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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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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姨娘似是早就料到她會推拒,溫言笑道:“你又想岔了,我一個人哪裏有這麽多體己給你,這大半還是你母親生前留下的。她曾在病中托付我,叫我保管你的嫁妝,我不過是交還給你罷了。”

景語哪裏會信,府裏的月錢和賞賜都有定例,除非經年節儉積累,否則哪裏能存下這上千兩的積蓄。況且碧姨娘最後幾年纏綿病榻,延醫問藥就幾乎讓她們捉襟見肘,哪裏還有嫁妝銀托付給瑞姨娘?

她心中莫名酸楚,堅辭不受:“姨娘心意,我早已銘刻心上。只是家中都有安排下,不會短了我,姨娘且留下傍身吧。”

瑞姨娘看她逃也似地跑開,無奈地笑了笑。她把茶幾上兩個檀盒收好,遞給湖菱道:“先交你保管著,到時候隨你的行李一起過去吧。”

湖菱也有些動容,眼眶泛紅不舍道:“姨娘……”

昨晚瑞姨娘已和她商量過,要讓她跟著景語陪嫁去王家。湖菱來到小院裏也有十來年了,主仆相諧,乍然間要離開,很是不舍。

景語還不知瑞姨娘有此打算。她回了西廂就想躺下,一早上折騰,雖沒她什麽事,也累得渾身綿軟。

路過梳妝臺時,鏡中閃過一點赤紅光芒,她的腳步就頓了頓,是頭上那支赤金丹鳳紅眼寶石釵。

她註視著暈黃的銅鏡,鏡中人有一張陌生的面容,纖細的眉,略圓的杏眼,挺翹的鼻子,紅嫣嫣的唇。以她的眼光來看,若不是眉間有花鈿,再加上發間紅漣漣的寶石釵,這五官還是素淡了些。

她忽然有了沖動,打開妝匣子,拿出前些日妹妹秦景蘭送的眉粉墨條。

自她歸來,她還從沒主動梳妝打扮過。她坐在繡凳上,把一樣樣的脂粉盒子擺開來,擺了一桌。

先是畫眼。她原先的眼型並不是杏眼,而是更飽滿的桃花形,眼尾也比之一般更狹長,闔上時從側面看有一道斜飛的弧跡。她膚色白,眼尾因這抹飛挑而有薄薄粉色,正面看便顯得一雙眼睛秾艷有神,微瞇時又慵懶嬌氣。

再是畫眉。她原先的眉型並不如此纖細,稍稍要粗一些,眉峰也不是下折,而是略擡後再平折,合了她的眼睛,就帶一絲英氣。

再是畫唇。她原先的唇是不點自朱的,明紅的唇色,還有小小唇珠,唇形十分好看,不笑時都有嬌美弧度。

她放下唇脂,擡起頭,鏡中人已有了幾分熟悉的影子。擡手把那支紅寶石釵取下來,不必插戴,這臉已撐起了幾分雍容秀麗,再配上眉間木蘭花鈿,頓時就有幾許艷光溢出。

她看了一小會兒,趁著玉萱她們還沒回來,又揩了濕巾一一抹去。

……

這之後的日子過得飛快,陸陸續續又有好些人來添妝,多是長輩和堂兄妹。景語深居簡出,往日裏悶聲不響,竟沒什麽要好的手帕交,倒是族妹秦紫帶著弟弟來了一回。

秦紫現年十四,家裏也開始替她相看人家,瑞姨娘問她,她就羞答答的不肯說。她一個小姑娘還沒什麽積蓄,就送了自己繡的幾條手絹,還有一塊壓裙幅的海棠玉佩。她弟弟秦軒也親手寫了一副“文定吉祥”,也不知練了多少回才寫出這一張滿意的來。

景語對他們的到來十分歡喜,兩人嘀咕了好一陣,一院子都是噴香的零嘴瓜果,還有瑞姨娘和秦軒的笑鬧聲。到了傍晚景語要留飯,秦紫牽了弟弟堅辭而去,說是改日再來喝喜酒。

最讓人意外的是,信陵候府竟也派人上門來。接到門房跑步來報信,陳氏正在老太太那裏,兩人都吃了一驚。

“信陵候府,這沒聽錯吧?”

來人自稱崔嬤嬤,是來給府上九娘子添妝的。這更叫人糊塗了,一等信陵候府怎會來給個庶娘子添妝?陳氏不敢怠慢,忙親自去前廳相迎。

前廳裏的人,果然是腰板硬朗的崔嬤嬤。大約是上門道喜的緣故,崔嬤嬤換了一件亮褚色遍地撒花織錦衫,發髻上一支寶葫蘆玉簪,又不招搖又不顯素淡。陳氏雖和信陵侯府沒有來往,但於京中王公世家的一些情形她是知曉的。這崔嬤嬤來頭不小,據說原是宮中到三十歲上退下來的人,信陵候請了來,來幫當年新婚的林家小嬌妻撐腰管家。陳氏沒見過崔嬤嬤,但一眼就認定不會有假,這氣度說是大戶人家的老太太都有人信。

“秦夫人,老身打擾了。”崔嬤嬤看到陳氏急步過來,先行欠身打了招呼。

陳氏連道榮幸之至,路上和崔嬤嬤搭話,崔嬤嬤就把在秋山寺的偶遇略略講了幾句,只道是投緣。

這邊的動靜,早有人通知了景語和瑞姨娘。

竟是姑姑派人來了?她心跳快了幾許,在屋裏坐不住就跑到院門口,果然過了一會兒就看到了兩鬢染白的崔嬤嬤。

崔嬤嬤的眼睛可精著,她看出九娘子見了自己真個欣喜,心情更好了幾分。她就笑道:“九娘子大喜,老身奉候夫人之命前來道喜添妝,吃你一杯茶。”

景語就請崔嬤嬤進屋坐。

她們去的是瑞姨娘的小蒔堂,景語的西廂閨房不敞闊,不好招待一波一波的來客。瑞姨娘自是將這事攬了去,把堂屋的三間明間收拾出來,又往廚竈上撒了幾把銀子打點,叫人緊著預備茶點和飯食。這些她都默默看在眼裏,感動的話一句也說不出。

崔嬤嬤進了屋,見四面整潔,擺設雅致,一花一盞頗有體貼入微之處,也不由高看瑞姨娘一眼。喝了口茶水,她就叫身後兩個丫鬟上前,打開其中一只三五寸長闊的盒子,竟是滿滿一盒珍珠。只見這些珍珠大小均等,瑩潤潔白,顆顆都有拇指蓋大小,這一盒下來總值個小八百兩了。

陳氏在旁見了暗暗吃驚,這信陵侯府一出手就這麽大方,僅是投緣實在匪夷所思!陳氏自家人知自家事,在這遍地權貴的京城,他們秦府這點資歷實在入不了侯府的眼,何況景語還是個沒娘家的庶女。她心中驚詫,恨不能立刻就好好問問景語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珍珠倒不是很配九娘子花一般的年紀,”崔嬤嬤慈聲笑道,“我們夫人說,這是拿來給九娘子賞玩的。”

珍珠潔白素雅,用來做首飾略顯花式不足,小娘子們年紀輕輕的,顏色正好,也顯不出這雍容華貴。崔嬤嬤又打開另一個丫鬟手中的盒子,裏頭又有兩只小盒。其中一只小些的裝了約二十幾塊寶石,紅鴿血的綠松石的琥珀色的螢黃色的,一撥動就有艷光漣漣,亮晶晶得晃眼。

景語已有些呆了,這若是從前,姑姑拿來給她當玩具也使得,只如今,她和姑姑不過見了幾面,怎麽就得她這樣饋贈?

她下意識就要拒絕,觸到崔嬤嬤的目光又咽了回去。

崔嬤嬤笑著打開另一只盒子,那竟是個三層的小妝匣,放著一副完整的首飾頭面。是一副紅寶石,頭釵是赤金紅羽的分心七尾鳳凰,再打開下層,裏面是一對小插和掩鬢。

她的目光忽然就凝住了。

那對掩鬢是瓊花的樣式,五朵薄玉片制的小白花,圍攏著一束紅心花蕊。那蕊絲頭一粒粒的,也不嫌煩,嵌著油菜花籽大小的紅寶石。

她低著頭,崔嬤嬤只當她被這套華貴首飾驚呆了,心中慨嘆,口中笑道:“可不是有緣,夫人稀罕你抄的經書,說是難得九娘子這樣用心。”

實則崔嬤嬤心裏並不讚同自家侯夫人送這麽重的禮,這一盒珍珠、寶石和頭面,價值便是送給公主郡主也使得了。

幾日前崔嬤嬤提起秦府九娘子就要下定,信陵侯夫人記起這事就來了興致,叫去取庫房名冊來。

等待的間隙,張林氏又叫人把那本《普賢行願品》拿上來,隨意翻了一會兒就凝了臉色,翻來覆去地看,甚至還親自翻箱倒櫃,從壓箱底找出了兩冊舊抄本。

這一坐就是大半個下午,末了她比著兩個抄本連連嘆氣,卻親自指了幾樣物件叫崔嬤嬤改日送過去。

真像啊,這字跡一模一樣,莫不是真有緣?

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幕。

崔嬤嬤把禮物送到,再說了幾句話就告辭而去。

剩下陳氏和瑞姨娘驚疑莫名,景語嗓子有些啞,說到自己在寺裏曾給侯夫人抄了本佛經,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卻叫姑姑看出了筆跡。

只是,這也只是湊巧罷了。

只是,這溫柔和記掛,讓她心酸得不能自己。

陳氏也只能感嘆,叫景語自個把這份禮物收好,這才回去要把這事報給老太太知道。

她又在瑞姨娘屋裏坐了一會兒,待回了西廂就交代玉萱她有些累了要補覺,不要打擾。

大熱天,她悶在被子裏哭得淚水肆流。

姑姑,瑞姨娘,所有人都是盼著她要幸福她要好。可怎樣才算幸福才算好,她這副鬼樣子,揭開來便是鶴發白骨,她要怎麽才能幸福才能好?

……

轉眼邁入了八月,天氣不但沒有涼爽,京城的氣溫更明顯躁熱起來,舉國上下、街頭巷尾都只一件大事。秋闈在即,同往年一般考三場,下場的日子就定在初九、十二、十五。

王秀才馬上就要下場了,秦家既已和他定親,這個便宜女婿在客棧的起居,這邊就也派了一個小廝前去跑腿聽使喚。瑞姨娘還問過景語,要不要縫個魁星點鬥的荷包送去,她一瞧那覆雜的紋樣就搖頭。

算了吧,她心且亂著。

作者有話要說: 《我和讀者》:13,東霓

某天偶然打開她的讀者欄,發現這位讀者的藏書分四大類,分別是“Tt”、“小陌”、“大風GG”、“扇墜子”。第一反應是我看錯了,再一看,我還看……哇竟然真的,我竟然真的有這個榮幸被單獨分類,三本書都被妥貼歸在“扇”的分類下!!

那一刻非常非常激動,真的非常謝謝這一分認可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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