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

“宗梓，不要傷他。”

白色巨獸收起利齒, 轉而又是一巴掌, 將撲至近前的朗七扇飛。

朗七摔在地上, 掙紮著爬起身來。

他看著那白虎神獸忽然間如同乖巧的貓咪, 小心地伸出巨大的爪子，將女子托起，無堅不摧的爪子一點也沒露出來, 全數縮在巨大的虎掌內。

這是馴服的姿態。

女子翻上白虎的後背。巨大的猛獸襯得她格外瘦小, 卻散發出一種冷靜鎮定來。

“狼兄，我需回結界去了, 你若願往，就同我一起走罷。”騎在虎背上的談近雪輕聲道。

灰狼發出一聲低吼, 然後跟在了宗梓後面。

與此同時。

破裂的結界再也阻擋不了外面眼都紅了的修者們。

“結界已毀, 現在便各憑本事了！”有人在人群中高叫。

白駒寺近在咫尺, 天人，也就是他們在擷芳大會上奪得天道機緣最大的希望，已經觸手可及。

一眾修者紛紛往結界內沖去。

就在下一瞬, 異變陡生！

——一道幽藍色的火焰，沿著那破碎結界的邊緣, 猛然燃起！

一名修者來不及躲閃，衣袍已被幽藍色火焰點著, 頓時全身都被火焰覆蓋，他整個人發出一陣低啞痛苦的嘶喊，被藍火吞噬的身體如同從幽冥地獄中爬出的厲鬼。

頃刻之間, 那修者已化為飛灰。只剩他的法器掉在地上，泛起一陣墨藍色的冷光。

那鬼魅般的藍火登時又躥高一寸。

修者們全都停在火焰之外。有人緊盯那藍火，遲疑片刻才顫聲喊道：“這、這是鬼蓮霜火！”

白菟站在結界之內，由她掌心噴吐而出的妖異藍火已經將整個白駒寺圈在其中。

“誰若再踏入一步，死！”

輕而易舉斃命一人，少女卻面不改色，神情冷肅，透出一股鋒銳的殺氣。

一時間眾多修者竟真得不敢前進半步。

化為虎型的宗梓只是就幾個縱躍便帶著談近雪回到了白駒寺後。他低伏了身體，讓背上的女子滑下。白色大貓的皮毛泛著奕奕金光，順滑而柔軟。

談近雪扶著大貓軟軟的肚腹站直身體，便見大貓爪子一推，將什麽東西推到了她的腳下。

是那串沾著血跡的佛珠。

談近雪此刻根本夠不到宗梓的頭部，於是只得伸手在白虎腹部輕輕地拍了兩下。

大貓從喉嚨裏溢出一聲咕嚕，剛剛追上來的朗七瞬間擺出警戒防備的姿態，然後才意識到，白虎似乎真的沒有再攻擊他的意思。

談近雪輕輕一笑，將那佛珠重新帶回手腕。

朗七便眼睜睜地瞧著那含笑的女子在一瞬間，重新變成僧人。

剛剛那長發如瀑，驚艷絕倫的人，仿佛一個縹緲被山風吹散的夢。但朗七堅信自己的眼睛。——她就是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他想要跟隨她。

他想離夢再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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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僧人的身影時，白菟一顆心焦急得都要跳出來了。

“近雪師父，快走！”她大喊。

現在結界破碎，即使她有鬼蓮霜火能夠暫時嚇住這些修者，卻根本不是長久之計。這些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意識到她的修為不深。她剛剛用鬼蓮霜火殺死的一人，也只不過是靠著對方一時不察。

到時候，整個白駒寺都會任人刀俎。

眾人也已同時看到了站在寺門前的僧人。

鬼蓮霜火的防線抖動了一下。

“這丫頭修為尚淺，後繼無力！諸位，我們闖過去！”

眾人再次祭出法寶，眼看著就要強闖！

談近雪雙掌合十，低頌了一聲佛號。

下一刻——

一只足有兩人高的白色猛虎從寺廟之後突然躍出！

“是上古神獸白虎！”

“天啊是白虎！”

天生對於力量極為敏感的修者，已經在瞬間識出猛獸的身份。

兩界書中皆有記載，傳說蒼童山有上古神獸，開天辟地，初創人世。其獸身白，有金芒，性兇暴，可吞天食海，移星搬月……

這裏所有人的修為加起來，也抵不過上古神獸一呼一吸間蘊含的靈力。只怕他一個巴掌拍下來，恐怕他們就得全數交代在這兒。

“沒、沒事，還有那鬼蓮霜火，咱們過不去，他也過不來！”——還有傻子在自我安慰。

然後便看見那白虎從幽藍的鬼火之中，毫發無傷地踏出。

巨獸湛藍的瞳孔，已經冰冷地鎖定了面前的修者們。

“吼——！”

虎嘯一出，峰谷齊震，天地變色。

修者們已經來不及逃走。

頃刻之後，雲笈山恢覆了寧靜。林葉靜謐，古剎幽幽。仿佛方才的劍拔弩張，都不存在一般。

白虎回過身來。猛獸身姿矯健，頗有萬獸之王的美感。

但白菟現在全然無心欣賞。她攔在談近雪身前，“不許動！你過來，你過來我可用火燒你了啊！”

少女嚇得腿都在抖，一邊扭頭對僧人道：“近雪師父，你怎麽還不跑啊！他吃了我就來吃你了！”

嗚嗚，她的小身板，還不夠這兇獸嚼一口的呢！

但白色大貓只是冷漠地看了白菟一眼，爪子一撥，下一刻白菟就已經飛開，摔在後面的朗七身上。

然後再次被嚇得魂不附體——

媽啊大灰狼！

白菟瑟瑟發抖，她終於了解了“前有狼後有虎”是個什麽感受。

想哭。想回家。想媽媽。

然後她聽到一個聲音，“你的徒弟很沒用。”

話是對談近雪說的，非常言簡意賅，非常嫌棄。

白菟瞪圓了眼睛，看著這只突然間口吐人言的白色巨獸。

“你你你——你是何方妖怪！”

談近雪只是淡淡一笑，“她天賦很好，你要承認。”她波瀾不驚地看著自己曾經的寵物，似乎曾經的小貓咪突然之間變成龐然大物，還講起了人話，並不能讓她流露出一絲多餘的情緒。

“你太高了。”她又道。

白虎不滿地甩了甩尾巴，意外地掃倒了一顆碗口粗的樹，這才“哼”了一聲。

跌坐在一旁的少女和朗七，便看著那白色巨獸越變越小、越變越小……

……直到變成一只幼貓。

——就是永遠跟在僧人身邊，喜歡吃醋，成天“喵喵喵”地爭寵的那只貓。

宗梓變回尋常大小，然後“噌”地一下跳上了談近雪的肩頭。

僧人唇角微彎，伸手輕輕搔了搔貓咪的下巴，對方滿意地瞇起眼睛。

談近雪行至白菟跟前，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受傷了嗎？”她問。僧人聲音溫和，卻分明地透出關切。

白菟趕忙搖搖頭。她在近雪師父的神色中，輕易地讀出了一絲自責。如果能讓一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的人流露出這樣的情緒，恐怕更有千百倍的自責，在折磨著他的內心。

少女在原地蹦了幾下，語調盡可能地活潑：“我沒事兒！”

談近雪俯下身，將手放在朗七身上。灰狼剛剛被宗梓一頓磋磨，內傷不輕，不及時治療只怕危及性命。

肩頭的貓咪頓時不滿，爪子伸出來抓了抓談近雪的肩膀。

僧人眉頭微微一皺。

宗梓立刻察覺出不對，“你受傷了？！”

旁邊的朗七耳朵抖了抖。

“已無大礙了。”僧人淡淡道。

“不行！”貓說：“我來給你包紮。狗爪子不幹凈，你身體原不強健，不要擅自折騰自己。”

朗七：……

白菟：……

白色的貓咪從僧人肩頭躍下，一揮貓爪兒，僧人竟就這麽從原地消失了。

“吼！”朗七登時擺出戰鬥姿勢，狠狠地逼視著宗梓。

白菟還稍稍冷靜一些，她小心地對灰狼道：“他……他不會傷害近雪師父的。”

一人一狼就這麽看著那還沒草高的幼貓，不，上古神獸，進了廂房。

白菟：貓爪子真的可以包紮嗎？

朗七：我不是狗，還有，我的手不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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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近雪只是被“挪”到了廂房裏。

“不只是那只鹿會這些把戲。”貓咪從門外走進來，爪子一揮，廂房的門就被關上了。

談近雪淡淡笑了，“白虎神君的法力的確高深。”

很顯然，宗梓對這個稱呼挺受用。他尾巴梢上的那簇白毛兒輕輕搖了搖，表示愉悅。

幼貓躍上床榻，湛藍色的貓瞳一轉，談近雪先前草草包紮的傷處就被重新露出，沾滿血跡的半段外衫落在榻上。

幹凈的棉布自動將僧人的傷口重新包紮嚴實。

“你就不驚訝？”宗梓還是忍不住了。

談近雪淡淡一笑，“《天神志略》中曾記載白虎神，上古神獸，曾有開天辟地之功。”她聲音輕頓，“形態與你相符。”

“你不怪我瞞著你？”

“你瞞著我，總有你的道理。”

“如果我的‘道理’，其實是很壞很壞的呢？”

“那麽我便渡你向善。”

宗梓喉間“咕嚕”了一聲。他慢吞吞地爬進談近雪雙臂之間，挑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了。上古神獸在僧人懷中露出白絨絨軟乎乎的肚皮。

雖然他暴露了身份，還張口說了話，但僧人平靜的樣子讓宗梓依舊習慣地保持了貓咪的風格。他不覺得自己該改變什麽。

不管他宗梓是貓還是虎，是妖還是神。阿雪就是他一個人的阿雪。

談近雪似乎有些出神，沒有動作。宗梓不滿地用後肢踩了踩僧人的手背。

貓爪也沒使什麽力氣，軟軟的，但帶有命令的意味。

談近雪低聲笑起來，在懷裏的貓惱羞成怒以前，伸手慢慢給上古神獸撓了撓肚皮。

“那麽你知道我原是女子嗎？”

僧人嗓音低柔，舒適得迷迷糊糊的宗梓下意識地“嗯”了一聲，“我當然知道——”

“因為我喜歡你呀。”

作者有話要說： 處在食物鏈底端的白菟：宗大佬，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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