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村子裏有好的, 有不好的，這都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要是把事情都推到自己的頭上，賈惜春認為自己很冤枉，可這種事情也沒有辦法跟史湘雲解釋, 她不認為史湘雲會理解, 對方就不是一個能理解別人的人。

謝長雲瞧著賈惜春一臉不開心的回來，便問，“怎麽了？”

“沒什麽。”賈惜春直接坐在謝長雲的對面，看著院子裏的花花草草, “就是覺得……就這樣吧。”

做好事不能覺得值不值得, 只有她不是真正的出家人，達不到真正的佛修的那種精神狀態。她這種道系的俗家佛修，有時候還是有一些小脾氣，覺得有時候就不應該白白浪費時間, 去做那些無用的事情。

史湘雲的事情便是讓賈惜春這麽覺得的，她之所以讓史湘雲來鄉村，是想讓對方明白西北的日子很苦，還希望對方明白外頭有各種各樣的人, 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好的, 也不是每一個人都縱容史湘雲, 沒有人會無條件去包容一個陌生人。

畢竟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是得道高僧，不可能覺得史湘雲還能改，要努力去改變史湘雲。

不可能的, 大家瞧見她不好，就只會想著如何遠離她，哪裏可能想著跟她多走近啊。

賈惜春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不想跟史湘雲這樣的人多走近，對方想要嫁給什麽人就去嫁吧，反正賈政不可能同意賈寶玉娶史湘雲的。在經歷過王夫人的事情後，賈政對賈寶玉的妻子人選一定特別講究。

賈寶玉現在在國子監讀書，哪怕史湘雲的身份看上去很風光，史家一門雙侯。但是賈政不是傻子，史湘雲當年還在榮國府說叔叔嬸嬸的不是，賈政也聽過，他必定認為史湘雲跟她親人不和，她幫不上賈寶玉。

既然史湘雲幫不上賈寶玉，賈寶玉娶這樣的妻子做什麽。賈政必定會拒絕，哪怕史湘雲的叔叔上門說親都沒有用。

至於賈老夫人，賈老夫人是疼史湘雲一些，但賈寶玉還是她的親孫子的，孰親孰遠，一目了然。

賈惜春認為既然賈寶玉的長輩們都不可能同意，那麽自己就不用瞎做事情了。史湘雲那邊，到時候避免讓她嫁到衛家就是了。

“如果不想去做，就別去做。”謝長雲開口，“你不是真的佛，只是一個普通人。”

“是，我是一個普通的……”一個普通的修行之人，跟很多人一樣，想活得長久一些，想成仙成神。賈惜春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成佛，因為她這樣的根本就不適合成佛，她本來修煉的就不是單一的功法，“我果然沒有那麽無私。”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賈惜春終究達不到這種狀態，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修煉之人。她一直都知道這個問題，這也是她得修煉其他功法的原因之一，她沒有那麽好的佛修根骨，她在現代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到修真界之後，也沒有一下子成為天賦絕佳之人，她依舊很普通。

這天底下有很多像賈惜春這樣的，他們做了很多善事，但要真入地獄，他們一定不想自己入地獄。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善心到犧牲自己的地步，這種的需要大覺悟。

“普通一點好，過得輕松一些。”謝長雲不知道賈惜春又去做了什麽事情，但從她的表情來看，她不是很開心，既然不開心，那就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去做。

別人說她是佛女，她就得做很多善事嗎？要是一直強迫自己去做，那就成了別人加之於她的。

謝長雲認為賈惜春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她能做這麽多事情已經很了不得了，沒有必要一定要做多少事情，沒有必要量化具體到今天要做什麽明天要做什麽。那就不是真正的生活了，因為她還只是一個普通人啊。

什麽善不善的，謝長雲認為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就行了，沒必要一定要比誰誰誰做得更好。

“當然。”賈惜春翻白眼，“我又不是傻子。”

果然不出賈惜春預料，史湘雲現在憤怒極了，聽了婆子的話就認為賈惜春故意折騰她，在這樣的情況下，讓她怎麽繼續待下去。她好歹也是侯門千金，哪裏能被賈惜春這麽欺負，絕對不能被對方這麽欺負。

“收拾東西吧。”史湘雲開口。

“姑娘，明日回去嗎？”婆子到底沒有說今天回去，因為今天一下子也收拾不好，也不好找馬車，所以還是得等到明天。

“嗯。”史湘雲點頭，她不想再繼續在這邊待下去了。明明她已經這麽努力地在這邊生活，為什麽還要受到那些人的嘲諷，賈惜春竟然那麽狠心，為什麽讓她不要再對愛哥哥有念想，竟然這麽逼她。

她不能再繼續待下去，因為再待下去也沒有用，泰安郡主一定會讓其他人繼續為難她吧。

史湘雲就不明白了，自己跟愛哥哥在一起，根本就影響不到賈惜春，賈惜春那麽刁難自己做什麽。

婆子見史湘雲點頭，松了一口氣，她早就想讓姑娘回去了。這邊真的不是姑娘應該待的地方，這邊就沒有幾個好人，一個個還那麽說她們家姑娘，真是可惡。他們不知道女子的名聲有多麽重要嗎？還有那個泰安郡主，竟然用出這麽下作的手段。

在這些主仆的眼裏，這一切都是泰安郡主推動的，是賈惜春要刁難史湘雲。

第二天一早，賈惜春就得知史湘雲等人已經坐上馬車回京城的消息，回吧，回吧，反正她們受不了鄉下的苦。

賈惜春揉眉，她也得快點回去，別讓史湘雲在自己的親娘面前胡說八道。她真擔心史湘雲一時沖動，就跑到威烈將軍府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史湘雲這樣的人本來就不是會把話藏在心裏的人。

“回去吧。”賈惜春對著謝長雲道，“一起走。”

“不待著了？”謝長雲原本以為賈惜春還要在這邊待幾天。

“沒意思，回去的好。”賈惜春道，再不回去的話，萬一被史湘雲捅破天怎麽辦。

史湘雲在鄉村住了那麽久，本來她們不說，其他人便不知道。要是史湘雲大嘴巴說出去，那也是壞了史湘雲自己的名聲。

可賈惜春就不想讓史湘雲把事情鬧大，畢竟是她最開始提出的意見，不能讓史湘雲毀了名聲。再毀下去，就更沒人娶了。這樣的人，要是砸在手裏也麻煩，史家不可能讓史湘雲砸在手裏，怎麽都會想著把她嫁出去。

賈惜春現在就覺得自己之前多管閑事了，有時候就是會心軟，這也無法，她還只是一個普通人。

正如賈惜春所想，史湘雲認為她受了委屈，哪裏可能繼續忍著。回到京城之後，她也沒有回史家，而是去了榮國府，見了賈老夫人。

在史湘雲的眼裏賈老夫人的輩分比威烈將軍府的高，比賈惜春高，要是有賈老夫人出面，不怕賈惜春不肯低頭。

榮慶堂，當賈老夫人聽完史湘雲說的那些話後，得知賈寶玉想要去西北當小官。她想著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主意，賈寶玉銜玉而生本身就是一件大錯事，被皇室盯著的大錯事。

若是賈寶玉遠離京城，主動去貧困的地方當小官，只要他沒有犯其他大錯，安心地做官，這也能降低危險。偏遠一點的地方好啊，正好讓皇室少揪著賈寶玉的錯事，至於讓賈寶玉假裝暴斃，這個行不通，要暴斃只能真的暴斃。

在賈寶玉已經成長到這麽大的時候，賈老夫人怎麽舍得賈寶玉去死呢，只是去遠一點的地方，哪怕西北危險一些，這都好。說彌補王夫人的過錯，這本身就是戴罪彌補過錯，就算賈寶玉做得再好，那也是應該的，不應該有什麽好名聲。

這樣一來，賈寶玉銜玉而生的危險系數又降低一些。因此，賈老夫人非但沒有覺得賈寶玉的想法有錯，也不覺得泰安郡主的做法有什麽錯誤。不過就是讓史湘雲感受一下鄉村的艱辛而已，而史湘雲顯然沒有通過考驗。

賈老夫人更加關心賈寶玉，而不是關心史湘雲。再者，賈惜春是泰安郡主，自己是國公夫人，那也不能隨意用長輩的身份去壓人，她立馬就有了決斷。

“泰安哪裏錯了？”賈老夫人道，“我倒是覺得她做的沒錯，要說錯，就不該多管你。怕你日後受不了那份苦，才讓你先體會體會，至於村長夫人說的，你知道村裏的狀況嗎？”

“這……”史湘雲抿唇，“就只是住一段時間，何必去了解那些人的生活。”

在史湘雲的眼裏，那些人都是村民，而自己是侯門千金，完全就沒有必要跟那些人多交流。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淪落到跟村民打交道的地步，自己的身份擺放在那裏。

賈老夫人雖然沒有在鄉村真正生活過，可她卻知道鄉下確實有父母雙亡的孤女，也有有了後娘的小孩子。史湘雲和她身邊的人單憑村長夫人說的話，就說泰安郡主設計她們，未免太不可信了。

鄉村裏本來就有好人有壞人，史湘雲以為她是銀子，人人都喜歡她嗎？

賈老夫人以前不願意多說史湘雲，便是因為她父母雙亡，本就是一個可憐人，史湘雲不過說幾句要刺繡度日，小孩子說說就是了。如今看來，史湘雲這性子是養歪了，很難再掰回去。

“你日後莫要叫寶玉愛哥哥。”賈老夫人聽了史湘雲那些話，便也知道她想跟賈寶玉在一起，可他們一點都不適合。

既然賈寶玉要去西北做事，那麽他的身邊最好有一位賢妻，而不是史湘雲這種總是得罪人的妻子。賈寶玉若是想盡快融入西北，最好娶的就是西北的妻子，由於賈寶玉銜玉而生，所以他不能娶那些將領的女兒，最好是娶普通人家的女兒，哪怕是西北的富戶都可以。

富戶，但又不能太富裕，不能像薛家那麽有錢，否則他們不還認為賈寶玉到西北再娶非常有錢人家的女兒，是為了暗中練兵，好日後造反。

賈老夫人到底活了很多年，一下子就思考了很多問題。為了能讓賈寶玉活下來，她得找賈寶玉說幾句話，史湘雲這樣的女人就算了吧。

史湘雲睜大眼睛看著賈老夫人，“您怎麽……”

“湘雲啊，讓你叔叔嬸嬸給你定一門好親事吧，寶玉不適合你。”賈老夫人早已經揮退左右，只留下鴛鴦在側照顧。

畢竟史湘雲的脾氣一向不大好，賈老夫人有時候也怕自己被小輩給氣著了，留著個把人也好。鴛鴦是賈老夫人的心腹，也算是一個嘴巴嚴的，賈老夫人這才留她的。

“可是……”史湘雲想到了王熙鳳和賈璉，“璉表哥和表嫂……”

“他們跟你不一樣。”賈老夫人直言，“鳳丫頭可沒你得罪那麽多人，湘雲啊，你這嘴巴還是得多註意一點，把著點門。你年紀也大了，也快要說親，不能總是張嘴就說那些話，說話的時候也得動動腦子。”

賈老夫人到底還是心疼史湘雲，想著跟她說一些事情，讓她能明白，別傻乎乎地說這些事情，更別想沖到威烈將軍府，也別想讓隔壁府的人處罰泰安。

泰安是什麽身份，史湘雲又是什麽身份啊。

泰安是皇帝親封的郡主，賈敬現在成天研制藥丸，讓皇室頗為滿意，而賈蓉現在也有了實職，也算是蒸蒸日上了。而史湘雲呢，父母雙亡，一門雙侯看似有權有勢，實則就是一個空架子，史湘雲還總是在外頭說她叔叔嬸嬸不是，他們早就離了心。

還有史湘雲在外得罪了那麽多人，人家都不願意多瞧她。而泰安郡主，是別人請她去宴會，還擔心她不去。至於懼怕泰安郡主的佛珠，更多的人是想得到泰安郡主的認可，只要沒做什麽壞事，又何懼之有。

史湘雲萬萬沒想到賈老夫人會說這樣的話，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你看看鳳丫頭，再看看你，她跟叔叔嬸嬸的關系多好，而你呢？”賈老夫人道，“早年，你仗著年紀你叔叔嬸嬸不是，你真當他們認為你是童言無忌嗎？都記著呢，你壞了他們的名聲還跟他們不親。你叫寶玉愛哥哥，可你們沒定親，傳了出去，史家女的名聲在何處？”

賈老夫人之前不願意去管史湘雲叫賈寶玉什麽，那是因為史湘雲的名聲本就不好，不在乎多這一條。那時候，她還認為史湘雲後悔會改，可惜這孩子終究沒有改。

當年，因為廢太子的時候，賈老夫人對很多事情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知道他們遲早要倒下。而如今，他們都還有希望，那就多看顧一些。只不過一門雙侯，只怕很快就沒了吧。

賈老夫人不知道朝堂的那些事情，卻也隱約感覺到大廈傾覆。史家占著侯爵之位，家裏窮困，又沒做實事，被罷免只是早晚的事情，隨便找一件事情就可以了，就看當今皇帝是否還顧念開國功勳的那一點功勞了，可那都是很久遠的事情。

“這……”史湘雲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一個問題，只想著自己父母雙亡沒有人會為自己考慮，只有自己能為自己考慮。

“好了，今年就當你沒有來過，沒有說過那些話。”賈老夫人道，“泰安郡主不是你能隨意詬病的，別傻傻地撞上去。孩子，你錯了，別人不多說你，那是因為你父母雙亡，別人不想落下欺負孤女的罪名，但是你錯了就是你錯了。”

“我……”

“你錯了之後，別人不是說你，你便認為你是對的，繼續這樣錯下去。”賈老夫人接著道，“可你這麽大了，不能總想著你父母雙亡，你很可憐。別人是不會當著你的面說你什麽，可你知道他們背後說你什麽嗎？”

史湘雲想到她在鄉村裏聽到的那些話，那些人都在說她的壞話。

“這麽多人不願意親近你，不是因為你父母雙亡，還有你性子的問題。”賈老夫人嘆息，“回去好好想想吧，也別想著寶玉了。”

史湘雲紅著眼睛，她真的很想跟賈寶玉在一起，可賈老夫人說了這樣的話，讓她如何再說下去。

“就是你兩位叔叔到寶玉他父親面前說你們兩個親事，他也不可能同意。”賈老夫人為了斷了史湘雲的念頭，說了非常殘酷的話，“你是侯門千金，可在很多人眼裏，你就是一文不值啊，孩子。”

賈老夫人故意說這些狠話，就希望史湘雲能好好想一想，別到時候又想岔了。至於史湘雲回去後，會不會想著上吊自殺什麽的，賈老夫人不認為史湘雲會那麽做，這個孩子會想要好好地活著，讓別人知道即使她父母雙亡，她也能好好地活著。

史湘雲身邊的丫鬟和婆子也聽了賈老夫人的話，這是她們第一次聽到賈老夫人說這麽重的話。以往，賈老夫人都非常疼愛她們家姑娘的，如今卻說了這樣的話，這說明賈老夫人真的不希望她們家的姑娘跟賈寶玉在一起，而她們是奴婢，也沒資格說賈老夫人的不是。

為了防止史湘雲到威烈將軍府鬧騰，賈老夫人特意派人護送史湘雲回史家，還讓鴛鴦去見了史湘雲的叔叔，讓史家人多顧著一點史湘雲，別出事。

史湘雲的叔叔嬸嬸不知道全部的事情，卻也知道賈家的態度，那就是史湘雲跟賈寶玉不可能，他們得另外給她找一門親事了。唉，真是麻煩，這侄女還跟泰安郡主鬧騰起來了，又得罪了一個人。

別氣，他們又不是第一次聽說這位侄女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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