是說呢,這滿縣裏誰不知道那家母老虎的名號,不然如何能輪得到這武家的大郎?”

那位王兄聞言面上頗為不屑:“哼,那武大郎倒是會享受,養著這麽個嬌娘子在家裏,真真是明珠暗投了。”

“王兄莫急,我已經使人打聽清楚了。這潘氏已來了兩個月,只和武大郎以兄妹相稱。只是這樣的妙人兒竟不得不與那矮子同居一個屋檐下,王兄若是能救她於水火,豈不是美事一樁?”

想起方才一見的那曼妙身姿,只一眼便好似能把人的魂給勾了去,直饞得他心癢癢。你當這王兄是誰?他正是城東頭王家的小兒子,排行老三。這王家三郎今年正二十有五,最是浪蕩,仗著家裏有財又與州裏的大老爺有交情,只讓家裏捐了個秀才,便整日流連青樓楚館之地,隔三差五的才去學堂點個卯,肚子裏卻也只有那學來的渾詞艷曲的半點墨水罷了。

他當下遙遙的見了金蓮這半刻,骨頭幾乎酥了半邊,連那矮個青年的話都沒聽全,只含混地應道:“是,那自然是。我今兒回家就使人上門去說,包管他無有不應的。”

“王兄這平日裏見識甚多,怎的今日這樣心急?”

那矮個青年姓李,排行老二,家裏頗有幾分薄產。他家與那王家是生意場上的夥伴,故而平日在學堂他與王三郎最是氣味相投,每日跟著廝混,只裝的個斯文的讀書人樣兒,卻沾了滿身的酒色之氣:“這小娘子都是得哄的,得了身子簡單,哄得高興了才能心甘情願地伺候不是?”

這等葷話王三郎聽了反倒哈哈大笑起來:“李兄真是好見識,在下自愧不如啊。依李兄之見,該當如何俘獲那小娘子的心?”

“王兄真是擡舉小弟了。”李二郎湊到他耳邊,悄聲道,“此等風流雅事,只需如此如此……傳出去,豈不是王兄的韻事一件?”

那王三郎聽了頓時連連拊掌,連說了三個妙:“如此,便只待來日。”

不說這廂王家和李家兩個兒郎正在盤算什麽,那邊金蓮還渾然不知,只管回了屋又拾掇了半晌,見著日頭高了,便去竈下生火做飯。平日裏大郎都是早晨出門前在懷裏揣一包金蓮曬幹的鹹菜疙瘩,中午不拘在哪個街角就著黃面窩窩頭就吃了,也不必回家來跑一趟,故而午間都是金蓮一人在家吃飯。

金蓮剛吃了午飯收拾了碗筷,正打算回屋去小憩一會兒再來整治箱子裏剩下的東西,就聽門口有響動。她掀了簾子出去瞧時,只見武大郎挑著擔子回來了,不由奇道:“今兒這炊餅怎賣得如此之快?”

“今兒上午原也賣得不好,只是午間路過城東頭的王家,叫他家下人出來一並給我買走了,還多給了我半吊錢,說是他家過年的賞錢,權當沾個喜氣。”武大郎曬得有些醬色的臉上露出了憨笑,從懷裏掏出半吊子錢並彩線遞給金蓮,“妹子收好,看家裏要添置什麽盡管添置,如何花用自做主就是。”

金蓮接過著泛著銅錢味的這沈甸甸的一串,心下如打翻了五味瓶:“這樣多的錢,大哥該自己收好,不該給我的。”

畢竟他們名義上是兄妹,實則她是個外人,萬一真有那起了歹心的把家裏的積蓄銀錢都一並擄走了,那這家可就真只剩下四壁了。

武大郎是個實誠人,倒不以為意:“嗨,我一個粗人,不懂得什麽,也不會打理,家裏也一向亂糟糟的。這家虧得妹子來了才有這樣的光景,該感激妹子才是,不然白放在我手裏也是無用。”

金蓮心下動容,攥著銅錢的手緊了緊。她見武大郎挑著擔子出了一頭的汗還未下去,忙進屋拿了毛巾來:“大哥快擦擦,這個時節莫要著了涼。”

“哎,還是妹子想得周到。”

趁著他擦汗的功夫,金蓮將擔子一類的盡收拾妥當,又回屋將錢鎖到匣子裏放好,回來接過毛巾:“那大哥午後就不必出去了,只管在家裏安坐歇息。等我收拾完院子裏那幾個箱子,便去隔壁請了大娘來,咱們一同過年守歲罷。”

“恐勞累了妹子,不如我同妹子一塊收拾吧。有幾個大箱子怪沈的,我幫妹子搬一搬也好。”

金蓮想了想確是這個理,遂不再推辭,笑道:“那就麻煩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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